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之美 旷世奇美
——读沈致远《科学是美丽的》
2020-02-25深圳市南山实验教育集团
文/深圳市南山实验教育集团
常人眼里,科学是深奥的、艰难的、枯燥的。翻开旅美科学家沈致远先生《科学是美丽的——科学艺术与人文思维》一书,不禁惊住了,科学、科学家、科学散文,竟然如此美丽!罗丹(法)说过:“所谓大师,就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出美来。”作者学贯中西,素养深厚,视角宽阔,人文睿智,发现了科学的美丽;他高屋建瓴,目光犀利,深入浅出,科学瑰宝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仅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而且富含哲理,发人深思。
科学散文在我国文坛尚不多见,带着这份崇敬,我几乎手不释卷读完这部近四百页的著作;沿路撷英,欣赏科学人文美丽风光和科学散文之艳丽,阅读、记录、思考。
语不惊人死不休,科学家亦如此
科学追求真理,揭示宇宙万物的真相及其变化规律。真正的科学家都懂得:真理是简单的,而且越是深层次的、适用范围越是普遍的真理就越简单。简单、深刻、普遍三位一体,这就是科学美之源泉。科学家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锲而不舍,孜孜以求,虽然辛苦却乐在其中,科学家顿悟和突破后的快感乃先睹为快——享受前人从未见过的瑰丽美景。
科学散文有别于传统的科普文章,后者只传播科学知识,早已有人在做了。科学散文是把科学和文学熔于一炉,表现的是科学家的人文睿智和人文情怀。语不惊人死不休,科学家也如此。作者在书中三次写到蝴蝶,第一次是《蝴蝶效应》,第二次是《帝王蝶掀起的风波》,这两次介绍的都是“好事者”借题发挥,利用蝴蝶来做文章。第三次写的却是蓝蝶自身叹为观止的真本领——《蓝蝶的光辉》,庄生之梦再浪漫,也想不到蝴蝶竟会变出这么多花样。作者在《蝴蝶效应》一文提到,有位教授说:“南美洲亚马逊丛林中一只蝴蝶轻轻扇几下翅膀,就会在美国得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大家知道这种极度夸张的说法不可能实现,倒是最近美国著名的帝王蝶幼虫还来不及长出翅膀,已在太平洋两岸确实掀起了一声不小的风波。”——告诫人们玩弄基因要慎之又慎,万一惹祸悔之晚矣。
蝴蝶真有那么大威力?首先是“事出有因”,如果大气圈中确实存在某种特定的有序状态,原则上并不排除“蝴蝶效应”发生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查无实据”,大气圈的状态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其中很多是无序的,自发出现有序的机率非常之低,所以大可不必杞人忧天。不过也不要责怪那位提出“蝴蝶效应”的教授,他的惊人之论也有益处,可以当作一种“理想实验”,帮助我们以形象化的思维来理解一些科学道理。自然界有许多奥秘,值得我们去思考去探索……
“1998年有人在《纽约时报》上撰文,引用‘蝴蝶效应’比照克林顿总统的绯闻说:白宫女实习生莱温斯基扇几下眼睫毛,就掀起了一场席卷美国的政治风暴。不要以为这只是政治笑话而一笑了之,历史上小的诱因触发震撼世界的重大事件的例子不绝于书。研究这类社会‘蝴蝶效应’的产生条件及其机制,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蝴蝶效应》)
亚马逊丛林中的雄性蓝蝶带有醒目的彩虹般蓝色光辉,有人说在半公里外就能看见,还有人说乘小飞机飞越丛林竟能看到下面蓝蝶翅膀发出的蓝色闪光。蓝蝶的光辉如此强烈,其奥妙在于它的翅膀具有独特的光学性能。有的竟能反射70%的蓝色光线,远远超过蓝色涂料的反射率。这引起了科学家和工程师们很大的兴趣,并对其原理进行研究。蓝蝶耀目的光辉干什么用呢?原来是用来作为占领区的警号,使别的雄性蓝蝶在远处就能看到,知所趋避,它的蓝光越强,其示警就越显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亚马逊丛林中亿万年的自然选择,使得蓝蝶进化到具有如此奇妙光学性能的翅膀。纽约州立大学一位昆虫学家说:“蓝蝶做到了工程师们试着做却未能成功的事,它精细地调节了翅膀的反光率。”另一位研究者说:“人们看到其复杂性,感觉模仿并非易事。”迄今为止,正在研究中的人造模仿物,在光学性能上仍无法与蓝蝶的翅膀相比。(《蓝蝶的光辉》)
