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远去的青春

下午四点，昆仑书院。

有几个年轻的面孔推门而入，一起挤进来的还有带着凉意的风。

已到五月，这里的气温依旧很低。我穿着厚实的衣服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依然觉得冷。于是不断啜饮刚刚沏好的普洱，双手捂着杯子取暖。

而此时，那几个刚刚进来的年轻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斜斜地望过去就可以看到他们青春飞扬的面孔。

他们低语着什么，开心处咧开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害怕吵到旁人，有手指在嘴上做“嘘”的动作。两个男生理着寸头，穿着单薄的白衬衣，而女生们也是穿着单薄衣服，或扎着马尾，或留着齐耳短发，衬托着青春的面孔，看上去赏心悦目。

我是羡慕他们的，羡慕他们青春飞扬的年龄，羡慕他们健康健美的体魄。我想在他们身上，哪怕只是随意地穿一件衣服也是极好看的。

我已无心翻阅眼前的书籍，任思绪带着自己翻飞到已经失去的青春里。

恍然间又回到从前，花坛里花儿开得疯癫，探春、碧桃、丁香花。那些结着幽怨的丁香姑娘穿着长裙，轻移莲步，美目流盼，又犹如星火般飞逝，不露痕迹。

我们坐在花坛上，看对面几个男生从花园里穿过，便鼓动身旁的女生大声地喊：“一、二、一”，让他们凌乱了脚步，我们便幸灾乐祸地笑。

我记得凡在雪地里围着火红的围巾醒目走来，长发及腰，下巴微扬，露出得意的神色。

凡说她恋爱了，言语间幸福飞上眉梢，脚步变得轻盈，如一只快乐的蝴蝶，将她快乐的情绪传递给别人，又如风一般从我们身边消失。

凡之后又说她失恋了，表情落寞，神色黯淡。曾经飘逸的长发散乱地落下来，盖住了那双原本明媚的眼睛。她抱着我的肩旁痛哭流涕，她说她要剪去她及腰的头发，削发明志，好好学习。

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是惹人心疼的。就是那般真实的飞扬，爱憎一瞬间。

或许在明天，我将看到她又说后悔的样子。在我眼里，她的微笑，时暖时凉。

娜说，你的文字中必然有一篇是关于排球的吧？为何到现在都看不到排球的影子？你如何能做到！

那是个曾经带给自己无限荣光又自豪的体育项目。和娜同学等人一起在场上挥汗如雨，常常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何来学校的。第一次吃自助餐；第一次游泳；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都与排球密不可分。穿着学校发的各色的运动服，目不斜视穿过校园，让许多人心生羡慕。而那套学校发的“李宁”牌红色运动服更是受人青睐，被同学们借去穿，久久回归不到我这里。

毕业若干年以后，在街上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地喊：队长！转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温和地笑。

我知道是在叫我。那时候我是人人口中的队长。率队参加各种比赛，将比赛输赢带给自己的心情挂在脸上，毫不掩饰。

机缘巧合，就在前几天我作为青海排球俱乐部里的一员去参加比赛，那个我曾经的指导老师是此次比赛的场上指导。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亦是年华老去，英雄迟暮。略显老迈的身体难免让人想起那个在《摔跤吧，爸爸》里略显肥胖的爸爸。而他见了我之后也是惊喜又惊奇：李静，你胖了，那时候的你都是飘着的。

排球俱乐部里少不了年轻葱茏的面孔，个个都为排球狂。有刚刚毕业的研究生，有过了英语专业八级的在校生，还有准备考托福的英俊少年，也有已经办了婚庆公司的大三学生。每个人都在为青春书写着无悔。

他们汗流浃背，不知疲惫。在场上看到有别于往日的歌舞升平，用自己的信念挑战往日平和的习惯。

站在场边远远望过去，除了掩饰不住的失落，眼睛里都是自己当初时的影子。

娜从远在千里的地方赶来，在场下为我喊着加油。我在休息的间隙望向她，她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恍若回到从前她将排球高高传起来，我从四号位的位置上将球打到对方的场地上，我们欢呼击掌，彼此拥抱。

