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式介词短语及其构句机制
2020-02-24刘菲露
刘菲露
(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山西 平定 045000)
在以往的介词研究中,不少学者对介词“向、朝、往”的分析,集中在两个大的方面:
(1)将这三个介词与其他介词放在一起作比较,如“向”与“对”“冲”的比较。
(2)将这三个介词单独放在一起做系统的研究,通过对其语料的考察判断,找到三者在句法、语义、语用方面的相同点和不同点。
这些文章在研究方法方面,一些划分标准还不大统一,其间往往存在着交叉与纠葛,导致相关语法问题解释不清。表现在:第一,介词所介引的宾语内容繁杂、归类混乱,没有将其按照特定的标准划分清楚。第二,介词本身的静态语义往往与它在句中的浮现语义混为一谈,结果使得当“向、朝、往”三个介词分别出现在不同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环境中时,孳生出了一系列的情境语义,增加了研究的难度。第三,忽略了句中谓语核心部分与目标式介词短语的共振作用,只是对动词进行了具体罗列。
据此,笔者将探讨如下问题:第一,目标题元角色有哪些语义特征,它的变体类别是什么。第二,标记目标题元的介词“向、朝、往”如何与目标题元角色的变体进行匹配。第三,目标式介词短语蕴涵句中的谓语核心成分有哪些特点。
一、目标题元的语义特征
题元角色是研究词汇语义与句法结构关系的一个接口[1]。具体来讲,在谓语动词描述的行为活动或事件中,凡是可能参与的客体,我们都可将其归为相应的题元角色类型。基于题元角色的这一特点,科学分析以“向、朝、往”为标记的介词模块就有了实现的依据性。
(一)[+事件终点]的语义特征
首先,目标题元角色具有[+事件终点]的语义特征,它规定了述谓成分所述动作行为或性状结果发生的方向轨迹,表明动作行为或性状结果将在这一目标方向上发生或完成。此时,目标题元具有了“背景”的作用,适时限定了事件发展变化的过程。例如:
(1)他索性脱掉鞋子,狠狠地甩到庄稼地里,赤着脚,沿着铁路踉踉跄跄向北走……,这个小伙子叫作边潮州,是四十九次列车的炊事员。(董雪昌《“拉兹”新传》)
(2)从车窗中朝海边望去,那艘流体型的蓝白相间给人光滑丰腴之感的“夫人号”,沐浴着太阳耀眼的金光,安详端庄地泊在蔚蓝的海水中。(曹建《没有海图的海区》)
(3)百姓一听此令,信以为真,纷纷往洪洞县来了。(张崇发《漫画讲洪洞大槐树》)
上述例句中,介词“向、朝、往”所标记的“北”“海边”“洪洞县”,这些方位地点就成为了相关动作行为发生的背景,规定了事件发展的走向。
(二)[+情境角色]的语义特征
从语义上讲,围绕谓语动词核心构成一定的情景事件,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题元角色与之配合才能得以实现。这些题元角色涉及到了与谓语动词相关的主体、客体、场所、结果、工具等等,更好地反映出了句法结构和语义表达之间的一致关系。在目标介词短语蕴涵句中,介词“向、朝、往”所标记的目标题元角色是说话者赋予过程本身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成为了事件行为发生或性质结果产生的“塑形”载体。
(4)a.正当洪峰向福州逼近的时候,原省公路局二处招待所的职工家属们还在熟睡之中。(《中国青年报》)
b. 15世纪宗教裁判兴起后,犹太人作为“异教徒”遭到迫害,被迫从欧洲西部向东部迁移。(达洲 《复杂多样的居民成份》)
在例(4)两例中,述谓成分分别表述的是“家属熟睡”和“迁移”,介词“向”所标记的语义成分“福州”“东部”正是这些事件发展变化的时间、方位背景。
