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书院精神与现代大学精神之构建

许屹山 宦佳韵 郭纪青

(安徽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00)

书院教育在我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之中，有着开创性的意义，书院也不等同于现如今的大学教育，反之，它有着自己特有的魅力所在，像推行“有教无类”、无身份限制等，皆体现了书院开放、自由、独立、人文等精神内涵，给中国古代教育增添了无数的趣旨，同时也为我们构建当代大学精神提供了借鉴，因此，研究中国古代书院精神内涵与当代大学精神的构建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中国古代书院的精神内涵

(一)开放之精神

古代的中国，等级森严，一般来说是要根据学生的出身来决定其能否受教育以及受何等教育，像官学就很少有讲究教育平等，而古代书院却是例外，它具有一定的“草根性”[1]42，因为古代书院的财政和教学资源是相对独立的，因此，所受的限制也较少，从而在教学上有了一定的自主选择权，可以免于身份限制、门第偏见而选择生徒，中国古代书院的开放精神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1.办学开放，生徒多样

生徒的多样性无疑是书院开放性的最佳写照。如，书院在宋代时不分地域、不分籍贯，四海之内的人士都可以前来求学。东佳书堂位于浔阳，本来是一所家族式书院，后因对各方好学者开放，成为获得朝廷封赠的著名书院之一。据徐锴所著的《陈氏书堂记》中有记录：“别墅建家塾，聚书延四方学者，伏皆资焉，江南名士皆肄业于其家。”[2]17

此外，中国古代书院在招收传授对象时也比较开放，其来源也较为广泛。由于大多书院不属于国家教育的体制之内，所以创立书院的官吏、乡绅、学者、士人皆有，大家可以根据所需开设书院，邀请老师前来讲学。也正因为如此，在宋代，官学数量远远不及私人书院。不仅如此，书院还遍布在乡村镇落，广泛地进行文化的传播。当时很多书院不设限制，允许外人进入书院听讲，像北宋时期的窦氏书院从不计较来听讲人的出身，也不拒绝任何贫困低下的人，这与官学的严格限制相比较而言，可谓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2.注重“讲会

“讲会”制度兴起于宋朝并且一直发展到清代，该制度很好地贯彻了“百家争鸣”“兼收并蓄”的精神，它允许不同学派进行会讲，并展开争辩，虽然程度有限，但比之官学却是自由许多。南宋时期就有这么一次公开辩论，辩论的双方分别是朱熹和陆九渊，他们代表着不同的学派，展开了辩论，史称“鹅湖之会”。六年后，朱熹竟邀陆九渊赴白鹿洞书院讲学，两人“同升讲堂”，陆讲《论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章，甚为恳切感人，听者莫不竦然动心，甚至有“泣下者”[3]16。朱熹也不计较之前的公开辩论，还将陆的讲学内容刻了石碑立在书院之内，这也为“讲会”开了先河，之后各书院皆效仿之，允许他人质疑问难、允许论辩，渐渐形成了“讲会”制度。

明代大儒王阳明也十分重视“讲会”这一传统，并采取积极的措施，使其形成一种制度。在他带领下，很多书院都“联讲会，相望于远近”，非常多的学者会行千余里赶赴讲会，著名的像是东林书院讲会、关中书院讲会，等等。“讲会”制度开始时更像是一种教学活动方式，后来逐渐与社会上的学术活动接轨，于是更多的社会人士及民众都参与其中，这为学术交流及传播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同时也促进中国学术的繁荣。

3.自由访学、游学

中国古代部分书院有着访学、游学的传统，访学有学生和教师这两个主体，他们之间会就学问进行切磋，并不会有门户之见。而书院大师是通过个人的学识和品德魅力来吸引学生的，其开放、包容的心态大大促进了书院教育事业的发展。当时访学、游学者就相当于如今的高校访问学者，都有自己的研究成果，甚至在各自的学术领域内都有所造诣的人，他们的访学除了对其自身的提高外，对书院的学生也有示范榜样作用，拓宽了学生的知识视野，因而有些主持书院的人会主动邀请大师前来，最典范的例子便是宋朝的张栻邀请朱熹访学于湖南潭州。

