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社会治理的四维结构研究
2020-02-25乔瑞金
乔瑞金 吴 凯
内容提要 现代化社会治理是一项具有复杂性和层次性特征的系统工程,对其结构进行唯物辩证的提炼和分析,有助于推进社会治理的科学化。总体来看,社会治理系统的主要变量或构成要素可以归纳为四个:生产方式、流通机制、社会主体关系以及体现社会形态的社会制度形式,它们共同构成现代化社会治理的结构体系。此四维结构要素紧密联系,相互贯通、相互作用,构成一个既区别又联系的有机整体。社会治理的本质是在承担历史和现实的使命、维护现存社会结构良性运行的基础上,通过对社会基本构成要素的有效配置,促使社会形态向着有利于社会主体生存和发展的方向进步。只有将社会结构的四个构成要素作为一个统一体来把握,探索它们之间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辩证关系,才能科学地阐明社会治理的特质,升华社会治理的方略。
乱象横生是当今世界的基本特征。自9·11事件以及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甚嚣尘上,社会财富分配的巨大两极分化使人类出现自文明社会以来从未有过的不公平,各种与现代化社会进程格格不入的威权行为正在消解基本的社会秩序和社会规范。“越来越快的‘亵渎’——意义消解——过程,同时是驱逐‘人’的过程,其结果不仅贬低‘人’,而且直接贬低物。”①面对现实的社会危机,如何进行现代化社会治理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关键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世界格局正处在加快演变的历史进程之中,产生了大量深刻复杂的现实问题,提出了大量亟待回答的理论课题。这就需要我们加强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分析把握其出现的各种变化及本质,深化对资本主义和国际政治经济关系深刻复杂变化的规律性认识。②要求我们“必须适应国家现代化总进程,提高党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水平,提高国家机构履职能力,提高人民群众依法管理国家事务、经济社会文化事务、自身事务的能力,实现党、国家、社会各项事务治理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不断提高运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有效治理国家的能力”③。
从科学理性的基本观点看,现代化社会治理问题本质上是通过整体协调和处理一般社会运行的构成要素,使之各归其位、各尽所能、各为互补的过程。社会治理系统是复杂系统或非线性系统,构成要素庞杂,而且“社会的组织结构与运行方式正在极大改变,一种以新型信息系统为纽带的新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社会运行方式正在形成”④。基于我们对现代化社会的历史和现实研究,从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来看,现代化社会治理系统似乎可以归纳为具有内在密切关联的四个主要变量或构成要素,即生产方式、流通机制、社会主体关系以及体现社会形态的社会制度形式。每一个变量事实上都包含了诸多具体形式和内容,构成了社会治理系统的一个维度。这就是说,社会治理系统是由四个作为主要变量的维度勾连而成的一个空间结构,每一个维度在系统整体运行中都发挥着积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中,生产方式是动力基础,流通机制是社会行为的主要表现形式,社会主体关系是社会治理的目标指向,社会制度则是根本的保障要素。正是这紧密关联和相互制约的四维空间结构影响或左右着社会治理系统的运行。社会治理的本质是在维护现存社会结构良性运行的基础上提升社会主要构成要素的品质并丰富其内涵,推进社会形态向着更有利于社会主体生存和发展的方向进步。
生产方式变革承载社会治理的基础性历史使命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序言中指出,“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⑤。对于马克思而言,生产方式不仅是一个政治经济学术语,更是一种广泛的历史学范畴,是区分不同社会结构的标准和依据。英国新左派思想家莫里斯·多布认为,“马克思所指的生产方式,并非只是生产技术(生产力状况),而是生产手段所有权的情况,与因生产过程而发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⑥。从生产力和社会关系两方面解读人类社会的变迁历史,是马克思能够超越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关键所在。他极力反对脱离特殊、具体的社会形式而只对物质生产做一般抽象论述的庸俗经济学者,强调“每一历史时代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与交换方式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所赖以确立的基础,并且只有从这一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能得到说明”⑦。生产方式本身不是一个僵化的理论概念,它在动态的历史进程中决定着社会的性质和面貌,其本身带有一种内在对抗性的历史张力。
具体来说,作为理解现代社会结构核心概念的生产方式,一方面表现为物质生活资料的获得,即从生产使用价值方面来看的生产过程,强大的物质基础是社会治理的根本支柱。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⑧。推进生产方式的现实进步,根本在于大力发展能够运用于实践的科学,加大产业升级步伐,从而提高生产力水平。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阐述道:“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⑨在他看来,只有在物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真实的历史过程才能得到全面展现。现代化社会的形成以自然科学的进步与大机器工业的普遍建立为物质基础,现代化即是一个工业化的过程。随着知识经济的兴起和信息化浪潮的迅速发展,世界工业化发展呈现出自动化、智能化和数字化的特征。美国学者埃里克·布莱恩约弗森指出:“因为计算机的出现,我们正处于一个重大变化的转折点上——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曲线得以发生急剧变化的转折点。我们正在进入第二次机器革命时代。”⑩在全球化时代,世界各国均格外重视工业发展,德国制造4.0计划、中国制造2025战略等等,都是国家层面主导的、力图通过提高现实生产力来提升综合国力的手段。