(5)a.看完“小电影”,大伙朝停车场走去的时候,我们厂里的设计师肖菡戳了一下老况,笑眯眯地说:“喂,老况,您注意到了吗?”(陆若冰《长洞飞天》)
b.人们一起朝森林望去,只见黑魆魆的一片,除此而外什么也没发现。(尤异《大青山上的魔影》)
例(5)a、b中介词“朝”介引的语义成分“停车场”“森林”,不是行为事件本身直接关涉的对象,具有活动发生时间和所处位置的语义关系,这些都是[+情境角色]的语义特征。
(6)a.两个姑娘犹豫着,不知往哪里举步,忽然间听到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说:“请上三楼,305号。”(郑文光《长翅膀的姑娘》)
b.一个年轻人说着就往森林里跑,张朴厚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这么黑,你往哪儿去追?”(尤异《大青山上的魔影》)
介词“往”标记的“哪里”“森林里”,很难归入到“施事”“受事”“客事”等这样的角色范畴,因而它们所承担的是时间角色和处所角色,具有情境角色的语义标签。
(三)[+性质状态]的语义特征
补语位置可以体现方式与情态,当一些语言单位进入补语位置后,其功能就会向方式、情态靠拢。在我们对目标题元角色考察分析时,发现介词“往”所介引的语法单位能够是动词或形容词(从语料中很难发现“向”“朝”介引相关动词或形容词的例子),这些动词或形容词可以位置转移,放在谓语核心成分后面,对谓语进行描写或限制。由于“往+某些动词/形容词”这个结构在意义方面表现出了上述特质,即“谓语核心部分+补语(由某些动词形容词充当)”,就使得目标题元具有了性质状态的语义特征。例如:
(7)罗旺子投儿连声喊道:“往回撤,快往回撤!…”,他在混乱的队伍中喊着,忽听崖上有人喝道:“看你往哪儿撤!”(李文澄 《努尔哈赤》)
(8)在秀珍心血的浇灌下,孩子们也瞅着往高长。1978年底,大儿子陈刚穿上了绿军装,到某坦克师服役。(《人民日报》)
例(7)、例(8)中的“往”不能换成“向”“朝”,其后的宾语“回”和“高”在语义指向方面分别与谓语核心成分“撤”“长”发生联系。当允许“回”和“高”发生位置后移时,它们就可以移动到补语位置上,构成“撤/回”“长/高”,并对谓语核心成分进行评议性的补充说明。
(四)[+独立使用]的句法特征
介词“向”“朝”“往”构成的目标介词短语是能够在句中单独使用的一种句法单位。通过对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向”“朝”“往”这三个介词基本不会与其他的相关词构成“介词框架”。
陈昌来指出:“在现代汉语中,有些固定格式,介词在前,其他词语在后,介词所介引的对象被夹在中间,形成一个框架,我们称之为‘介词框架’。”[2]一般来讲,多数介词能够出现在前置的位置上,与一些后置词进行搭配,或固定或临时地构成一种句法框架。这种句法框架的产生,从某种程度上告诉我们:无论是前置词的高频出现,还是后置词的附着标示,两者之间只有相辅相成,才能获得合法的句法位置,发挥合理的语义功能。因此,在句中,一旦发生介词框架内前置词或后置词的游离现象,任何受控于介词框架的题元角色都不具备独立使用的句法特征。综上所述,介词“向、朝、往”不与其他词语构成介词框架,单独介引题元角色,使目标介词短语有了独立使用的句法地位。例如:
(9)在此基础上,我们重新编制了科技计划,决定重点向农村输送适用技术。(《把科技技术引向广大农村》)
(10)于是,我根据他的启发,朝这方面做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努力。(王亚法《一场奇怪的演出》)
(11)父亲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说:“既是愿意,就往好干,别半途而废。”(《1994年报刊精选》)
