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效应下的悲剧人生

摘要：《围城》中提出的围城概念为探讨人生和文学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理念，城内的人总是向往着城外自由的生活，而城外的人亦渴望能够进城，殊不知欲望是无止境的，一味地追求不可得的事物最终换来的只会是空虚和挫败，《围城》中的方鸿渐和《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琪正是此中代表。方鸿渐不安于现状总是努力地逃离爱情和事业的围城，幻想着能够得到梦想的一切，然而逃离出来却发现又再次陷入新的围城，周而复始最终陷入绝望;布兰琪渴望进入到理想的爱情城堡中，却总是被命运捉弄，求而不得以致落得精神崩溃。围城其实是人内心深处自设的一座牢笼，只有正视自己，打破内心的枷锁才会获得自我的拯救。

关键词：围城 空虚 挫败 绝望 拯救

《围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风格独特的讽刺小说，香港的汤晏说：“《围城》是描写知识分子最好的一部小说，可谓新《儒林外史》，但无论内容和技巧来说，《围城》较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为佳。”小说中作者钱锺书以诙谐幽默的笔调描述了一群抗战初期的知识分子，运用大量形象生动的比喻刻画出鲜明的人物形象，而其中的“围城”心态也成為探讨人生和文学的一种新理念。

《欲望号街车》是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一部力作，为其赢得了戏剧界崇高的地位和广泛的社会赞誉。该剧以美国南方没落贵族女布兰琪的人生轨迹为主线，描绘了其坎坷的一生。纵观布兰琪的悲剧人生，“围城”清晰可见，相较于方鸿渐的奋力逃离，布兰琪用尽全力地想要冲进围城，却最终被“现代社会里各种野蛮的势力强奸了那些温柔、敏感而优雅的人”。方鸿渐意志不坚、瞻前顾后，习惯于把希望寄托在无法掌控的未来，因此总是努力地想要挣脱现实的桎梏，逃离围城的牢笼，却不知等待他的是一个又一个围城，期待落空的他最终只能陷入无穷的绝望中。布兰琪纤细善感，用谎言包装自己企图以高贵优雅的形象冲入围城，却被残忍无情地撕碎了伪装驱逐出城，陷落精神崩溃的深渊中。可见围城无处不在，无论努力奋斗冲入围城还是用力挣扎逃离围城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一个怪圈，身处其中无法解脱的人们最终的命运只会是失望、孤独、崩溃，变成一个为社会所不容的边缘人。

《围城》中方鸿渐的婚恋是小说的轴心，围绕他的爱情历程牵引出一个个形象鲜明的人物和令人捧腹却又引人深思的故事情节。方鸿渐高中时就在家里的安排下订了一门亲，毫无感情基础的包办婚姻让方鸿渐深为之反感，试图写信让家里解约逃避封建婚姻的束缚，却被古板专制的父亲重责，死心的他开始故作聪明地鄙视爱情，不料未婚妻病重不治将其从婚姻的围城中解脱出来，意外地完成其逃离爱情围城的第一步。然而，“对于方鸿渐来说，他的未来始终和一个影子般的亡魂联系在一起，这构成小说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对方鸿渐的未来命运具有某种预言的性质”，未娶其女却忝居周经理女婿的位置甚至接受未过门丈人的接济留学海外，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方鸿渐难以言表的心理障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加深了他性格上的摇摆不定和懦弱自卑的性格，为方鸿渐逃离人生围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归国的船上方鸿渐迷恋上风骚放荡的“局部真理”鲍小姐，在压抑封闭的船上空间里出于生理的冲动被鲍小姐性感的身体诱惑，然而在方鸿渐的内心深处仍然牢固地坚守着爱情的阵地，不肯将爱这样神圣的字眼加诸在他和鲍小姐这种纯粹的肉欲关系上，当鲍小姐临下船前漠视方鸿渐，他感到的只是“失望、遭欺骗的情欲、被损伤的骄傲”，甚至当看到鲍小姐那所谓和他相像的未婚夫时方鸿渐却深以为耻。此次的爱情围城里方鸿渐扮演着被动的角色，无论是入城还是出城都被鲍小姐主导着，但最终也难逃不自主逃离的命运。苏文纨的表妹唐晓芙满足了方鸿渐心目中理想爱人的一切条件，清新自然、聪敏识趣、直率大方，方鸿渐全心全意地追求着她，而唐晓芙也渐渐被他吸引，然而苏文纨的介入和造化的作弄使两人误会丛生、遗憾分手，痛苦不堪的方鸿渐却不曾想正是其犹疑不定的个性让他在追求真爱的道路上荆棘漫布，再一次方鸿渐被隔离在爱情的围城之外。鲍小姐的美色诱惑和唐晓芙的真爱吸引都筑造出一座虚幻的城堡，方鸿渐被其美轮美奂的幻影引诱入城，收获的不是甜蜜芳馨的甘露却是艰涩难咽的苦果，逃离或者被迫逃离出城成为其不可逃避的命运。

