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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观念·理路:习近平对邓小平现代化观的继承与发展
——学习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论述

2020-03-02虎旭昕

理论建设 2020年1期
关键词:现代化建设发展

虎旭昕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历史的理论表明,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在中国实现现代化是历史交付中国共产党人的使命。邓小平的现代化观念,是在沿袭老一辈中国共产党人“工业化、机械化”“四个现代化”等现代化观念基础上的时代性阐发,也是在改革初期现代化实践的互动中不断调适的思想表达,为其后中国共产党人认识、思考、规划现代化提供了基本的思维框架和思想原料。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立足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着眼于“两个一百年”的远景目标,形成了一系列新观点、新论述、新思想,也正是对其的继承与发展。

一、起点·原则·落脚点:一条主线的贯穿

(一)一个起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和习近平同志对现代化的思考,都立足于一个统一的逻辑起点,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概念背后有两层意义表达:一是定性,我国已经进入社会主义;二是定量,我国的社会主义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本质特征是生产力发展的不发达、不充分。

这个阶段“发展社会生产力所要解决的历史课题,是实现工业化和生产的商品化、社会化、现代化”[1]16。这就意味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贯穿中国共产党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程,也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思考必须要以此为出发点。

这个阶段,对应的国情起点是:生产力不发达、农业人口占很大比重、自然经济和半自然经济占很大比重、贫困人口占很大比重、地区经济文化不平衡、经济政治体制不够完善。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共产党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中,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征程的。邓小平提出“要使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至少有两个重要特点是必须看到的”[2]163。一个是“底子薄”,我国在教育、科学、文化方面远不如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第二个是“人口多,耕地少”。人口多,特别是农业人口多,在生产力不发达、耕地少的条件下,吃饭、教育和就业都成了严重的问题。这就决定了我国在社会主义条件下需要一个较长的历史阶段,去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应有的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

进入新时代以来,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超过30%,人民温饱问题和人民生活总体上达到小康水平,这两个现代化目标已经提前实现。但这只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新阶段的新特点,我国仍然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只相当于是世界平均水平的80%左右,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一些突出问题尚未解决,在发展质量和效益、生态保护等方面仍然任重道远,民生领域还有不少短板,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较大,社会文明水平尚需提高,社会矛盾和问题交织叠加,全面依法治国任务依然繁重,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有待加强,党的建设还存在不少薄弱环节。这个最大国情和最大实际,意味着现代化的时代任务仍未实现,我们对现代化的认识与规划仍要以此为出发点。

(二)一个原则:中国特色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国情特色,决定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必然会有自己的特色。中国现代化历时性与共时性并存的境况,决定中国共产党既要领导现代化与国际接轨,又要维护好国家的独立安全。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是以发达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态发展水平作为参照系的,它始终是在与发达国家的对比与扬弃中进行的。中国共产党在与其他国家产生经济互动及文化交融的同时,始终贯彻着一条信念,就是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要搞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

邓小平从现代化建设的历史和实践中逐渐总结出,照搬苏联模式、模仿西方现代化、复制一些发展中国家依附西方国家走向现代化的模式在我国是行不通的,中国要实现的是“中国式的现代化”。他的认识来源于对其他国家现代化道路的思考:苏联走过的道路,“东西也并不那么成熟”[3]1049,“搞得太死了,搞得太单纯了”[4]272;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走过的道路,“解决不了百分之九十几的人生活富裕的问题”[5]64,“要搬那一套,非乱不可”[5]196;发展中国家依靠西方走向现代化的道路,“最终发展起来也不过成为一个附庸国,而且就连想要发展起来也不容易”[5]311。如何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是他思考现代化的基本逻辑。

“中国特色”也是习近平总书记思考现代化建设的逻辑依据。他强调“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6]344对于我国来说,“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7]这种“中国特色”的表现,除了特色的制度文化之外,还在于我国的现代化发展是一个“并联式”的过程,要走的是一条绿色现代化之路,要解决的是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大难题。“中国特色”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合理性说明,拓展了世界现代化建设的可能性和多样性,也为习近平关于现代化重要论述的生成与变迁提供了逻辑解释。如何走好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向世界贡献更多的中国智慧,是新时代现代化建设的中心问题。

