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倬的交游与学术走向

庄媛媛 蒲岚

摘 要：清代乾嘉时期，中国疆域得到更大的统一，社会相对稳定，经济得到进一步繁荣，统治者于是将主要精力用于思想文化方面的建设，加强了对思想文化领域的控制。这一方针的贯彻实施，自然也影响到学术文化的走向。在浓厚的乾嘉风气的熏陶下，屠倬辗转多地，不仅在阮元幕府中受益颇深，之后还结交了众多好友，并在与友人交往的过程中逐渐形成自己的学术主张，融会贯通。一方面，屠倬在交游与学习中适应了社会学术发展的变化；另一方面，又能够在自己期望的治学领域形成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和学术追求。

关键词：屠倬 幕府 交游 学术走向

在中国学术思想史绵延不断而又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清代学术思想可以说是处于一个辉煌而又灿烂的时期。这个时期，由于社会的进步和学术思想自身的发展，涌现出许多优秀的文人志士，他们集历代思想之大成，认识到经世致用对国人发展的重要性，于是实学思想应运而生。清代统治者为了稳固政权，也加强了对思想领域的干预与控制，清代学术开始进入一个对以往成果的筛选、总结的时期，以考据为特征的乾嘉学风占据学术主流。

一

生活于清代乾嘉之际的屠倬深受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不仅诗词兼长，也旁通书画篆刻，作为一名清代官吏，也是福泽一方的地方官，深受百姓的爱戴。同时代的著名诗人舒位曾用“一官百里江淮海，三绝千秋书画诗”来评价他。

屠倬（1781—1828）字孟昭，号琴邬，晚年又号潜园老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清代官吏、诗人，又旁通书画、篆刻，创立“潜园吟社”。嘉庆十三年（1808）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嘉庆十五年（1810）春，授江苏仪征县知县。在任五年，除盐枭，清疑案，劝民纺织，种桑养蚕。道光初年特旨擢江西袁州府知府，未赴任，后擢九江知府，亦以疾辞，享年四十八岁。有《是程堂集》传世，内含《耶溪渔隐词》。

乾嘉学术思潮的时兴推动了屠倬本人对清代学术的认知，特别是青年时期的游学生活影响甚至是改变了屠倬的一生。屠倬青年时曾游于阮元幕下，得到阮元的提携和帮助。阮元有长年任职学政和巡抚的经历，他发现教育制度以及官吏系统的种种弊端，为了改变当时颓靡的现状，他十分重视教育和学术文化的发展，他在《研经室集》中表现出对儒生的理解，认为儒生在读经书的同时也要懂得联系社会实际，于是他注重考据研究和社会实业的结合，在西湖边上创立了诂经精舍，广纳德才之人，许多有一艺之长的文士都得到了阮元的奖掖。嘉庆六年（1801），屠倬二十一岁，因其孝廉方正与独特的古学造诣而受阮元赏识，“阮芸台先生视学浙中，以古学擢取，特加赏识”，屠倬十分感念阮元先生的知遇之情，而阮元对屠倬的学识和品格也是大加赞赏，曾在《宋侍御史屠（道）公神道碑》中说道：“屠公因与权贵不合，归隐暨阳之山，性高迈，抱琴携酒，徜徉山水，自号禾琴居士，而名其地曰琴坞，朱子为之记《琴坞记》。”在阮元的幕府中，屠倬的交友面得到了扩展，诗词才情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掘。

二

幕府中文事为主的诗酒酬唱开拓了屠倬的诗词范围，文人交流又进一步重塑其学术思想。阮元不仅是乾嘉时期著名的学者，也是一名卓有成就的诗人，他常在幕府中组织众多文人、儒生进行诗酒唱和，而幕主主持的文人活动也极大规模地号召了该领域众多的作诗能手，屠倬有幸与这些诗词大家切磋对诗也增加了见闻。真真切切的诗词酬唱活动也极大激发了屠倬的创作，屠倬在《是程堂二集自序》中提及自己作诗的真谛便是求真，“言者心之声也，是有我焉，无我者诗不真，不真不可以言诗真矣”，屠倬做诗强调个人感官对现实的真实体验，其诗歌记载的大型集会场景也多是对真情实景的细致刻画。嘉庆九年（1804）五月初八日，阮元建白居易祠落成，集会祠下，屠倬即席赋诗呈阮元，《大中丞阮云台先生建白文公祠于孤山苏公祠之左，以五月八日落成，同人酹酒祠下，即席呈中丞》，其诗备受阮元等师长的认可。屠倬入幕之前的诗作大多写故乡暨阳的风景与民俗，多游览美景与自我感慨之作，进入阮元幕府以后，诗作中友人应答、赠别、集会、节日贺词等题材的作品开始占据大部分。诗歌题材内容的增加，一方面反映了屠倬入幕府以后生活体验的不同与丰富，另一方面也折射出幕府环境对屠倬诗歌创作的影响，特别是文人之间的交流与诗词应答。

