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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快感生产与大众文化迷

2020-02-24陈晓宇

视听 2020年1期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魔童哪吒

□ 陈晓宇

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讲述了哪吒虽生而为魔但逆天不认命的故事,在2019年暑期档上映仅32 天,综合票房便已经超过45 亿元,并成功挤进中国影史票房榜前三名,这正是大众在暑期档电影中主动选择的结果。本文借助约翰·费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中提出的躲避式快感和生产者式快感来分析《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快感生产方式,并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来看大众文化迷的大众辨识力和大众文化迷的生产力在文化活动中的积极能动性和具体运用。

一、《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快感生产

(一)约翰·费斯克的大众文化理论

以约翰·费斯克为代表的文化能动论学者们,区别于对精英文化的关注,将视点转向了与大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大众文化,并肯定了大众文化在当今消费时代里的积极作用。约翰·费斯克认为“大众”“大众的”是一组变动的社会效忠从属关系,是在社会体制内部,创造并流通意义与快感的积极过程。在积极的大众中会产生过度的读者,即“大众文化迷”,大众文化迷可以根据文化工业的产品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潜力加以辨别,进而选取一部分,淘汰另一部分,这种辨识行为便是大众的辨识力;同时,他们的着迷行为还会刺激他们去生产自己的文本,这也就是大众文化迷的生产力①。

约翰·费斯克的大众文化理论通常又被称为大众文化快感理论,正如费斯克认为大众的快感出现在被宰制的大众所形成的社会效忠从属关系中,满足受众需求、缓解社会负面情绪并促进人性解放是大众文化快感生产的正功能。躲避(或冒犯)式快感是大众文化的第一种快感运作方式,它主要集中在身体上,也在社会意义的层面上,并倾向于引发冒犯和中伤②。

(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躲避式快感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角色的原型来自于《封神榜》:“只见房中一团红气,满屋异香。有一肉球,滴溜溜圆转如轮。”哪吒降世时的第一次出场,以及在电影高潮部分,哪吒一身红光出现,都打破了之前动画中观众对哪吒的刻板印象。哪吒并非生下就是正义的救赎者,而是体内带有魔丸的魔童,导演一改哪吒往常可爱正派的外表,颇具颠覆性地将哪吒设计成外表有一些邪气甚至可以说有一些丑的魔童,这种对角色形象的改写复活了观众冒犯式的快感,打破世俗眼光和美学上的规训,进而得到对抗式意义的快感。

费斯克认为巴赫金总结的民间狂欢节的三种文化形式——仪式化的奇观、喜剧式的语言作品和各种类型的粗言俚语是对躲避式狂欢的快感的绝佳例证。作为2019年暑期档的爆热产品,《哪吒之魔童降世》可以作为“大众生产式文本”来进行解读,也同样可以利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看大众文化的快感生产。

1.仪式化奇观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火热首先离不开电影整体画面制作的精致和优秀的视听表现。在电影中奇观化的场景有很多,像具有东方美学的山水社稷图、哪吒解除封印时铺满银幕的火光、关押龙王的龙宫的设计等。以山水社稷图为例,太乙真人第一次用指点江山笔带哪吒遨游仙境时,出现了富有意象的中国山水,导演并以现代的动画技术让观众犹如身临其境,太乙真人不断地画出类似丝带的水柱更是极具视觉奇观。这种奇观不只是观看的奇观,3D 技术使观众生活在其中,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也得到了暂时的身心解放,这也恰好符合约翰·费斯克对于狂欢节自由瞬间的阐释:“身体暂时脱离了它的社会定义与控制,暂时脱离了那通常占据着它的主体的暴政。”

另一处具有仪式化奇观特点的场景是在电影的高潮部分,哪吒释放魔性,挣扎着生出三头六臂来对抗敖丙,保卫陈塘关。在此突出了哪吒身体本身的在场,这种受苦的奇观配合电影特有的视觉奇观夸大了大众在观影过程中所带来的快感,不仅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更使观众将对电影画面的观看转化成对哪吒身体极限的探究,并在这仪式的瞬间感受到哪吒“我命由我,打破偏见”的意志。

2.喜剧式的语言作品

巴赫金指出民间狂欢节的第二种文化形式是喜剧式的语言作品,如运用倒装、戏仿、滑稽模仿、羞辱、亵渎、喜剧式的加冕或废黜③。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有很多对语言的喜剧性运用,太乙真人用滑稽的四川普通话说出“巴适、娃儿、不得空、有病嗦”等方言词句时,背后承载的是对规范的普通话的抵抗,从而获得冒犯式的快感,使我们能够嘲笑常规。引起观众笑点的还有电影中的戏仿成分,如申公豹多次答话时的结巴:“不……不错,不成……不……成功……便成仁,那你去……去……去了就别回来了”,申公豹结巴的设定不仅是为了电影笑料的增加,在和敖丙争执是否救李靖夫妇和太乙真人的问题上,申公豹的结巴更是直接推动了电影情节的发展。

