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过万的工作竟然是携毒

张振华　张晓松

警察：这是什么？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这是我拉的毒品。

警察：拉的毒品，就是你从体内排出来的？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是的。

警察：你是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缅甸。

警察：带到哪里去？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带到绵阳。

警察：交给谁？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不知道，他们说到绵阳后自然就会有人联系我。

警察：你和那些贩毒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网络上认识的，在一个QQ群里。

警察：他们给你多少钱？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他们说事成之后给我1.2万元。

警察：想过会被抓住吗？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想过。

警察：想过会被抓住，为什么还干？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他们逼迫我，我害怕，不敢拒绝。怕他们打我，报复我家人。

警察：可是运毒的路上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完全可以选择报警，那样你的结果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你为什么没有报警或自首？

犯罪嫌疑人郭咚咚：……

17岁的四川省绵阳市少年郭咚咚曾在网吧里看过孙红雷、古天乐主演的电影《毒战》。在這个电影中，津海市禁毒大队长张雷为抓获毒贩蔡添明，跟他一起用体内携毒的方式运毒，运毒者被送至医院，医生给毒贩照X光、灌肠。那时，沉浸在电影中的郭咚咚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自己会像电影情节中一样，偷渡缅甸，成为一名人体藏毒的运毒马仔。电影里的一切都真实发生了，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机舱抓获17岁携毒少年

2019年7月16日，一架从云南西双版纳飞往四川省绵阳市的3U8311航班徐徐降落在南郊机场。

飞机一落地，绵阳市城南公安分局3名着便衣的警察就在机场工作人员带领下登上飞机。警察不动声色地走向机舱中间右排靠近过道的一个座位，座位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

“咚咚！”警察突然高声喊叫了一个名字。正待收拾行李准备离机的嫌疑人郭咚咚猝不及防，应声“哎”了一下。两名警察迅速靠近郭咚咚的座位，分别控制住了他的两只手臂，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另外一名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

在机场派出所突审时，郭咚咚对办案警察说，当冰冷的手铐铐在手腕上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尽管是炎热的盛夏时节，但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就像掉进了冰窟。

办案人员在清理、称量、检测从郭咚咚体内排出的毒品。（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控制好犯罪嫌疑人之后，警察随即亮明身份，对其座位周围仔细搜查，未再发现可疑物品。在对乘客们作解释后，警察立刻将犯罪嫌疑人郭咚咚押下飞机。

眼看马上将要到达目的地，郭咚咚正做着1.2万元钱马上到手的美梦，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飞机刚刚降落，还未走出机场他就被警察抓住了。

经初步审查，郭咚咚对警察交代自己随身携有毒品，体内也吞了一部分毒品。警察现场查获郭咚咚自行排泄出并藏匿于鞋底的塑料包装毒品海洛因22颗。

随即，警察将郭咚咚带至医院检查，X光照下，他的腹腔、肠道内有大量可疑物品。经医生开了催泻药物之后，其体内排泄出塑料包装毒品海洛因36颗，加上藏于鞋底的22颗，共计58颗，净重共计351.39克。经绵阳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鉴定：抽样的30份检材中均检出海洛因。经鉴定，郭咚咚排出的毒品均为高纯度海洛因，市面价格数十万元。

“小兄弟，我这有月薪过万的工作”

据办案警察介绍，犯罪嫌疑人郭咚咚是绵阳市江油人，今年才17岁，目前还在绵阳某职业学校读书。

郭咚咚被捕时学校正放暑假，他是这起体内藏毒运输毒品案件的“背货马仔”。“背货马仔”也即“骡子”，是贩毒集团毒品运输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将大量包装好的毒品吞入体内，携带到目的地，交给接货人。

办案警察走访调研犯罪嫌疑人郭咚咚的社会关系得知，他出生在绵阳的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绵阳本地打工。家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周围的邻居和亲戚都反映说，郭咚咚很懂事，很照顾家里。考上职业学校之后，每逢寒暑假都会想办法找些工作来干，赚些钱，接济父母。虽然家境不富裕，但在生活中，郭咚咚消费观念比较开放，花钱大手大脚，欠了不少钱，经常被同学、朋友、亲戚追债。学校放暑假了，郭咚咚想着多赚点钱还债以及贴补家人。可由于未成年，也没有技术和高学历，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就在网上贴吧里查看各种招聘的帖子，并跟帖咨询工作的事情。

