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的娘

缪 丹

张强正在竞选社区主任，本来以为老主任退休，他这个副主任当主任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哪曾想竞争非常激烈，而且就在选举前两天又闹出了一件对他极其不利的事儿。

那天一大早，小区里的老人们都在围观一张张强和一个女人的照片。人们指着照片，各种议论都有！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和张强是什么关系？其实，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别人，她是张强的老娘，正在捡垃圾。只见她一身农村老人打扮，拿着蛇皮袋，用铁夹子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而张强衣着光鲜，一手拿个公文包，一手正在关汽车门。

照片下面还配着这样的文字：“儿子小时，母亲养鸡、养猪、捡垃圾培养他;儿子大了有出息了，母亲老了，却还在捡垃圾。”白纸红字，很是显眼。

看照片的人议论纷纷，觉得张强是个不孝之子。再说现在大家都爱用微信，有什么事儿都喜欢拍照片发微信，一时间朋友圈被这张照片霸屏了，各种议论和说法都有，有的说：“百善孝为先，别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才后悔。”有的说：“连母亲都不管的人，能当好父母官吗？”还有的甚至说：“光鲜的是你，捡破烂的是我，这样的儿子生他何用？”

张强真是有嘴说不清，他感到特别憋屈，这一定是竞争对手使的招，若说贴照片的人是故意造谣，倒也不完全是，毕竟照片中的人确实是他和他的母亲，可是对于那些望图生义、不明真相的人在微信上转发并发表个人看法，他又能怎么办呢？

事实上，张强是个孝子，他父亲去世得早，母亲独自一人住在乡下，张强一直放心不下母亲，工作再忙，事再多，他也不忘每天晚上打个电话给母亲，休息日总会抽出时间买点菜和水果，回家看看母亲，陪她吃个饭。他曾多次和母亲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您年纪也大了，别再养猪养鸡、屋前房后种菜种瓜辛苦忙碌了。”他希望母亲到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这样至少有个照应。但母亲总说她习惯不了城市独门独户的冷清，过不惯那种没啥事情可做的清闲生活。

直到去年，母亲因为胆囊不好，晚上常常痛得在床上打滚，这才答应张强住到城里来。母亲来城里一起住后，张强夫妇俩尽量在饮食上多加注意，科学合理地给她调理，胆囊炎似乎也识趣地不再找她了，再也没痛到打滚过。但母亲见身体没事了，又吵着要回家，说是儿子媳妇上班忙，孙子读书住校，她一个老婆子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看电视还是看电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傻了。

张强想想也是，于是给母亲买了新手机，把那个老年机给换了，并下载了微信，教她玩微信。母亲读过两年书，识得一些字，很快就学会了拍照片、语音聊天、视频聊天等。张强晚饭后只要有时间，就陪母亲去公园里散散步，如此一来，母亲便也不再提回去的事了。

一天，张强陪母亲出门散步时，她随手带了一个大塑料袋，看到地上有可乐瓶、矿泉水瓶就走过去捡，张强说：“妈，我们散步就散步，这个就别捡了，来来往往车辆多，不安全。”

哪知母亲理直气壮地说：“为何不要？在老家，像我这样的老太婆，谁看到这些都会去捡，安全问题我会注意的，你老娘耳不聋、腿脚还利索，放心好了。”

張强听母亲这么说，想想，捡几个空瓶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再说这些垃圾这样随便丢在地上也不好，只要母亲开心，捡就捡吧。

走着走着，见绿化带上有个空的矿泉水瓶，母亲够不着，但又舍不得不捡，张强腿长手长，帮她捡了过来。母亲见儿子帮着捡空瓶子，于是问儿子：“你小的时候还捡过柴草呢，现在觉得捡个空瓶子丢人不？”

张强笑笑，不做回答。

见儿子不作声，母亲又说：“小区纸板、空瓶子多，我想过了，不但晚上走路捡，我白天也要出门去捡。”

这下张强急了，他说：“妈，这个没必要吧？我是为了让您轻松点才接您来的，现在条件好了，咱们又不缺什么，您该享享清福了，再说垃圾捡来也没地方放呀，别搞得到处都龌龌龊龊的。”

没成想母亲却说，若不让她捡垃圾，她就回老家去！她不想像笼中鸟一样在屋里打发时间，她觉得捡垃圾，不但可以锻炼身体、打发时间，还可以赚点小钱呢……

只是谁又会料到，在竞选社区主任这一关键时刻，竞选对手会使出这一招，害得张强不但升职无望，还要背上不孝的骂名。

那天晚饭后，张强对母亲说：“妈，明天别去捡垃圾了，现在提倡垃圾分类，只怕以后想捡也没有的捡了，您要慢慢适应城市生活才对。”

“没有垃圾好捡，我也有事情可做呀，我去帮着垃圾分类。”母亲说。

“妈，很多人都搞不懂怎么分，甚至有些社区工作人员都不清楚，你去分垃圾？您还真和垃圾结上亲较上劲了？别再闹了，今天的照片事件已经搞得我有苦无处说，有屈只能憋在肚子中了。”张强苦着脸说。

“儿子，有个捡垃圾的妈怎么啦？人家分不清垃圾，你妈分得清;人家不知道你孝不孝顺，你妈我知道你是个大孝子就行了。有句话叫做‘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们不用去管它。”

张强见母亲说得头头是道，便随口问道：“您倒说来听听看，这垃圾怎么分类？”

“你妈我养过猪，知道猪能吃的是湿垃圾，猪不能吃的是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是有毒垃圾，卖了可以买猪的是可回收垃圾。”张强见老妈侃侃而谈，笑着说：“您说的这些确实有助于分清垃圾，但还不完全对呀。”

“你妈捡过垃圾，知道还得结合实际情况，易腐烂的，像那些剩饭剩菜、瓜皮花草，加工后可以做肥料的，是湿垃圾。有些会腐烂，但很坚硬、不易粉碎的，要伤机器的应该分到干垃圾里去，掌握这些分寸后，也就不难分了。”母亲继续说道。

母亲的这个分垃圾方法，让张强豁然开朗，他这个分管卫生的副主任，有这样一位母亲，再不用担心社区里的老人垃圾分类做不好了。他要让母亲去当垃圾分类的宣传员，让她发挥余热，老有所用。

于是，张强连夜去广告图文店做了红色袖筒。第二天，张强亲自给母亲套上垃圾分类宣传员的红袖筒，并说：“妈，就让我们一起和垃圾较上劲吧，从今天开始，我要请您去社区宣传垃圾如何分类。”母亲一听乐了，一个劲地点头。

结果，张强高票当选了社区主任。原来，他母亲在给老人们讲解她的那套垃圾分类法时，刚好有位记者路过，她的讲解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记者不但拍下了现场照片，还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发了这样一篇文章——这个“拾垃圾”的妈妈就是不一样。

于是这条消息和照片，再次刷爆了朋友圈。很多年轻人都说，原来懂老人心，尊重他们的意愿才是真正的孝心;而老人们则说，让这样的人来社区当领导，我们放心。

〔责任编辑 周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