自古以来,蝴蝶就被认为是极富浪漫色彩的,从庄子的“庄生梦蝶?蝶梦庄生”富含哲理的迷思,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碟的凄美神话,无不勾起人们浪漫的遐想。作者有感于此,写下《蝶梦》:蝶舞花丛中/窃笑庄生痴/物我本一体/何分彼与此。(《蓝蝶的光辉》)“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如今蓝蝶已为蝴蝶的神话增添了新的篇章。原来蝴蝶的翅膀上也有如许奥妙,使科学家自叹弗如,工程师竞相仿效。如今在花丛中翩跹的蝴蝶窃笑的,恐怕不只是庄生的痴,还有那自命为万物之灵的尚欠聪明。”
缪斯一身二任,她也是科学女神
科学诗,是真与美的结合。艺术与科学结合贵在:真美兼备,情理交融。“我们必须把科学当作艺术,然后,我们才能从科学得到完整的知识。”(歌德)缪斯一身二任,她也是科学女神。自古以来,诗人通过表现自然与社会来抒发自己的感情,追求美。科学的任务在于了解世界,追求真理。科学了解世界,诗表现世界;了解越深,表现越精彩。科学求真,也包含美;诗唯美,也包含真。科学与诗均贵在创新,了无新意的不是好诗,故固步自封不具有科学价值。诗人与科学家都需要灵感,缺乏灵感写不出好诗,同样也做不出重大的科学突破来。
作者认为,常人没感受到科学的美丽,“责任在科学家,他们沉浸于科学美中自得其乐,忘记与大众分享了。但也有例外,李政道近年来频频撰文著书,极力宣传科学美。他曾经请了著名画家李可染、吴作人、吴冠中等作画描绘物理学的内涵美,这引起了科学界和艺术界的注目。”
威廉斯为科学美所启迪,开始写科学诗。《纽约时报》于2000年6月4日刊登了她的一组诗,《碳是女孩之最爱》是其中一首:碳是女孩之最爱/黄金确实很宝贵/但不会燃起你心中之火/也不会使火车长啸飞驰/碳是地球上一切生命之源/它来自太空的陨石/构成一切有机物质/在大气层中循环往复/钻石、煤炭、石油/总有一天用完/能构成一切的将是碳纳米管/碳是女孩之最爱。(《科学是美丽的》)“钻石是女孩之最爱”是美国流行的谚语,威廉斯扩其意而用之,从碳元素的一种特殊结晶形态——钻石,推广到碳的各种形态。女孩爱钻石,无非是爱钻石首饰之光华夺目价值连城,用以炫耀自己雍容华贵的外表美。威廉斯以诗意的语言,赞美碳的实用价值及其对生命循环的重要性,表现的是内涵美。较之原谚语,这是艺术的升华,意蕴更为丰富。
宇宙是一个统一体,归根到底,文艺与科学也是统一的。将文艺与科学分开来进行研究是为了方便,是人为的,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作为文艺的一个分支,诗与科学具有某种共性,这就是科学诗的基础。在作者眼里,数学天地充满了诗情画意,有待我们去发掘。恒河沙数,“一沙一世界”;万绿丛生,“一叶一菩提”。宇宙万物如此复杂,老子却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之道与零何相似乃尔。《零赞》:你自己一无所有/却成倍地赐予别人/难怪你这么美/像中科夜色的一轮明月。(《说数》)
科学与艺术的最高境界都是单纯与质朴。作者赋诗《圆周率》为其抱屈:一个简单的比率/竟引起古往今来这么多关注/周3径1,3.1416……/最新的记录已算到几千亿位/最快的电脑也算不到尽头/像一篇读不完的长诗/既不循环,也不枯竭/无究无尽,永葆常新/数学家称之为无理数/诗人赞之为有情人/道是无理却有情/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率绵绵无绝期。(《科学诗》)
道为何物?道是宇宙之本源。两千多年科学的进展使人们越来越体会到:天道崇简。星空就是宇宙,蕴含着永恒的秘密,令人不懈地追索。黑洞可以说是天宇中身披战袍的“死神”,它那极其强大引力将周围的一切东西(包括光线吸入其中)。且看作者马致远如何在《文汇报上》为其赋诗——《黑洞》:跑得最快的光线/也逃不过你的魔掌/你是吞噬一切的贪婪暴君/空间冻结,时间停顿/万物消失于无形/你是披着战袍的“死神”/宇宙之末日来临?/不!就像火凤凰那样涅槃/新世界从黑洞的劫灰中飞升。(《神秘的星空》)“结尾并非我杜撰,英国著名天文物理学家霍金将量子论与黑洞理论相结合,得出‘黑洞非全黑’的理论。兴许这火凤凰的冠羽已现。”
