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刺绣时光
2020-02-26宫佳
宫佳
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一针一线,在她灵巧的手里,会变成生动形象的图样。母亲不懂什么叫刺绣艺术,她只知道忙完家务,捏起银针在变化无穷的图样里诠释着勤劳。
刺绣又称“女红”,是闺阁中的女孩子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唐代罗隐有诗曰:“一片丝罗轻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劳。”讲述的是古代女子用纤纤玉指刺绣的场景。可惜到了我这一代,并没有继承母亲的刺绣手艺。小时候,我常见母亲的银针一穿一拉地在毛衣上、鞋面上忙活,不久,美丽的图案就成形了。那些绣出来的小动物、小花朵,装点着我们枯燥的生活。
我稍微大一点儿,母亲就说,女孩子要学习女红,一个不会针线的女孩子是要被人笑话的。可愚笨的我并没有遗传母亲的心灵手巧,我捏银针笨拙得如同握着一个大棒槌,不是让银针刺破了手,就是针脚歪歪扭扭。我自我解嘲,宁可写几篇字,也不握这银针,我就不是握银针的料。
母亲也不勉强我,银针在穿梭,流年在变换。
结了婚,每次回母亲家,我总看到母亲在捏着银针刺绣。母亲老了,戴着老花镜执着地绣着一花一叶。我常常对母亲发牢骚:“闲着没事出去遛遛弯儿,天天和这些针线较什么劲?享享清福多好?”母亲说:“你不懂。”我有点儿恼火:“现在,谁还穿自己做的衣服?商场里什么样的衣服没有?”母亲头都没抬,继续她的刺绣时光。
后来,我去外地谋生,母亲默默地递上一摞做工精美的鞋垫,说:“丫头,遇到闹心的事就做做女红,忙活着,烦心事就没影儿了。”
我接过那一摞鞋垫,一双双翻看着,有一双鞋垫上赫然绣着四个字“一路平安”,还有一双鞋垫上绣着“万事如意”。我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母亲把她对我的祝福绣在一针一线中,伴我走过万水千山。我忽然理解了母亲,刺绣是她的一个爱好,而那些做工精美的绣品,是母亲用心在歌唱。母亲把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理解融入千变万化的刺绣中,一针一线里,绣出的是一寸一寸深沉的光阴。
远离家乡的日子,磕磕绊绊,母亲的绣品却在我心中生了根。终于,我拿起了笔,抒写起荒废了很多年的文字。有了爱好,生活在平淡如水中浸润了精致,活色生香起來,即便是面对惊涛骇浪,也如母亲一样内心沉稳。虽然,我到如今也不会像母亲一样静坐一隅,在花花绿绿的针线里绣出种种鲜活,可我能以笔代银针,以墨代丝线,在一笔一画里写出或柔美、或磅礴的画卷,我又何尝不是在“刺绣”自己的时光呢?
刺绣时光,是两代人精神的相融。勤劳的日子里,我们的内心柔软,眼界辽阔:风风雨雨中,有爱好相伴,生活就有了小欢喜,即便是身处困境,也能心如磐石,攫取欢乐的浪花。
选自《农民日报》2018年7月18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