(三)一个落脚点:人的现代化

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进行革命运动的目的是打破枷锁,实现人类的解放,从而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与其他政党的最重要区别,就是以实现人类自由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本质上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现代化,以人的现代化为落脚点,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应然逻辑,也在中国共产党的现代化实践中成为实然。

人的现代化是邓小平现代化观念的价值旨归。在他看来,人的现代化是实现中国现代化的重要手段,也是最终目的。他强调,人是生产力的基本因素,也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社会进步与人的发展是统一的,实现人的现代化,就是对十几亿人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这是社会主义现代化顺利实现的前提与保证。他的观念中最关键的一环——物质现代化,也是为了人的现代化而服务的。人的现代化,是社会现代化的动力和标志,也从根本上决定了社会的现代化水平。推动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全面协调发展,最终是为了实现全体人民的现代化。社会主义现代化设计,最终都需要落脚于人的现代化。

人的现代化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现代化重要论述的核心要义。可以从两方面理解:①从工具理性上说,他强调“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尊重人民群众在实践活动中所表达的意愿、所创造的经验、所拥有的权利、所发挥的作用,充分激发蕴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创造伟力”[8]。个人知识道德素养的全面提高、全方位提升,在转换成发展驱动力和催化剂的同时,也对其他人的发展产生外溢性,带动区域、民族、国家甚至人类的联动发展。在这个思想谱系中,推动人的现代化,是推进城乡融合、区域协调,也是突破制度文化藩篱,超越国家和群体对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途径。②从价值理性上说,习近平多次强调,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9]。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不仅是物质的现代化,更应当是服务于人生命全周期的物质、精神、社会、生态等要素的现代化跃迁。他强调“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10]594,人才是现代化发展的出发点、核心、落脚点。

二、理念·路径·战略:三个层面的拓宽

(一)理念层面的现代化认知

从理念层面观察这种继承与拓展的关系,需要抓住两个方面:一是观测作为概念的“现代化”在两个历史时期是如何被阐释的,以把握“什么是现代化”的意义流变;二是观测作为观念的“现代化”在两个历史时期是如何被构建的,以把握“如何理解现代化”的内涵变迁。基于此,可以很明显地发现二者之间存在清晰的继承和拓展关系。

邓小平对现代化的认知分为两个阶段:1978年末之前,他口中的“现代化”,在语境中的呈现有三种类型:①表达与传统、落后相对立的意思;②指代美、日、欧等西方发达国家代表的发展水平;③指代现代化的某些决定性因素或某些方面。就具体标准来说就是农业生产的“机械化、电气化、水利化”,工业生产的“自动化”“电子工业化”,交通运输的“高速化”,技术的革新,“创造出比资本主义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武器装备和指挥能力的“先进”,管理水平的“提高”,教育手段的“电化”,劳动者“具备较高的科学文化水平,丰富的生产经验,先进的劳动技能”[2]88。这个阶段,他基本上还延续着老一辈中国共产党人对现代化的理解,企图通过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等四个主要方面的建设,迅速实现国家富强,把我国推向世界强国之列。他虽然多次提到“现代化”,但对我国所要实现的“现代化”图景的描绘比较模糊,在核心理念上:①限于对发达国家粗线条的观察与模仿;②限于“四个现代化”的逻辑框架,还停留在经济现代化的思维层级。这种认知在邓小平出访新加坡、日本、美国归来之后,在广度和深度上有了明显变化,主要表现在:①对“现代化”概念的意义表达,由一个局部性的指代,逐渐转变为整体性的抽象。②对“现代化”内涵的阐释,超越了“四个现代化”的框架,拓展到外延更为宽广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创见,就是“两个文明”。③在“现代化”核心要义的构建上“来一个大革命”:在经济上超越了“农业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的固有思路,将对社会主义本质、经济体制改革、计划与市场关系的认识等归属于生产关系领域的思考,纳入现代化安排中;政治上,除国防现代化外,还拓展到政治体制改革、民主法制、制度改革等上层建筑领域;文化上,除高度强调科技和教育,还重构了文化现代化的内容,强调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这一系列的观念塑造,架构了其后中国共产党思考现代化的思维框架。