马克思对人类物质生产的思考并没有仅仅局限于技术本身,而是借助资本主义工业化这一内涵于生产方式统一体中的范畴来进行社会历史批判。通过观察工业体系对整体社会存在、个体生活境遇的改造,将物质生产与社会发展从根本上关联起来。马克思断言:“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物质生产是人类每时每刻都要进行的历史活动,是社会史、商业史和工业史等一切历史展开的基础。
另一方面,生产关系产生于生产方式基础之上,不同的生产方式形成相异的生产关系。生产方式绝不是一个静态、教条的理论概念,而是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此外,历史本身并非一个纯技术发展的自然过程,历史唯物主义也不是线性的“进步史观”。社会的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关系。正如霍布斯鲍姆所说,在18世纪末“双元革命”的历史背景下,急剧的变革成为人类社会的主要特征。面对现实世界所发生的巨大变化,马克思并没有将历史进程简化为技术进步或者生产力的提高,而是强调必须把人类历史放置于说明生产关系的作用和发展的范围内进行。
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背景下,聚焦社会财富增长方式,研究资本主义持续存在的历史和现实、困境和矛盾,总结社会主义的成功与经验,对于理解现阶段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和特征非常重要。马克思通过全面考察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生产过程中,资本发展成为对劳动,即对发挥作用的劳动力或工人本身的指挥权。人格化的资本即资本家,监督工人有规则地并以应有的强度工作。”也就是说,机器一旦被资本主义所应用,就作为资本的形式即不变资本开始发挥作用。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上,使用机器的目的不是为了减轻工人的劳动强度,而是为了缩短生产商品的必要劳动时间,延长剩余劳动时间,尽可能将剩余价值最大化,从而决定了物质生产过程中资本家与雇佣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马克思发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科学技术不仅显著提高了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在这其中也蕴含着内在的矛盾与革命性张力,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即表现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阶级对抗。
因此,以生产方式为基础来认识研究社会结构,能够有力地批判资产阶级学者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归结为从来就有并将永恒存在的观点,“他们都不会将资本主义视为首要的生活方式——如马克思所说——它奠基于生产方式,它是一系列特殊的假说、动力、危机趋势、基本矛盾和冲突的组合”。诚然,18世纪下半叶,进步和发展成为资产阶级反对封建地主的思想旗帜,但是随着人类历史向前推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其发展的一定阶段必然与日益提高的社会生产力发生尖锐矛盾,成为阻碍生产力进步的因素。马克思指出,“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资本主义并不是现代性的同义词,对于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要批判和反思地看待,不能简单地将其纳入历史进步与发展的标尺之中。而在现代化社会治理中,不断创新生产方式是承担社会治理伟大历史使命的首要环节,是社会治理秩序化依托的基础。
完善的流通机制是文明社会治理的现实要求
19世纪以来的人类历史表明,现代国家是一种复杂而独特的政治经济系统,表现出形式化和结构化的特征;现代社会发展依赖于以物品流通、资本流通和信息流通等为特征的市场自由和商业贸易。离开畅通的流通机制,社会化生产和扩大再生产就难以实现。无论出于天然性和自发性,利己性还是交换性,人类利用产品、资本、劳动和经营方式的变革来达到效益最大化,是商品经济的最主要特征。
马克思认为,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为现代社会的出现铺平了道路,“家长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状态随着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的发展而没落下去,现代社会则随着这些东西同步发展起来”。回顾西欧现代化的进程,商品经济的逐步发展是实现工业化的首要保证,为西欧国家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充足的劳动力供应以及先进的科学技术,并且要求政府制定相关的政策和制度,来支撑市场化的进一步深化和发展。因此,商品经济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方面驱动着人类社会不断走向成熟。就生产关系而言,由于交换关系的普遍化和经常化,以共同体为组织形式的传统社会形式发生动摇,人与人之间狭隘的、宗法式的依赖关系被打破,财产所有权和自由竞争斩断了物质生产的非经济纽带,这一切都导致了新型社会的出现。其影响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商业化模式”成为资产阶级学者解释资本主义起源的主要理论依据。古典经济学家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理解是以流通方式为出发点,聚焦研究商品流通过程中的各种具体经济现象,很少顾及生产和再生产过程。诚然,亚当·斯密以人的天然性和自发性为核心,认为人们的经济活动是出自于人的利己本性和交换倾向,这种“自然秩序”造就的生产增长和财富增加是资本主义无限发展的根源,同时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一致性也通过“利己心”得到统一。大卫·李嘉图在边沁功利主义的影响下,更加坚定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动力源自个人趋乐避苦的行为。资本主义社会在“无形的手”的调节下,可以自行实现经济的平稳运行。
