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康镜像理论解读《江湖儿女》中自我形象的建构
2020-02-26刘云
摘要:《江湖儿女》是贾樟柯导演的一部“江湖梦”,也是巧巧关于自我的形成以及自我认同的过程。在《江湖儿女》中,斌哥及其周围环境构成的“他者”反射给巧巧的“镜像自我”,一直延续并影响着巧巧的整个人生。本文运用镜像理论分析巧巧自我形象的建构,试图寻找影片中真正的江湖情义。
关键词:他者 镜像自我 江湖情义
在拉康镜像理论的初始阶段,婴儿在观照镜子时会把现实与想象相混淆,《江湖儿女》中巧巧正似观照镜子的婴儿,在“江湖”里经历了镜像体验。巧巧从最初对形象与想象的混淆,到逐渐走出“他者”认同下的自我,经历了漫长的找寻过程。镜像阶段不仅说明了婴儿逐渐形成自我的过程,而且,“镜中自我”对主体的发展有着持续性的影响。在《江湖儿女》中,巧巧通过镜像阶段自我的形成和延续,实现了从“想象界”到“象征界”的跨越,最终完成了自我形象的建构,找寻到了真正的自我。
一、“他者”认同下的“自我”
“一个尚处于婴儿阶段的孩子,举步趔趄,仰倚母怀,却兴奋地将镜中的影像归属于己,这在我们看来是在一种典型的情境之中表现了象征性模式。在这个模式中,‘我突进成一种首要的形式”①。在《江湖儿女》中,巧巧如同镜中观照的婴儿,从想象界到象征界,不断进行着“我”的突进。人的自我意识形成总是与他者联系在一起,斌哥及其周围环境构成了巧巧自我意识形成中的“他者”,而斌哥作为“他者”的构成,对巧巧的自我形成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影片伊始,斌哥解决了兄弟的债务讨还问题,留下了贯穿影片的象征符号——枪。充满好奇的巧巧拿起枪端详,又跟斌哥的兄弟喝着“五湖四海”,她在江湖的边缘徘徊着,此时她的自我形象在混沌中初现雏形。在巧巧与斌哥跳舞时,枪再次出现。斌哥的身躯随着音乐扭动着,狂欢之时枪掉落了,巧巧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悦。她对枪的排斥心理体现出此时的她对江湖没有认同感。斌哥想要在江湖里大有作为,而巧巧的愿望仅仅是给父亲买一个房子。她驻足在路边的花草旁,衣服上的蝴蝶飘飘然,我们看到的依旧是传统意义上一个渴望家庭,祈愿过着平静生活的女性形象。在镜像阶段的前期,对巧巧的镜头多采用远景和中景拍摄,在广阔的空问环境中,人物形象并不突出,这种极具画面的镜头描写与人物心理相对应,使观众清晰地感受到人物形象的模糊性。拉康认为,刚生下来的婴儿不能区分自我,没有主客体之分,只是一个“非主体”的存在物。此时的巧巧如同拉康对刚生下来的婴儿的界定,她正处于镜像阶段前的空白阶段,不能区分自我,主体性也未清晰地显现出来。
遇袭之后的斌哥拄着拐杖来到火山前教巧巧打枪,扳机扣响的那一刻,巧巧与江湖建立了真正的联系,这是巧巧与镜中自我的“一次同化”,也意味着巧巧完成了从“实在界”到“想象界”的过渡。在斌哥以及他周围的环境组成的“他者”的投射下,巧巧形成了“影像自我”。拉康认为这种建立在“他者”及其周围环境影响下的自我处于想象界,这种自我意识是“伪自我”。处在这个状态下的巧巧,就是拉康在“镜像阶段”中所说的“镜中自我”,她在这个阶段没有形成完整的主体身份认同,此刻她所认识的“自我”并不是真实的自我。巧巧的自我,是在他者投射与自己之问所建立的想象性关系之上形成的,此刻通过镜像关系认识的自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虚幻的镜像。正如婴儿把真实的存在物与镜中的影像相混淆。在巧巧自我形成的过程中,这个虚幻的镜像与她自身融为一体,造成了她的虚幻的认知。在斌哥遇袭之时,巧巧拿起了唤醒自我意识的枪,拯救了处于危难之中的斌哥,也成就了自己踏进象征界的契机。自认为不是江湖人的巧巧,做出符合江湖义气之事,也因此成为江湖之人,这是巧巧与镜像的“二次同化”。通过“二次同化”,巧巧踏进“想象界”到“象征界”的入口,即拉康所說的俄狄浦斯情结,幼儿在这个时期认识到自身与他人的区别,从而使自身获得主体性。具有“镜像功能”的他者持续地影响着巧巧的自我,在这场不可逆的江湖事件发生后,巧巧内心潜在的江湖意识被唤醒,她进入江湖的欲望也白此实现。在与他人的认同过程的辩证关系中,巧巧逐步进行客观化,随着周围环境的改变,巧巧的自我意识重建起来,发挥出她的主体功能。
二、镜像阶段的“自我”找寻
巧巧按下扳机,完成了自我身份的确认,也暗示着她进入了象征界。在象征界,巧巧“镜中自我”得以延续。在巧巧自我认同的过程中,斌哥是关键性因素,他推动了巧巧从“想象界”到“象征界”的讲程,可在巧巧完成自我确认之后,斌哥和周围环境构成的“他者”,却退出了巧巧的生活。在巧巧进入“象征界”之后,贾樟柯对她的拍摄也多采用近景及特写镜头,在侧面的特写镜头下,巧巧站在船上迷茫的脸,让我们看到这一时期的她对于自我找寻的渴望。在监狱等待的巧巧欲望受挫,原本衣着光鲜的她,出狱之后穿着淡黄色的衬衣,灰色的裤子,洋气的短发也随意扎起,俨然一副劳动妇女的装扮,这也象征着巧巧在环境的改变之后,心理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出狱后,巧巧的父亲已经去世,自我意识指引她去寻找曾反射给她“镜中自我”的斌哥,但斌哥对她避而不见。巧巧在去寻找斌哥的路上东西被偷走,去商会寻找林家栋也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巧巧跑去与她毫不相干的婚宴蹭饭,转身遇到一位妇女被一群男性欺辱,便伸出援手。