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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人《天魔舞》书写的成都战时市民图景

2020-02-28邹雅婕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3期

摘 要:李劼人的《天魔舞》书写了成都市民人物生活的主要环境——八达号、归兮山庄、安乐寺及唐家杂院,突显主要市民人物唐淑贞、白知时、陈莉华以及陈登云的形象特点,展示了这一时期成都的市民生活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战时市民生活的图景。从文本细读的角度阐释《天魔舞》,有助于读者理解成都抗战时期市民生活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关键词:李劼人 《天魔舞》 市民图景

李劼人的小说被郭沫若称为“小说的近代史”a。郭沫若曾评价:“作者的规模之宏大已相当地足以惊人,而各个时代的主流及其递禅,地方上的风土气韵,各个阶层的人物之生活样式、心理状态、言语口吻,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亏他研究得那样透辟,描写得那样自然。”b李劼人的小说在完整的风俗画卷中,展现出生动的人物形象及历史的纵深。洪钟的《试析李劼人的〈天魔舞〉》从八达号、人物刻画、小说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角度阐释了抗日战争时期国统区社会生活的罪恶本质c,洪亮的《恶浊的时局 人欲的乱舞》从人物的欲望化追求、小说讽刺手法以及叙述策略方面的特色细读文本d,张义奇的《大后方文学的双城记——〈寒夜〉与〈天魔舞〉异质同构的悲剧故事》从白知时的沦落、叙事风格的机智冷峻方面表现对生命状态的关切e,邓经武的《群魔乱舞的抗战大后方社会写照》从生活环境、人物形象以及形淡而意浓的艺术手法展示李劼人批判的深刻和尖锐f。历来学者的研究强化了对《天魔舞》的阐释。从《天魔舞》的书名来看,在此前学者的论文中,有视其为“群魔乱舞”g之意,也有视其为“关于欲望,关于诱惑”h的含义。实际上,小说中无人作舞,因为小说的情节不是由于个人因素来推动的,如果单从陈登云、陈莉华一条的线索,似乎可以理解为群魔乱舞般地谋取利益,但从白知时、唐淑贞一线,就不能做此理解,二人仅是为了小家庭的生存而谋利。因此,小说中世态人物的所作所为更倾向于为了生活而采取的各种手段,并不是具體的某个人在作恶。如果用社会价值评判的标准来看,他们的做法的确欠妥。但是,从市民生活的观念来看,为了生存而采取行动,这种做法似乎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由此,《天魔舞》勾勒出的纯粹的市民社会,便成为一种独特的视角。

一、《天魔舞》书写的市民生活环境

李劼人于1944年初动笔写《天魔舞》,1946年底完成。1947年至1948年,《天魔舞》连载于成都《新民报》,1981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天魔舞》中,李劼人用文字记录了日军轰炸成都,成都市民在躲空袭警报中谋生存的故事。李劼人践行了“写真实”这一原则,把笔调落实到生活中去,小说将环境、背景隐入到人物对话、人物生活中,颇有战时民间市民风味,展现出一种市民趣味,而将战时的苦闷暂时抛于脑后。

(一)“归兮山庄”与“八达号”

在人物的生活最小的单元——住宅,便能见出人物生活的环境。“归兮山庄”是文爱娜与区利金经陈起云转托给陈登云、陈莉华的住处。住宅虽是疏散时居住的房子,却也十分精致:有“砖围墙”“六间房”“双扇大门”i,有绒面寸许高的考究的天津地毯,有英国进口的华美沙发。李劼人连续用了四段“本来是别墅”的排比句式说明了“归兮山庄”的来由,又说明了大门门楣上“归兮山庄”这既俗又雅的名字是主人的杰作,表明了主人是一位懂得诗意、乐于生活的人。后来,陈莉华、陈登云、庞兴国等人物的生活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徐徐展开。

“八达号”是《天魔舞》中市民人物娱乐、办公、商议生意等的专门场所。“八达号”坐落于破落街,从文中可以看出,“八达号”全装了新式玻璃窗客厅,有大理石椅子、穿衣镜、长茶几、古董玩具,还有字画,陈设繁丽而复杂。经理的办公室,是由“水磨大方砖铺的地面”“写字台不多而较多的是沙发和太师椅”构成的,装潢别致。正是在八达号,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比如龙子才、武乐山、杨世兴、马为富、丁素英等,在“八达号”商议生意时,经理们常常是抽着烟,或是“雪茄烟”或是“叶子烟”,也常常在饭桌上议事,通过吃菜喝酒商量生意与摆谈观点。

