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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资本深化对劳动报酬份额的影响分析

2020-03-03

江西社会科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份额工业化要素

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所推动的产业转型会对社会劳动生产率及各类要素价格产生深远影响,引发劳动报酬份额波动。基于2006—2017年中国省际面板数据构建相关模型,分析结果表明:现阶段资本深化对劳动报酬份额的影响已由负转正,但影响并不显著。主要是因为:一方面,新型工业化下多数企业向高附加值环节延伸,价值链垂直升级,促使整体效率和竞争力提升,劳动者实际收入增加;另一方面,第三产业由于产业结构落后,人力资本存量偏低,未能有效带动收入提高。此外,在要素分配中,资本偏向性技术进步扭曲了要素产出,抑制了劳动要素价格。相关部门需要从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要素配置、提高人力资本存量、统筹劳动力市场等方面着手改进。

一、引言

自20世纪90年代,国内经济逐步呈现出资本深化趋势,伴随着资本的迅速积累和规模化投资,工业化进程中人均资本存量不断提高。依据萨缪尔森的一般均衡理论,资本深化即人均资本量随时间推移而增长的过程。通常来说,经济体步入工业化后,人均资本存量及资本有机构成将有所提高,且要素替代弹性也有所提高。[1]新工业革命催生的新模式、新产业、新技术为我国跨越式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近年来,我国加速推进“中国制造2025”“中国版工业4.0”,在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不断崛起的背景下,国内产业结构变迁所导致的资本深化对劳动报酬份额产生了新一轮影响,同时三大产业内部的劳动报酬份额也呈现起伏波动。[2]作为衡量劳动者收入水平的一项重要指标,劳动报酬份额大小直接反映了市场分配关系和收入差距。

研究认为,社会平均资本劳动比率呈现“U型”变化过程。劳动报酬份额亦表现出先降后升的总体趋势。[3]随着我国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产业间鲍莫尔效应对落后行业产生的挤出作用,将提高内部交易成本。除此之外,轻重产业比重失衡,造成部分领域生产要素过度聚集,引发要素价格扭曲,生产利润下滑。最终,严重滞后于经济增长的劳动报酬份额直接降低了居民实际收入,抑制国内消费水平,影响要素资源合理配置,阻碍经济体正常运行。[4]我国正处在工业化中后期阶段,收入差距转折点已经出现。据中经网和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测算数据显示,改革开放前二十年劳动报酬份额基本保持稳定,90年代后出现下降,从1990年53%降至2007年低谷点39.7%,后有所回升,2017年升至49%①。

图1 我国人均资本(万元/人)与劳动报酬份额(%)

图1左侧纵坐标轴为人均资本存量,右侧纵坐标轴为劳动报酬份额,从中可以观察到近十余年,我国劳动报酬份额大致经历了先降后升的过程,2010年后趋于稳定,而人均资本则保持较高的增长态势,两者的变化趋势不尽相同。以往资本深化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解释劳动报酬份额的下降原因,若按此逻辑推论,资本持续深化,劳动报酬份额将不断下降。但从该角度无法对2007年后劳动报酬份额的上升趋势做出合理解释,笔者认为需要结合我国实际情况,考虑经济环境变化所带来的新因素,探究这些因素如何影响劳动报酬份额。

