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听涛

王富红

一

西山在西宁市城西区昆仑路以南，是西宁大南山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居住的水利小区对面就是西山，走过天桥，再步行200米左右就到达西山脚下，或步行约两公里可到西山脚下的西宁园林植物园。

今年初春，我家从城北区的新房搬回了城西区的老宅。所谓老宅，其实也不过十几年的历史。之所以称为老宅，是因为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一直居住在这个大院。一日下午五点时分，我惯例去西宁园林植物园做户外运动，穿过卉草园，到松柏园、盆景园一带时，大风忽起，只闻头顶涛声响起，一阵胜过一阵。走进蔷薇园、丁香园，但觉此涛比海涛更为聚拢、集中，听觉上也更有气势。走上半山腰，涛声依然十分强劲。徜徉处、风起时、天籁出——嗨，在家门口也能听到涛声，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二

哦，这不是常年不断地植树造林、生态保护建设的结果吗？

1989年，青海省正式启动西宁市南北山绿化工程，从那时起，每年春季，单位都要组织职工到西山去植树造林，光我就前后参与义务植树十五年，直到2001年被调派玉树工作为止。植树时，老同志一般负责扶立树苗、踩坑浇水等较为轻松的工作，而挖坑、提水、抱取树苗等任务则由我们年轻人承担。因此，绿化西山，也有我的一份小小贡献啰。后来，在春季植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秋季植树。除了义务植树外，有关部门还成立专门机构组织民工进行常态化的植树、补种及管护。从去年开始，又在西山实施海绵化提升改造工程，这对于涵养水源、防止水土流失、改善生态意义重大。

昔日西山光秃秃的山顶，如今灌木密布、百草丰茂。当年树木稀稀拉拉的山腰、山麓，春夏之时，奇花怒放，芳香四溢，令人陶醉；杨树、松树及好多不知名的高大乔木已然成林、蔚为壮观。 山脚下的园林植物园已然是一处集游览观光、科普研究、园林艺术展示、园林植物繁育推广、濒危植物保护等为一体的大型现代园林绿地，园内树木葱翠、百花斗艳，是一处幽雅、优美的休憩游览场所，被誉为西宁市新八景之一——“西山春早”。显然，西山的生态保护、建设已显现出系统性的良好效果：山顶、山腰、山麓浑然一体，乔木、灌木、花草相得益彰，公路、栈道、台阶、曲径相辅相成，汲水、蓄水、灌溉、排水已成体系。日趋优美的西山生态环境，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附近居民及远处、外地游人前来锻炼身体、游园休闲、登高观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时此刻，不能不提到高原大地上的人民公仆——青海省原副省长尕布龙同志。在担任西宁市南北山绿化指挥部副指挥长期间，已近古稀的尕布龙就像个民工队长，头戴一顶破草帽，身裹一件蓝大褂，脚穿一双帆布鞋，和民工一起修路、整地、育苗、栽树、浇水。他每年大年初一至初三上山值班护林，让民工们回家过年，10年中从未间断。为了让驻守的民工安心，把组织配给他的吉普车变成了物资运输车，车里装过树苗、饲料、猪仔、羊羔，甚至还拉过砖块、牛粪。正是在他的这种踏实肯干、愚公移山精神感召下，包括西山在内的西宁南北山绿化才能一步一个脚印，行稳致远，结出硕果。一个省级干部，能做到这样，不得不令人由衷地肃然起敬、为之点赞。

三

如今，在蔚然成林的西山，一年四季都会听到树之涛声的。然而，在西山，除了自然之涛声外，还有因欣赏自然、人文美景而激荡起的人之内心之涛声。大体可分为两种情形。

一是别具风格的四季景物，会搅动你的内心涟漪兴起甚至波涛汹涌。

一到春天，整个西山漫山遍野，百花盛开，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游走其中，“丁香大道”、“桃杏大道”不时会凸现在眼前，此时，你会觉得花仙子们在列队接受你的检阅，更会觉得自己在受到她们热情地夹道欢迎。在众仙子的殷勤顧盼中，你应接不暇、美不胜收，你会不由得心跳加快、深深地做几次深呼吸的。走出某个“大道”后，你会下意识地回头留恋，情不自禁地返身再入，徜徉其中，不能自拔。当你终于恋恋不舍地走出“大道”时，早就满身盈香、内心陶醉了。置身于春天的西山，你的内心自会常常荡起欢快的心涛。

