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村庄(四则)
2020-02-25任林鹏
任林鹏
走过村庄
秋深了,路边的草丛落满枯黄的叶;秋浓了,一抹夕阳把半个山坡映得通红。或许正是这半明半暗的季节,让陌生的村庄变得熟悉起来。
路的尽头没有望不穿的等待,俯身捡起一片风霜侵蚀的残叶,此刻的天空清澈无比,我的眼睛浅得再也装不下这一方静。羊群过后的小路上,仍然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站在一棵落尽了叶片的大树旁,谁也读不懂彼此萧瑟过后的孤独。
喜鹊的家园高高在上,偌大的巢里长着阳光的种子,我看见陌生的农夫正在打扫晚风过后凌乱的脚印,炊烟轻轻升起,忽视了一个与他擦肩的过客。弯弯的路上,人声,牲口声,清晰可辨。
我就站在山岗上,和树一样无语,倾听夕阳的寸寸呼吸。收割过后的土地,唯有野草,唯有无家可归的田鼠窸窣作伴。破旧的窑洞,盛着昔日的贫穷;荒芜的院子,溢出繁华过后的凄凉;孩童还在追逐,我读不完他们眸子里的欢乐。
羊群。炊烟。落叶。窑洞。都在最后一抹夕阳里走着,或奔跑。这一刻,我不敢去追问,是他们走过了我,还是我走过了这个山坳里的小村庄。
西北的雨
西北的雨是脱缰的野马,把黄土堆成的山巅踩在铁蹄之下,用一种飞的姿势定格还未来得及落定的尘埃,没有时间去目睹你的风采,蹄声已在山的山外落定,地上的泥土和雨水纠缠的清香,弥留不息。
草帽,镰刀,还有大山深处的古老村庄。
雨就沿着飞翔的方向重重砸下,把西北的脊梁打得支离破碎。仰望高原,是一种敬畏的崇拜;俯首大山,大山里有桀骜的臣民生生不息。山川湿了,绿地湿了,一股股浊流来自巍峨的陡坡,唯有不湿的是来自遥远山庄的秦腔,横穿雨幕,疾走荒原。
西北人的汗水,一丝一缕,从谁的额头流下,都是黄河。
吃着黄土长大,枕着黄土睡去的人们,对雨有着永不改变的期盼,雨是西北人的食粮,有雨就有苞谷,有雨就有山谷里的锣鼓不息。唢呐迎新人,唢呐送旧人,欢悦、悲戚声里青草跳跃,不小心碰到了谁的小牙。牧羊人在野草之上,在羊鞭之上,在高高的山巅之上。
当大雁叫落枝头的黄叶,当秋播的讯息从大山的沟壑里传出,忙碌的父老乡亲和吃过青草的老黄牛,总是披著雨幕播下世世代代的粮食。
大漠黄沙千里,一轮落日渐暗。用扁担挑起明天的生活,日子就与雨水有关。大山沉稳,山路悠长,从山的一头伸向更远的地方,就像黄土堆里的老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
大山深处有一方湛蓝的天
羊群走过的小路充斥着膻味,秋后的蚂蚱站在一块枯萎的苜蓿地头歌唱,扑棱棱飞过的灰色鸽群,落下一根凌乱的羽毛。
我的故乡在远方,天边的白云是升腾起的炊烟,柔柔的的晚风是祖母在傍晚的絮语。一叶飘零,万木皆哀。诗人的笔触刺痛今夜苍白的牵挂。
山神高高在上,头顶是一方湛蓝的天,山风刮不起半点涟漪,嘹亮的号子终于在黄昏时分扯下一阵蒙蒙细雨。
红领巾是我跑丢的童年
故乡已远,亲人独守家园。我的步履沾满泥土,遥远的地方沉淀着柳絮般的童年。
二月的纸鸢挂在西天,稚嫩的身子隐藏在田间的麦浪里,走过了四季的轮回,终于读懂了麦子的心事,我的书包装着写满文字的作业本,还有半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小河的水漫过了儿时的膝盖,流淌的细沙里有我眼角闪过的惊慌,我最好的伙伴独自留在了百花盛开的季节。
童谣依旧欢快,泛黄的老照片里,谁的红领巾被风吹起,我却再也拽不回那些欢歌笑语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