经理们的伙食也极为讲究,除了设置有大厨房,还有专门做私房菜的小厨房,丁素英吃饭要用象牙筷,还雇有私人厨子戚嫂。这些厨房里的厨子,除了做饭,还要听随主人的差遣。除了吃饭之外,“八达号”的市民人物又极其爱喝酒,每顿饭都要吃到酒足饭饱,才可下桌。在丁素英为嵇科长斟酒时,就显示出“酒桌文化”,“丁素英遂把自己的壶,先给一个来得不寻常的嵇科长伸过去”以表明尊重,丁素英说错话被挖苦后表示:“挖苦我老实人!罚你酒三杯!”刘易之不得不一饮而尽以表耿直。市民人物们便是在这喝酒的过程中加固彼此的感情。除了吃喝,打牌也是“八达号”中人们的日常娱乐,在丁素英看来,几个人聚在一起,没有正经事可做,空手闲谈,实在不成体统,于是,常常是主人提议,客人奉陪。

“归兮山庄”与“八达号”的生活环境固然与成都的战时背景不相融,但因其生活化、市民化的特色,构成了市民人物生活的平淡与波澜。在成都这一抗战大后方的地域背景下,一些人能够享受民间的生活乐趣,李劼人赋予了这一时代成都市民人物生存的活力,显示出隐藏在生活状态之下的深层文化内涵。

(二)安乐寺和唐家杂院

安乐寺和唐家杂院是属于《天魔舞》中描写的下层人物生活的典型环境,在这典型的环境中,孕育出唐淑贞、白知时以及其他下层人物形象。这一环境也与归兮山庄、八达号中环境的富足、人物的逍遥自在形成了鲜明的差异。

安乐寺,属于下层普通老百姓和一般商人的黑市交易处。在“失踪与复踪”中,描写到“安乐寺的大门、茶铺、正殿,以及其中挤得像蛆样的人,吵得像海涛样的声音”,在这里,由于官僚资产阶级达官贵人囤积居奇,市场货物空乏,人们便不得不前往此处购买高价产品,有的普通市民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做起黑市生意。唐淑贞便是在安乐寺做生意而逐渐走向发达的,她每天想着怎样赚得更多,却也不忘使自己怡然地生活。安乐寺这一地理空间容纳了生存的痛苦与欢乐,包藏着市民生活方式的污垢与丰富。

唐家杂院是唐家母子一手经营、专门用来出租的院落,算得上是典型的贫民窟。这里街沿上到处都是以洗衣服打发时间的妇女,男人们则在外拉车或者做工谋生。作为房东的唐淑贞,她的债主们个个条件艰苦、经济困难。普通租客白知时,他的住所甚至门上并没有加锁,仅是用一根铁钉插在门口,由此可见生活条件的艰苦。唐淑贞和白知时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询问、打趣、相互认可,二人常常互相请教,在行市、社会经验上,女方比男方更加有把握,而在知识、智力上,男方比女方更懂变通。白知时房间的“冰梅窗花”、唐淑贞那“清脆的声音”成为二人爱情的象征,他们讨论着外国点心、黄敬丹从军等问题,在日常生活的不断磨合中,关系也越来越紧密。但最后他们一起步入了黑市的道路,一方面是生活环境的逼迫和“物质至上”的崇尚使得意志不坚定的白知时屈服;另一方面也确实有环境的影响,但无论如何,人物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李劼人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批判意识。

二、《天魔舞》刻画的市民人物形象

《天魔舞》以“归兮山庄”“八达号”、安乐寺和唐家杂院为主要背景,以白知时、唐淑贞和陈莉华、陈登云两对人物的爱情为线索,不仅表现出浓厚的生活气息,而且展示了四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在《天魔舞》中,四个主要人物的形象特征真实而具体,有学者曾评述李劼人作品中的人物:“这些人都是我们所看得见、摸得着的,似乎没有高大的英雄,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坏蛋,他们似乎就在我们身边。”j正是如此,李劼人能将平凡的市民人物刻画得真实贴切、各有特色。

