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拾朝花
2020-03-02王欣悦
王欣悦
“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深秋时节,别处的花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几株菊花还在秋风中战栗着。开篇引用南宋词人辛弃疾、陆游的词句来渲染深秋的凄清萧瑟,把读者带入一种失落、压抑的氛围,与下文写看见木槿花带给自己的感悟形成反差,让文章情感鲜明,有温度感。
中午洗完澡,沿甬道返回教室,眼角的余光偶然瞥见草地上还留有几朵花的“残骸”。走近,甚感似曾相识。浅紫色的夹杂着青黛斑点的花瓣略显灰暗,在风中蜷缩成风铃的模样。西风正紧,吹起褶皱的花瓣,它们静静地躺在橘黄的草地中央。
“莫非……”我突然意识到,还有别的花没有凋谢!我略仰起头,微风吹过我湿漉漉的头发,我看见了与我目光相对的那朵花——那是一朵高揚着头正开得热烈的花。我从未想过,和花的邂逅,竟会有这样的巧合:究竟是它在看人,还是人在赏它?又一阵微风袭来,它向我微微颔首,致以问候,转而又悄悄地侧过身子,似一位大家闺秀,颔首低眉,倩兮盼兮。天造此花,带着些许芬芳、些许文雅。
以“大家闺秀”来比喻花,颇有新意;同时,拟人、通感等修辞手法的运用,让花的形象立体化,奠定了文章的情感基调。
树叶的依稀掩映间,牌子上的字若隐若现:“木槿,落叶灌木或小乔木,花钟形,单生,通常有白、红、紫等颜色……”
“木槿……”我这才猛然忆起究竟与在它何时相识,儿时老屋门前有也一株木槿,静思往事,当年:
疏影映流黄,帘映晚霞红。
满目尽窅然,葳蕤自生光。
童年好像是被木槿编织起来的粉红色的梦。每逢夏末,舜英满地,院子里的孩子们常常信手摘下开得最艳丽的一朵,然后麻利地揪下花萼,凑近花心,伸出舌头舔一舔,品味着这唇齿间的甘甜,然后心有灵犀地对着同龄玩伴相视一笑,啧啧称赞:“真甜!”不由想起了三毛写在书中的一句话:“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俯仰之间,往事皆成回忆。时过境迁,儿时院子里的玩伴早已各奔东西,儿时的老屋也早已更换了主人,而老屋门前的那棵木槿因为枝繁叶茂,遮蔽了二楼人家的阳光,被斧锯拦腰斩断——霎时间,落英如雨,三五日后化作春泥。
我拾起一朵被清洁工遗忘的木槿,它身上裹覆的不再是泥土的芬芳,而是一粒粒尘埃、一层层污秽……洗净,如儿时掰开花萼,展开,花心却已经变成了褐色,没有甘甜,只有苦涩。那时,我正读《红楼梦》,想着“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便掘一“青冢”,葬下了那朵木槿,以祭奠回不去的旧时光。
王国维云:“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算人只合,人间哀乐,者般零碎。”朝开暮谢,峥嵘一日,本就是日及花的命运。即便如此,它也一生缱绻朝荣。或许某天,那朵与我目光相对的花也会化作春泥,但它曾唤起一位踽踽独行者内心的温热和深沉的眷恋。
川端康成浅浅的一句“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曾浸润我的心灵。而今,我漫步在校园长长的甬道上,却发现木槿花仍开在心田。浮世繁华,有多少人疲于奔波,丢掉了原本的安逸,又有多少人一路向前,却遗忘了过去的馈赠。
由眼前的残花想到儿时的往事、三毛的诗、王国维的词,以及花的命运、川端康成的名句……作者思绪飞扬,感悟颇有哲理,展现了自己深厚的文学积累和灵敏的写作悟性。
我只愿朝花夕拾,拾掇起儿时零碎的回忆,捡起纷杂的思绪,静待下一季的花开花落。邂逅木槿,替我驱散了叆叇的暮云,留下了一片霞光。霞光初映,木槿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