夏日的西山，外表已从春天的浅嫩渐趋深绿。红花之后的桃杏大道，已然果实累累。百合花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情趣盎然。旁晚时分的园林植物园，不论是在蔷薇园、松柏园还是在丁香园、苹果园，温柔的夕阳从树林的缝隙斜射下来，在碧绿的草坪上留下无数不规则的明亮图案及大大小小的斑点，惹得你不由地坐在长条椅上出神凝望，内心是那样的自得、超然。当你活动腰身或大步流星时，鸟儿会为你带来悦耳的伴奏。抑或阴雨霏霏，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头顶但闻雨声，脚下却不见雨迹；游人自然稀少，你收起折叠伞漫步在“曲径通幽处”，贪婪地吸吮着林中的芳香；此时，整个西山没有更多杂音，只有头顶的细雨在温柔地抚摸着树叶，发出“悉悉萨萨”的美妙天籁。此刻，这一林子的树木、一公园的花草仿佛只钟情于你一人，视你为她们的知音。显然，夏日的西山，给予你的内心不是狂飙之涛，而是张弛有度的波澜。

金秋时节，西山发生了质变，披上了金黄、深红的彩衣。记得前年，我邀众友游览西山，漫步在铺满落叶的金光大道上，我们这些中老年哥们、姐们“老夫聊发少年狂”，激情朗读，尽情歌唱，直抒胸臆，并争先恐后地在相机前“叽叽喳喳”地摆弄着各种造型，仿佛回到了纯真的学生时代，我和一位大姐着实当了一回男女班干部。重阳时，登上西山最高处的“三脚架”，视力所及处，都是令人陶醉的超广角、超长焦效果：由远及近，高楼、车流、“金山”、霜叶分层次排列开来，在习习秋风里，它们在夕阳的映衬下，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置身此情此景，不来一段锅庄、不漫两句花儿准会少了许多风情的。山高人为峰，此处揽胜，手可摘彩云、弄飞鸟，真是心旷神怡，喜洋洋者矣！站在西山的制高点，面对今非昔比的西宁南北山，我强烈地预感到，再过几年，这里就会成为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阅读至此，相信你定会在这个秋天与家人、亲朋一起非来西山亲身体验一番不可。秋季的西山，无疑会澎湃起一个中老年人打马人生、追逐夕阳的豪情。

冬季的西山虽早已没有了黄风漫天的景象，但也与万物一样沉寂了下来，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你看那黄色的草皮、凸裸的树干，单调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没有了婆娑，自然也就没有了迎风摇摆墙头草的两难，一切是那样的富有原则、井然有序、泾渭分明，此时的西山于自然而然中诠释着一种深沉和厚重。可以想象，站在昆仑路向南望去，大雪过后的西山，自然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走近一看，更是别有洞天，那是怎样的一种北国风光呢？此时的西山，虽然大部分面积被雪压得严严实实，但是也有大片大片的地带简直就成了阻挡冰雪“炮弹”攻击的防空洞——遮天蔽日的树林枝桠在空中犬牙交错，搭建起了牢实、密集的宽敞树蓬，雪无法下到地面；披了洁白外衣的西山，其体态自然丰满、显眼了许多，你看那高低、大小、肥廋不同的树木或像笔直的哨兵、或似对决的武士、或为飞禽猛兽、或成相拥的情人，真是栩栩如生、千姿百态。西山脚下，有一大片松树林，身着绿装，在严寒的冬天里傲然站立，格外惹眼夺目，令人顿感身心温暖、春意盎然。总之，只要你常去冬天的西山，你就能在荒枯、蛰伏的外表下发觉其坚韧、肃穆的品质，你的内心自会生出深沉、秩序又不失火热的阵阵波涛。

二是赏心悦目的人文景观在你的内心掀起的波澜。

在老西宁的记忆中，西山的山麓、山腰起初只是附近村民割草、种地的郊区山地，后来附近的居民在爬山锻炼过程中踏开了几条人行便道。20世纪80年代末，随着南北山绿化工作的开展，有关单位才一段一段地修挖了簡易的上山公路，此后，才慢慢演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散步、锻炼的一个去处。没想到如今一朝脱胎换骨，竟然成为一处随处可见人文景观的地标性旅游观光胜地。

作为西宁一处重要的旅游景点——西宁园林植物园及其高原明珠所在地，西山在加强绿化、加大生态建设力度的同时，也重视人文景观建设。这些人文景观在增色西山的同时，已与西山融为了一体。