二、相关文献综述

对于劳动报酬份额早在19世纪就有相关研究,古典政治经济学派提出了功能性分配理论,认为厂商所投入的资本、劳动、土地将按要素比例获得相应回报。随后新古典经济学派利用Cobb-Dauglas函数作为分析工具,指出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例将维持长期不变。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奠基人Solow[5]认为基于产业特质性(产业内效应和产业间效应),不同产业具有天然的劳动报酬差异,部门比重变动直接影响劳动报酬份额,他运用已实现工业化转型的美、德、日、法等国家的大量数据佐证了该论点。20世纪90年代伊始,经济学家纷纷将研究聚焦于解释劳动报酬份额变化的问题上,诸多发达国家经历了劳动报酬份额先升后降的历史时期,以往的分析工具似乎无法对此做出合理的解释,因此学界开始采用替代弹性生产函数(CES)进行深入研究。同时针对具有成熟市场经济的OECD国家所陆续发生的周期性变动,从产业结构、人力资本、人口结构、资本深化、政府干预、技术进步等方面提出了各种解释。代表学者Acemoglu[6]从理论上阐释了要素报酬分配与技术进步间存在的内在关联性,认为二者的替代弹性决定了要素报酬份额变动。若构成互补关系,任意一方的技术进步将提高另一方的收入份额,若为替代关系则相反。此外他指出,技术进步的“价格效应”将引导创新偏向要素稀缺的领域,而“规模效应”则恰恰相反。两种效应作用于经济发展始终且受到要素替代弹性的影响。Caselli[7]延续了该研究理论,从偏向型技术进步的角度进一步研究收入变动问题,他认为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将抑制劳动报酬份额,相反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会提高份额。而在微观研究领域,Maarek&Decreuse[8]搜集大量企业数据后发现,具有资金、技术、人才优势的合资企业生产效率明显高于其他企业,但劳动报酬份额却低于其他企业。Bresnahan[9]则认为,部分中低技能的劳动者将被技术进步的产物所替代,而从事对技术要求较高工作的劳动者受到冲击较弱,由此可以解释人力资本水平所产生的技术溢价将对不同技能劳动者的劳动报酬份额产生影响,并使其收入出现分化。

国内学者对劳动报酬份额的研究起步较晚,早期李稻葵等[10]整理了近十几年的相关数据,发现20世纪90年代后期,国内劳动收入占比呈现显著下降趋势。于是学界尝试对此做出解释,陈磊等[11]认为,在资本深化且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优先需求的前提下,恩格尔效应将会导致劳动收入份额下降,并且这种效应渐近地趋于零,而物质资本积累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则取决于替代弹性的具体大小。王倩[12]通过MLD指数对行业收入差距进行静态和动态分解,发现资本深化对收入差距的贡献呈快速增加趋势,垄断行业利用资本积累吸收更多社会资本,投资差异促成收入的行业差距。随后,林志帆[13]进一步指出,在发展中国家,资本深化主要通过货币扩张这一途径影响劳动报酬份额,当资本品成本下降时,厂商倾向于在生产中投入更多,若资本与劳动替代弹性大于1,资本深化对劳动收入产生抑制作用。然而制度经济学对此持有不同观点,白重恩与钱震杰[14]使用1985—2003年的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分析,认为资本深化对劳动收入份额并不存在显著的影响,所有制结构和产业结构才是影响劳动报酬份额的重要因素,企业转型和国有制下的垄断模式解释了不同地区收入差距扩大的根本原因。朱勇[15]等人补充研究认为,制度变迁是影响资本深化的重要因素,完善的政策体系有助于抑制资本深化的负向效应。任太增[16]考察多家企业后认为,当前国内制度环境偏向资方而非劳方,缺乏议价能力的劳动者难以实现维权。

从已有国内外研究来看,影响劳动报酬份额的因素众多,多数文献将资本深化作为主要的影响因素,聚焦于诠释劳动报酬份额下降的原因。但现有研究尚未解释我国2010年后劳动报酬份额回升并趋于稳定的特征。同时,以上成果多采用较早期的历史数据,讨论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初期有关劳动报酬份额变动,对迈入工业化中期后高投资引致的资本深化以及产业优化升级方面分析不足,未能充分结合近年发展趋势,分析除资本深化以外影响劳动报酬份额上升的真实因素。笔者认为劳动报酬份额变化除了上述因素,还需要考虑产业结构变动所带来的新影响,分析产业发展方向和产出水平对研究劳动报酬具有重要意义。笔者尝试构建模型,运用我国近年来相关统计数据对之进行实证检验。

三、理论分析与假说

(一)资本深化与劳动报酬份额的关系

按照新古典学派研究劳动收入提供的视角,劳动报酬份额取决于资本-产出比,当该比值变动时,二者之间的替代弹性决定劳动报酬份额的变化程度。资本-产出比体现一定生产条件下,资本与劳动间的内在关联性[17],因此,可将影响劳动报酬的深层次原因归结为资本-劳动比。依据这一推导思路衍生出有关资本深化的研究视角。资本深化出现后人均资本存量呈现不断上升,若技术进步或规模效应能够改善外部环境,则劳动力产出增速将有所提升,随后资本边际报酬递减和劳动要素价格提升,共同促进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份额增加。[18]由此,我们得出假说一:外部环境改善后,资本深化可能促进劳动报酬份额增长。

