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中国黑色幽默电影浅析
2020-02-24边子捷
□ 边子捷
中国电影艺术在跨世纪之后发生了明显的转变,黑色幽默以一种无序的荒诞和充满人文关怀的内质吸引着大量电影工作者的目光。尤其以宁浩导演的“疯狂”系列、开心麻花出品的“荒诞”电影、全民热议的爆款《我不是药神》为代表,不断地冲击着中国电影票房。反观影片火爆的背后,是人们对当今社会现状的揭露以及对个体和社会之间的矛盾根源的反思。
一、黑色幽默的艺术背景
“黑色幽默”最早起源于法国,强调“黑色”二字,通常展现非常规的充满“荒诞、夸张、恐怖”的社会现实在“滑稽”的艺术化包装下个体对这种现实的冷嘲热讽。黑色幽默片通常让人从可怕的事物中看到滑稽的性质,对荒诞的世界感到绝望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大笑,借以缓解莫名的生存焦虑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它把个体和特定社会背景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放大到极致,让人在忍俊不禁之后“细思极恐”。
不过,当黑色幽默传入中国后,创作风格发生了变化。中国影片的创作手法大体是内敛的,更崇尚社会责任感,因此西方的视觉冲击被含蓄地表现为离经叛道的叙事内核。黄建新作为中国黑色幽默领军人,他的《黑炮事件》通过主人公赵书信违背常理的“寻棋”经历来反映现实中的官僚现象,这种创作风格在陆川的《寻枪》里也有迹可循。似乎可以说中国的黑色幽默片是在寓言式叙事风格的尝试中萌芽的。随着时代变化,中国黑色幽默的叙事风格也在变化,但追根溯源,它是黑色幽默片的地域分支,始终不会跳出“用荒谬讽刺现实”的内核。
二、新世纪中国黑色幽默电影的风格类型
(一)荒诞不经的“非典型黑色幽默”
中国目前的黑色幽默电影没有特定的思潮流派,但以导演“黑色幽默”风格电影著称的宁浩,可以说是中国在黑色幽默上有一定造诣的典型导演之一,其创作的《疯狂》系列凭借荒诞的故事、感同身受的人物命运获得了可观的票房成绩和大众的普遍认可。《疯狂的石头》(2006)的包世宏、《疯狂的赛车》(2009)和《疯狂的外星人》(2019)的耿浩都是不起眼但拥有伟大梦想的草根人物,在“天灾人祸”的打击中可以看到他们有对生活的无奈惆怅、对社会的失望,导演刻意塑造的荒凉让草根人物的形象立体起来,使其生活在故事始末发生意想不到的转变,并从中获得自我救赎。
类似这种主人公最终被社会认同的影片,其中的“黑色”并没有一黑到底,作品基调体现的黑色特质还不够,结局普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每个人在社会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因此笔者将它们归为“非典型的黑色幽默片”,这些作品还包括彭浩翔的《大丈夫》(2003)、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2010)、韩杰导演的《Hello!树先生》(2011),以及近年的《无名之辈》(2018)、《半个喜剧》(2019)和《两只老虎》(2019)等喜剧片。这些作品大都在叙事结构上进行了艺术化的处理,因此具有一些明显的特色。
1.无厘头的叙事。上述几部喜剧片,或是由三个以上的人物故事通过“巧合”联系在一起而碰撞出叙事冲突(如《疯狂》《无名之辈》),或是以一个(组)人物作为中心线索来贯穿故事始末(如《Hello!树先生》《半个喜剧》《两只老虎》),或是两组矛盾体直接发生冲突来推动故事发展(如《让子弹飞》)。无论是哪种形式的叙事方式,在荒诞不经的风格上都如出一辙。这些故事从现实社会中抽离出来,用“架空的叙事”来影射现实。以《Hello!树先生》为例,树先生在现实中是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农民,但影片在“树先生婚礼入睡”发生巨大的转折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有通灵的能力,村民们都尊称他为“树先生”。