就理念来说,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基础和环境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共产党人观念视野中的现代化,在新时代也有了更宽泛更深层的挖掘,主要表现在:①从视角来看,发生了从一国向全球视野的转变。邓小平的现代化观念,主要是在吸纳融合异质文化的基础上形塑的,总体来说是从外向内聚合的产物,最终着眼的是在一个国家内,该怎样建设现代化。但今时所提现代化,更为注重它从内向外的发散性,着眼的是我国的现代化能为全球治理、人类发展提供什么。②从理念来看,发生了从“一元主导”到“多元并行”的转变。在邓小平的现代化观念中,经济现代化占压倒性地位。而习近平总书记所秉承的是一种全面现代化观。他所构想的现代化建设图景,是一个以人的全面现代化为核心,以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为基础、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保障、以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为重任,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绿色现代化为导向,注重系统、协调、全方位的有机整体。③从内涵来看,习近平的现代化重要论述在邓小平的思维框架基础上有了更多向度、更高层级、更深意蕴的拓展,具体表现在:总体思路由“发展才是硬道理”向“五大发展理念”转变;经济上由解决“短缺”到解决“过剩”,由注重“量的扩张”到注重“质的提升”,由关注“经济结构比例失调”到关注“结构优化升级”,由“要素驱动、投资规模驱动发展”到“创新驱动发展”,由发展“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市场在资源配置上起决定性作用”;政治上,由创造“更高更切实的民主”到坚持走“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政治体制改革重点由“改善党的领导干部状况”和“坚持健全民主集中制”,到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文化上,由“建设高度的精神文明”到“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由“大胆地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到“高度的文化自信”“构建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社会上,由“管控”到“治理”,由从属政治、经济的含混话语到具体明晰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生态上,由“环境污染是个大问题”的警醒,到“用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保护生态环境”的切实制度保障。

(二)路径层面的现代化设计

1.目标上,从“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两个高度”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邓小平对现代化的设想,在1978 年末以前主要是遵循“四个现代化”的基本理路展开的。1975年,他提出当前的“大局”是在20世纪末“把我国建设成为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2]4“四个现代化”的战略体系是以建立完整的工业体系与国民经济体系、走在世界前列为目标的,对标的是以苏联、欧美等最能代表世界先进水平的国家。依照我国当时落后发达国家二三十年,某些领域内甚至是五十年的现实国情,邓小平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四个现代化”所采用的国际标准不仅很难达到,而且也不足以涵盖我国所要追求的现代化目标了。重新定义一个可以“鼓实劲”的现代化目标,探寻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现代化模式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1978年末调整“洋跃进”以后,邓小平开始频繁提到我国国情人口多、底子薄、起步晚的问题,提出要“搞出中国式的更好更新的东西”[11]216。在与外宾的讲话中,他指出,“我们定的目标是在本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们的概念与西方不同,我姑且用个新说法,叫做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11]225这时所提的“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一方面等同于“小康”,是作为现代化的最低目标来提的,具体标准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800 美元。另一方面也是对是不是要走西方式、东亚式现代化道路质疑的回应,强调根据“中国式”的国情特点制定现代化目标。除了要实现“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他还提出“把我们的国家逐步建设成为现代化的、高度民主的、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强国”[12]。这两个“高度”从政治、文化维度对现代化的目标作了补充规定,丰富了现代化建设的价值指向。党的十三大报告中把这三个目标综合起来,提出“为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奋斗”[1]15,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在经济、政治、文化方面确立了“三位一体”的努力目标。

这个目标在党的十八大报告关于“两个一百年”的表达中得到拓展,由“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发展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10]10。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奋斗目标又有了新的设定,在性质上从“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拓展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在量上由“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升级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的转换是全面现代化观念的体现,也是时代主题的凸显。“美丽”目标有两层特殊指向:①美在改善民生,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待;②美在保护生态,满足人民对“美好”环境的需要。“强国”有四重时代意蕴:①强在全方位,不同于以往对经济单一维度的过度强调,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多个领域;②强在人民生活,不同于以往对物质财富总量的关注,重视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强调个体福祉的切实增强;③强在发展质量,强调发展的充分和均衡,注重区域发展的协调、产业结构的提升、生产要素的优化;④强在国际地位,强调我国从现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向新型大国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塑造者、助力者的角色变换,关注国际地位和话语权的提升。