某天，一个叫王强的帖主加郭咚咚QQ。“小兄弟，你到我这来，有活干，月薪过万，你赶快过来吧。”

王强对郭咚咚说这份工作在云南，工资高，轻松又简单，包来回车费，管吃住。一心想靠挣大钱来证明自己的郭咚咚在高额酬金的诱惑下立即就答应了。

之后，生平从未出过远门的郭咚咚用王强给他买好的火车票上了成都到昆明的火车。到达昆明以后，郭东东就开始了他惶惶不安的冒险之旅。帖主王强指令郭咚咚一个接一个地添加陌生人的QQ号，通过不同QQ号给他发出不同的指令。郭咚咚一会儿坐出租车，一会儿坐客运汽车，一会儿拼车，一会儿搭摩托车，甚至坐小船，在云南境内辗转多地，最终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带领偷渡边境到达了缅甸邦康。到达邦康之后，郭咚咚被马仔接到一个秘密基地里，在基地里面，郭咚咚见到了以往他在影视剧里面才能看到的持枪毒贩和大批毒品。他知道，王强所说的高薪工作就是让他利用身体藏毒、运毒。

知道内情之后，郭咚咚也曾想过放弃，他很清楚干这种事是犯法的，他害怕被警察抓住，害怕家里人知道，害怕学校知道，自己学业中断甚至面临牢狱之灾。可到了缅甸之后，他发现很多事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郭咚咚在被带到基地后，就被武装人员24小时看管在住地，没有任何自由。他害怕拒绝服从毒贩的指令会被毒贩殴打。在毒贩们的威逼利诱下，在侥幸心理的驱使下，郭咚咚走上了犯罪道路。

在回国的前一天，在一间不知具体位置的房间里，郭咚咚按照對方的指示，将58颗包装得像“脆皮肠”一样的海洛因吞进肚子。在这之前的头一天郭咚咚接到指令，不许再吃东西，水也不要多喝。在武装人员严密的监视下，他艰难地一颗一颗地吞着那些毒品，吞一次，喝一口水，费尽周折，总共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将那些毒品吞到肚子里。

看管郭咚咚的武装毒贩告诉他，他是第一次干这个，多干几次就习惯了。为了控制和恐吓郭咚咚，毒贩让郭咚咚拿着身份证，拍下了他的个人信息，还拍摄了他吞毒品的全过程。毒贩威胁郭咚咚，如果毒品有意外，或者他报警、背叛，他和他的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2019年7月16日，毒贩给郭咚咚买好票，安排好了返程路线，让他从中缅边境乘车到西双版纳，然后再坐飞机到绵阳南郊机场。归国之前，毒贩安抚郭咚咚，这条“线路”很安全，等他出机场后，自然会有人联系他，只要他把身上的东西交给那个接他的人，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就可以得到1.2万元报酬。

据警察介绍，郭咚咚在离开邦康到达西双版纳，在登机回绵阳之前，因为肠胃极度不适，提前排出22粒毒品，他将22粒毒品分别放入鞋垫内运回绵阳，他不敢丢失毒品，害怕毒贩惩罚自己，伤害自己的家人，他也害怕拿不到报酬。

在落网后，郭咚咚以自己和家人被毒贩武装胁迫为借口，为自己脱罪。但事实是，在回国过程中，郭咚咚始终是一个人，贩毒分子并没有派人专程押送他。在脱离缅甸贩毒分子掌控入境之后，在他提前排出部分毒品之后，他完全有机会报警或者自首，那样他的人生将是另外一个样子。但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在贪念的诱惑下，仍然带着毒品登上了回绵阳的飞机。

“都是贪财和侥幸心理害了我啊！”身陷囹圄的郭咚咚对其犯罪行为后悔不迭，情绪糟糕，甚至多次想自残。

利益链最末端的“背货马仔”

