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房间》剖析金基德电影的艺术特色
2020-02-24胡可欣
□ 胡可欣
金基德导演所执导的影片《空房间》制作时长13天,如此短的拍摄时间,丝毫没有影响到影片的质量与口碑,影片更是得到了第61 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导演奖项。影片的成功与金基德导演自身功力有直接关系,于平静中暗藏着汹涌的电影《空房间》,一时间得到了国际影人的高度关注。
一、温情与暴力:现实社会下的双重呈现
影片从一开头便向观众展示了主人翁泰石社会生活的怪异之处,他通过门把手上的传单判断屋主的外出时间,隐秘地寄居在一个个空房间里。泰石喜欢在房间里做两件事,一是为屋主打扫房间,二是窥探房间主人的秘密,与挂在墙上的照片合影。画面切换间,一个与社会脱节却散发天真、善良的孤独个体形象已成功刻画进观众脑海中。带着女主逃离家暴深渊,两人相互救赎,相互依赖的情节更是让屏幕溢满了温情二字。但金基德想要呈现的内容远不会这么简单。好景不长,金丝雀被抓回牢笼,警察明知真相却给了泰石不公的审判与折磨。原本善良、低调活着的泰石,在这黑暗残酷的现实社会中挣扎、蜕变,“暴力”化身成他手中的高尔夫球,朝着女主角丈夫的身上挥去。
现实社会下,权利的滥用、金钱的无所不能与温暖家庭的虚伪表象都被金基德导演无情揭露。本应代表着公正与正义的警察,与自己的身份背道而驰,向观众完美诠释了何为“法律只用来保护部分人的利益”。而人性的罪恶,则在善花丈夫和精神病院看守员身上清晰显露。他们通过对弱者使用暴力来掩饰自己对于某件无法把控的事物的无能之感,同时也掩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麻痹自己以带来精神上的慰藉。弗洛伊德认为,暴力是人的本能。暴力行为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宣泄压力,但其人格也会随之变得畸形,暴力行为的产生并不会只对被施暴者,对施暴者来说,它更是一种慢性毒药,是潜藏在大多数人内心必须正视且需克服的部分。
本片高潮部分则是泰石在监狱中练就“隐身术”逃脱并和善花幸福“生活”在了一起,温情之下,导演抛出了对现实社会的拷问。当今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依赖着电子通讯设备的连接本应靠得更近,但事实却与之相反。每个人的内心都变成了一个空房间,充满了孤独、冷漠和无力。泰石闯入了善花的空房间中,化身成一道影子造就了三人之间的和谐相处,他和善花的灵魂达到了真正契合,脱离于现实,实现了精神世界的满足。体重秤的归零暗示着两具惺惺相惜的灵魂又重叠在了一起,变得圆满。如同导演所说:“很难说清楚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梦境。”无论结局代表真实还是幻境,都是金基德为观众所保留的一丝希望,如一束光照射进这个问题重重、阴暗潮湿的社会里。
二、构图的魔力:尽显边缘人物之怪异孤独
金基德导演的大部分作品中,作为社会边缘人物而存在的主人翁通常被囚禁在一个封闭环境里,跟随情节的发展,实现由压迫隐忍到自我内心的爆发、救赎与回归。本片中的空房间,犹如一个个完全封闭的纸盒,给人以极度压抑的心理感受。泰石穿梭于一个个禁闭空间之中,仿佛被神秘力量困住,使他独立于社会之外,彻底失声。
“三重空间构图法”是金基德镜头语言的主要特征,这是打破他对称构图常规以外的审美艺术。在电影《空房间》中泰石住进善花家里,像往常一样为屋子的主人做家务,然后又与主人的身份融为一体,模仿着屋主的日常生活。他没有发现善花的存在,善花偷偷观察着泰石的行为,此时泰石变成了被观察的对象。泰石在屋外打着高尔夫球,善花在屋内的床边静静凝视着他。画面空间被分为三个部分:屋内、窗边和花园。实际空间关系上,两人处于不同境地,但透过摄影机对画面的记录,二维画面下两人的关系已渐渐显现。玻璃的反光作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在另一空间下,善花和泰石之前有了一种平衡的形式美,两个相似灵魂相互依存的关系也被暗示。这种构图的方法增大了有限空间内所要表现内容的丰富度,不仅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同时也为人物关系的梳理加分,增大观众对影片理解与想象的空间。
