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李心远

外婆家门前有一座小桥。小时候，外婆每次带我回老家经过这座桥，总说：“过了这座桥就到家了。”我问外婆这桥叫什么名字，她说没有名字。

小桥很有些年头了，它是由木板拼成的桥面，用铁索和钢丝绳拉成的，走起来摇摇晃晃。桥下有一条小河，一年到头流水潺潺。小时候我很怕过这座桥，因为上面有几块木板由于年代久远早已经缺损了。我很怕掉下去，两三岁时央求着外婆抱我过去，再大点就让外婆牵着我的手过去。

有一次，外婆带我外出，经过桥边的小路，我被河对岸的野花吸引住了。本来跟在外婆后面的我，不知不觉独自走上了桥。忽然间，我就害怕了，那小桥在河上抖呀抖，我颤颤巍巍地把一只脚伸过去，紧接着又把另一只脚放上桥面。谁知那桥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而前面有一处恰巧就少了一块木板！我一低头，只见下面河水流淌，我急得快要哭了，大声地喊：“外——婆，外——婆！”可是我没有看见外婆的身影。我心里又着急又难过，还带着一丝丝后悔——真不应该从外婆身边跑掉。我蹲在桥面上，无奈而又焦急地等待着，就像一个进退两难的士兵。过了一会，我听到远处外婆的喊声：“心远——心远——”我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外婆急匆匆地跑過来把我从桥上抱下去，我依在外婆的怀里大哭。外婆紧紧地抱着我，又跟我说了一堆大道理。这次，我没有嫌她啰嗦，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叫这座桥为“外婆桥”。

后来我长大了，要去城里上小学了。每次短暂地回老家看外婆，离开时，外婆就站在这座小桥上送我们离开。我透过车后窗的玻璃看外婆，她却把头扭转过去，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哭了，于是我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又是一回，我回到了老家，再次走在“外婆桥”上。这桥还像原来一样抖抖晃晃，似乎更破了。我又像小时候一样，一只脚颤颤巍巍地抬到桥上，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害怕它了。我认真地回味着小时候过这座桥时的心情。过了这座桥，一股浓郁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因为，外婆在桥这边接我，她又苍老了不少。吃晚饭的时候，外婆跟我们说，这座桥马上要拆了，要搭一座水泥桥。虽然这似乎跟我没太大的关系，但我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我再看一眼外婆，她脸上似乎也透着一丝舍不得。闷闷不乐地吃完饭，回到我住过的房间，看到外婆给我叠得整整齐齐的散发着缕缕芳香的被子，忽然我就忍不住了，眼泪像雨后柳条上挂的水珠，一滴滴地往下落。眼泪打湿了枕头，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正如这些年来，我在外婆家、在“外婆桥”上留下的回忆。我忽然明白，这些回忆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任岁月变迁挥之不去。一座老桥拆了，记忆之桥却永存。于是我打开门，跑到厨房找到正在刷碗的外婆，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地搂着她的脖子，跟外婆说：“小桥拆了也好啊，修了新的水泥桥，以后咱家的大车也能过来了！”外婆心领神会地回过头亲了我一下，也笑了。

第二天刚好风和日丽，我陪着外婆遛弯，从小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这座桥里，有属于我们祖孙俩共同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