例(9)至例(11),三个例句中的目标题元角色分别具有[+事件终点]、[+情境角色]、[+性质状态]的语义特征,都能单独构成介词短语“向农村”“朝这方面”“往好”而独立使用。
二、目标题元角色的变体类别
通过对目标题元角色的语义、句法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目标题元与标记它的介词“向、朝、往”共同呈现出了描述性状语的趋势。根据这类状语在语义上的表现,可以分出时间、处所、方式、情状等,并且一些名词、代词也能够进入到这样的状语中来,以非典型性成员的身份来说明行为事件的背景状态。因此,受状位的约束,目标题元可划分为三种不同的变体:位置目标变体、涉人目标变体和性状目标变体。
(一)位置目标变体
当介词“向、朝、往”介引表示方位、处所的位置宾语时,宾语一般具有两个条件:第一,宾语是能够表示具体方所的词。其语法类别涵盖名词、代词、方位短语等。第二,宾语不能表示动作的具体指向,只能作为参照点表述行为事件发展的趋势或程度。如:
(12)a.粮食丰收了,灾区各族群众踊跃向国家交售粮食。(王青海《阳光照耀回归线》)
b.看吧,大雁飞向远方,却不能把月光带走,鱼在水下面暗中跳跃,漾出一轮轮的波纹,但很快连波纹也消逝了。(龚协《一曲初唐时期的“青春之歌”》)
(13)a.老头随和起来,一颠一瘸地就朝派出所走去。(郭晨《鱼头鱼尾羹》)
b.从黑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模糊的人影朝这边走来,这人影似乎也发现了他,站住了。(梁国伟《金矿的雪夜》)
(14)a.接着,他拿下另一个假面具,两手往脸上一套,他嘴角撇下来,目光中充满了悲哀的神色。(王景愚《王景愚与哑剧艺术》)
b.我们不能仅仅考虑哪个部门资金利润高就往那个部门投入更多的资金,还必须考虑怎样使资金的使用在国民经济各部门保持合理的比例,以便盈得全面的资金利用效果。(王积业《经济效益新论》)
例(12)a、例(13)a、例(14)a中,介词所介引的目标题元都能具体地描述有关行为事件的位移方向。而例(12)b、例(13)b、例(14)b中的目标题元有别于前者,它只是表明事态会大致发展到怎样的一种程度,没有特定的处所意义。尤其是(13)b和(14)b这两个例子,介词宾语分别由指示代词“这边”“那个”充当,结合句子语境,“这”“那”两词的语义已经泛化。由此,也进一步凸显了相关题元角色的泛方向性。
(二)涉人目标变体
事实上,目标题元角色不仅可以表示事件经由的一种客体路径,还可以用来引进行为事件的第三方主体。事件主体在实现其行为结果时,往往是通过第三方主体的参与来完成的。整个句法结构就可以表述为“主体经由第三方实现其行为结果”。例如:
(15)到了美国,我带着这个问题向朋友质疑。(马国亮《美国风情》)
(16)赞美歌结束后,人们朝新娘抛散钱和大米;新娘进新郎家前,要从一块铁或金属上踏过。(韩红 《爱琴海的珍珠》)
例(15)、例(16)中介词“向、朝”介引的宾语“朋友”“新娘”,凸显了第三方目标对象的特征,当主体“我”和“人们”要实现其行为结果时,就需要依靠第三方的出现而完成,涉人目标变体也自然承担了“经由对象”的特征和功能。
这里,有一个现象值得说明:介词“往”不能直接构成“往+涉人目标题元角色”,在此基础上,可以将其转化成为一种合理的结构,即“往+涉人目标题元角色+方所词”。如:
(17)你的眼睛贼亮贼亮,尽往钟兆斌身上瞄!(胡尹强《情人们和朋友们》)
(18)这次他本想和莲子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先给她个下马威,可是当莲子往他对面正正派派地一坐,他那做作起来的煞威,立刻就又变得有气无力了。(许俊选《金牛奇传》)