(二)新型工业化与劳动报酬份额的关系

以新能源、新材料、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技术群依托互联网下的数字经济,为产业链的融合与升级注入新动力,特别是智能化生产已经越来越广泛地应用于各领域,从而一方面大幅提升企业生产率和社会竞争力,另一方面减轻了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的压力。当工业化步入中后期时,多数劳动密集型产业将转向技术密集型。此外,由新型工业化带动的城镇化为劳动者创造了更多优质的就业岗位,劳动报酬份额得以回升。[19]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得出假说二:新型工业化将促进劳动报酬份额增长。

(三)第三产业与劳动报酬份额的关系

当产业结构变动逐步延伸至第三产业时,产业内分工深化引发对服务业的庞大需求,第三产业内部技能劳动者的需求将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提高。进一步考虑到资本和劳动间的互补关系,伴随着产业升级,具有高素质的劳动者获得更多发展空间,这也意味着相较于非技能劳动者的工资会出现较大差距。现阶段我国正处于转型过渡期,第三产业存在大量垄断行业和低附加值部门,就业人口中低技能劳动者占多数,行业内超额利润被挤占导致劳动收入占比较低,特别是针对多数缺乏技能的劳动者而言更为严重。[20]因此,我们得出假说三:第三产业的发展会降低劳动报酬份额。

(四)技术进步与劳动报酬份额的关系

技术进步通常发生在资本密集型部门,因此所产生的替代效应会使生产要素流向资本密集型部门,技术升级必然导致对资本的需求提高。在市场规模效应的作用下,资本作为一种丰裕的要素被广泛投入使用,开发和利用资本要素的技术将具有更为广阔的前景,而该部门的产品替代弹性一般大于1,替代效应足够大时,该部门会出现相对价格下降,随后部门将进行战略式扩张。[21]考察技术偏向型特征后,我们发现技术进步通过强化现有生产水平能够使要素边际生产率非同步变动,即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引发资本生产率迅速提升,同时降低对劳动要素的需求,引发工资水平下降,提高资本要素在分配中的比重。[22]

据此,我们得出假说四:技术进步会抑制劳动报酬份额增长。

四、回归模型设定及数据分析

(一)实证模型

为了进一步验证第三部分提出的理论假说,本文参考已有研究方法,结合数据类型建立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并在经验模型基础上加入各回归变量进行分析,基准模型如下:

其中,被解释变量LS为劳动报酬份额,CD为资本深化,NI为新型工业化比重,Ser为服务业比重,TA为技术进步,X为影响劳动报酬份额的多维控制变量,η为不同省份的固定效应,μ为随机干扰项。

(二)研究变量

劳动报酬份额(LS)。本文依照已有经典研究方法,用劳动者报酬占GDP比,再取自然对数值作为相应指标。

资本深化(Capital Deepening,CD)可以解释为人均资本增加量,采用资本与劳动比例来反映资本深化程度,为准确表示出地区物质资本存量,笔者参照单豪杰[23]使用永续盘存法计算的结果,按10.96%的年折旧率,将各省份的固定资产的价格指数调整为1987年的不变价格。各地区劳动力的衡量采用社会劳动者总人数进行指标构建。最后,将实际固定资本存量除以总劳动人口数得到劳均资本存量数据。

新型工业化(New Industrialization,NI)通过参考已有研究和数据可获得性,从以下三种维度进行量化研究:(1)工业化水平(Industrialization,Ind)。工业发展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劳动生产率,故将其归入影响劳动报酬份额的主要变量,本文以第二产业产值占三大产业的比重作为衡量工业化水平的指标。(2)各省人均生产总值(Per Capital GDP,PC)。地区人均GDP是衡量各省、直辖市经济增长水平的一个可信指标,查阅各地历年统计年鉴进行分类统计作为识别经济水平的有效变量。(3)就业结构(Employment Structure,ES)。使用第二产业就业总人数占总劳动人口的比重作为衡量指标。