2.内涵上,从“四个现代化”+“两个文明”到新“四个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改革之初,“四个现代化”就被置于“中国最大的政治”[2]234、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高度。“四个现代化”之所以能成为邓小平现代化规划的重要一环,一方面是由于思维惯性,要保证方针的连续性;另一方面,“四个现代化”所涵盖的内容,契合了中国共产党改革时期的建设需要。但当时“四个现代化”主要是“搞经济建设,发展国民经济,发展社会生产力”[2]276,本质上还限于经济现代化战略范畴。伴随改革开放实践的深入,邓小平逐渐意识到“现代化建设的任务是多方面的,各个方面需要综合平衡,不能单打一”[2]250。对于改革中过于注重和强调物质文明建设的倾向,他在1979 年就提出“我们要在建设高度物质文明的同时,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发展高尚的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2]208此后,有关精神文明建设的论述在他的讲话中俯拾皆是,“两个文明”建设作为方针战略,也被写入到党的十二大报告中。针对改革中出现的民主法制缺位,违法犯罪行为频发,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泛滥的问题,他提出“在社会主义国家,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在执政以后,一定要致力于发展生产力,并在这个基础上逐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这就是建设物质文明”。“与此同时,还要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最根本的是要使广大人民有共产主义的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5]28在邓小平的现代化观念中,“两个文明”对于“四个现代化”来说,既是时间自然演变下的认识深化,在某种程度上又是母集与子集的关系,连贯了邓小平对“现代化”主要内涵的解释。

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对“现代化”的理解又有了新的阐释。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道路,推动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工业化和城镇化良性互动、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相互协调,促进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10]16,党的十九大报告继续使用了“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提法。“新四化”比“旧四化”多了“信息化”“城镇化”的内容。习近平指出:“城镇化是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历史任务,也是扩大内需的最大潜力所在。”[13]“城镇化”的提出,有两个基本背景。一方面,2013年我国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已达53%,但按照户籍人口计算仅35%,与发达国家的80%的平均水平相比差距依然很大,我国的城镇化依然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另一方面,以往的城镇化是“铺摊子”,主要是土地的扩张。与城镇化配套的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改革和户籍制度改革相对滞缓,城镇化的效益还需要继续提高。现在提城镇化就是要“上台阶”,主要是把城镇化拉回以人为核心的正轨上,重点是要解决“城镇就业的农业转移人口落户问题,努力提高农民工融入城镇的素质和能力”[10]593。“信息化”的提出,则与我国目前经济增长阶段的转换密切相关。我国的经济增速正逢由高速换挡为中高速,经济发展方式急需由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信息技术革命正好为经济发展动力提供了新的增长点,信息化发展水平成为国家竞争力的重要衡量指标。在当前建设“制造强国”和“网络强国”的关键节点,“信息化”凭借其对其他三个现代化的渗透、覆盖和拉动作用,被提到时代任务行列中来。鉴于制度在保障国家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作用,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曾经提到“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才会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5]372。面对当前国内外前所未有的严峻风险挑战,习近平在此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命题,强调“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运用制度威力应对风险挑战的冲击。”[14]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论述,以前“四化”勾连对新时代现代化建设的经济社会安排,以后“一化”为现代化建设夯实政治保障。

(三)战略层面的现代化安排

1.布局上,从“两手抓”到“两个布局”

改革事业前进到1979 年,前有“文革”残留的痼疾尚未解决,后有新观念新举措带来的激烈冲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迟滞的问题更加凸显。邓小平清楚地认识到,以四个现代化为主的建设方略,已经不足以回应现代化发展的最新情况和最新要求了。新的建设方略在邓小平的脑海中酝酿,并逐步形成了以“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为主导的“两手抓”新布局。