科学在不断进步,人类对宇宙奥秘的理解在不断深入。光阴似箭,从不回头。时间过得快与不快是相对的,关于时间不可逆性的研究还会继续下去,光怪陆离的各种时间隧道说也会不断提出来,但可以肯定:日常生活中的宏观因果性是决不会颠倒的,任何人不可能亲历自己外祖母的诞生;如果我们所经历的时光倒流,历史就可以改写,天下一定大乱。作者有诗为证:《莫回头》:时光老人你切莫回头走/佛说回头是岸,你回头是灾难/谁也不愿见到希特勒复活/抢先造出原子弹。(《光阴如箭》)
科学也有美学原理,科学家在探索未知世界时,除了以实验为判据外,美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作者希望经过科学家和艺术家的通力合作,使科学的瑰丽美景能为更多人所共享。他主张把科学与诗结合创造科学诗,加强诗人与科学家之间的合作以及读者的支持,让科学诗在文艺的百花园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时间可能是物理家最丰富的宝藏。清代诗人黄仲则《绮怀》云:“……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美丽的意境令人浑然忘我,陶醉于茫茫天宇、耿耿星河。“如此星辰非昨夜”,诗人的观察很细致,发现了点点繁星中一些细微的变化;更富诗意的是,诗人暗示并非偶然而是几乎夜夜在仰望星空。“为谁风露立中宵?”给人以无穷的悬想,是怀念远方亲人夜不能寐而立中宵?是人生失意万念俱灰而立中宵?还是夜观天象细推物理而立中宵?……人类有幸窥见一些宇宙秘密,全得感谢那些为观天象经年累月“立中宵”的天文学家,他们虽不至身经风露,但有彻夜不眠之辛苦。
旧金山大学的天文物理学家琳达·威廉斯,为宇宙的瑰奇美景倾倒,决定利用业余时间传播科学美。威廉斯对《纽约时报》记者说:天文物理是最美丽的。还有什么比宇宙的诞生更美丽?还有什么比黑洞、多重宇宙和交响共鸣着的宇宙流更美丽?”威廉斯说得好,让我们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比原子中“云深不知处”的电子云更具朦胧美?还有什么比生命之源叶绿素中的“绿色秘密”更具神秘美?还有什么比“生命之梯”DNA回旋曲折的双螺旋更具活力美?还有什么比“纳米”世界中用原子砌成的纤巧结构更具精致美?……(《科学是美丽的》)可见,科学不仅是美丽的,而且是旷世奇美,美不胜收!
“世界真奇妙,后来才知道。”(于光远)作者在《漫游粒子奇境》一文中写道:超弦理论如果真的为实验所证明,这当然是重大的科学突破,物理学家一会会开香槟庆祝。但我想,更高兴的恐怕还是音乐家,原来宇宙万物是一曲交响乐!你还能想象出比这更浪漫的来吗?赋小诗一首为超弦论者助兴,预祝他们早奏凯歌!《宇宙音》:宇宙原来是一曲交响乐/乐队是一群超弦/没有琴师,没有鼓手/没有指挥,没有听众/只有超弦在自弹自奏/琴声悠扬/不是幻想,胜似幻想/是真与美的故乡。
不仅物理学美丽,数学也非常美丽。早在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艺术家就发现了人体的曲线美。现代派的雕塑家和画家以他们的作品表现了几何形体的视觉美,毕加索晚期作品中频频出现的怪异人像——两个鼻子三只眼睛等,据说其灵感来自数学中超越现实三维空间的抽象高维空间。数学家以叠代方程在复数平面上产生的“分形”图案之奇幻迷离、千变万化,使艺术家也叹为观止。人们常说,哲学家热衷于形而上,物理学家专注于形而下,数学家钟情于形之中,艺术家神游于形之外,的确如此。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重读屈原的诗句,是否感到诗人与科学家具有某种相似的气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不妨欣赏作者的《量子情侣》:量子态的重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的心心相印/自旋的配对/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情侣们成双翩跹/量子态的相干/有波峰,也有波谷/就像爱情的波折起伏/量子测不准原理/扑朔迷离,似幻亦真/热恋的心态谁能说清?(《科学美再质疑辩》)
科学之美,阅读采撷走笔至此,实乃作者书中千钟一粟。读罢掩卷伏案,惊叹作者的不凡:既对科学史有深刻的研究,对现代科学的状态有敏感的把握,又对科学和人文的关系有自己的思考,尤其对科学与艺术共同具有的美有独到的见解,这使他的文章表现出科学家独具的精神魅力与思想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