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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粉车业余骑手:“我多跑几单,武汉就少几家感染”

2020-02-25马霖

财经 2020年4期
关键词:跑腿骑手武汉

马霖

最近,武汉的街道不再熙熙攘攘,变得清冷、安静。辛野是为数不多穿梭于武汉三镇的人,他不是专业外卖员、快递员,却自发地为武汉人跑腿采买生活用品。

新冠肺炎这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节奏,也包括辛野。90后的辛野是内蒙古人,在武汉读大学后就扎根在这座城市,职业是健身教练,喜欢看书、看画展,疫情爆发前他每天去西西弗书店读书,已经进入休假模式。

为了阻隔病毒传播,1月23日武汉“封城”,公共交通停摆,人们自觉居家隔离。辛野在不少微信群里看到留言:“出不了门没办法买菜”、“家里有小孩需要看管,奶粉都快吃不上了”,接线上订单的外卖小哥人手也不足,“下了单能不能被接单全凭运气”。

“我看了心里很难过,我身体好免疫力强,想为武汉人民出一份力,给不能出门的人送上日常用品,总不能饿着。”辛野告诉《财经》记者。他很快下载了骑手软件,电动车充上电,开始了为武汉市民跑腿代购、送菜送药的日子。

非常时期,武汉整座城市和武汉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辛野说,自己可能是武汉现在为数不多,每天过得挺开心的人,“路上的行人里,外卖小哥和我情绪最好。”虽然城市的气氛是萧瑟的,但是想到今天又帮几个家庭送菜了,心情就会变好。

“本想去火神山医院帮忙”

辛野的正职是健身教练,身体素质好,跑腿送菜之前,他本想去火神山医院建设工地帮忙,联系到医院建设工程部后,被告知参加建设需要会专业工种,比如电焊、水暖,只是有力气、能搬运还不够。“跑腿代购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他说。

疫情之下,很多配送员还没上班,骑手平台上订单爆满,多数无人接单。辛野会筛选出一看就很急需的订单去采买,比如写着“阿莫西林、各种水果、无接触配送”的订单,一些配送员害怕接触感冒病人,这类单子经常很久没人接。“有一次很晚了,药店快要关门,我接了这单,跑了几家药店买全了药。”疫情下的武汉,药店开门少,药也不全,买三种药就要跑四五家店,这一单是当天的倒数第二单,辛野当作第一单配送,因为担心药店随时关门。

“还有一单,内容是婴幼儿奶粉、尿不湿、辅食这些,跑腿费不高,没人接,我接了,不能让小孩子没吃的。”

一般骑手会尽量在短时间内接更多单,或者多接顺路单、高价单。辛野说他做这件事的初衷不同,为了凑齐大家需要的东西,他会跑很多店,或者在超市里采买几个小时,基本上一单要买30多样东西。

每单的酬劳不高,20多块钱,晚上吃饭的时候辛野会想:“今天平台和微信加起来跑了七八单,又少了七八个家庭出来买东西,少了七八家感染的可能。”

封城以来,武汉变得空旷,经常阴天,时而下雨。对小区和路不熟,加上疫情下很多路和门都封闭了,他经常走冤枉路,迟到了好几次,但大家不会因此有怨言,还叮嘱他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最晚一次,他从华师园北路推车十几公里,到家已是晚上12点多。

走在路上的辛野,看到几天前还关着门的酒店,正陆续被征用接纳隔离患者,酒店工作人员“全副武装”。每天经过协和医院和对面的武展方舱医院,一公里内,他都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是隔离在家的人无法感受到的武汉。

“跑80公里,只为送一单”

7日那天,辛野接触了一个处于隔离期的人,当时他的电瓶车已经没电,赶紧开了辆共享单车,送这一单用了一个小时。8日他只跑了一单,下午1点出发,从武汉最东边的光谷骑到武汉最西边的后湖,自行车骑了80公里,回家是晚上8点,腿已经抽筋了。

9日晚他这样记录这一天:“最近太累,早上起晚,没吃早饭就去超市排队了。送了六家菜+路上带一个拿很多菜的人回家,车没电,我也头痛,饿得不行,回家吃饭了。”

非常时期,武汉还在营业的餐厅很少,他数了下,武昌区自己所居住的片区附近大概有十来家开门,汉口那边开得更少。大超市也并非都开门营业,几家沃尔玛、家乐福、悦活里开了,一个片区内如果有5家武商超市,大概会开一两家,大多数便利店也关门,极少数开着,但没什么东西。

