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不能让母亲知道的往事

阿健

我是个乡下孩子。母亲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没什么文化，但没文化的母亲对孩子的爱并不会因此比有文化的母亲少一分，只不过有时会以特别的形式表现出来。

念高三那年的一个周末，母亲第一次搭别人的车来到县城一中。在递给我两罐咸菜后，她又兴奋地给了我一盒包装得挺漂亮的营养液。我惊讶地问母亲：“咱家那么困难，买它干什么？”母亲很认真地说：“听人家说这东西补脑，喝了它你准能考上大学。”我摩挲着那盒营养液，嘟囔着说：“那么贵，又借钱了吧？”母亲一笑：“没有，是用手镯换的。”那只漂亮的银手镯是外祖母传给母亲的，是贫穷的母亲最贵重的东西了，多年来她一直舍不得戴。

母亲走后，我打开一小瓶营养液，慢慢地喝下了那浑浊的液体。当天晚上我便被送进了医院，原来母亲带来的那盒营养液是伪劣产品。回到学校，我把它全扔了。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母亲欣然道：“那营养液还真没白喝，当初你爸还怕人家骗咱呢。”我使劲儿点头。

一个炎炎夏日，正在读大学的我收到一张来自家里的包裹单。我急匆匆赶到邮局取包裹，未及打开那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格外严实的小纸箱，一股浓浓的酸臭味便扑面而来。我屏着呼吸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五个煮熟的鸡蛋。经过千里迢迢的运输，它们早已变质发臭。我心里忍不住埋怨母亲：也不动动脑子，这么大的城市，什么样的鸡蛋吃不到？大热天的，还那么远从乡下寄来，肯定要坏的。

很快，母亲让邻居代写的信也到了。原来，前些日子家乡流行一种说法，说母亲买五个鸡蛋煮熟了给儿女吃，就能保儿女平安。母亲在信中一再嘱咐，让我一定要一口气吃掉那五个鸡蛋。

读完信的那一刻，我心里暖融融的，仿佛母亲就站在我面前，慈祥地看着我吃下那五个鸡蛋。暑假回家，母亲问我鸡蛋是否坏了，我笑着说：“没有，我一口气都吃完了。”于是，我看到母亲一脸的幸福。

毕业前，我写信告诉母亲我交女朋友了，母亲十分欢喜，很快寄过来一条红围巾。当我拿给女友时，她不屑地说：“多土，你看现在谁还围它？”女友说得对，城里的女孩子几乎没一个围这种围巾的。

后来，我跟女友的关系越来越淡，最终分手了。分手那天，我问她：“那条围巾呢？”“那破玩意儿我早扔了，你要的话，我可以再給你买一打。”我当然没有要，只是心里充满了悲哀，为母亲那条无辜的红围巾。

后来我和妻子恋爱时，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条一模一样的红围巾，并且告诉她是母亲买的。妻子很珍惜。

后来，母亲自豪地跟很多人说：“一条围巾一下子就帮儿子拴住了一个好媳妇……”看着母亲那一脸的喜悦，我当然不能告诉母亲，这个媳妇不是用她那条围巾拴住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而我能给母亲的最大安慰就是———让母亲知道正是这爱成就了儿子的幸福，这三件事的真相我决定永远不告诉母亲。（选自《意林》，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