(一)市民化的教书先生白知时

白知时是个教书先生,有着书生气质。他为人处世礼貌恭敬、谈吐非凡,比如,刚和唐家母子接触时,他不肯拒绝唐淑贞的每次盘问,也不曾主动对唐淑贞产生过男女之情。他也时刻挂念着自己教书的责任,在战乱的环境下,他依旧本本分分地教书,虽然薪酬微薄,但常常以教书为乐,并且满口议论教育救国的好处。即使如此,他也不完全是个书呆子,常常对生活有自己的观点,在爱情的选择方面也不是绝对超功利的,呈现出市民化的特色。

1.日常生活的市民化

在生活中,白知时不完全是一个只会读书、不懂得生活的人,他积极融入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他坐老余的叽咕车而感到老余拉车费力时,总是想帮忙改良这叽咕车,积极地为老余提建议。但出于节约,他也不常坐车,老是想着安步当车。他也是一个在生活上精打细算的人,“一看法币贬值了,便赶忙将存款提出,交与一个做药材生意的同乡去合伙”,因此,为了生活,白知时虽然看不惯别人借房居奇、刺激物价,自己却打着如意算盘。同时,白知时也是个节约的人,自己穿的皮鞋常常补了又补。

白知时也不会对生活中的民间小事不闻不问。在路遇抓逃兵时,白知时大发言论,“好像随处都是他的讲堂”,“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学生”,这使得大家认为“要不是那个先生招呼着,一定打死了”,白知时用他的言论解救了被抓的逃兵,这说明白知时是个正义凛然、见义勇为的市民,这件事也表明了社会上对教师职位有一定的认可度。同时,从“躲警报的一群”中,也能看出众人对白知时身份的一种尊重,在议论中,众人对白知时的观点尤为赞同。由此可见,白知时积极参与到了市民生活的多个方面,不是个一成不变的、只懂课本知识的教书匠。

2.爱情观上的市民化

在对待唐淑贞突如其来的爱情时,教书先生白知时也不是随口答应,而是用市民的价值观再三衡量。他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年龄以及对唐淑贞的感情,最后把利害盘算清楚,“有了钱,再不行,我也可以归老故乡”,才逐渐允许自己动心。但是,在唐淑贞不断挖苦他穷酸后,白知时出于感恩,出于家庭责任,出于想做一点改变,从刚开始的争论“你不懂得教书也有教书的乐趣”,到最后的妥协“只要你肯自己爱惜自己,不再拿鸦片烟来摧残,我绝对听你的话,改行”,这表明他并不是教师职业绝对顽固的坚守者,只要外界多加以劝告,他就会有所松动,从而融入市民价值观中。

与唐淑贞结婚时,白知时一方面心里嘀咕着不愿意喊唐老太婆一声妈,另一方面又必须给唐淑贞的儿子高继祖做个榜样。他权衡再三,明白旧式妇女对称谓十分看重,也为了自己今后的日子更加好过,终于改口。而他自己改口后,又心里不服气,非要命令高继祖对自己也改口。由此可见,白知时在爱情、婚姻上呈现出市民的价值观。

(二)没文化的市民妇女唐淑贞

唐淑贞没有文化,只懂吃和穿的精打细算,总嘲笑白知时“你们这伙穷断筋的穷教书匠”,她讲起话来既耿直又调皮,极具口语化、生活化的特色。她既有经济基础、又懂经商,能将生活经营得舒舒坦坦。在生活上,唐淑贞没有文化,却有着使自己怡然自得的市民趣味;在爱情上,唐淑贞能够精打细算,并且劝说有文化的白知时为生意出谋划策。

1.生活中的市民趣味

在日常生活中,唐淑貞是个精于打扮的人,她常披着流行的短外套,戴着宝石耳坠、赤金项链、宝石戒指。她也是一个能享受生活的人,天天必需吃银耳、抽大烟等。她也能懂得生活的幽默和乐趣,比如,对于白知时问她“行市怎样”,她回复道:“你问的啥子行市?是清油吗?是纸烟吗?……开口就外行,莫把人笑死!……”并且“就眯着眼睛,很放肆地笑了起来”,这段日常的对话足以见得唐淑贞式的有趣与诙谐。在她眼里,白知时心地善良、通情达理,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于是,当着白知时喊他白哥子,背着人却喊他知时哥,随着对白知时的喜欢,唐淑贞对他也逐渐随和起来了。