其实影片的后半段都是树先生的梦境,从他入睡起,整个影片开始走向荒诞,一直到结尾树先生都没有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2.自我的救赎。在《Hello!树先生》中现实的冷峻和梦境的魔幻形成巨大反差,这种不切实际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对社会进行了浅层的讽刺,反映了社会底层人物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无名之辈》中每个人为了尊严去干一系列无厘头的事,也是为了在现实的困境中追求活下去的勇气,跟过去和解:以胡广生为首的抢劫犯最后选择自首,因为一次意外下肢瘫痪想要轻生的马嘉祺最后选择活下去,一直想要当协警的马先勇最终如愿以偿并得到了女儿的谅解,影片结局团圆美好。
(二)严肃冷峻的“典型黑色幽默”
相比起荒诞幽默,严肃幽默在近十年的创作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关注度上都呈急速上升的趋势,除了姜文导演的《鬼子来了》(2000)在世纪之交上映以外,大多数严肃黑色幽默片都集中在2009-2019年期间。管虎导演的《斗牛》(2009)、《杀生》(2012),文牧野导演的《我不是药神》(2018)以及黄渤导演的《一出好戏》(2018)都是典型的黑色幽默片,都是通过挖掘社会现实的敏感热点、对人性进行剖析、基于现实创作的。作为更深层次的社会主义影片,这些作品比一般幽默更具人文思想与寓言色彩,同时具有强烈的讽喻意味。其内涵特质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荒诞。作为“黑色幽默”的基础填充物,荒诞是幽默的一般依托风格。《鬼子来了》中日本军官和中国百姓举行联谊会,在那个时期看似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本片中顺其自然地发生了,这种不合常规的场景催生了幽默的效果。在《杀生》中也有相似的场景,除了黄渤自身具备的喜剧条件外,他饰演的牛结实在墨守成规的长寿镇中“不合规矩”的所作所为让影片充满反常矛盾的极致荒诞。
2.悲观失望。这一类型的影片主人公都经历了从正常到异化的过程,其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或是主人公充满正义善良,最后却都落得受人非议乃至失去性命的结局(如《鬼子来了》《杀生》);或是人物在社会的压迫下发生了性情的转变(由好到坏),最后变得疯癫、潦倒余生(如《斗牛》《一出好戏》);抑或是受“所谓正义”的制裁(如《我不是药神》),这些作品反映出来的内涵令观众不寒而栗,人性的黑暗、自私的熔炉、社会法则的残酷不仁,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3.陌生冷酷。黄建新导演在创作《黑炮事件》时提到过:“在电影里我特别强调间离感的营造,因为间离才能产生理性”,这在如今的黑色幽默片创作中同样适用。在“黑色幽默”的世界中,孤独和幽默往往伴随着主人公,《斗牛》的牛二受村民委托要照看一只奶牛,因此做出许多滑稽的藏牛行为,然而战争使村民为了充饥要暗杀这头之前他们想尽办法保护的奶牛,牛二自此和村民们隔离开来。《斗牛》的最后,牛二将写着“牛二之墓”的纸片拼凑成了“二牛之墓”,这让我们对牛二这个原本玩世不恭的角色产生悲凉的陌生感。正是幽默与世俗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主人公作为导演意图的投射,他可以冷眼旁观现实中的种种可笑可怖的事物现象,带着不动声色的冷峻甚至冷酷批判嘲讽现实中的怪异荒诞。
三、结语
我们不难发现,中国的黑色幽默片更多地朝严肃幽默的趋势发展,创作者的电影格局版图在不断扩大,正视社会问题,挖掘人们当下的生存焦虑根源,用影视手段促进人们对现状的反思、对人性的警醒。在未来中国影视领域,这种充满现实主义的类型片甚至会影响到行业制度、国家法律制定,如何使这种类型片更加丰富、挖掘更有价值的文化内涵是我们需要持续探究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