受到周星驰喜剧影响的饺子导演,在自己的电影中也有大量对周星驰电影的戏仿,例如哪吒踢毽子时将墙踢裂是对周星驰的《少林足球》的致敬;哪吒和敖丙与水怪打斗时,哪吒喊出的那句“放开那个女孩”也是对照《少林足球》中的经典台词;太乙真人在睡觉时拿出的《神仙的自我修养》更是直接戏仿《喜剧之王》中尹天仇不离手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口语和戏仿的使用是对正确的语言系统的偏离,是对规则的挣脱,包含了大众对规范的躲避式的快感,而支持指纹解锁的宝莲、太乙真人的飞猪坐骑、既可以内服又可以外敷的水怪鼻涕等搞笑的道具配合口语的运用、戏仿和滑稽的表演,放大了电影的喜剧色彩。这种喜剧带来的笑声是身体的过度,是低级趣味与冒犯,也是堕落生产的快感。

3.各种类型的粗言俚语

骂人话、指天赌咒、发誓、民间的褒贬诗等是巴赫金指出民间狂欢节的第三种文化形式。“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一口七八个,肚皮要撑破,茅房要拉屎,想起忘带纸。”“生活你全是泪,没死就得活受罪,越是折腾越倒霉,越有追求越悲催,垂死挣扎你累不累,不如瘫在床上睡。”《哪吒之魔童降世》里哪吒念的打油诗不同于布莱希特倡导的间离效果所产生的陌生化,相反,这种浅白的话语由于具有朴实的生活特色,拉近了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是对“有深度的”真理的拒绝。

“煽情是规范过度的失败,它把规范推到其合适性的极限,然后超过它”④。《哪吒之魔童降世》能在暑期档火爆的重要原因除了达到了仪式化奇观之外,还有以情感人的原因。李靖用血符换哪吒时说“他是我儿”。哪吒在鼓励敖丙时说:“放屁,别人的看法都是狗屁,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算,这是爹教我的道理。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哪吒在和父母告别准备接受天雷考验时,对父亲说:“唯一遗憾的,是还没和您踢过毽子。”此外,哪吒和敖丙两人都对对方说的台词:“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些直白的煽情台词使得观众的个人生活与电影文本之间产生了有关亲情、友情的共鸣,使得肯定的快感成为可能。

(三)生产者式的快感

“生产诸种意义时产生的快感即生产者式的快感,生产者式的快感它们围绕的是社会认同与社会关系,并通过对霸权力量进行符号学意义上的抵抗,而在社会的意义上运作。”⑤费斯克认为受众通过大众文化产品的快感体验可以获得自我的抵抗式意义,并形成政治意义上的积极抵抗。但这种政治意义是微观政治层面的,是日常生活的政治,而非宏观政治层面。它关注的是发生在家庭、切身的工作环境、教师等结构当中,日复一日地与不平等权利关系所进行的协商。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观众正是通过电影文本相关性带来的快感和在场式的参与感带来的快感来获得生产者式的快感。

1.相关性的快感

大众文化的快感这种在微观政治层面的快感是生产出意义的快感,正如同观众从《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煽情台词中体认出有关自身生活经验的感情因素,并在电影文本中创造出他们自己的意义。这种相关性快感的意义既是相互关联的,又是功能性的。所谓功能性快感也就是说正是因为这些意义在日常生活中能够影响观众本人的内在精神和外在行为,观众从电影中所创造的意义才是有快感所言的。观众为李靖一命换一命的父爱感动,为殷夫人朴实真切的母爱感动,为哪吒打破成见、扭转偏见的努力感动。这些快感确切存在,正是因为它们与中国观众日常感受到的经验切身相关并具有功能性的意义。关于哪吒扭转偏见所带来的快感的生产,首先是承认了社会的差异存在,并维护着在权力结构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亚文化的身份和权利;其次,功能性是指以不同的方式思考社会差异,观众以自己的方式来理解扭转偏见、做自己的主题,从而创造出抵抗宰制性权力结构的文化,也就是生产者的快感。

