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发展变化刍议
2020-03-01赵勤
●赵 勤
2010年11月10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江苏给力“文化强省”》,赫然把“给力”一词用在了头条标题中,从而把之前某些“管语言”的机构对“给力”的否定扫得烟消云散。此举一出,影响强烈。现如今,“给力”已是常用词,活跃在报刊书籍和人们的口语中。于是,大量的人们对某些权威机构关于规范词汇的所谓规定开始不买账,网络语言被年轻人群用得风生水起,甚至一些误用的情形几乎被“扶正”。
上海有本杂志《咬文嚼字》(以下简称《咬文》),很有名。它每年发布一次当年报刊上用错的一些字词,为规范祖国的文字词汇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里不是要讨论《咬文》如何如何,而是想说一下一本小小的杂志难以力挽的尴尬。
举例说,“美轮美奂”这个词。按它的出处讲,此词被误用非常多。《咬文嚼字》就把它揪出来过。针对时下一般把“美轮美奂”用为“美好绝伦”,《咬文嚼字》严正指出,美轮美奂系指屋舍华丽,高大众多,用在对一切美好事务的赞美上是错误的。但人们似乎并不买账,不大理会这本杂志,继续用在和屋舍没有一点关系的事物的赞美上,任谁也无法阻止。
顺便提一件事,《咬文嚼字》曾指出当时的热播电视剧《甄嬛传》的“甄嬛”不读“真环”,而应读为“真宣”。但与《咬文嚼字》同在一地的东方卫视就不听话,照读“真环”。
再提一件事。很权威的《现代汉语词典》就干脆不收“美轮美奂”这个词。作为成语,美轮美奂是现在的常用词,没有付诸阙如的道理。如果说“轮”“仑”属于古汉语范畴,那不胜枚举的成语中的词都属于古汉语范畴,《现代汉语词典》也都收了。姑妄揣度之,恐怕是惮于不好说。
别说《咬文嚼字》一本小小的刊物,就连所谓的权威机构也不大顶事。曾有禁令,不得用NBA这样的简称,需用“美职篮”。结果是媒体二者混用,人们照样称NBA,不知“美职篮”为何物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1951年6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正确地使用祖国的语言,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这篇著名的文章,它实际上宣告了在语言这个基础上,新中国对旧中国的胜利,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而就是这样一篇堪称经典的文章,其中所批评的当时滥用简称的现象并没有绝迹,如“美帝”“匪特”之类,何尝消停过。只是在改革开放以后,这种词汇才渐渐消失了。
有一种情况,词汇词义的误用是因为原意不明确或者不好懂造成的。著名的例子是“明日黄花”。《现代汉语词典》这样解释:苏轼诗《九日次韵王巩》:“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原指重阳节过后,菊花即将枯萎,便再没有什么好玩赏的了。后来用“明日黄花”比喻已失去新闻价值的报道或已失去应时作用的事物。前面解释苏轼的诗没有问题。后面所说后来的比喻义值得商榷。苏轼是放在今天看明天,《现代汉语词典》的“比喻义”是放在今天看昨天、看以前,二者是大不相同的。对于苏轼的意思,知之者和不知者都有把“明日黄花”用错的例子。知之者如郭沫若先生,他在自己的《沸羹集序》中谦虚地说自己“这里有些是应景的文章,不免早已有明日黄花之感。”郭老是用了《现代汉语词典》所说的比喻义,但让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不知所说为何的疑惑。“明日黄花”是未出现时的预想,不是昨日之事。如果眼光是投向昨天,则不如用“昨日黄花”为好。实际上“昨日黄花”正在取代“明日黄花”,也用不着问其出处了。
词汇如此,语句也有“抵抗规范”的情况。中学语文教学中的改错局,诸如缺主语,缺宾语之类的错句,在报刊,在作家的作品中,一直大行其道。有专家生动幽默地用歌曲《两只老虎》来形容这种情况:“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常常最生动的描写,就在“缺胳膊少腿”的语句中。
互联网之下,语言词汇的速度明显加快,数量渐多。当年,鲁迅先生在其《记念刘和珍君》中用了“直面”一词——“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曾引起过一些说法,但现在,谁还会因为一些新词的出现而摇头呢?当下,一些老知识分子甚至看不懂一些年轻人的文章,看不懂电影。不仅是语文领域,而且在数学领域也有这种情况。小学奥数中的燕尾模型、蝴蝶模型等等,敢问数学老师都能搞清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必要再为这些事情纠结了,笔者的结论是此皆为题中应有之义。著名学者陈望道先生早在70多年前就讲过:语汇最能显出各异的要求和关心,最能反映各异的意识和习惯,一有新意识,新事物发生,便能立时显出了变动。
我们不是提倡不规范。我们同意这种命题:规范着才是美丽的。但这并不能说,不规范一定是丑陋的。没有脑袋和没有尾巴的老虎从17世纪跑到了现在,肯定还需要跑下去。而笔者刚刚看到的文章标题:“昨日黄花依然香”,立刻觉得非常精彩。
语言词汇是发展的,变化的,以语言为载体的文化是发展的,变化的。我们现在常讲传统,传统也是发展的,变化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凝固的、静态的。什么是传统?孔子还是王阳明?司马迁还是司马光?唐装还是旗袍?语文还是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