比利时历史学家亨利·皮雷纳在解释近代城市的萌芽时指出,“商业是欧洲生活变迁的引擎——欧洲文化基本上是商业的产儿”。美国经济学家保罗·斯威齐延续了皮雷纳的论点,将商业贸易尤其是远途贸易作为资本主义兴起的根本因素,此后的沃勒斯坦、布罗代尔等则更强调国际贸易促使交换关系的扩大,采用世界关系体系的宏大视角来廓清资本主义历史形成的图景。“贸易与市场的形式具有延续性,其彰显于最初的交换活动,继而成熟于近代工业资本主义。”这些关于资本主义本质特征的解释,实质是在阐明循着市场自由运行的逻辑,伴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总量的增加,资本主义的出现是商业贸易发展的必然结果。由此而来的结论是,资本主义的兴起不涉及社会根本性质的转变,仅仅是商业贸易数量上的增加,这就是所谓的“商业化”模式。该模式拥有广泛的拥护者,其实质是以自由主义政治和经济思想为前提,突出强调商品流通方式这一社会结构因素。新自由主义市场规制理论正是从这一点出发,认为“国家太过庞大,对经济生活干涉太多,在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中经常出现管理方面的错误”,要求弱化国家在经济运行、社会管理中的作用。
第二,完整意义上的商品经济是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的统一体。在马克思看来,经济社会形态中,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并不是孤立的、毫无关联的存在,而是辩证的统一体。从历史来看,商业资本一定程度上确实瓦解了传统社会结构,集中了货币财产,进而催生了新的社会关系。但是,商业资本“不足以促成和说明一个生产方式到另一个生产方式的过渡”。对于资本主义的理解和批判不能像某些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那样,纠结于消费、分配以及交换和流通等第二性环节,必须要深入到商品生产过程中,才能真正把握人类社会内部的运行规律和主要矛盾,这也正是马克思继承并超越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异质于庸俗经济学的根本所在。
毫无疑问,任何社会的发展都建立在物质财富生产的基础上,由此衍生出来的流通、交换和分配等中介系统均依赖于这一永恒的自然必然性。然而在资本主义经济方式下,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中介结构中发生了物化和颠倒,商品流通和交换似乎成为全体社会存在中具有主导性和决定性的东西。但实际上,“生产既支配着与其他要素相对而言的生产自身,也支配着其他要素。过程总是从生产重新开始。交换和消费不能是起支配作用的东西,这是不言而喻的”。马克思在分析生产的基础上指出,货币流通这种交换本身就表明了事先存在着一定的社会关系,“货币所以能拥有社会的属性,只是因为各个人让他们自己的社会关系作为对象同他们自己相异化”。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之下,资本将通过自身的运动形式从对经济领域的单一控制扩展到政治、社会和思想意识形态领域,形成了一种超出人们理性控制范围、支配整个社会发展的规律和客观力量。法国学者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指认,资本收入是“资本所有权带来的所有收入”,忽略了资本收益与劳动收入之间的关系,实质上遮蔽了资本固有的内在矛盾、资本家与雇佣工人之间的剥削关系。
第三,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商品经济发展的不同模式。与早期社会主义者不同,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没有简单停留在对资本主义的道德批判和重建传说中的理想国的空想之中,而是认为社会主义因素作为资本主义自身发展的结果,产生于资本主义内部。然而,正如欧内斯特·曼德尔所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对未来社会作系统的描述,因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始人认为,为未来社会创造一个完整的样板不是他们的任务,因为那个社会只能是产生那个社会条件的具体产物”。世界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表明,只有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中才能找到问题的答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社会主义与商品经济、货币关系的结合是发展生产力所必须的。从我国现实存在的客观经济条件出发,社会主义未来发展前途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实现社会主义与商品经济的完美结合。
发展人民利益的社会主体关系是社会治理的实践旨向
和谐的社会主体关系是社会治理的目标所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对私有制的扬弃,即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定义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可以说,科学的人本观是唯物史观的核心观念。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利润的实现以牺牲工人阶级的生存条件为代价,因此这种生产方式“是和构成整个这一发展基础的那一部分人口利益相矛盾的”,工人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马克思说:“资本主义生产比其他任何一种生产方式都更浪费人和活动,它不仅浪费人的血和肉,而且浪费人的智慧和神经。”资本追逐利润的欲望是无限的,它只能解决社会的物质生产问题,对实现社会和谐、消除阶级矛盾则无能为力。美国社会学家大卫·范森凡斯特认识到,在这样一个阶级对立的社会中,资本主义法律不可能保障人权。因此,社会治理的总体方向应为建设新的现代化社会形态,使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在一种先进的社会形态中自然生长和发育,使生产方式的变迁与社会形态的变革达到高度一致。