与白知时结婚后,她总要高卧到十一点才起床,她慢慢地抽烟、喝茶、洗脸、化妆,吃饭后又去看几折戏,每天悠悠闲闲要先过足新婚瘾而后才肯拼命做生意。唐淑贞不懂外国点心的洋文,而专门向白知时请教,其实她不见得想要真正认识这几个字,不过是想要找机会靠近白知时罢了。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的闲情逸致,与白知时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吃糖果。甚至她一味觉得教育是一件穷酸的事情,一旦论及自己的利益,便少不了泼辣,她曾劝白知时:“我以前没嫁给你,倒没关系,如今不同啦,不能受你的累。”在唐淑贞的价值观里,人不需要远大的理想与人格,只要自己活得舒坦,有小日子消遣就万事大吉了。

2.生意上的精心盘算

唐淑贞毕竟是跑过滩的人,见多识广,为了支撑家用,她就跑起了安乐寺的黑市生意,不仅半年之内成了内行,还收藏了大量物资,可见她做生意的天资不浅。后来,因白知时被唐淑贞解救等事,白知时向学校请假,唐淑贞顺势劝他一起做生意。唐淑贞是个很会打生意算盘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文化,在见解方面固然有不足的地方,于是便百般“鼓励”丈夫白知时。果然,白知时毕竟是有文化的人,在他独到的“政治觉悟”和经商头脑下,夫妇二人在生意上做得顺风顺水。唐淑贞最后听从白知时的建议,竟然兴奋得直喊“你们读书人真行”,甚至要拜他为师。

白、唐的结局,在“喜宴”与“锦绣前程”中,李劼人洋溢出一丝轻快的笔调,以白、唐与居太太见面交谈生意为结局,谈笑间,生活的闲适感跃然纸上。然而,在“八达号”中做生意的陈莉华与陈登云的形象刻画中,小说注入了较多的批判性,但更多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还原,当然,这种还原也不是左拉式的极端暴露生活的险恶与丑陋。

(三)小有资产的市民妇女陈莉华

陈莉华与唐淑贞不同,唐淑贞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盘算生意上的利害,来维持自己对生活的欲望与需求;陈莉华则是生活富足,从来不需担心自己会有物质上的困扰,她的生活圈子要比唐淑贞要宽广得多,她的人脉、权力、金钱也比唐淑贞要阔气多了。由此可见,陈莉华的生活不同于普通市民,而带有小资情调,当然,她达观的生活条件,与她的做事风格和生活态度也有一定的关系。

1.生活讲究带小资情调

陈莉华在城市住惯了,而又小有资产,她有丈夫庞兴国撑腰,是个有权有势并且带小资情调的妇女。因此,她在生活上格外讲究。在躲警报时,她进入了农家,她的言谈举止便与乡下人有所不同。比如,小说描写陈莉华在农户家洗手的细节,“实在没有勇气去取那毛葛巾,连忙到院坝里,搜出一张粉红花边细麻纱手巾,揩了揩”。她来到农人家中解决内急问题,而后看见这些田地,便对农人说:“那一片田,都是陆旅长的吗?”“这坟地也是陆旅长的吗?”这颇有几分大小姐的架势。在农家休息时,她还不忘拿出她的小镜子精致地补妆。在家时,陈莉华常常是由女仆王嫂陪着谈笑:“独自躺在书斋美人榻上,看不肖生的《留东外史》,看张恨水的小说,看《红楼梦》等书。”由此可见,陈莉华也是一位有点修养的女性。

在“野餐”一节,小说表现出了陈莉华在躲警报过程中的乐趣,陈登云、陈莉华在乡间躲警报时,带着精致的藤篮、雪白饭单、冠生园面包、广东香肠等各色小吃,甚至还带了奶酪、葡萄酒等西式食品,在细细品尝美食的过程中不忘互相有趣地聊天,颇为怡然自得,完全不把战乱放在心上。她回到“归兮山庄”时,能够吃到鲍鱼、喝到洋酒,她处于典型富足的环境中,周围都是市民人物,所以车夫老吴作为“替补”去上菜时,都要被饭桌上的人调侃一番。

2.做事精明又应变自如

陈莉华虽然生活富足,但也不是凡事不管。她常常做事精打细算,在治理家务时,更是游刃有余,“她更能指挥男女仆人,不骂人,不发气”。在经营财产时,她强调掌管权,账目也要求经她过手。由此可见,尽管已是小有资产,陈莉华仍然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财产,所有重要的事都要经由她来把关。