1979年6月,在会见日本公明党访华团时,邓小平提出“民主和法制,这两个方面都应该加强,过去我们都不足”。“这好像两只手,任何一只手削弱都不行”[2]189。同年10月邓小平又提出:“在大幅度提高社会生产力的同时,改革和完善社会主义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发展高度的社会主义民主和完备的社会主义法制”。“在建设高度的物质文明的同时,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发展高尚的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2]2081982 年4 月,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针对经济犯罪频发、干部贪腐甚至可能威胁到对外开放政策和对内搞活经济的情况,邓小平明确提出:“我们要有两手,一手就是坚持对外开放和对内搞活的政策,一手就是坚决打击经济犯罪活动。”[2]404在他看来,有四个方面的事情,将伴随整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即是:“第一,体制改革;第二,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第三,打击经济犯罪活动;第四,整顿党的作风和党的组织,包括坚持党的领导,改善党的领导”[2]403-404。这“四个保证”在党的十二大开幕词中被进一步阐释为:“进行机构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实现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打击经济领域和其他领域内破坏社会主义的犯罪活动;在认真学习新党章的基础上,整顿党的作风和组织”[5]3,这也是对“两手抓”布局的具体说明。值得注意的是,“两手抓”的两手并不是平行的,而是有侧重的。邓小平对现代化的布局,是两点论和重点论的统一。

“两手抓”反映的是中国共产党坚持马克思主义矛盾观,分析问题、统筹全局、重点突破的工作方法,在新时代具体运用为“五位一体”和“四个全面”两个战略布局。“五位一体”的总布局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率先提出,落脚的是“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11]7五个领域。在这个系统中,经济建设是根本,政治建设是保证,文化建设是灵魂,社会建设是条件,生态文明建设是基础。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又提出“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15]29等五个文明,实际上也为这五个方位明确了发展尺度。“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主要着眼的是现代化建设需要重点着力的领域和所要达到的水平。党的十八大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2014 年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总结大会上提出“全面推进从严治党”。2014 年习近平到福建调研时提出,“协调推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进程”,内含“三个全面”。之后到江苏调研,又特别强调了“全面从严治党”的重要性,至此形成了“四个全面”的基本提法。其中,“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战略目标,“全面深化改革”是动力源泉、“全面依法治国”是法治保障,“全面从严治党”则是政治保障。这个战略布局是习近平基于当前国际国内政治生态、发展状态,结合面临的主要矛盾和问题,从战略高度作出总体判断和筹划。它是一个内涵丰富、逻辑严密的理论体系。“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主要着眼的是当前阶段的主要矛盾、亟须破解的重点难点问题。这“两个布局”是习近平深化“三大规律”认识的智慧成果,互相渗透、支撑、促进,共同构成新时代现代化建设的总体战略布局。

2.步骤上,从“两步走”到新“三步走”

以制定“时间表”“路线图”对现代化建设进行战略引领,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重要思维习惯。改革之初,邓小平还是沿袭了“两步走”的战略规划,即“到本世纪末,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使我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11]35眼见1980年已经到来,接下来的20年怎么走成为邓小平等中国共产党人需要思考的首要问题。湖北省当时率先提出工农业20年“翻两番”的设想,启发了邓小平。1981 年的五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把“小康”和“翻两番”的目标结合起来,提出“力争用二十年的时间使工农业总产值翻两番,使人民的消费达到小康水平”[16]。考虑国内交通、能源缺口欠账太多,邓小平提出“前十年为后十年做好准备”[3]833。党的十二大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更为具化的规划,将目标量化为到20 世纪末达到工农业总产值28 000 亿元左右,并把这二十年分成两步:80年代打基础,着力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剩下10年为经济起飞阶段,使得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等到80 年代中期,邓小平对这个目标的实现有了比较充足的信心,就开始着手小康实现之后的规划。“三步走”的战略在他的讲话中越发清晰、具体和完整。1984年后,他频频提及,“要在下世纪三十年至五十年内达到或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3]970。到1987 年2 月会见加蓬总统时,他的提法稍有变化,把原来要接近发达国家的目标,改为“建成中等发达水平的社会主义国家”[5]204。4月在会见西班牙社会党人时,他的想法更加明确了,提出“我们原定的目标是,第一步在八十年代翻一番。以一九八〇年为基数,当时国民生产总值人均只有二百五十美元,翻一番,达到五百美元。第二步是到本世纪末,再翻一番,人均达到一千美元”。“我们制定的目标最重要的还是第三步,在下世纪用三十年到五十年再翻两番,大体上达到人均四千美元。做到这一步,中国就达到中等发达的水平”[5]226。此后的有关表述虽有细微变动,但思路至此已基本确定,并在同年10月召开的党的十三大上正式固定下来。