阮元幕府英才荟萃，集聚了当时众多的学者而且遍布各个学术领域，经学家、史学家、地理学家、金石家、诗人、词人、戏曲家、小说家、古文家、書画家……得天独厚的人才资源也为屠倬的交游学习提供了便利。屠倬十八岁时开始作诗，二十一岁游于阮元幕府跟随著作等身的陈白云学诗，并与当时称为诂经精舍翘楚的查揆成为好友，二十四岁刻《是程堂集》四卷。陈白云诗风格清丽脱俗、博雅绮丽，查揆诗风格宏丽远大、雄秀冠时，屠倬作诗风骨出于陈白云、查揆之间，诗格伉爽洒脱。《是程堂集》阮元序中将三人列于一起，高度赞扬了屠倬诗的艺术成就：“予于浙西见文笔三人：曰陈白云，曰查伯葵，曰屠孟昭。白云文笔清古拔俗，伯葵则宏丽矣。孟昭学于白云而友于伯葵，故其风骨文采出于其间，年虽少而波澜老成，三人皆馆阁才也。”《是程堂集》友人郭麐序，称赞屠倬诗为“孟昭之诗气伉以爽音，大而宏，不名一家之学而发扬蹈厉，有幽并烈士河朔少年之风，此其所以异于人人者也”。屠倬与好友查揆往来密切，诗格受其影响也最为深厚，两人作诗均讲究“神峰隽爽”，且二人对诗频繁，才情学术亦有交流，《是程堂集》中收录多首屠倬与查揆往来的诗作，如《梅史留宿动操山乡楼夜话同作》《云居山晚步次竖梅史韵》《题查梅史丽阳行记后》等。屠倬在阮元先生幕中结识好友朱为弼、陈文述、陈曼生等人，了解文书性质的创作，为以后从政提供了基础参考，与孙星衍结识并商讨经学问题，其《是程堂集》中创作《伏生授经图为孙渊如观察题》。屠倬与众领域里的群英交流学习，增广了见闻，提高了自己对不同事物的见解，这些都表现在他的诗词创作中，不名一家之流，兼采众家之长。

三

屠倬不仅善写古诗，还与好友郭麐、查揆、陈鸿寿、范小湖、殳积堂、胡秋白、奚铁生、王茮畦等人研习作词、书画、金石篆刻，触类旁通。《是程堂集》卷十二《舟夜怀人十六首》自注：“壬戌、癸亥，查梅史、殳积堂来小檀栾室就读。奚铁生、王茮畦为作小檀栾室读书图纪之。”《是程堂集》卷三有诗题为《闰花朝，同华春涛、竹楼、昆季、郭频伽、何梦华、徐西涧、查梅史、朱闲泉、赵雩门、范小湖、殳积堂，集湖上分韵得中字》。小檀栾室为屠倬读书的清净之所，因其枕山靠湖，四周皆种竹而得名。屠倬直至嘉庆十二年（1807）再入京，前后在此居住六年之久，屠倬曾自记曰：“辛酉习静山寺，葺屋数橡，前后皆种竹，名之曰小檀栾室，坐卧其中六年。”在这里，屠倬作词数首，并收入其词集《耶溪渔隐词》中，词作《醉太平·小檀栾室与诸子夜饮》《醉太平·山中初夏呈梅史积堂》《忆旧游·陈曼生、许玉年、葛秋生同集小檀栾室，夜深月上，曼声被酒去，余与玉年秋生乘醉登紫阳山顶，眺西湖如在琼瑶》均记载屠倬与友人交往的行迹。《耶溪渔隐词》夏宝晋序中，赞扬屠倬的词为：“善于移宫换羽，加之裁云缝月，篴家无淫靡之声，齑臼有酸辛之味，雅词之选。” 在一定程度上，不同生活场景的转换、游历中的听闻感受刺激了屠倬的诗词创作，而与众多好友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以此体现在诗词中，也体现了创作的深刻性与独特性。屠倬在绘画上也颇有造诣，很多沉郁秀浑的山水画作流传于世，兰竹、花卉的画作亦受到世人的喜爱。书法绘画相辅相成，画作中常附迹屠倬诗词，其篆书、楷书、隶书、行书均有绝妙之誉。书法画作中随附的朱印也多是屠倬自刻或友人赠送，在传世不多的屠倬印作中，有一方郭鏖为屠倬刻的朱文印，其印款曰：“频伽十三兄属刻，时癸亥（嘉庆八年，1803）闰二月廿又二日，琴坞弟倬。”嘉庆十年（1805），陈曼生又为屠倬刻“小檀栾室”朱文印，随后屠倬又在此印辅款以记二者临别之情谊。在小檀栾室读书的时期，也是屠倬与金石篆刻友人交流最多的时期。