(二)自由之精神

1.教师自由讲学

自由讲学是古代书院教师的特权，书院教师经常传授自己的著作及思想观念给生徒们。宋代一些书院为理学大家所建，他们将书院视为自己的基地，用来探讨学术、传播理学思想，许多大家的思想各有不同，但是他们敢言敢书，将各自的理解或用语言表达出来或用笔墨书写出来，体现出了当时学术自由的状态。如张栻强调“义利之辨”，朱熹专讲“格物致知”，陆九渊主张“先立乎其大”，吕祖谦提倡“明理躬行”，观点相异，甚至针锋相对[4]58。这些大家讲学不仅活跃了当时的学术研究氛围，还促进了理学的成熟与分化。

2.学生自学为主，师生论辩

为了让学生具有真才实学，中国古代书院强调学生自主学习为主，教师指导为辅，以此来培养学生的独立研究能力。因为学生以自己读书钻研为主要学习方式，教师会指导学生如何读书、如何读懂书；比较晦涩难懂的篇章会由教师带领学生们一起领会、体悟。教师还负责为学生答疑解惑、指点迷津。中国古代书院非常注重因材施教，很多学者认为“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像朱熹就认为教人最关键是教会别人如何为学。

另外，古代书院师生感情较为融洽，会时而互相切磋一番，师生间经常质疑问难，形成一种习惯，像《朱子语类》就是朱熹与学生质疑问难的汇编。更有一些大家不但自己喜欢钻研学术，更会引领学生进行学术研究，吕祖谦在丽泽书院时就提过学习贵在创造，不能一味恪守成规，他要求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有自由的思想，不要囿于前人研究成果，这对当今大学的教学也极有价值意义。

(三)独立之精神

中国古代书院具有独立自治的传统，中国古代书院大都属于私人办学，相比于官学，私学广收门徒，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受教育者的范围，同时也促进了古代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书院正是通过其具有一定私学性质而拥有相对自治权，核心表现为大师来治理学校，像朱熹主管白鹿洞书院，陆九渊主管象山书院。其独立精神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自筹经费

办学是需要经费的，而经费多用来支付给教师和负担学校的日常开支。当时仅仅有少数的书院是以官学为名，因此，大部分的书院都需要自筹经费。当时由于银钱容易被挪用或侵吞，于是书院多以学田为主要的经费来源，形成了学田制，这一制度非常稳定，可以保证正常的教学活动。而经费、学田多来自于官府拨款、民间捐输、家族提供等。

2.自主招生

中国古代书院招收学生没有严格的身份要求，书院自然而然成为发展儒家思想的绝佳场所，而当中有些名家大儒，所传授的弟子往往以百千计，也是不看出身、门第、年龄等诸多门槛，只要品德学问能达到基本要求，均可成其弟子。罗从彦去向龟山先生杨时求学的时候，已经40多岁，杨时却没有因为他年纪大了就拒绝他，而是认真教导他。吴澄“出登朝署，退归于家，与郡邑之所由，士大人皆迎请执业，而四方之士不惮数千里，蹑足负笈而来学山中者，常不下千数百人”[5]78。

3.自设课程

中国古代书院的教材主要是四书五经，部分书院在学习五经之前，先学习《论语》《孟子》。但在张载、程颢、程颐后，更加重视学习《中庸》《大学》。南宋朱熹以后，《四书》成为必修课。但教学方式并不是一篇一篇地讲授，而是有选择性地强调重难点[6]170。书院讲学自由，课程设置也相对灵活，不同学派也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课程，各学派大师会在本院讲述传授自己的思想，像程颐先生在伊皋书院讲授自己亲自撰写的《易传》。再如，张栻在城南书院讲述自己的思想见解，更有鞭策学生要努力习得修身之道，学会做人。另外还有些书院另辟蹊径，利用劳动实践课程让学生们进行劳作，种植蔬果。在此过程中，锻炼了学生的意志力，更让学生们懂得了实践出真知，想要了解社会，更多的需要自己亲身去体验。