我的体力远不能和以前相比较，一场比赛下来，唇上布满血痂。她心疼地看着我，给我拿水喝。

前天早晨，微信收到她的短信祝福，祝我生日快乐。不知从何时起，即便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也都会在生日这一天收到她的祝福，满心温暖。

感谢一路相伴。或许，在很多年以后，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你明媚的笑容摇摇晃晃成了我生命途中最美的点缀。我们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比赛，看季节里深深的暗影。

小文说她一定要在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养活家人，也养活自己。一定要做个事业有成的女子。然而很多年后，她依然为自己的工作纠结，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

再见她，言语间颇多怨言，除了工作环境一般，什么都不懂的上司还要对她指手画脚。她说现在的她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算了。同她一般，我们曾经在宿舍里一起说过的豪言壮语和美好憧憬，以及畅想以后生活时的意气奋发，都败给了岁月，那些被逐渐磨平的棱角潜进血液里，见不得人。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胆怯的人。很多年前，就曾告诉自己，我若不能做个出色的人，就去做一个好人。

我做到了，可是并不开心。

那首好听的《逆流成河》中男主角用沙哑的嗓音唱着：许下的愿望已风化，不过只是梦一场，青春的纪念已成谎，一起辜负了时光。在我写字的这个夜晚，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不断轮回……

我们在分开的那一季流了许多泪，抱着同学的肩旁哭得花枝乱颤，我们说一定要见面，多见面，每年都见面！

然而，一别经年，或许是一辈子，我们都不会见到。对一些人的记忆从分开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是否，青涩的青春里遇见你只在路途，却不知你即将远走！又或许，太过年少，我们都走在成长的旅途中，跌跌撞撞地奔走，一场相遇已是烟花燃烧后落下的薄凉，是一场绚丽的开放，或已是开到末梢的茶靡。

多年以后，感觉像青春余热未尽，我们还在为了友情而争辩，那样的，惹人留恋，也是那样的，让人心疼。

在那个忧伤明媚的四月，有少年在大声尖叫。他们在玩一种叫Cosplay的游戏。我用我焦虑的目光望过去，各种颜色混搭，蓝发披肩，白衣飘飘，造型不忍直视。怎么看都不是现实中的真实存在。还说什么只要有Cosplayer的地方，这一领域便绝对就是当今青少年流行文化的主流。

此等文化，真是吓煞人也。

我看她从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时隐时现的欢喜和青春懵懂的岁月。我心生忧虑，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和我无话可说，不再和我说起她的理想。或许只是在她青春的舞台上，书写着成长，又书写着和我之间的代沟。而我那些心头的触动，却常常莫名地、无端地忧伤。

她不曾感知。

或许，我曾经也感受不到父母的忧伤，或者我的父母在我年少时根本没有时间去为我懵懂的青春忧伤。

再或许，在青春里我们都是明媚的花，是那枝开得含蓄的玫瑰，暗香却又有小剂量的毒，一不小心用自己小小的刺扎伤了别人。

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

执笔怀念，落墨感慨。留不住的青葱岁月，在流年里回旋。穿过浅滩、穿过沙砾和风，也便苍老了年华。

总觉得有许多话要说，而那些要说的话就如自己已经远去的青春，轮廓变得模糊。除了深深眷恋，别无他法！

在楼下散步时穿着相对宽松的棉质衣物，擦去落在窗台上的灰尘，会将柜子里的衣物收拾整齐。会从书上下载菜谱，学做孩子爱吃的菜肴。适量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喜欢左手握右手的温热感觉，依赖安全感，爱上普洱。

慢慢地，變了模样，一切都不是原来意气风发的样子。

【作者简介】李静，出版散文集《今生有爱》，现居西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