嘉庆九年（1804）秋冬之际，屠倬与查揆一同启程入京，查揆《是程堂集序》中记载：“秋冬之交，仆将索米长安市上，孟昭亦将偕计吏北行。”然而此次奔赴京城参加科举应试，屠倬却未能金榜题名。嘉庆十年（1805）屠倬离开京城返回钱塘，此时他的诗词创作呈现出一种落寞化的景象，《是程堂集》中“半年劳马足，一雨又蝉声”“菽水几曾供子职，科名未可博亲欢”的诗词记录了他当时科举失意落败的心情。自此两年多的时间内，屠倬的诗词创作开始转入沉郁顿挫的基调，怀念友人与羁旅漂泊的诗词开始涌现，如《十四夜毘陵舟中看月忆故园诸子》《十六夜吴门看月独酌》《雨中遣怀》。其中也不乏结识新友良知的欣喜之作，嘉庆十一年（1806）冬，屠倬由金陵至扬州，受到伊墨卿太守的礼遇与赏识，伊墨卿太守礼贤下士的作风让屠倬倍加感动，屠倬的诗作《与墨卿太守坐月夜话》《敬观倪文正手书小桃源诗真迹为墨卿太守题》便记述了此种情怀。屠倬跟随伊墨卿太守与众多官吏相识，诗词酬答中新增官场色彩的诗作，格式逐渐严谨，用词典当。嘉庆十二年（1807），屠倬进士及第，改翰林院庶吉士，及至嘉庆十五年（1810）春授仪征县令，屠倬诗词创作再进入另一种新阶段，关心民生疾苦与国家社稷的诗词渐出于世。屠倬任官一生勤勤恳恳，体察民情，诗作《岁暮述感》中曰：“余莅任后，求邑中最急者禁私枭、定关税、教耕织、设官渡诸事，以次举行，略有成效。”与平民百姓的日夜相处再次激发了他诗词创作中的务实理念，重视诗词的教化功用，作《种桑三首》，劝民种植，“真州之俗不知蚕课，自予始，邑故无桑，民惮远购，乃自吴兴买万二千本给之，作此诗以劝”。嘉庆二十三年（1818）屠倬因病在杭州潜园家中过起了隐居生活，期间走亲访友、徜徉山水、即诗作画，大量友人赠答、山水游历诗词出于其间。道光八年（1828），屠倬病逝于扬州，让世人深感悲伤与遗憾。

屠倬一生好友云集，伴随屠倬历经生命中不同的过往，或互相请益、劝勉，或诗酒酬唱互诉情怀、访山踏水咏以志向。在与益友交往的过程中，屠倬渐渐与他们志趣相投，文学才情互相渗透，治学、作诗、传唱亦有共通之處。他在作诗、写词方面的学术取向上也跟随实际境况一再发生转变，又旁通书画、篆刻，并向多层领域发展，最大意义上实现了自我的价值。日渐兴盛的乾嘉风气也熏陶着屠倬，不再是终日沉迷于吟诗作画中的纯文人，能够跳出专研四书五经的窠臼，博采众长，内外兼修，把真知学识做成一门学问，传益于后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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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屠倬.是程堂集[M].清嘉庆刻本（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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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张兵， 侯冬.清代幕府研究述评[J].西北师范大学学报，2011（5）.

[5] 尚小明.学人游幕与清代学术[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6] 祝竹.一官百里江淮海，三绝千秋书画诗——屠倬的生平和篆刻[J].扬州文化研究论丛，2009（12）.

基金项目： 江苏省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重点项目“《梁溪词选》的整理与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911117039Z

作 者： 庄媛媛，扬州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蒲岚，扬州大学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