巧巧帮助这位妇女打跑了那群男性,却意外发现被打的妇女正是当初在火车上偷走自己钱包的人。因果适时循环,借此机遇巧巧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钱包。斌哥的离开,促使巧巧开始与外在世界建立一定的联系。这场找寻,也使巧巧从“镜中自我”走向外在世界。巧巧抹去自己身份证上的尘埃,意味着和过去的生活彻底脱离,也进行着新的自我确认。巧巧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家属,向饭店进餐的老板敲诈,这改变了我们对她的认知,也是她进入新生活的标志。从认为自己不是江湖人,到开始江湖行骗,从在斌哥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到一个人无依无靠跑江湖,巧巧在江湖里完成了自我洗礼,也进行着自我蜕变。在遇到摩托车师傅试图强奸自己的情况下,她成功逃离了,然后去警局报案,也促成了见到斌哥的契机。斌哥发生了自我身份的转换,他抛下了自己曾灌输给巧巧的江湖思想,退出了江湖。斌哥对巧巧说,自己“不是江湖上的人”,这个身份确认打破了巧巧的希望,也使巧巧关于“我”的概念逐渐明朗,个体真正形成自我,“我”的主体性建立起来。在回城之路上,巧巧遇到了克拉玛依行骗的男子,她打算跟着克拉玛依男子去新疆。此时的巧巧迷茫着,她把找回自我的方法寄托在寻找另一个“他者”上。和陌生人去新疆,对她来说正是逃离原本生活的最好选择。然而主体真正的确立,必须靠自我意识的拯救,现实也确实如此,克拉玛依男子在听说巧巧进过监狱之后,放弃了她。巧巧的“镜中自我”破碎了,她不得不建立起异化着的个体的强同框架,这个框架影响着她后面的生活轨迹。
三、镜像阶段“自我”的延续
镜像阶段的“自我”一直影响着主体的心理发展,当镜头再次给巧巧全景之时,映入观众眼帘的已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巧巧,她穿上了新时代的皮衣和高跟鞋。在时代变迁中,巧巧顺应了潮流,并延续着镜像阶段的功能。回到大同的巧巧召集斌哥的兄弟,重新做起了棋牌室的生意。斌哥却在放弁了自己江湖身份之后,因喝酒落下瘫痪。斌哥回到了大同,巧巧没有计较在无望时斌哥的背叛与冷漠,而是守着江湖情义,收留了他。接斌哥回去的路上,巧巧脸部特写再次出现,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但她的面部表情依旧淡然。高楼林立,城市发生了巨大的变迁,巧巧完美地和斌哥进行了身份互换,斌哥放弁了他的江湖身份认同,巧巧却拾起了斌哥放弃的江湖情义。斌哥在巧巧的棋牌室度日,一切似乎回到了起点,然而江湖人的身份发生转换之后,一切也在悄然改变。斌哥曾经的手下,在斌哥瘫痪之后侮辱斌哥。江湖情义在斌哥心中,随着企业化改革已然消失,但他的个人自尊却是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斌哥站起来想要摆脱轮椅,逃离带给他耻辱的身体,却摔倒在地。巧巧走进来,看到斌哥受辱的一幕,便拿起酒瓶,砸向了欺辱他的人。她拯救了斌哥,也展示出了完整的自我。
在镜像阶段的初始阶段,她依附着斌哥,当她成为独立的主体时,她的个人价值便得以实现。巧巧经历了三个人格层面,她的理念我(实在界)、镜像界(想象界)、社会我(象征界)最终获得了统一,也形成了完整的自我。影片末尾,巧巧心中既无情爱的牵绊,也无恨意的纠葛,依旧坚守的是斌哥在镜像时期投射给她的江湖情义。巧巧再次回到斌哥教她打枪的地方,帮助斌哥练习走路。在巧巧的帮助下,斌哥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江湖不就讲个义字!”当斌哥问到巧巧是否恨他时,巧巧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在早问新闻的播报中,斌哥走了。镜像阶段的“他者”,彻底从巧巧的人生中消失了,而镜像阶段的“自我”还在延续着。
四、结语
江湖情义贯穿了巧巧的一生,也意味着镜像阶段的自我在巧巧的生活里得以延续。从实在界到想象界,再到象征界,主体经历了漫长的自我成长过程。所幸在这场江湖洗礼中,巧巧确认了自己江湖人的身份,也保留住了所谓的江湖情义。
①[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90页。
参考文献:
[1]南野.结构精神分析学的电影哲学话语[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张一兵.拉康镜像理论的哲学本相[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10)
[3]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与自我的建构[J]学术交流,2006(10)
[4]邵文碩.拉康镜像理论的理论来源及其理论构建[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3).
作者:刘云,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美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