4.自定学规章程

中国古代书院作为学习的场所，自然而然会设置一些学规、章程来对教师和生徒加以限制，同时这些学规、章程也很好地反映了书院的办学宗旨。多数古代书院重视制度的建设，是为了防微杜渐，起教化的作用。历史上最有名的莫过于朱熹制订的《白鹿洞书院学规》，此学规从学习、修身、处事等多个方面来约束和规范学生行为，堪称经典。

(四)人文之精神

书院其实规模一般不大，所教授的生徒并不多，师生们平时相处的时间较多且交流频繁，因而互相了解较深，许多师生往往情同父子、亲如朋友。而书院的教师多为人师表，本身的才学丰富、道德品质十分高尚且重道义，因而成为学生效仿的榜样。学生从老师那里不仅学习到知识，还学会如何做人，如何成为“君子”。正是教师这种“至诚谆悉，内外殚尽”的精神深得学生敬畏。之后学生甚至会继承师业，自己开设书院，将自己从老师那里习得的知识、思想、品德传承下去。书院的老师和学生并不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们中的多数是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视为己任。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南宋时期的岳麓书院，书院的学者感慨于当时的国事，将抗金救国、治理国家与理学研究相联系，体现出了浓浓的爱国主义情怀。

二、中国古代书院精神与当代大学精神之构建

大学开始的源头可追溯到先秦时期、古希腊，但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大学，则是起源于欧洲的中世纪。虽然学术界就大学对西方文化的影响展开了热议，但我们无法否认的是，大学是一笔丰富的文化遗产[7]161。大学经受了历史长河的重重考验，在各种各样的困难环境下存活，并进一步发展壮大都与其内在的大学精神密切关联。

大学精神可以看作是大学的灵魂之所在，经由时间的洗礼、人为的选择、历史的积淀而形成，它赋予了大学以强大的生命力，是大学校园文化的最高境界。关于大学精神，笔者认为，大学精神作为大学文化的核心所在，是籍由理念支持，通过众人努力，长时间积淀而成，用以决定大学的思想方向的一种精神。

自从鸦片战争以来，西方的文化迅速进入到中国，一些知识分子抱有向西方文明学习以求进步的想法，从百日维新到新文化运动，中国的传统文化不断与西方文化相碰撞，从西方传入的大学制度，在东方生根，必不可少地要经过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8]1。而文化教育的变革绝非朝夕之功，因为当时只是盲目的跟风，一味地模仿德国和日本的学制，并没有与中国的实情相结合，也没有意识到西方学制的缺陷与不足，从而导致了教育改革并未成功。后来胡适等著名学者提出要将中国古代书院经验与西方先进的大学模式相结合，建造属于中国自己的大学。1924年，胡适曾指出书院的废弃，是中国一件很不幸的事[9]2。青年毛泽东曾在胡适的思想指导下创办湖南自修大学，我们必须承认，“五四”时期是中国现代大学发展史上的关键时期。

改革开放以来，党和政府日益加强了对现代大学精神的的研究，认识到大学精神是办好现代大学关键之所在，但现代大学与古代书院在精神层面相距甚远，现代大学存在的学术氛围不够浓厚、学术研究匮乏，功利化等诸多问题都需要我们重建大学精神，而要塑造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大学精神，我们既要吸取西方先进文化，又要继承和弘扬古代优秀的书院精神。