从例(17)、例(18)可以看出,介词“往”所介引的宾语主要由方位词和处所词来充当。这种语法特点源于介词“往”是由动词“往”虚化而来的,并且在虚化过程中,介词“往”保留了“以某处为目的地,到某处去”的意思。因此,介词“往”的宾语就不能是“涉人目标变体”了。
(三)性状目标变体
(19)镜头在往宽拉,映入眼帘的是卢大员外家欧式风格的大型家庭建筑,以及从东海空运过来的原产陨石铺就的幽径小路。(《无厘头水浒故事》)
(20)只要不怕受累,话又往回来说,乱世正是给我们预备的,乱世才出英雄!(《老舍短篇》)
性状目标变体补充说明的是述谓成分的性质和状态。如“宽”是“拉”的行为限制条件,“回来”为“说”提供了背景规约。
综上所述,目标题元成分有三个变体:位置目标变体、涉人目标变体和性状目标变体。位置目标变体主要由表示方位和处所的名词或短语充当;涉人目标变体可由表人的名词或代词充当;性状目标变体的位置则通常容纳某些单音节形容词或者动词。
三、介词“向、朝、往”与目标题元的匹配
不同的目标题元变体选择不同的介词标记。通过对语料中目标介词短语蕴涵句的考察,我们发现,介词“向、朝、往”都能介引位置目标变体,如例(12)a、例(13)a、例(14)a。其 中“向”和“朝”还能介引涉人目标变体,如例(15)、例(16),而性状目标变体只能通过介词“往”进行引导。如例(19)、例(20)。
可见,介词“向、朝、往”与相对应的目标题元之间的匹配差异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介词自身的语义功能制约不同的目标题元变体。第二,变体不同的语义功能也导致了它们对介词的不同选择。
(一)介词“向”与位置目标变体、涉人目标变体
“向”,最初是名词,《诗经·七月》有“塞向墐户”,其中“向”表示朝北的窗户,后来泛指窗户[3]。汉代之前,“向”又有了动词的用法,意思包括两种:第一,表示“面对”的意义。第二,用作“向…进军、前进”。如:
(21)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庄子·秋水》)(向:面对)
(22)今王有东向伐齐之心。(《战国策·燕策》)(向:向…进军、前进)
从认知框架的角度看,动词“向”包括下列框架元素:
A.存在一个主体:动作的组织、实施者。
B.存在两个客体:被面对的事物或人、前进的目的地。
C.存在两个事件过程:
a.行为事件实施者面对客体事物、主体人。
b.行为事件实施者从某处转移到另一处。
动词“向”的认知框架从总体上规定了该框架的基本结构和组成部分。在此基础上,延伸到介词“向”的语义框架中,就概括成为了“施事主体”“目标主体”“目标方向”和“发展过程”四个意义参数。当介词“向”介引位置目标变体和涉人目标变体时,就预设了事件发展变化的路径所在,从而选择性地激发了这四个意义参数的出现。如例(9)中的介词短语“向农村”,就有三个意义参数的出现,分别是:施事主体—我们、目标方向—农村、发展过程—输送。
就其功能本质而言,位置目标变体涉及到的是“目标方向”,而涉人目标变体则针对的是“目标主体”。它们与介词“向”之间的意义交叉关系愈发紧密,因此,介词“向”与它所介引的目标题元变体就属于同一个语义框架,从语义和语法两个层面将二者统一起来,融为一体。
(二)介词“朝”与位置目标变体、涉人目标变体
上古时期,动词“朝”的意义是:谒见尊者或尊者互见[4]。如:“孟子将朝王。”①出自《孟子·公孙丑下》到了元明时期,介词“朝”产生。词性发生变化,语义也随之产生变化。体现在:第一,介词“朝”比动词“朝”的语义范围进一步缩小,主要和具象化或抽象化的方位义素进行搭配。第二,介词“朝”引导的宾语范围扩大,从表示人的名词扩展到表示处所的名词。如:
(23)平时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李白《赠郭将军》)
(24)闻得公子朝陵去,归得花时却自愁。(王安石《寄韩持国》)
