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变

李晨

万物有史，万物终变，哪怕是一颗小小的柿子。

我曾是陕北高原上的一颗小小的丹柿。那片如破碎发黄的书卷般的黄土层上，曾生长过一个唤作司马迁的人类历史记录者，这或许注定了我的柿液中流动着史家的因子，注定将由我来诉说柿家与人类一次最奇幻的结合——柿变。

本文以柿子的视角，讲述了陕北高原上一颗柿子的变身记，构思独特新巧，容易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文章开门见山，简洁而又鲜明地点明了主题，史家与柿家的类比也使文章饶有兴味。

人类对糖分一直有一种执着甚至于狂热的追求——如果你也曾感受过人类看着我们柿族的眼神，那你便会明白这条真理。他们总是自我们尚青涩时便长久地、热切地注视着我们，以至我时常怀疑，使我日渐甜蜜的，是否不止有纯粹的高原阳光、巨大的昼夜温差，还有人们催熟的热烈目光。在这些或老或少、或明或暗、或浊或清的期待的目光中，我感受到体内的汁液变得充盈、甜蜜、浓稠。终于，我不负众望地成了万千红灯笼中堪称饱满的一盏，获得了“柿变”的资格——不是所有的柿子都有机会柿变，我的许多兄弟姐妹就被留在了枝头“看树”，以帮助鸟儿们度过荒芜寒冷的冬天。

关于制作柿饼的理由，作者将其归因于人们对糖分的狂热追求，并着重描写了人们催熟柿子的热切目光。作者能够见他人所未见、想他人所未想，让文章充满了新鲜感。

当一位拥有同白头巾一样洁白发色的老年人将我握在手中，娴熟地旋去我艳红色的果皮时，疼痛中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尽管人们称之为汁水。我明白，“柿变”就要开始了。我们柿子生来就是甜蜜而多汁的，因此也格外容易腐坏，生命格外短暂。可是人类对糖分、对甜蜜的渴求是四季常在的，于是他们喜欢以其超凡的智慧对抗时间、对抗衰亡，数千次尝试使他们学会用甜蜜保存甜蜜，用糖分阻止腐烂——他们发明了柿变。而去皮并被挂起来晾干，正是我们在柿变中必经的第一重考验。我将在这重考验中失水，也将在其中升华。我将获得更轻盈的肉身，抛弃苦涩的成分。在干燥的荫房中，成百的绳子上悬挂着上千个我们，那场面简直像是无数珠帘拖地，无数柳条垂湖，只不过珠帘上的每一颗珠子、柳条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由一颗圆润的柿子充当了。西北风悄悄从我们之间穿行而过，偷偷用干渴的嘴唇吮去我們体内的水分，用那成熟内敛的目光消解了我们残留的青涩。我们在工人们温柔的揉按中软化去涩，一天天干瘪，却一天天甘美。

然后，有一天我被取了下来，我与我的兄弟们被一双黑黄有力的手成双地捏扁在一起，背靠着背，肚脐朝外，扁扁的我们从此被人们亲切地唤作“柿饼”。我们将在陶罐中被雪藏至冬天，也将获得冬雪的纯净与洁白。人类将柿皮归还于我们，成为我们金黄的小被。我藏在陶罐中小被下，惊喜地感受着柿变的最后一步：我体内最后的水分开始蒸发逃逸，一部分糖在我体内变成了糖浆，一部分糖在我表面形成了糖霜。冬风来时，我已是雪白的一团。至此柿变已然完成，曾经柔软易烂的我们，借着人类的智慧与灵巧，历经了种种难关，终究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成为永恒的美味。我们见证了在向自然索取幸福的过程中，人类智慧的又一次胜利，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又一次实现。

制作柿饼的过程在作者笔下生动呈现，鲜活而又可爱。文章语言朴实流畅，细腻的描写中饱含深情，修辞的选用中暗含匠心。文章以小见大，结尾升华主题，在柿子与人的关系中体现出了人们爱护自然、改造自然的智慧。

我们将被运往各地，分享甜蜜。也许在异乡，借着人类的新科技，新的柿变又将开启。

（指导老师：邓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