武汉的超市最近一直是下午3点关门。直到几天之前,超市里还很缺包菜、白菜这些日常菜品,菜也不新鲜,菜价涨幅从30%到3倍不等。辛野说,拉青菜的车从冷库一出来,车上的菜还来不及摆在菜架上,就被一抢而空。一般中午11点-12点菜就没了,黄瓜剩下半截半截的,大蒜和生姜剩一些,白菜、小白菜、奶白菜、茼蒿、包菜、生菜、菜薹都没有剩余。

有时候挂面、火腿肠、水饺、汤圆也没有,方便面架子是空的,肉的价格翻倍,排骨要靠抢。“这几天好一些,但是去晚了鸡翅之类的也没有。”84消毒液、酒精等消毒用品则一直很难采购到。

因为缺菜,辛野每天早上会赶在10点超市开门去买菜,“尽量给别人带全”,单子上写着“一斤西红柿”,他会把袋子装满,称下来可能有三斤,“菜紧缺,既然带一次,就多带一点”。

大家都在抢菜,甚至是抢别人推车里的菜。辛野要一次买几个家庭的菜,东西多,不能一直推着购物车,他说,经常发生的事情是,去拿菜的时候,称好的肉被拿走了,去拿肉的时候,菜又被别人拿走了。

去超市次数多了,和店员也熟络了。辛野会一次买好几家人的菜,让超市里测体温的姐姐帮忙看着。

晚上11点,依然有人要点单:“有活的鲈鱼吗?”他回复:“只有冻的鲈鱼要不要?”

疫情万花筒

辛野送菜送货时穿着自己的衣服,很多人都要求辛野把东西放在楼下或门口,所以大部分住户不知道他并不是专业骑手。因为路上不方便去厕所,他尽量忍着不喝水,早上一般9点45分出门,晚上赶在电动车没电之前到家,一般是7点前。

疫情爆发以来,武汉这座城市的气氛,以及武汉人的生存状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感受到了温暖,例如一开始自己戴的是防雾霾口罩,后来有热心的朋友给了他几个防病毒的KN95口罩,“终于有了像样的口罩了”。他也会收到“辛苦了”这样的信息。

但他也发现,武汉病了,武汉人的精神状态也没有那么好,“大家感觉没什么希望,没有了朝气蓬勃的、开心的感觉”。

在超市里时间长,超市成了辛野观察人情冷暖的万花筒。多数超市未开门,开业的超市里人手不够,员工大多未到岗,为数不多的在岗工作人员很辛苦,五个人的工作量一个人干,在超市里采购的人又多,超市员工没时间吃饭,没时间上厕所。

“最明显的是,人们更容易激动,情绪更容易爆发了。”他说。在辛野经常买东西的悦活里,人们需要依靠十多台自助结账台结账,但自助结账机经常出问题,即使放了东西在称重台上,称重台也会出现一直报错的情况,发出刺耳的响声,十几台机器由一个阿姨负责解码重置。有一次,一位40多岁的男士扫了几次商品,总是报错,他突然发怒,把台上车厘子等盒装的水果推下台子,撒了一地都是,超市的工作人员和其他购物者都不敢说话。

辛野觉得,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专注于做事,而不是一味发泄情绪,是缓解焦虑的方法。他也不轉发“负能量”文章,觉得有些文章会让人越来越偏激,而问题还是问题,得不到解决,他愿意做点实际的事,让武汉人感到一些温暖。

“如果你想做点事,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可以做很多好事,哪怕帮助到一个人也好。”他说,跑腿平台上每天都有医生和家属下单求代买84消毒液、酒精、喷壶,单子多得接不过来,如果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你愿意注册骑手,哪怕接一单,也是帮人们解决了一个问题,下楼买菜的时候,可以主动帮邻居里的老人或者孕妇带一点。

另外,很多社区都有确诊、疑似患者,社区人手有限,实在忙不过来,有车的人可以帮社区运输物资,没车的人也可以物资来了帮社区分发,或者主动做给社区消毒的事。“这些事情和在网上转发文章、体现正义感不一样,你能真实地帮到别人。”

此时依然是疫情攻坚期,春天还未来到,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陪武汉走向新生。辛野说疫情结束后,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看画展。“清明前后,武汉的樱花也开了,欢迎大家来武汉看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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