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树水：桦树汁液

◎高维生

手机相册封面，我换上在障龙沟拍摄的白桦树。窗外下起秋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响声。

2019年9月10日8点30分，团北林场职工李玉廷师傅，开着钱江一二五，来到我住的雪村宾馆，陪我去障龙沟。前几年，一家影视公司在此拍电视剧，建了一些木头房子，从此以后，当地人叫土匪窝子。摩托车在山间土路上奔跑，颠簸得厉害。我抓紧车子，提吊的心不敢放下，稍微不注意，一道土坎，一条深沟，一个石块，会使车失去平衡。倒地后的危险，不敢设想，到处树茬子和灌木丛。我们没有戴头盔，潜伏得不安全，会带来大麻烦。

尽管存在隐患，为了看到白桦林，我还是要冒风险。钱江一二五发出轰鸣声，风在耳边刮过。行驶半个多小时，终于透过李师傅肩头，望到原木搭建的木屋群，白桦树林使眼睛惊呆。

林间长满各种野草和灌木，红皮云杉，白叶梅，珍珠梅，萎蒿，野艾蒿，月见草，升麻。不久前，一场大雨过后，林间潮湿，李师不愿意让走进深处，怕有什么危险。我只好在林边拍照，镜头里白桦树不需要构图，选择角度。每一棵都是经典，不可重复的创造。

李师傅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一辈子生活在林场。他说桦树皮过去当纸用，满族人做呼威船。现在人们采汁作为高档饮料，对身体有好处。白桦树长到一定粗细，才可以采汁，每年三月至四月为宜。采汁很短，只有十天左右，切开桦树皮，流淌黏稠汁液接到容器内，水调成稀汁当饮料。我知道桦树汁作饮料是在微信圈，长春双阳文友发了张图，配有一段文字，当地饮料公司生产的白桦树汁。从这时开始，对白桦树汁关注。俄罗斯人很早以前采伐桦树，用来搭建房屋。在与白桦树接触过程中，流出的白色汁液，伐木工人们无意中尝试。饮用这种汁液解渴，发现微甜可口，直接饮用。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俄罗斯人有意识储存，桦树汁成为喜欢的饮料。

2018年11月，文友送我一本《东北饮食文化》，鄂温克、达斡尔人把白桦树汁作为饮料喝。鄂温克族自称“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大多生活在大兴安岭一带的山林，包括外兴安岭至阿玛扎尔河、勒拿河上游等地。鄂温克族离不开山林，和生活联系密切。桦树皮占有一定位置，被誉为“桦皮文化”。

当客人来到家中，女主人恭敬地手托银盘，给客人送上清凉的“查拉巴客”，这是鄂温克族人款待客人的最高礼仪。“查拉巴客”汉译从白桦树流出的液汁，大自然恩赐的美味。白桦树汁蕴含多种营养物质，被称为“神奇的树水”，欧洲人称为“天然啤酒”。桦树液汁具有药用价值，《吉林中草药》记载：“五月间将桦树皮划开，取流出汁液内服。每次二酒杯，日服一次。”《黑龙江常用中草药手册》中指出：“树汁治坏血病、肾病，有清热解毒、治疗咳嗽气喘的作用。”桦树汁具有抗炎能力，隔绝外界细菌感染，促进细胞生长，俄罗斯人使用桦树汁治疗烧烫伤病。宋代《开宝奉草》记载桦树汁：“苦、平、无毒。”桦树汁富含多种氨基酸，贯名“血液的清道夫”。

小时候，每次姥姥来时，捎来许多白桦树皮，我家灶坑烧煤，每次烧火要先引火。坑膛里铺好劈细的柈子，如果废报纸需要一堆，而且不愿意引燃，最好的引火柴是明子，山里的风干倒木。桦树皮也是好引柴，含有油脂以及香精油，燃烧中散发着清香。新剥下来的桦皮可以点燃。东北林区，夜晚用白桦树皮制作火把，为赶路人驱赶黑暗。

清代流人对于桦树有不一样的感情，寄托自己的理想。内翰林国史院侍读学士方拱乾，清顺治十四年（1657），因受江南科场案株连，于1959年，被流放宁古塔，在此期间写下《桦树行》：

阿稽林子深百里，松桧蒙茸杂榛杞。

中有桦树高而疏，剥皮堪饰弓与矢。

本朝战伐起关东，器具常思用镐丰。

甲士三百隔年采，课皮不下征租庸。

站道传餐苦供给，余工采参兼采蜜。

天不厌兵害生成，特向深林产此物。

—树皮尽一树枯，更拣大者留小株。

本欲杀人身先死，树乎树乎何其愚！

《桦树行》不仅写出了桦树的功用，还描写了采白桦树人生活的艰辛。清代以前桦树皮用来盖房，桦树皮房，满语汉译为周斐。《吉林风土杂咏十二首·周斐序》：“桦木之用在于皮，厚者盈寸，取以为室，上覆为瓦，旁为壁墙、户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室韦人，采用桦皮造屋。赫哲人原来无房屋住，为了适应渔猎生产生活，以木头搭成框架，顶盖覆桦皮或草形成尖顶，四面用桦树皮围起来，这种木屋做撮罗。清末宣统年间，晚清诗人沈兆禔《吉林纪事诗中》写道：“傲苟搓罗胡莫纳，树皮草盖野人家。”这是真实写照，不带文学虚构。

元代书法家袁桷《戏题桦皮》中写道：“褐裳新脱玉层层，红叶朱蕉谢不能。”其中“褐裳”是红桦树皮，外皮脱落露出内皮，玉般光洁，这便是“玉层层”了。南宋使臣洪皓出使金邦被扣押，流放到冷山教授女真弟子。没有纸张，只能就地取材，取桦皮抄写四书五经，传授儒家经典。

白桦树上生长着灵芝样的宝贝，叫白桦茸，也有呼之桦树菇，桦褐孔菌。白桦树上的药用真菌，呈炭黑色块状形态。明代药学家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性寒味微苦能利五脏、宣肠气、排毒气、压丹石、人热发、止血等功效。”

有一段时间，我在网上下载朴树唱的《白桦林》。这是苏联民歌，卫国战争时期，侦察兵们献出了年轻生命。

姑娘望着爱人随军队走远，在白桦树刻上他们的名字。期待爱人凯旋，可是战争胜利了，爱人却没有回来。

我去的季节是秋天，无法采到白桦树汁液。抚摩树干，回味朴树的《白桦林》，鸟儿飞走，绿带翠凤蝶在草尖上掠过。明年春天，一定来白桦树林采树汁，这是一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