介词“朝”与位置目标变体、涉人目标变体属于同一认知框架。有了位置目标变体和涉人目标变体的出现,就实现了框架内的语义细化,进一步完整了该框架的基本结构。介词“朝”全面显示了其自身的常规框架,表述行为主体对事件发展过程的方向引导,凸显了“目的地”,增加了“主体”参数,存在“过程”的意义。两种目标变体对介词“朝”的认知框架进行了扩充,位置目标变体强调了“方向”的参与性,而涉人目标变体调整了“方向”的条件限制。因此,在介词“朝”的框架范围内,介词“朝”、位置目标变体和涉人目标变体都在各自的意义参数中进行选择并且选出最佳语义予以赋值,形成了合适的介词结构。
(三)介词“往”与位置目标变体、性状目标变体
“往”最初是实义动词,表示“到某处去”的意思。如:“丹阳道士谢非,往石头城买冶釜。”②出自《搜神记》在特定句法环境的作用下,动词“往”发生语法化,虚化成为介词。如:“金童玉女,一念思凡,罚往下方。”③出自《元曲选》当“往”取得介词的身份后,它后面开始普遍出现处所宾语,构成“往(介)+NP”结构,作状语修饰谓语动词。在语义表达上,状语“往+NP”不仅可以表示行为动作的方向,在发展过程中,还可以表示行为事件的状态变化。
首先,“往+位置目标变体”可以用来描述行为事件向某一方向发展的场景。客观存在的人或物、趋向关系都是这个场景中的赋值对象。在这个介词框架中,介词“往”组织架构,使事件的发展有了方向性。位置目标变体进入到此框架中,实现了发展趋向关系,说明了行为动作的进程轨迹要在这个语义框架中进行。
其次,在“往+性状目标变体”表状态的框架中,有两个参与角色:性状承担者和性状自身。介词“往”激活了状态本身所要到达的程度,通过性状目标变体的介入,性状承担者就处在了预期状态的管控下。这个语义框架从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介词“往”的对象是句法和句义结构约束的性状目标变体,二者融合之后,既可以与性状承担者相匹配,又能够将性状特征转移到行为动作方面。
四、谓语核心成分的特征
在目标介词短语蕴涵句中,目标介词短语是理解述谓成分的基础,它们之间是连续的和一维的。“目标”具有方向性,那么述谓成分的核心就自然而然成为这一方向性的承载者,具有了[+方向]的语义特征。我们将通过“介词‘向、朝、往’+相关目标变体”与核心动词的搭配情况,来更有效地验证动词的方向性,进一步探讨动词的方向性特征。
(一)位置目标变体的空间特征和动词的过程性方向
通过对位置目标变体的分析,我们发现,在形式方面,它包括:第一,含有方位词用于表示处所语义的词。第二,不含有方位词单独用于表示处所语义的词。例如:
(25)林肯有一个习惯,每当他坐在椅子上读书时,都要采用这样一种姿势:把脚放到桌上或窗台上,并使身体向后仰着。(《提高记忆十五个要点》)
(26)他两手紧握着方向盘,一会儿朝左转,一会儿朝右转,每回转得都很准确,汽车始终行驶在比较平滑的路面上。(吕韶羽《一路平安》)
例(25)、例(26)两例中,位置目标变体由方位词“后”和“左”直接充当,两者都聚焦终点,表示行为动作接近或到达某处所(终点)。
(27)近代以来,帝国主义入侵中国,向中国大量倾销商品,使中国固有的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系遭到严重破坏。(盛邦和《近代中国资产阶级土地改革思想的产生与发展》)
(28)一天上午某连四班副班长王文林离开营部,急忙地往自己连队的驻地走去。(艾影《两只绵羊》)
例(27)、例(28)中,“中国”和“自己连队的驻地”作为位置目标变体,不需要方位词的帮助,就可以从语义上表示处所。与介词构成短语,引导行为动作趋向处所终点。
动词的方向性特征和动词所在的语义框架密不可分。当激发出来的语义框架着眼于参照体与动词之间的方位关系时,动词就具有了一定的方向性。具体来说,例(25)至例(28)中,动词“仰”“转”“倾销”和“走去”各自的概念义都不相同,但将这些动词的方向性所激发出来的语义框架却是一致的:施动者的相关行为动作是向位置目标变体移动的过程。在这个移动的轨迹中,动词表现出了它的过程性。最典型的表现形式是:在语义框架中,位置目标变体含有[+方位词],行为动作具备[+位移]的特征。