这种立足全局,高瞻远瞩的战略辩证思维也延续了下来。习近平站在历史新的更高起点上,综合分析国际国内形势和我国发展条件,对新时代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新的顶层设计,提出新的“三步走”发展战略:第一步,就是到“二○二○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期”[15]28;第二步,“从二〇二〇年到二〇三五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15]28;第三步,“从二〇三五年到本世纪中叶,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15]29。新的“三步走”战略,也是对邓小平第三步战略的细化与重构。对比原有的“三步走”,有四方面的变化:①从时间来看,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比之前提前了15 年。②从目标来看,由“建设小康社会”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本现代化的标准由“人民生活比较富裕”拓展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③从步骤上看,明确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④在衡量指标上,摒弃了单一经济维度的量化指标,突出了对上层建筑领域的定性规定,方向上更为明晰、指向更为多元、更强调综合性及整体性。这些拓展不仅是战略上的接力,也是对“三大规律”认识深化的重要体现。

三、时间·空间·模式:三重维度的审视

(一)时间上,从“新时期”到“新时代”

观念的塑造,都带有特定时代的烙印。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共产党人所要面临的情况很复杂。具体来说,“文革”十年给我国的国民经济带来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仅国民收入一项的损失就多达5 000 亿,科教文卫事业的损失更不可计数,新时期以来的现代化建设建立在一个物质财富极度匮乏的起点上。对于邓小平来说,如何使中国富起来,使中国人民从温饱走向总体小康是当务之急。因而他对现代化的构想,主要聚焦的就是“如何先发展起来”的问题,因而观念中的经济因素被最大化。20世纪70、80年代国际形势上出现了有利现代化的积极因素。一方面两极对抗格局已经转变为苏攻美守,美国需要中国入局才能维持世界均势,因而很愿意同中国缓和关系;另一方面,70年代席卷西方世界的经济危机,迫使主要工业国家急于寻求同中国的合作,以解决国内过剩的产品、技术和资本出路的问题。这在为我国的现代化建设营造了良好环境的同时,也为我国同异质文明的深入接触提供了便利条件。西方国家所展示出的现代化文明图景,给中国共产党决策层带来最直观的冲击。邓小平对现代化的思考,正是西方文明濡化下的本土表达。他的现代化观,也为其后的中国共产党人明确了框架和原则。

新时代新的机遇、新的发展难题,决定了习近平总书记的思考不能仅仅止于对邓小平现代化观的接续,还应当有更多向度的拓展。新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现代化建设环境的三大变化:①人类社会进入一个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代,和平赤字、发展赤字、治理赤字、环境赤字是摆在全人类面前的共同问题,人类命运已经超越国别界限、休戚相关。②世界经济发展进入一个增速放缓、调整转型、竞争加剧、治理变革的时期;新一轮科技发展酝酿新突破,为国际政治经济格局提供了重新洗牌的机会。③我国的经济发展已经进入新常态,发展阶段处于一个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全面协调推进,发展态势由量的积累到质的转变的时期,所要面临的是如何从富起来到强起来的现代化任务。在新的发展阶段下,要实现由富到强,就不能再强调“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是要在满足人民美好需求,以提升人民生活质量;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以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推进经济重点向西—北移动,以协调区域发展,最终稳步迈向共同富裕。在新的历史方位下,我国现代化任务的共时性与历时性凸显。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现代化的构想,不能再局限于单一的、片面的、区域性的、民族性的,而应当以全球性、全方位、全面、高层次为基本导向,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推动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社会发展的和谐有序;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二)空间上,从“跟跑”到“领跑”

我国的现代化,是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起点上,受迫于外来冲击,被强行纳入世界经济体系中,才开始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裂变的。外源后发型国家的现代化坐标,决定了它已经不能像早发现代化国家一样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经济因素的自然成长。先发现代化国家一两百年才走过的渐进发展过程,被压缩到几十年内仓促进行。我国现代化建设起步较晚,若要在短时间内缩小与先进国家的发展差距,摆脱自身在世界体系中不平等的经济和政治地位,就只能以高于早期现代化的速度快速推进。

