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体视域下的《小镇畸人》
2020-03-01王悦
摘 要:本文从《小镇畸人》中的“共同体”入手,通过辨析文中有关共同体的隐喻,揭示小镇人畸形的原因。作为小镇支离破碎的深层原因,小说中的家庭、社区关系的不堪一击牵连出小镇的共同体危机。安德森将小镇作为小说背景,体现出安德森思想的深刻性及其独特的观察视角。
关键词:安德森 《小镇畸人》 共同体
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是美国20世纪表现主义作家。1916年,安德森开始在杂志上连载小说。1919年,这些短篇小说收录在一本故事集中出版,取名《小城畸人》(Winesburg,Ohio) ,又译《俄亥俄州,温士堡镇》。1921年,著名文学杂志《日晷》(The Dial)授予安德森年度文学奖第一名。1998年,在美国兰登书屋的《当代文库》(The Modern Library)评选的“20世纪百本最佳英语小说”中,《小城畸人》名列第24位。
《小城畸人》因其在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这些学者从存在主义、现代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叙事学、伤感主义等角度来分析该作品。本文从小说的主题入手,运用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的共同体理论,考察《小城畸人》中的共同体危机,并讨论其背后的时代因素,分析造成畸人的深层原因。
一、美国小镇的共同体危机
《小镇畸人》是美国20世纪一部重要的短篇小说集,再现了19世纪末美国小镇的生活,反映了一种远离乡村的传统观念。当时的美国中西部城镇正经历着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这种改变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小镇畸人》中故事的发生地是美国中西部的俄亥俄州的温士堡镇。这个小镇处于以农业为主的传统的生活模式下,但在工业化、机械化的影响下,小镇人们的生活和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过去的农业经济被资本主义时代的商品经济所取代。安德森笔下的温士堡镇处于美国中西部,内战之后,美国西进运动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而美国西进运动的目的是为资本主义发展扫除障碍,并大力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因此,在“20世纪初期,数千座拥有五千名以下居民人口、以商业和制造业为经济主体的小镇遍布美国各地”。温士堡镇也是发生巨变的小镇之一。其次,为了顺应时代的需要,现代交通运输业的发展,尤其是铁路的建设显得格外重要。安德森翔实地记述了19世纪末美国中西部小镇的铁路建设:“火车的来来往往,城市的兴起,穿越城镇、经过农舍的城际铁路路线的铺设。”鲍曼提出,“共同体的完好无损的一致性,依赖于封锁与他们所栖息的世界之外的交流渠道”。因此,随着现代新型交通运输工具的出现,小镇共同体的破坏成了必然。而且,伴随着汽车和飞机的发明,人与人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距离曾经是保护小镇共同体不被破坏的重要条件,但现在没有任何用处。再者,在19世纪60年代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出现的发明极大地便利了人们的生活,并使人们的交往更加密切。比如,当时人们可以使用有线电话。而新型信息传输技术的出现,使小镇共同体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因为“一旦信息可以独立于它的载体,内部和外部的界限再也无法划定,更别说是维持下去了”。
在小说中,安德森简练地描绘了当时的时代景象:伴随着工业革命,火车与电话开始出现,资本主义工商业在小镇得到迅速发展。
二、美国小镇中瓦解的共同体
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认为,“共同体的类型主要是在建立在自然地基础之上的群体里实现的,此外,它也可能在小的、历史形成的联合体以及在思想的联合体里实现”。在《小镇畸人》中的一部短篇小说《手》(Hands)中,作者描写飞翼·比德尔·鲍姆(Wing Biddlebaum)的手,赞扬他有“奇异美丽的品性”,并称温士堡人以飞翼·比德尔·鲍姆的双手自豪。但作者又说可以从他的手中觉察出“畸形”,并说“这双手使一个原本已经畸形和不可捉摸的个性更加畸形”。这种人物描写上的冲突让飞翼·比德尔·鲍姆这个人物形象显得扑朔迷离:从宗教的角度看,飞翼·比德尔·鲍姆的手代表清教主义倡导的勤劳;但从世俗的角度看,他的手则代表着难以言说的隐情。飞翼·比德尔·鲍姆本是宾夕法尼亚一位备受欢迎的老师,原名叫阿道夫·迈耶斯(Adolph Myers),因为愚蠢学生的胡言乱语,他被告猥亵学生,并被学生家长在校园里痛揍,被当地的人用绳索威胁,最后被驱逐出去,逃到了温士堡。教师、学生和家长本是思想共同体,但在《手》中,这个思想共同体却在误解面前土崩瓦解。