(二)涉人目标变体的空间特征和动词的关系化方向
方向不仅可以指具体的处所方位,还可以转指一定的空间范围。当人作为一种空间意义范畴时,他可以和速度、时间、距离等结合使用,表达准确的空间概念。通过人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的物理空间关系,就形成了“以涉人目标变体为中心,相关行为动作向其聚拢”的语义框架。例如:
(29)现在,你已是全班第一名了,我们都要向你学习,我们还会继续帮助你。(《中国青年报》)
(30)我一看,原来,在一丛花的后边,蹲着一个精瘦的男人,回头正朝我们摆手,意思是要我们止步。(叶永烈《冷若冰霜》)
例(29)、例(30)中的“你”“我们”,表达的不是主体自身,而是主体所处的空间属性,这样的空间位置是行为动作或某种状态需要依附的。同样,如果没有了动作或状态,位置处所的存在也是毫无意义的。从这个角度看,涉人目标变体与行为动作或状态处于被参照和参照、被对待与对待的关系总和中。因而,此类型中的动词展示出来的是关系化方向。
(三)性状目标变体的空间特征和动词的结果性方向
方向,不仅有宏观外围的客观方向,还包括主观抽象的虚拟方向。这种虚拟性方向不直接关涉到方位词或表示位置处所的事物,而是将性质状态发展变化的过程作为一种方向性轨迹。轨迹的出现就意味着方向的产生,因此,我们所获得的空间认识应该相应扩大,既有以方位词、方位名词等为外部标志的具体空间方向,也包括无实际客观空间变化,却在空间中能够展现一种发展态势的虚拟性方向。
在例(8)、例(11)、例(19)中,性状目标变体“高”“好”“宽”展示了动作过程的走向,因此适宜作为方向参照体,表明动作“长”“干”“拉”发生的位移将在这些虚拟性的空间获得一个稳固的发展,这类动作还是与方向(虚拟方向)有关系的。从认知框架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将虚拟性方向看成是容器参数,相关的行为动作是内容参数,在这样的认知模式中,内容要进入容器,就会产生结果。自然而然,虚拟方向下的行为动作就具有了结果性的走向。
五、结论
根据以上的分析和论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
(一)目标题元角色表述的是一个事件发展变化的终点,也是述谓行为的直接参与者,它同介词“向、朝、往”构成目标式介词短语后,能够在句法结构中独立使用。因此,目标题元角色具有[+事件终点]、[+情境角色]、[+性质状态]的语义特征和[+独立使用]的句法特征。
(二)根据目标题元句法语义功能的不同,可以划分为“位置目标”“涉人目标”和“性状目标”三个变体。位置目标变体主要描述相关行为事件的位移方向,涉人目标变体由介词“向、朝”介引,往往表述主体经由涉人目标变体实现其行为结果,性状目标变体其功能在于补充说明述谓成分的性质和状态。
(三)介词因其自身语义功能的不同而标记不同的目标题元变体。“向”主要凸显“向…前进”,介引位置目标变体和涉人目标变体;“朝”重在凸显“面对、面向”,标记位置目标变体和涉人目标变体;而“往”激活了事物所要到达的程度,与位置目标变体和性状目标变体相搭配。
(四)就目标介词短语蕴涵句的谓语核心成分而言,它具有[+方向]的语义特征。具体地讲,当题元角色是位置目标变体时,谓语核心中的动词具有过程性方向;涉人目标变体的空间特征使得主要动词有了关系化方向;而性状目标变体则提示我们,虚拟方向也是一种轨迹方向,相关的动词具有结果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