服务业比重(Servicization,Ser)。国内多数学者在研究产业结构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时,通常采用非农产出占总产出比重来衡量。为了进一步考察第三产业对收入的影响,在农业产出恒定的假设下,以第三产业产值占总体比例作为测度产业转型升级的指标。

技术进步(Technical Advancement,TA)。因技术进步系数难以直接从已有统计资料中获取,故笔者采用生产函数模型进行粗略估计,即依照Y=AKαLβ,运用已有的统计数据,对A进行初步估算。

政府行为变量(Governmental Behavior,GB)。使用地方财政支出与GDP比值表示,数值越大意味地方政府的财政能力越强。

人力资本存量(Human Capital,HC)。人力资本的测度方法一般为教育成本法、教育年限法、人口比例法等。鉴于本文所涉及年份和省份较多以及数据的可获得性,故选取各省拥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人口比重作为该地区当年的人力资本存量的估计指标。

人口年龄结构(Age Structure,AS)。已有研究发现老年抚养比上升是影响我国劳动报酬份额变动的重要因素之一。这里沿用老年抚养(65岁以上人口与15岁至64岁人口的比)来表示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动。

(三)数据说明

笔者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国省级面板数据作为研究基础,选择2006—2017年中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一系列统计数据构造面板模型,所涉及的数据大部分来自2007—2018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 以及各省统计年鉴和中经网数据库,其中部分年份统计数据缺失,因而采用线性插值法补齐缺失数据。文中所涉及指标均以相对数的形式,降低绝对数数值过大造成计量误差。考虑到变量可能存在内在指数增长趋势以及为了避免异方差和多重共线,对其取自然对数使序列平稳呈现正态分布。

五、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基础回归

结合上述文献和比较分析,对相关数据进行初步参数估计。表2中第一列是对基准模型采用OLS回归,第二列以不同地区作为聚类变量的聚类稳健标准误从而构造出固定效应模型。第三列是在固定效应中增加地区间的时间效应,采用双向固定效应将年份定义为虚拟变量所设定的模型。第四列使用组间估计量进行分析,第五列表示在随机效应的前提下进行的回归。

表1 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从回归结果来看,在控制政府行为、人力资本等变量后,资本-劳动比对劳动报酬份额产生正向作用,然而第二产业的产值和就业比重均与劳动报酬份额呈现负相关,第三产业同样如此,这与刘亚琳[24]所指出劳动报酬份额同第三产业存在显著正相关的观点相反,通过F检验和拉格朗日乘数检验发现使用随机效应和固定效应模型优于一般OLS模型设定,Hausman检验表明固定效应更适合对模型做出解释,同时检验结果强烈拒绝无时间效应的原假设,考虑到面板数据的时间跨度以及不同地区间存在的个体效应,故选择双向固定效应进行回归分析。表2第(3)列FE-TW的初步回归结果较好反映出变量间内在关联与估计系数,表明资本-劳动比每提高1%时,劳动报酬份额亦将提高0.021%,新型工业化视角下的三类解释变量变动1%时,劳动报酬份额分别降低0.297%、提高0.13%、降低0.033%,这表明控制时间效应后,资本深化的影响力显著低于新型工业化所带来的产业调整,证实之前关于资本深化解释力下降的观点。值得注意的是,结果表明人力资本与劳动报酬份额存在负相关,这似乎和诸多已有研究结果相悖,其实不然,原因主要有二:其一,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多集中于二、三产业,低技能工作严重制约了人力资本拓展空间。其二,各产业普遍存在路径依赖的特征,基于规模效应下的大量生产要素被用于生产扩张,忽视人力资本对于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的作用。[25]以上两点间接抑制了人力资本对劳动报酬份额的促进效应。

(二)模型修正及稳健性检验

由于FE-TW模型为静态面板模型,可能存在遗漏变量或测量误差的问题,从而引发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有偏,除此之外,劳动报酬份额作为被解释变量可能存在自相关问题,即该变量具有某些惯性,譬如当期劳动报酬份额往往会受前期劳动报酬份额的影响,体现出动态滞后效应。基于上述考量,笔者在对模型进行修正时引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希望通过控制固定效应,修正反向因果和遗漏变量的问题。