当20 世纪70 年代我国准备大刀阔斧向现代化国家进军时,欧美等发达国家已经历两轮现代化浪潮,占据世界经济秩序的绝对主导位置了。中国人民要承担的不只是追赶发达国家的历史任务,还需要适应当前工业社会的发展趋势。在国内与国外、历史与现实双重压力交织作用下,邓小平对现代化策略的思考,自然导向到以欧美发达国家为目标,实行经济赶超的方向上来。这种赶超特质具体表现在:①强政府—弱市场的经济发展态势。在1992 年以前,政府和市场关系虽然得到一定纾解,但政府在经济关系中的主导地位没有根本扭转。由政府制定经济计划,制定产业政策,仍然是经济生活的突出特点。②技术的进步与突破,主要依靠发达国家的技术扩散和转移。据统计,就科技论文发表数量来看,1980年中美相对差距高达198.5倍,高技术产品出口额与美国相对差距为870 倍。③经济发展战略呈现出显著的外向型特征,经济特区、沿海城市、沿海经济开发地带渐次开放,外贸政策由“进口替代”转变为“出口导向”,出口贸易量迅速扩大。④国际垂直分工下,以比较优势作为产业转移的标准,承接劳动密集型工业,以快速实现经济的增长。这时的赶超,还停留在对发达国家亦步亦趋的“跟跑”阶段。

我国在很长时期内仍将处于赶超阶段,但经过多年的高速发展,我国的现代化方位也应由“跟跑”“并跑”向“领跑”转变。从转变的条件来看,我国的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二,在生物、农业、航空航天、电力、建筑、互联网等领域均有领先世界水平的技术,我国每年的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支出位居世界第二,全球创新指数位居中等收入国家第一。我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一套相对完善的治国理政体制。第四次科技革命为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新契机,我国若要实现赶超的现代化目标,就不能甘于只做技术附庸,停滞在“跟跑”阶段。赶超,不仅要实现追赶,还要做到超越。就转变的方法来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所要实现的现代化,不仅是对发达国家的追赶,还要努力创造出不同且优越于传统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方式。“新路在哪里?就在科技创新上,就在加快从要素驱动、投资规模驱动发展为主向以创新驱动发展为主的转变上”[6]120。因而,他多次强调要以自主创新为驱动,在关键领域、卡脖子的地方下功夫,以非对称赶超的策略实现核心领域的领跑,才能在保障国家安全的同时,彰显大国的引领作用。这也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必由之路。

(三)路径上,从“拿来主义”到贡献“中国方案”

特色是在比较中突出来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道路也是在与世界相连接,同其他现代化模式关系的处理中突出来的。从邓小平到习近平,经历了从“拿来主义”到“贡献中国方案”的转变。

“拿来主义”是邓小平现代化设计中的一个突出理念。从“文革”后期开始,他就再三呼吁要引进国外最新技术、设备和经验,“要到发达国家去看看,应当看看人家是怎样搞的”[17]。他所倡导的拿来主义,是尊重国情、以我为主、独立自主的,“拿来”的是世界上一切先进的东西、先进的科学技术、先进的管理经验。突出表现在:大规模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设备和资金,学习企业先进管理经验,重视科技和教育,推行适合本国特色的工业,实行对外开放,发展对外贸易。这种拿来不是洋奴哲学、爬行主义、送来主义式的全盘照搬。总体上说,这种模式的重心还处于对外来文化进行借鉴和筛选的阶段。

历史方位的转变也影响着我国同世界的关系。目前,我国在世界政治经济的格局中所处的地位、所承担的角色、所发挥的作用,与改革开放初期相比已有质的变化。我国所要面临的现代化任务,发生了从富起来向强起来的转变。我国所要担当的角色,也由现代化的被动融入者,转变为现代化的塑造者。就路径来说,我国经过多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成功走出了一条不以西方制度模式为归宿的道路,为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提供了思想原料。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带来了国际政治经济格局重新洗牌的机会。在当前发展阶段,为抢占全球治理中的战略高地和强势话语权,我国的现代化道路更不能限于“拿来主义”式的输入,而应该在各种制度模式、发展道路、国际思潮的激烈交锋中,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在推动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在尊重文明共生共存,交流互鉴的基础上,发挥其辐射功能,为发展中国家通往现代化的道路贡献经验和思路,让中国发展成果更多惠及世界人民,展现中国引领建设全球治理体系的大国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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