2.在场式的参与感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片中由1318 个特效镜头组成,这些特效镜头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让观众有一种在场式的参与感。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反常规电影的创意在电影中的运用也会达到在场式的参与感,如哪吒直接对着镜头和观众进行对话:“今天是我生辰宴,都不准哭哦。”这时的观众不再只是电影文本的观看者,也是电影文本的组成部分。这种观众直接参与的快感在电影的彩蛋部分也有体现,片尾打出带有哪吒的静态字幕:“都给我站住!后面还有彩蛋!”“我看你们哪个敢走!后面还还有彩蛋!!”虽然两次彩蛋的内容在电影中都不能算是重要戏份,甚至第二次的彩蛋部分仅仅是为第二部的《姜子牙》做预告,但观众从导演“不准走”的要求中获得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从而实现了在场式参与的快感。所以热情的电影观众所体验到的拥有权力的感觉也就是费斯克所说的“增强被宰制者的尊严,是战术性甚至战略性抵抗的政治先决条件”,即通过增强自身的在场感从而获得的生产者式的快感。

二、从《哪吒之魔童降世》看大众文化迷的辨识力和生产力

“大众”首先区别于“群众”,他们不是被动地接受文本,而是积极地、主动地投入文本;其次作为“迷”,也意味着他们对文本的投入是更加狂热的、更具参与式的。大众中的“大众文化迷”是过度的读者,这些狂热爱好者的文本是极度流行的⑥。

费斯克认为大众文化迷的行为包含着两种行为的特殊性:辨识力和生产力。以辨识力来说,大众文化迷在他们所着迷的和不着迷的东西或人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就电影来说,影迷非常清楚地知道值得他们花钱的电影的水平应该是怎样的,选择某种类型的文本以及选择社会效忠从属关系的过程就是大众文化迷的辨识力。

大众文化迷具有生产力,他们的着迷行为会激励他们去生产自己的文本。就像在中国的九十年代,VCD、DVD 的普及使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接触到更多更丰富的世界电影作品,他们渐渐从电影爱好者变成真正的影迷,他们在城市的角落淘碟,在志同道合者之间传播收藏的影片,成为“中国迷影文化”的独特现象⑦。现在的观众在观影之前经常会在豆瓣、时光网、猫眼评分等网站看一下电影的评价,当大多数网站的影迷都在对《哪吒之魔童降世》给出极高评价时,自然也就引起了普通大众的观影欲望,一时间,各种“国漫崛起”的标签贴向《哪吒之魔童降世》。当然,大众文化迷的生产力不仅限于发表关于《哪吒之魔童降世》的高分评论,我们还发现他们在拍抖音视频时会用哪吒特效;微信聊天时会增加哪吒表情;在周边用品出售后,大众文化迷还会张贴哪吒的海报,穿带有哪吒logo 的衣服、买印有哪吒的月饼……

大众生产力是以一种“拼装”的方式,将资本主义的文化产物进行再组合与再使用的过程。就像抖音中的哪吒特效具有增加美颜瘦脸等功能,有关哪吒的表情包也并不是简单的电影截图,大众文化迷在表情包中加上逗乐的文字,这是大众文化迷们“权且利用”的行为,这种拼装是生产性的,也是有快感所言的。

大众文化迷们利用辨识力对《哪吒之魔童降世》这个既有的文本进行选取和扬弃,并利用创造力在丰富多样的消费活动中对选择出的意义加以创造性使用,但我们在看到大众文化迷的创造力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其中的不足。

三、结语

观照《哪吒之魔童降世》走红的现象,我们不仅要在其中看到大众文化迷的积极创造力和主动辨识力,还要看到大众文化快感生产背后的本质。美国社会学家斯捷潘梅斯特罗维奇在《后情感社会》中认为,当代西方社会学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不仅认知性内容被操纵了,而且情感也被文化产业操纵了。也就是说,大众感受和利用《哪吒之魔童降世》这一文本所提供的快感,究其根源是被电影制作者和现代文化工业所操纵的结果,而大众的创造力和辨识力也仅限于对媒介提供的内容进行能动的选择。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虽然大众文化表面是日常的、平民的,是由大众积极主动的理解构成的,但由于其受到文化工业和经济利益的影响,难免会有特定的目的性和倾向性,所以在快感生产过程中,观众也应综合考虑影片的文化、经济意义,应充分保持辨识力,不被市场和流量推着走,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电影。

注释:

①[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珏,宋伟杰 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74.

②⑤张丹楹.大众文化的快感生产与异化[D].哈尔滨:哈尔滨工程大学,2017.

③[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珏,宋伟杰 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01.

④[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珏,宋伟杰 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42.

⑥陈立旭.大众文化“迷”的辨识力与创造力——费斯克关于大众文化的另一种视野[J].社会科学,2008(04):144-151+189.

⑦李洋.迷影文化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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