影片结尾处,泰石和善花夫妇和谐生活在了一起,泰石通过在监狱中练就的“一百八十度藏匿法”隐身在了善花家中。夜晚,善花起床寻找泰石,善花丈夫闻声而来。本在镜中与善花相会的泰石又消失了,躲到了善花丈夫身后。此时,善花和丈夫站在两人的结婚照下,图像呈完全对称的关系,她对着丈夫身后的泰石说了一句:“我爱你”。丈夫听后十分感动,拥住善花,而善花却伸手拉住了泰石,一边被丈夫拥抱,一边和泰石动情深吻,画面上方的结婚照显得尤为讽刺。而结婚照下方的两台机器也不忘深化影片的主题,连接屋外的监视器,挂在画面上方的结婚照,都蕴含着禁锢的意蕴,让图像和声音禁锢在框中,人看似自由,却无处不被束缚。如此教科书般的构图,留给了观众极大的想象空间,去领会导演所想传达的世界。
三、《空房间》中导演风格的极尽体现
通常在电影中,台词过少易让观众感到枯燥乏味,产生疲劳感,但一部只用画面讲故事还能紧紧吸引观众眼球的电影,更能体现出导演的专业素养和强烈的个人风格。金基德导演便是如此,在他眼中,语言对不同国家观众的观影体验影响极大,翻译后的语言无法准确传达出原片的想法。电影《空房间》中,男女主人公从头到尾没有一次有回应的对话,男主人公甚至在接受拷打时也不为自己辩护,默默挨打,全靠表情和行为让观众推测他的心理状况。纵观全片,语言变成了分歧的源头,家庭间无休止的抱怨、善花丈夫与警察的邪恶交易、去世老人儿子的伪善,在男女主人公默默无声的对比下显得尤为吵闹。失语的设定既帮助男女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塑造,也为观众更大程度投入于画面叙事献力,在金基德导演的大量作品中,主人公的失语设定已然变成了一种个人风格的呈现。金基德导演对这群失语症患者病态生活的描绘引起观众的思考,呼吁社会集体做出反思,从这群社会底层或社会边缘不起眼的小角色中,许多暗藏在社会深处的致命问题被暴露出来。他具有中国第五代导演的特征:对民族、历史与政治有着深刻的反省,并渴望通过电影来发声,拯救一代人。而这种类型的电影在国际上越来越受到影人的关注,于2020年斩获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寄生虫》便很好地印证了这一趋势。
在影片中,高尔夫球和球网旁半裸女性雕塑的结合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这组符号化的物体代表了性与暴力。高尔夫球则是贯穿了全片,第一次出现在善花家中,善花的丈夫不停挥杆,将高尔夫球打向网里,这暗示了善花在家里长期忍受的侵犯与强暴。当泰石来到善花家中后,他用高尔夫球击向男人的裆部,为善花报仇。跟随剧情的发展,高尔夫球成了剧中人发泄愤怒和报复他人的必需品。将情绪符号化成一颗颗高尔夫球,使得影片的表达更加隐晦,增强画面美感。血腥暴力、黑暗、残酷是金基德电影的代名词,但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会从边缘的冰冷世界回归到人类情感的自我救赎,影片最后总能渗透出一丝温暖与希望,抑或是解脱。对善花来说,泰石在一百八十度以外的存在就是一种永恒的陪伴,那是她生的希望。
四、结语
金基德导演的作品在韩国并不受主流文化的接纳与看好,但放眼国际市场,他必然会有一份不可估量的前途。个人风格极其强烈,引人瞩目,题材上偏好对边缘人物的关注、反思民族劣根性,内容和画面都能给人优质体验,符合许多电影爱好者的胃口。《空房间》这部超现实主义风格文艺片在国际上斩获大奖,也说明了未来韩国电影在全球市场上的良好趋势,金基德导演同样是下一代电影制作人的模范与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