2019年12月21日，办案警察向《方圆》记者介绍，“检察院已提审完嫌疑人，相关诉讼材料已准备完毕，近期要提起公诉了。”

办案警察告诉记者，本案中郭咚咚的行为已涉嫌触犯法律，按照刑法第347条规定：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予以刑事处罚。根据刑法347条第1款、第2款第1项之规定，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1千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冰毒）50克以上或者其他毒品数量大的处15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虽然17岁的郭咚咚还是未成年人，但是法律规定年满14周岁以上者贩毒一样追究刑事责任，只是依法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另外，刑法也规定，对那些利用、教唆未成年人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或者向未成年人出售毒品的，从重处罚。事到如今，郭咚咚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巨大的代价，他面临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活。

办案警察说，移送起诉郭咚咚之前，他特意走访了郭咚咚的母亲、老师、同学，对他的个人情况做了深入了解。在家人和老师、同学的眼里，郭咚咚是个很乖巧甚至很胆小的孩子。大家对他干这种事表示不理解，难以相信。

17岁本应是在校园里读书的年纪，甚至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龄，可郭咚咚却为了1万多元报酬就参与运毒，干出了大家不敢相信的事。他的经历，令人叹惋。

据办案警察介绍，近年来，人体贩毒案的多发和泛起，主要在于这种方式能够化整为零，方便逃避警方打击。尽管人体一次性携带的毒品量不大，但利润却十分可观。

类似郭咚咚这样的“背货马仔”，只是贩毒团伙链条的底端。一般一名“背货马仔”携带的毒品为300克至350克，价值十余万元或数十万元，但“背货马仔”自己获得的费用仅为几千元或1万元左右。正是因为如此暴利，贩毒分子才会丧心病狂，诱骗或招募未成年人运输毒品。

贩毒分子招募“背货马仔”的渠道，主要通过负责招募的马仔，利用网络诱骗或熟人介绍。一般会先预付路费、住宿费，并提供吃喝花销，诱骗到毒源地后再威逼利诱其吞食毒品并携带入境或跨地区运输。一般情况下，毒品最多可在携毒者体内停留约4天时间。运毒期间，“背货马仔”必须忍受异物在体内带来的痛苦，少食少饮，等到达目的地，再将毒品排泄出来洗净，交给负责接货的人。

事实上，“背货马仔”运毒的过程也非常危险，由于携毒者胃肠的蠕动和胃酸的腐蚀，一旦毒品的外部包装破损，他们随时会丧命。部分携毒者在中途会因难以忍受痛苦而提前将装有毒品的包裹排出。携毒者在贩毒路途中，由于体内毒品包装不到位，在半路破裂，肠中毒当场死亡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更为可怕的是，为了降低运送毒品的风险，贩毒分子逐渐把视线转移到了未成年人身上。之所以喜欢利用他们，一方面这些人便于控制，另一方面是因为利用这些未成年人运毒成本较低。而且，我国刑法对未成年人有特殊保护规定。因此，那些法律意识淡薄的未成年人，非常容易落入人体贩毒陷阱。

在贩毒圈里，这些未成年人通常处在整个利益链的最末端，而他们很多时候却并不自知。颓废的生活，无度的花费，混杂着金钱和毒品带来的虚幻，刺激着他们无处安放的青春。（文中涉案人物均为化名）

涉毒适用法律条款

1     刑法第347条

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予以刑事处罚。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一）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一千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或者其他毒品数量大的;

（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集团的首要分子;

（三）武装掩护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的;

（四）以暴力抗拒检查、拘留、逮捕，情节严重的;

（五）参与有组织的国际贩毒活动的。

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二百克以上不满一千克、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十克以上不满五十克或者其他毒品数量较大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不满二百克、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不满十克或者其他少量毒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单位犯第二款、第三款、第四款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照各该款的规定处罚。

利用、教唆未成年人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或者向未成年人出售毒品的，从重处罚。

对多次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未经处理的，毒品数量累计计算。

2    刑法第十七条

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因不满十六周岁不予刑事处罚的，责令他的家长或者监护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