(一)坚持自由之精神

书院最能体现古代文人的“学术自由精神”，而书院的兴盛发展对书院学者的学术思想、文化理想的推动至关重要。中国现代大学需要继承的就是这种自由精神。自由精神一直被我们看作是大学精神的内在灵魂，自由精神主要体现在如下两方面：一方面是思想自由，大学里面各种观点、不同的思想相互碰撞。蔡元培先生任北大校长时所提出的有关办学的想法形成了北大“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大学精神，时至今日自由精神一直都是北大推崇的大学精神与学术传统[10]282。可见，思想自由对大学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学术自由，现代大学的功能之一便是学术研究，学术自由是开展学术研究的前提，学术自由主要包含教师教学方式的自由、科研的自由，同时也包括师生的言论自由。学术自由的根本就是允许有不同的观点，允许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学术上的自由争鸣，往往能带来学术繁荣。相反，人们的思想越是被特定意识形态禁锢，越阻碍学术的发展进步。当今世界，大学与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密切，大学建设或者说发展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过于政治化、市场化和实用化。在新时代大学如何才能坚持自由之精神，笔者认为，现代大学只有与政府、社会保持一种适度的张力关系，其自由才能得到真正的实现，而这种张力关系是建立在大学与政府、市场之间良好互动的基础上，而且这种互动是双向的，对现代大学来说，追求自由的同时也意味着大学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对政府来说，一方面加大投入，另一方面要减少行政干预，为大学的自由提供一定的物质基础和宽松的环境，自由才能真正实现。

(二)重塑独立之精神

独立精神是大学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著名教育家蔡元培曾经就主张“教育独立”，国学大师陈寅恪在纪念王国维的碑铭上就强调，大学生一定要坚持独立自主的精神在学习以及研究上，这种精神具有永恒的价值。所以，教育事业应该具有独立的资格，减少外界各种因素对其的影响。正如前文我们已经提到的那样，中国古代书院因其具有私学性质，导致它可以做到独立自治。我们现在的大学应该要继承这种独立精神，当然也不是要大学脱离政府体制范围，不接受政府财政支持，而是指大学在面对外界的纷扰时能够独立思考、独立判断；政府尽量减少行政干预，使大学在进行招生、设置课程、学规制定等方面能够有一定的独立自主性。

(三)弘扬宽容之精神

中国古代书院开放办学、广招生徒；实行讲会、百家争鸣；虚怀若谷、兼收并蓄的精神时至今日仍使我们缅怀称奇。古代书院所具有的宽容精神启示我们现在的大学精神更应具有宽容开放的精神，具有兼收并蓄学术氛围。大学应当培养各式各样的人才，允许各种思想各种观念激荡。古代书院所具有的的宽容精神启示我们现代的大学精神要有宽广的胸怀，能包容万物的大气度。大学，只有兼容来自不同的学术研究者、不同的学术派别，甚至有个性的学者，让他们在大学有一席之地，相互之间既有有论理之辩、有学术之争，又亲密地相互尊重、相互磋商、相互帮助。这样的大学才会使学术繁荣，这样的大学才是当今社会发展所需的。

(四)回归人文之精神

中国古代书院人文精神更加关注人格的发展与完善，特别强调人的价值和需要。儒家的人文精神经过转化，成为以“道”为核心的书院精神，书院自然也就成为这种人文精神的主要践履者[11]710。道德教育在书院的教育活动中十分重要，书院的人才培养模式就是依照着儒家的道德理想模式设计而成的。也正是在这种人文精神的熏染下，书院培养出了一大批具有儒家传统思想、尊师重道爱国的知识分子，在当时的封建社会中产生了重要影响。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学中随之出现人文精神的衰微、文化品位的下降、学术研究的功利化倾向等，越来越引起教育界的普遍的关注，呼吁人文精神回归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当然，我们并不是提倡退回到书院时代，以经、史、诗、赋作为学校教学的唯一内容。但是我们必须意识到，在当前大学的课程设置中，单一化的几门课程是远远不够的，增加人文社科类课程，加强人文精神的培养势在必行。虽然文化是相通的，是可以相互交流借鉴的，但是并不意味着大学精神可以完全照搬，因为经过长期历史积淀的文化，体现的是一个国家民族精神，每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传统不同，形成的民族精神也是不同的，是没有办法模仿的。中国现代大学精神需要在充分汲取古代书院精神的基础上，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地融入现代化元素，才能呈现出中国特色，彰显出中国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