马克思始终将人放置在社会历史进程的核心地位,认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他将社会理解为现实的、创造着自己的社会联系和本质的人的集合体,强调一切物质财富、社会组织结构不过是人类活动的表象和外延,“人永远是这一切社会组织的本质”。从社会的终极目标来看,人类社会的最高阶段应该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只有每个人都实现了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才能充分发挥主观创造力,进而凸显人类的主体地位。将人民群众作为推动社会历史进步的主体,同样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基本点。马克思生活在阶级压迫残酷不堪的早期资本主义时期,亲眼目睹了资产阶级给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他站在穷苦群众的立场上,深刻剖析了资本家剥削工人剩余价值的丑陋行径。统治者将工具性的意识形态作为愚弄人民的一种手段,所谓的普世价值背后是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的侵略行径。资本主义民主政治在形式和内容上出现断裂,无论其采取什么形式,生产资料私有制决定了它本质上都是资产阶级维护和巩固自身财产所有权和政治统治的工具。
相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追求的是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平等与公平,实现人类本性的完全复归和全人类的彻底解放。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主体之间的关系得到彻底改变,以尊重人来代替尊重财产,以公众福利来代替营利社会,以“社会主义的人”来代替资本主义象征的“经济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社会历史发展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是由现实的人表现出来的“历史合力”所实现的。“无论历史的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社会主义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指导,强调作为实践主体的人民群众才是真正推动历史前进的核心力量,任何社会都是由不同种类、阶层的社会群体所构成,而每个主体的能动性都融合在人类历史发展的合力之中。现代社会中,经济的飞速发展为人类提供了广阔的活动空间,也促使不同主体的欲望层次逐步提高。因此,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必须重视每个主体的作用和全体人民的利益,才能保证社会环境稳定和政治经济的持续进步。
马克思指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实践活动将人和动物区别开来,马克思主义学说理论价值的终极关怀是人的解放,而这种全面解放只有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中才可以实现。正如莫里斯·多布所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财产的权益,人类的利益只是次要的甚至不重要的东西;而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人类生活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财产价值的维持才是不值得重视的东西。”当前中国正处于一个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一元社会向多元社会发展的阶段,构建和谐的主体关系与这一转型过程密切相关。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发达的工业体系为经济基础,目标是构建完善的法治社会,任何一个社会成员都享有主体平等地位,只有保证不同利益主体的合法权益都能得到切实和充分的尊重,才能维持整个社会发展的和谐、稳定与进步。
社会制度创新是升华社会治理的有效保证
适时调整社会制度是现代化社会治理趋好的有效保证。社会制度是主观因素和客观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人作为社会性动物,首先受到经济理性支配,具有在各项利益的比较中选择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倾向。不同利益主体有着相异的价值取向和目标追求,而制度则是协调这些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相互关系的规则。“社会制度属于社会上层建筑的范围,它是人类建构社会基本结构的必要途径。人类社会总是在社会制度不断变迁的过程中向前演化的。”在现实的历史境遇中,它通过调整分工协作体系中不同集团、阶层和阶级之间的利益关系,解决政治和经济实践中人与人的相互关系,使社会结构稳定存续。
首先,社会制度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社会需要,在一定的历史和现实条件下形成的社会关系。马克思认为,从事实践活动的现实的人总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剖析,指出现代社会是以人的生产活动为基础的社会关系体系,其中最基础的是物质生产活动所形成的生产关系,它决定着法律、政治等其他一系列社会关系的存在和变化。社会关系是人在实践中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各种关系的总和。社会治理体系本质上是一系列规范社会关系、维护公共秩序的制度体系。在现实维度上,它表现为维护社会关系的稳定性;在价值维度上,社会制度旨在营造和谐、健康的主体关系和状态。在现代化的社会结构中,良好的社会制度可以为行为主体确定公平的竞争规则,以保证社会和谐,维护社会稳定,从而在整体上达到增加社会财富的目的。
其次,社会制度本身是一个动态系统,其变迁是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马克思说:“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一方面,社会制度虽然具有主观性,能够表现人类的创造性和能动性,但它的变迁总是建立在一定的客观规律之上,“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社会制度是规律性与主观能动性的统一体,因此制度设计一定要符合实践发展,与相应历史阶段的生产力水平和社会状况相适应。