如你从青海省水利厅对面的西山一巷去登临高原明珠观景塔，顺着已通汽车的盘山公路步行（当然，也有平路、台阶相间逐级抬升的人行便道），沿途布设的文化历史墙会吸引你不由得驻足观看。文化历史墙内容丰富，有西宁概况，有历史名人，有主要民族成份及其原始图腾、神话传说、建筑风格、民间艺术等雕画，有融神话与现实为一体的雕塑等。此外，精美路灯、休息凉亭、平台广场、人性化的健身亭及其体育活动器械等，无不使你赏心悦目、赞不绝口。矗立在西山山腰的集广播电视发射、城市发展成就展览、阅读观光、餐饮休闲于一体的西宁市地标性建筑——188米的高原明珠观景塔，颇具国际范儿及明星气质。行走在盘山公路上，抬头处，高原明珠如影相随、不离不弃。对此，如你是初来西宁的游客，肯定会啧啧称奇的；如你是西宁本地人，肯定会满脸自豪的。每到盘山公路东头拐弯处，园树立交桥那层层叠叠、四通八达、张力十足的雄姿自会映入你的眼帘，一股快速发展的高原现代气息扑面而来。临近观景塔时，人们沿着塔下台阶拾级而上，如同怀着崇敬的心情去觐见至高无上的君主——这君主就是站在观光塔里所看到的脚下欣欣向荣的大地，就是西宁乃至青海改革发展的骄人成就和勤劳伟大的人民。

如果你沿着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斜对面的西山三巷观览西山，走进西山植物园正门后，顺着穿过草坪的塑胶便道可直通山腰的水泥公路，然后沿水泥公路向东步行约300米左右，就可以任选一条木质观景栈道直达高原明珠下方的广场。夕阳下、细雨中、大雪天，在木质栈道上凭栏近观、远眺，你是否会频生起些许伤春悲秋、离情别绪、思乡怀远之感呢？不要以为它们只是些消极的愁绪，恰恰相反，此时此刻，这些心绪之于你，是温馨美好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由此你很有可能会改变对某个人、某个事的看法，用实际行动弥合亲情、友情、爱情之裂缝，进而改变你为人处世的态度、提升你的人生格局。

省第二汽车运输公司小区23楼的朋友令君家与西山遥遥相对，坐在他家阳台，西山全景一览无余，每当兴致所来，我经常去他家欣赏西山夜景。盛夏时节，华灯初上，凝目处，在盘山公路上，游人徜徉、小车穿梭，依稀可辨；随着夜幕渐渐拉深，五光十色的灯火把西山装扮得绚丽多彩、光彩照人，乍看时，分明盘亘着一条金色长龙，龙头就是五彩缤纷的高原明珠，龙身就是熠熠生辉的盘山公路。真佩服朋友的眼光，选了这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真是羡慕不已啊。

有如此众多人文景观的点缀，西山的历史文化品味不觉平添啊。对此，怎不叫人心潮起伏呢？

四

曾经，我在北戴河、青岛、北海等海岸观听过海涛，在嘉兴海宁的盐官观听过钱塘江涛，在华山、黄山观听过松涛。无论是江海之涛，还是大山之涛，那倒海、排山之势，一样的雷霆万钧，一样的势不可挡，一样的惊心动魄。如今，在西山听涛，同样会强烈地感触到“金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万千气象，同样令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能在家门口的西山听涛，我真是太幸运了。

其实，不管在何处听涛，聆听的是天籁之声，感知的是心灵之声，感悟的是天、地、人三者间的和谐交融之声。西山听涛，莫不如是。

就在拙文即将搁笔之际，我不由得突然产生两个疑问。

第一个是，既然西山可以听涛，南山、北山以及大大小小的公园何尝不能听涛呢？要知道，西宁市是最早荣膺“国家园林城市”“国家森林城市”荣誉称号的西北地区省会城市。

第二个是，难道除了山涛外，西宁就没有水涛了吗？那整修一新的、穿（西宁）城而过的南川、西川等河流随处可听的跌水之声及北川河湿地公园中颇具规模的水帘洞之声，不是涛声是什么呢？要知道，2018年，西宁市入围第一批通过全国水生态文明建设试点验收的41个城市之一。

显而易见，如今的西宁，处处可以听涛了。

西山听涛，妙不可言。

西宁听涛，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