在《小镇畸人》中,除了思想共同体,家庭共同体也被瓦解。在《母亲》(Mother)中,乔治·威拉德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相互“隔离”,伊丽莎白·威拉德(Elizabeth Willard)、乔治·威拉德(George Willard)和汤姆·威拉德(Tom Willard)之间的关系十分扭曲。“后工业社会催生了人的异化,人际关系普遍呆板淡漠,就连夫妻之间的交往也都仅停留于浅表层次。”旅馆和妻子严重束缚了汤姆·威拉德的生活:“他一想起她,就生气咒骂。旅馆无利可图,永远濒于绝境。”妻子伊丽莎白在婚后生活不如意,因此她希望儿子乔治逃离小镇,却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甚至在自己的弥留之际,也未能将遗产留给儿子。如果说伊丽莎白·威拉德和汤姆·威拉德的婚姻禁锢了他们自己的生活,那么他们的扭曲关系则限制了乔治·威拉德的成长。“在安德森的《小镇畸人》中,对话很少见。”在《母亲》中,乔治·威拉德和母亲伊丽莎白·威拉德之间也常常无话可说。小说中描写他们两人相处时的情景:“黄昏时分,儿子和他的母亲一起住在房间里,缄默使他们两人都感到尴尬。”小说里,家庭共同体的解体正演化为家庭成员之间的失语。在众人欲言又止的氛围里,旨在提供爱与支持的家庭共同体反而为病态社会的出现创造了环境。“没有真正的情感交流使生活失去了意义。”当乔治·威拉德面对这个急剧变化的社会时,也不免感到困惑。“爱、激情和自由是人类的本质,但是在工业社会中,這些本质都受到了威胁。生活失去了价值,人与人相互隔绝,甚至与自己隔绝。”
《古怪》(Queer)中的埃比尼泽·科利(Ebenezer Cowley)在从商前是个农民,但农业的不景气以及工业的快速发展,让他选择去城市经商。埃比尼泽的商店像一个杂货铺,他囤积大量卖不出去的商品,但当别人给他推荐新的产品时,他又没办法拒绝,他内心的柔弱、淳朴与商人角色所要求的世故、精明相矛盾。埃比尼澤胆小犹豫,却想顺应时代的潮流,于是选择离开乡村来到城镇,从农民变成一个商人,但是他无法适应城镇的生活。“简约分散的手工作坊式生产模式转化为劳动密集型的工业化生产方式,随之而来的便是背离事物本质需求的各种异化现象——机器生产的异化劳动最终导致了生产者的异化。”埃比尼泽以前进城或去教堂会穿上一件大衣,那是他结婚时的礼服,也是他最体面的衣服。自从他进城经商,这件大衣就再也没脱下过。衣服上充满补丁和油污,但是他仍旧每天只穿那一件大衣。艾尔默·科利(Elmer Cowley)是埃比尼泽·科利的儿子,他明白小镇的人们对于他们一家的看法。于是艾尔默·科利和父亲吵架之后,会回到他曾经生活过的农舍。艾尔默以一己之力抵抗城镇中嘲笑他们的众人,他在脑海中记录下了他们在城外和城内的生活,这正是一个完整的异化过程。在城外时,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上床睡觉;但在城内,他想向城镇宣告:“我绝不做一个怪人,任谁都来监督,都来监听,我要做一个普通的人。”正如滕尼斯所说,共同体是“不言而喻的”。那么,一旦个人需要大声叫嚷来证明自己时,共同体就早已消失不见了。在《古怪》中,以城镇为主的“社区共同体”被瓦解。
三、结语
在芝加哥生活的舍伍德·安德森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描写他曾经生活的美国中西部,以一种批判的眼光看待美国中西部城镇中人们的变化。所谓“畸人”,不仅指美国小镇上的某一个或某一群人,而是在19世纪末遭遇工业化、机械化、商品化和现代化发展的冲击,从而对人生的意义感到迷惘的一代人。19世纪末的美国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到处弥漫着冲动和欲望,美国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面临着人生意义缺失、传统信仰瓦解的危机。2019年是《小城畸人》出版一百周年,重新阅读这部小说集,依然能够带给我们新的思考。
参考文献:
[1] Beebe,Maurice. American Literature[J].1969,vol. 40,no. 4:570-571.
[2] 林斌.美国南方小镇上的“文化飞驰”:麦卡勒斯小说的咖啡馆空间[J].外国文学评论, 2019(2).
[3] 舍伍德·安德森.小镇畸人[M].吴岩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4] 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M].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5] 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纯粹社会学的基本概念[M].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6] Maresca, Carol J. GESTURES AS MEANING IN SHERWOOD ANDERSONS “WINESBURG, OHIO”[J].CLA Journal,1966,vol.9,no.3:279-283.
[7] HOLLADAY, SYLVIA A. THE “NEW” REALISM: A STUDY OF THE STRUCTURE OF WINESBURG, OHIO[J]. CEA Critic,1979,vol.41,no.3:9-12.
[8] Trilling, Lionel. Sherwood Anderson[J].The Kenyon Review,1941,vol.3,no.3:293-302.
作 者: 王悦,山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