苏文纨是方鸿渐生命中的一个魔咒，他的爱情和事业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在苏文纨的介绍下方鸿渐碰到他人生中的真爱唐晓芙，但同时也因苏文纨的挑拨丧失了获得真爱的机会;失恋的方鸿渐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却无意中得罪了多事的未过门丈母娘以致狼狈地被驱逐出周家的银行，却幸而经苏文纨曾经的追求者、“同情兄”赵辛楣的介绍得到三闾大学的聘用实现其逃离周家围城的梦想。世故圆滑的苏文纨一门心思想要将方鸿渐收入自己的爱情围城里，百般迁就暗示甚至不惜诋毁自己的表妹，然而两情相悦是真爱的基础，即便方鸿渐一时迷失在苏文纨的暖昧中违背本意“犯了不可饶赦的罪”，清醒后的他仍旧坚定地回绝了苏文纨的好意，逃离了苏文纨自以为坚不可破的爱情围城。方鸿渐总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心高气傲却又缺乏改变现状的勇气和魄力，深陷人生囹圄的桎梏不可自拔，迷失在围城中丧失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自我认识的缺乏和永不知足的心理让他的爱情似乎永远高不可攀，正如钱锺书借《红楼梦》点出的爱情真谛，“王国维没有把叔本华的《红楼梦评论》念通，断言《红楼梦》为‘悲剧之悲剧”。

相较方鸿渐总是纠结于自己不愿得的爱情，《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琪却总是对向往的爱情求而不得。年幼时天真纯良的布兰琪疯狂地迷恋上帅气诗意的青年诗人艾伦，把自己对爱情的期盼和幻想全都放在艾伦的身上，少女对爱情执着的追求让她义无反顾地和艾伦走进婚姻的殿堂，却在婚后惊恐地发现艾伦的同性恋倾向，他与自己结婚无非是为了掩饰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布兰琪从内心深处渴望自己能够踏入爱情的围城，心甘情愿地成为艾伦爱情的俘虏，却被艾伦的欺骗行径深深伤害，进入围城的愿望成为一种奢望，被欺骗的屈辱感和欲进无门的挫折感让布兰琪冲动地做出了让她悔恨终生的错事，当众公布艾伦的同性恋身份使其饮弹自尽。

在死亡和堕落阴影下身心俱疲的布兰琪逃离她不堪的过往，期待在全新的环境中能够得到新生，找到自己渴盼的爱情归属。为了掩饰自己放荡糜烂的过去和维护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布兰琪不自觉地用脆弱的谎言伪装自己，费力将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心修复成曾经那个高贵优雅、天真浪漫的少女形象，引诱妹夫斯坦利的朋友米奇爱上自己，期望他能够拯救自己走出寄人篱下的窘境，幻想着米奇能够提供给她一个朴实平凡的婚姻。这时候的布兰琪尽管身心俱疲，却仍然对爱情抱有美好的幻想，爱情的围城仍然是她心目中不可冒犯的神圣之地，能够走入围城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最理想的歸属。绝望的布兰琪只能依靠自己的幻想麻痹痛苦受伤的心灵，用虚拟的爱情来安抚自己，却再一次被残酷的命运抛弃，妹夫斯坦利无情地强暴了她，撕毁了她对爱情最纯粹的希冀，最终精神彻底崩溃被妹妹和妹夫送入精神病院。布兰琪的爱情历程可以说是一场悲剧的上演，少女单纯的爱情付出换来的是欺瞒和背叛，努力改过自新不仅没有赢得同情和支持，反而被残忍地折辱和鄙视，布兰琪冲入爱情围城的尝试一次次失败，欲进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挫败感摧毁了布兰琪的骄傲和自尊，使得布兰琪过度敏感、自卑继而自厌自弃。

方鸿渐奋力逃离和布兰琪用力冲入的围城怪圈不仅仅体现在两人珍之重之的爱情上，也体现在他们事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作为处在不同文化和时代背景两个不同性别的人物，社会给予他们的期待值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故事情节得以一窥围城效应对他们更为彻底的影响。作为一个具备高学历的留学男性，事业有成是社会对方鸿渐深切的厚望，然而从国外到国内，从城市到乡村，又从乡村到城市，最后又急于离开上海的职位到重庆让赵辛楣帮忙谋职，方鸿渐展现的不是踏实肯干任劳任怨的有为青年形象，而是一个不甘于现状寄希望于未来的执着逃遁者;在新旧文明交替的动乱年代里，相夫教子仍然是对女性最深的期许，尽管布兰琪迫于生活的压力做过教师，结局却仍然是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放荡不检的私生活，但也未尝不是一个她求而不得的围城;方鸿渐对父亲封建家长式的专制独裁、弟媳母亲间无休止的家庭纷争、妻子多疑善妒的个性、同事间防不胜防的钩心斗角都深感厌恶，家庭和事业的不如意加深了他在爱情上的无力感，让他更迫切地逃离围城。布兰琪渴盼遗忘过往融入新生活，却被缺乏同情心的妹夫和一味忍气吞声的妹妹打入绝望的深渊。围城是他们一生避无可避的阻碍，他们的理想永远在不可到达的城外或城内，努力挣扎逃离现状是他们生活下去的精神动力，只要内心的枷锁没有解脱，他们只能永远生活在心灵的牢狱之中，因此，方鸿渐和布兰琪的逃离和冲入围城都是徒劳的，收获的只能是孤独、郁闷和绝望。

参考文献：

[1]曹晋英.钱锺书《围城》中的比喻手法[J].中华文化论坛，2013 （2）.

[2]钱锺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3]李尚宏.悲剧并不发生在舞台上——《欲望号街车》主题辨析[J].外国文学评论，2008 （3）.

作者：邹霞，大理大学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辑：曹晓花 E-mail： 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