陈莉华选择爱情时也能够权衡得失,应变自如。庞兴国是个无聊的人,所以陈莉华最初嫁给庞兴国时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考虑到他的社会地位。后来,她突破传统观念的束缚,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并且是庞兴国的妻子,还大胆地与情人陈登云热恋,而被陈登云抛弃后还能大方自然地再回到庞兴国身边,她从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能过得舒坦,就足够了。与陈登云同居时,她一方面觉得“对不住老庞”,另一方面在知道老庞不专情后,果断向陈登云表明同居的决心。这表明陈莉华是绝不让自己吃亏的,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与庞兴国抗衡、让自己快乐地生活。由此可见,陈莉华为了享受爱情的过程,能够应变自如、随心所欲,她选择伴侣的标准在于对方能否给自己带来生活的乐趣。

(四)凡事善变的市民青年陈登云

陈登云曾是庞兴国口中的“有志青年”,他甘于享受生活和爱情,积极融入成都的市民生活中。在工作上,他顺应时机、善于变通;在爱情上,他也善于改变,因机遇与陈莉华相遇,又因更大的追求抛弃了她。

1.工作上的灵活变通

陈登云处事灵活、懂得变通,又年轻气盛,嵇科长也曾夸奖他“凡事精灵”。因为在重庆某个机关干得不如意,于是决定去陕西的“抗大”,但是没有吃苦的决心又担心在路上被抓回来,经二哥介紹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八达号”。他便主动适应这里的规则、迎合他人,因此在八达号过得舒舒坦坦,之后,他顺利入住庞家以及后来的“归兮山庄”,生意上有人仰仗,爱情上暂时平稳如意,他乐意于这样的生活,把曾经的雄心壮志抛于脑后。后来,他抓住机会,为了有更好的前途,果断抛弃了在成都的工作和生活。

2.爱情上的油滑善变

在爱情上,陈登云是油滑善变的,他享受着爱情的过程,又根据时机抛弃爱情。他最初与陪都女同事鬼混,后来发觉受了愚弄,才调动工作。当初与陈莉华夫妇见面时,他就能体味到庞兴国不懂体贴太太的心情,于是立马抓住机会,用“却也得力几句冲口而出的话”引起了陈莉华的初次注意。在躲警报后,陈莉华对陈登云说道:“就不准太太前太太后的乱称呼。”“男的右手已从背后伸过将她腰肢搂着,因就凑在耳边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这段对话表明陈登云主动与陈莉华靠近,显示出他谈情说爱的油滑。

后来,陈登云为了得到更好的发展,断然与陈莉华分手。在陈登云眼里,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终归才是首要的,而抗战、打日本鬼子更不是他所关注的事了。

无论陈登云、陈莉华,还是白知时、唐淑贞,四个小说的主要人物都是普通的市民,李劼人写实、客观地记录着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些普通人,在战争中发财求生,一边损害别人,一边被损害,小说不是批判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批判一个奇怪的战时社会,是时代、风气的不理想,但是对此又不追问、不深究,只是描写生存优先的市民人物的琐碎生活。

三、结论

《天魔舞》书写了成都市民人物生活的主要环境——“八达号”、“归兮山庄”、安乐寺及唐家杂院,突出地刻画了主要市民人物唐淑贞、白知时、陈莉华以及陈登云的形象,展示了这一时期成都的市民生活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战时市民生活的图景。

从《天魔舞》的市民生活环境、市民人物形象进行分析,展现《天魔舞》中的战时成都市民生活图景,这是阐释《天魔舞》的新角度。在此前的论述中多是从批判、暴露的角度来解析《天魔舞》的内涵,从而达到批判国统区群丑的罪恶本质的主题。从市民图景的角度重新细读文本,阐释《天魔舞》反映的市民生活状况,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天魔舞》这部小说是李劼人继“大河三部曲”后又一重要的作品,无论是从对现实的还原,还是对成都地域的关照,都有其独特的阐释空间和阐释价值。

ab 李劼人:《李劼人选集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6页。

cg 洪钟:《试析李劼人的〈天魔舞〉》,《社会科学研究》1982年第6期,第95-101页。

d 洪亮:《恶浊的时局 人欲的乱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第38-43页。

e 张义奇:《大后方文学的双城记——〈寒夜〉与〈天魔舞〉异质同构的悲剧叙事》,《当代文坛》2011年增刊,第62-64页。

fh 邓经武:《群魔乱舞的抗战大后方社会写照——读〈天魔舞〉》,《四川师院学报》1983年第2期,第83-87页。

i 李劼人:《天魔舞》,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文中相关引文皆出自此版本,页码不再另注)

j 李劼人研究学会:《李劼人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18页。

作 者: 邹雅婕,西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