另一方面,社会制度是一个理性建构的过程,应充分表现人的积极主动性和创造力。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到:“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相较于自然界的发展过程,人类社会是有意识的,通过理性和社会实践来建构自身的历史。人作为主体存在,依赖于创造性的实践活动对理想社会形态进行设计,“如果没有主体,也就没有有用的实践理性,更不用说存在关于正义的实践理性”。社会制度的产生必须通过人的作用,按照生产力和社会发展的需要重新进行调整和改造。正如马尔科姆·卢瑟福所说,制度是“从作为客观状况的有意识反映的主体的实践状况中引申出来的”。在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理论构想中,生产力的发展必将终结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历史生命,社会主义将在此基础上进行有计划的生产。列宁深刻认识到了国家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重要作用,对马克思的公有制学说进行了富有时代特征的改造。在中国的社会主义思想发展历程中,邓小平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习近平总书记则围绕着社会主义制度建设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论述,增强了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信心和决心。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每一次调整,都反映着制度背后所承载的特定精神观念和意识形态,体现着社会主导阶层或社会共同体成员对其价值观念的认同。
再次,社会制度创新对于后发国家实现现代化具有决定性的现实意义。马克思曾经说过:“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对于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进程而言,以本国国情为基础条件,继承并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的一切积极肯定的成果尤为重要。马克思认为,东方落后国家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可以通过制度创新有意识地引导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克服资本主义的内部矛盾和对自身的制约,寻求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可能性。在马克思的科学理论中,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取代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是一个必然的历史过程,公有制的实现必须与生产力的发展联系在一起,要在内容、形式和存在范围上符合生产力的现实状况。因此,在通往现代化的道路上,制度调整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对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来说,公有制是整个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否定公有制就意味着否定社会主义,这是科学社会主义所必须遵循的基本原理。
回顾世界各国尤其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其成功的关键正是在于以本国特点来设计有利于现代化发展的社会制度。以中国的现代化历程为例,有鉴于苏联“大爆炸式”的激进式改革,我国采取了渐进式改革的道路,其根本特点是以社会主义根本制度为前提,逐步改革传统的经济体制,引入非公有制经济,稳步推进其他社会改革,强调稳中求进、从局部到总体、体制内改革与体制外推进相结合的方式。一方面积极推进改革开放,吸引外来资本,释放市场活力,提高微观经济效率;另一方面注重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保证社会和谐和政治稳定,从而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建设成就。
结 语
任何一个社会的良好有序运行,都是社会结构内部各要素相互协调的结果。现实社会结构的内在要素紧密联系,相互贯通,相互作用,构成一个既区别又联系的有机整体。通过勾勒现代化社会结构的层次性和复合性,能够为深入理解社会治理提供较为系统的视角和科学认知。生产方式是社会结构的核心要素,其变革和发展决定着某种社会形态的持存和转化;流通机制作为社会的一般交换形式,一定程度上起到引导生产方式变革的作用;和谐的社会主体关系能够保证社会实践沿着正确的方向稳定、协调、快速、持续地发展;良好的社会制度可以构建和谐的社会关系,传递主流价值观念,为国家的现代化发展提供切实有力的保障。塞尔法蒂在《文本中的帝国主义:以法国为例》中指出,当代帝国主义呈现出一种地缘经济的全球整合状态,经济强制与超经济强制相互叠加,资本的原始积累并未成为历史,而是当下资本增殖的关键性环节。我们需要从社会治理的四维结构及其辩证关系的科学认识入手,透过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表象,深入而具体地研究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问题。同时,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来说,只有将社会结构的四个主要构成要素作为一个统一体来把握,探索并揭示它们之间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普遍机制,才能科学地阐明现代化社会治理的特质,升华社会治理的方略,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①胡大平 :《超级现代性状况及其体验》,《江海学刊》2019年第4期。
②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66页。
③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04页。
④欧阳康 :《新时代社会认识与国家治理现代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演进逻辑及其当代价值》,《哲学研究》2018年第10期。
⑥Maurice Herbert Dobb,StudiesintheDevelopmentofCapitalism,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72,p.7.
⑩埃里克·布莱恩约弗森、安德鲁·麦卡菲 :《第二次机器革命》,蒋永军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