通过对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进行面板协整检验后,结果显示样本数据显著通过协整检验,而AR(1)和AR(2)的p值表明模型通过Arellano-Bond的一阶相关检验,不通过Arellano-Bond的二阶相关检验,证明扰动干扰项不存在自相关,GMM估计有效。考虑到个体异质性和测量误差,分别使用差分GMM与系统GMM进行模型估计,后者进一步降低一阶差分GMM估计所带来的偏误,提高估计效率。劳动报酬份额具有天然的滞后性,在系统GMM估计中加入了一阶滞后项。与上文FE-TW回归结果相类似,由技术变革所引发的新型工业化使得第二产业的就业比重有所下降,智能化生产模式逐步取代了粗放式生产,部分劳动者出现就业转移,从而激发第三产业部门产值提升。特别是近年来多地出台多项政策,鼓励企业依靠创新和技术进步推动产业水平提升和价值链升级,带动人均产值上升。不论新型工业化还是第三产业比重变化,对收入的影响均已大于资本深化,且呈现负相关。同时,人口年龄结构作为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尤为显著,侧面印证出我国已经步入老年化阶段,农村剩余劳动力得到充分释放,大规模的劳动人口迁徙为城市带来了人口红利,相反多数农村地区面临空心化的严峻问题。[26]受到近十余年来产业集聚效应的影响,人口规模所产生的规模效应正在不断弱化,众多城市进入规模报酬递减的阶段,对于依赖要素投入进行发展的城市而言,过剩劳动力的涌入将引发劳动要素价格持续下降,进而资本回报率和劳动收入随之降低。[27]除此之外我们注意到系统GMM模型中,工业化和服务化变量的系数的回归结果变为不显著,同时表3中Hansen检验显示,无法拒绝过度识别的原假设,工具变量均有效。笔者认为GMM估计方法所选取工具变量个数过多可能导致过度反应,且这类变量对工具变量组的选取非常敏感,致使方程回归结果出现较大偏误。为避免选取的工具变量组过多带来的过度反应,本文使用系统GMM估计中的Collapse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

表2 劳动报酬份额变动的估计结果

表3 系统GMM模型修正

借助Collapse方法的回归结果发现,减少工具变量的个数后,模型依旧稳健,关键解释变量和劳动报酬份额一阶滞后项符号未发生变动且显著有效。结果证明了劳动报酬份额的滞后效应,即上一期劳动报酬份额增加(降低)1%后,下一期劳动报酬份额会增加(降低)0.429%。最终修正模型同样支持资本深化对劳动报酬的影响弱于新型工业化、第三产业以及技术进步产生的效应,可见资本深化并非决定劳动报酬变动的根本原因。正是受产业变动的影响,资本深化对劳动报酬份额产生影响。该影响过程大致分为两个阶段:在转型前期,资本密集型产业成为行业主导,工业产出在GDP中占比显著为负,随着规模增长,逐步引发劳动报酬份额下降。这一结论与罗长远[28]的研究成果相一致。经历产业转型的阵痛期后,产业结构逐步趋于合理区间,社会劳动生产率显著提高,规模效应显现,产生正向作用。这充分说明,劳动报酬份额与资本深化构成非线性关系,当前我国整体经济环境逐步向好,资本配置效率提高,特别是供给侧改革使得主体需求成为资本形成的主要动因,“需求驱动”下的资本深化更加契合我国劳动力资源丰富的禀赋,有助于提升资本创新力,引领产业链发展,从而扩大就业,改善劳动者收入。

新型工业化有效调整了三次产业比重,对人力资本提升和产业结构的优化都有促进作用。从数据统计和回归结果上来看,第二产业产出和就业比重增加(降低)都将导致劳动报酬份额显著降低(增加),而人力资本水平提高了报酬份额。可见新型工业化有效改善了劳动报酬份额,已成为近年来维持劳动收入稳定的关键因素之一。结合社会背景来看,曾经的过度重工业化导致了劳动报酬份额下降。随着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劳动者报酬份额趋于相对稳定。以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这里所讨论的工业化主要针对城市产业群)在新型工业化进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多数企业已从劳动密集型、低附加值的简单加工制造环节向设计、研发等高附加值环节进行延伸,通过先进技术、系统重组提高了整体效率和竞争力,同时提高了劳动者实际收入。

