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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罗寨

2020-02-25郭大章

美文 2020年4期
关键词:龙灯巴罗寨子

郭大章

我的村,我的寨,我那绵绵不绝的乡愁!

——题记

这辈子,我是注定走不出巴罗寨的。

于我而言,“巴罗寨”三个字代表的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亦或是一个什么符号,而是我那早已流逝的青春岁月,和永远都无法逃离的——故乡。

故乡——

故乡,一个拒绝赋予其任何新意的词语,一个单纯得只要一提起就会泪流满面的词语。

童年?岁月?遥远而模糊的山峦?袅袅升起的炊烟?浅缓起伏的田野?几人合抱的香樟树?参差错落的木屋?还是那濒临消失的“鸭子龙”?

这些是故乡吗?

是,然而又不是。说到底,故乡其实只是一种牵挂,一种意念,一种落叶归根的家园情怀和那份安土重迁的故土意识。

这些年来,我也到过不少村寨。有的风景如画,美得宛如人间仙境,有的历史悠久,厚重得如一本蒙尘的古书,有的衰败破旧,荒芜得像一截枯干的树桩,还有的时尚现代,繁华得早已丢掉了村寨的本来面目……

然而,行走在这些村寨中时,我体会更多的是一种欣赏,一种观望,一种无法言喻的疏离感弥漫全身——毕竟,那不是我的故乡。

往往在这个时候,我总会无端地想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只曲子来。

是的,这才是我的故乡。

一个不大不小的寨子斜躺在山脚,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紧挨着寨子向南而去,十几户人家,被碧绿的稻田隔开,零星散落在寨子里,稀疏而错落。寨子东边是巍峨的白岩,清晨,伴随着清脆嘹亮的鸡鸣,朝阳从白岩顶上冲破雾霭,跃然而出,放射出万道霞光,整个寨子便沐浴在一片灿烂辉煌之中。几个农夫模样的人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迎着霞光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寨子西边,是连绵起伏的乌家坡,黄昏时分,夕阳缓缓西沉,整个寨子便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之中,优雅而安详。几个垂暮的老者,搬一张躺椅,于自家院坝里斜躺着,在夕阳的余晖中,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那柔和而缥缈的烟雾,连同屋顶的炊烟一道,缠绕着逐漸消失在灰暗的半空里。

这个寨子,唤作巴罗寨,是我永远都走不出的故乡。

我不知道巴罗寨的来历,从我出生开始,它便叫做巴罗寨了。或许,村里的祖辈们知道,或许,他们也不知道,但这似乎并不重要。

巴罗寨!巴罗寨!

好一个美丽动听而又透着神秘的名字。

不知不觉,我离开巴罗寨已经十几年了,在这些漂泊不定的岁月里,巴罗寨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意识的最深处,影子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寨子里的那棵香樟树。

香樟树很大,需几人才能合围,树干盘曲而上,散出数十乃至数百枝干,可谓枝繁叶茂,形成一个巨大的浓荫。由于年岁久远,树皮已然有些龟裂,粗糙得如岁月般沧桑。香樟树年复一年站在那里,荫庇着一代又一代的巴罗寨人民。

我的童年时期便是在香樟树下度过的。

那时节,我在寨子里的小学念书,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那棵香樟树便成了我们的天堂。下课了,一群小孩便疯了一般扑向香樟树,一片浓荫下顿时热闹起来:跳绳的,扇“豆腐干”的,“斗鸡”的,“挤油渣”的,乃至爬树的,乱得像河滩里的石头。上课铃敲响时,我们带着满头满脑的汗水,冲向破旧的教室,一阵咿哩哇啦声响起,便开始了连我们自己都听不懂的朗读。

我不知道那棵香樟树现在怎样了?是否又苍老了一些?是否又有另一群当年的我们在那里疯闹?但我坚信,这棵香樟树一定会和巴罗寨一起,延续着生命的血脉。

当然,说起巴罗寨,有一个话题是怎么都绕不开的,那便是“鸭子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鸭子龙”就是巴罗寨的象征,只要一提起巴罗寨,人们便会想到“鸭子龙”。

这还得从我们那里的风俗说起。

在我们那儿,过年是要舞龙灯的,从正月初一开始,各村各寨都要扎龙灯,然后去到附近的村寨里舞,意即接年拜年,恭祝人们来年幸福安康和诸事顺利。舞龙灯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十五晚上,意即送年,往往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再把龙灯烧毁,意喻辞旧迎新,红红火火开始新的一年。

这半个月可谓是各村各寨最为热闹的时候了。村民们走村串户,家家户户锣鼓声声鞭炮阵阵,舞龙灯的、划彩龙船的你来我往,大人小孩穿梭其间,处处洋溢着幸福的笑声。这时节,小孩子们最为兴奋,不仅可以得到数目不菲的压岁钱,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耍,尤其是在舞龙灯的时候,看龙灯、抢鞭炮,运气好时,还能跟在大人屁股后头,举个鱼呀虾呀什么的,简直意气风发,一路走得神采飞扬。

我们巴罗寨的龙灯便是“鸭子龙”。

大年三十刚过,大人们便忙碌开来。花篾条捆骨架扎灯笼糊彩纸,一通侍弄,一条活灵活现的“鸭子龙”便出现在眼前。顾名思义,“鸭子龙”形如鸭子,龙头呈鸭头模样,龙尾亦即鸭尾,只有龙身,和其他龙种一样,长约十几米,由一截一截的篾条加彩带串连而成,十几个壮汉手持木棒举着,舞动起来迅如流星赶月,似一团翻滚的烈焰,在苍茫的大地上左奔右突,壮观异常。

巴罗寨的人就这样带着他们的“鸭子龙”在各个村寨舞来舞去,直到元宵节过后,再一把火烧掉。巴罗寨的人们是舍不得烧掉“鸭子龙”的,他们举着“鸭子龙”来到河边准备点火的时候,神情异常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在火光腾起的那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一串一串的泪珠,宛如夜空中的星星,清澈而透亮。火光冲天而起,“鸭子龙”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人们却分明看到,滚滚浓烟中,似乎到处都是“鸭子龙”那不散的灵魂。

这才是巴罗寨,以及巴罗寨的“年”。

不知从何时起,巴罗寨已经不再是巴罗寨。稻田荒芜了,炊烟飘散了,房舍垮塌了,就连那象征着巴罗寨之魂的“鸭子龙”,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多少个夜里,我都曾面向东南,想再看一眼巴罗寨;多少次梦里,我都曾魂归故乡,想再次走进巴罗寨。但,我却深深地失望了。

如今,我只能站在高高的楼顶,面向遥远的苍穹,用我的灵魂呼唤:

巴罗寨!我梦中的巴罗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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