表4 基于Collapse方法的模型修正

然而第三产业比重与劳动报酬构成负相关的函数形式,似乎与大部分研究结论相背离,其中深层原因可能是由我国所处的发展阶段所导致的。从均衡理论来看,当二者构成减函数时,随着企业竞争力提升和细化分工,劳动价格的提高比例低于社会生产率水平将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劳动报酬份额的合理调整,城市化进程推动各地的第三产业产值和比重大幅提升,但现阶段仍以低人力资本的服务业和物流业为主要载体,劳动者利润被行业侵蚀严重,收入占比受到抑制,产业布局亟待提升。从世界范围看,中等收入国家的第三产业比重约占GDP的50%,发达国家更是高达70%以上,截至2018年底我国第三产业比重约占56.5%,与发达地区存在显著差距。[29]产业结构落后和产出比重偏低都使得第三产业尚未成为拉动经济发展的第一引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技术进步所带来的负向效应:我国处于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的范式阶段,产业内技术进步的偏向性扭曲了要素边际产出,改变了收入分配格局,印证了不同产业间的技术进步方向的偏差,诱发要素非对称性的跨部门流动,进而影响全要素生产率下降,降低对劳动要素的需求,引发工资水平下降,伴随着结构性减速可能会加大收入分配两极化趋势。

除此之外,政府行为和地区发展差异均为正向作用,表明了制度因素和地区资本积累对劳动收入产生了积极影响,但也预示了资源分配不均和政策制定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全国的要素合理分配,扩大收入差距。

六、结论及政策建议

笔者从近年来我国资本深化和劳动报酬份额变动之间的关联入手,通过理论模型推导关联机制,并使用2006—2017年我国31个省、直辖市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结论如下:(1)当前外部环境改善使得资本深化呈现正向效应,长期有助于改善劳动收入,但作用的领域和效果受其他因素制约,实际效果较微弱。(2)产业结构转型存在阶段性特征,目前新型工业化成为维持劳动报酬份额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产业转型和重构不仅可以优化资源配置提升产值,同时可以有效增加劳动收入。(3)第三产业产出比重偏低和产业结构落后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劳动者收入遭到挤占。(4)资本偏向性技术进步通过扭曲要素边际产出影响合理分配,压低劳动要素价格,地区间产业配置和发展程度的差异,导致各地收入差距不断拉大。

根据上述结论,笔者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坚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应针对产业发展战略,选择适宜技术进步路线,辅之以精准产业政策,推动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和产业结构调整,调控要素分配结构性失衡,激发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在此基础上推动服务业与制造业的相互渗透和深度融合,借助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载体,拓宽产业发展空间,创造良好的外部条件,逐步迈向全球高端产业价值链。此外,应尽快完善政府、企业、高校三方联合人才培养机制,鼓励社会各界培养创新性人才,增加优质劳动供给。第二,深入推进市场化改革,特别是市场供求下的资本优化配置,同时加速政府职能转变,促进各类市场主体的理性投融资,使资本价格回归合理范围。以制度设计为依托,破除资本市场垄断,矫正市场要素价格扭曲,调整繁重税制结构,完善要素价格尤其是利率的市场形成机制。充分发挥供给侧改革优势,通过“需求驱动”高效吸纳资本并配置资源,提高资本活力和创新力,构建资本深化同制度建设相融合的有机整体。第三,推动全国劳动力市场改革,消除区域和部门所造成的收入差距,对于欠发达地区给予政策倾斜,鼓励劳动力自由流动。各地在增加资本投入的同时还须配备与之相适应的人力资本,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注重区域间资本积累和劳动力积累的相对速度,对于剩余劳动力应当提供充足新增物质资本,使农村劳动力转移效率得以提升。

注释:

①数据来自中经网和历年中国统计年鉴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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