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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德:权力意志的完美实践者

2020-02-23李春风刘艳锋

榆林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杰拉德母马劳伦斯

李春风 ,刘艳锋

(1.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台州 317000;2.榆林学院 外国语学院,陕西 榆林719000)

始于19世纪中叶的西方非理性主义思潮对英国现代主义小说家劳伦斯理解人类本质、心理世界及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产生了重大影响,而尼采便是其中的一个非理性哲学家。劳伦斯在伦敦南郊克罗伊顿学校当教师的时候,大量阅读了尼采的著作,这无疑为劳伦斯的创作提供了很多的营养和灵感。哈里斯坦因荷尔甚至认为劳伦斯“接受了尼采的全部‘体系’”[1]。在尼采看来,权力意志的外在肉体表征是强壮的身体、充沛的精力和强烈的欲望等,但是生命的内在本质才是他更重视的一个方面。他认为权力意志是生命乃至世界的本质:“只有在有生命的地方,那里才有意志:可是这并非追求生存的意志,而是——如我所教——追求强力的意志。”[2]尼采用权力意志来解释人类社会——有机界和无机界的一切现象。“在我看来,生命本身就是成长、延续、积累力量和追求力量的本能:哪里缺乏权力意志,哪里就有没落”[3]。也就是说,尼采所倡导的权力意志并不追求生存和关注外在的权力和地位,而是追求提升生命力本身的意志,“力求强大”,“吞并和要求增多、增强,成为主人”[4]。劳伦斯在很多作品中都有浓重的尼采思想的影子,尤其是他后期的小说比如《羽蛇》《袋鼠》等。而作为劳伦斯最高成就的小说——《恋爱中的女人》,其中的一位男主人公杰拉德是有着“工业拿破仑”之称的煤矿主,他是在物质和地位等方面占据绝对优势的强者。他“身体健壮,浑身蕴藏着未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5],正好符合了尼采的权力意志的外部肉体表征。同时,在小说中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显示其自身的强大和优势,在很多方面完美地诠释了尼采的权力意志,表现出了使用强力支配、征服或践踏弱者的行为——征服母马、兔子和煤矿,极力控制戈珍,从而使他们都成为他自身生长并获得成功满足感的工具。

一、杰拉德与马、兔子之间的意志较量

在第九章“煤灰”中,劳伦斯生动地叙述了在铁道岔路口的一幕人马对抗的意志较量。杰拉德骑着一匹阿拉伯种的母马准备过铁道,但是由于刚好有机车通过,所以只能在栅门口等候。首先,劳伦斯选择的是母马而非公马,就不是无意而为之。母马暗指女性。所以人马之间的较量其实就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争斗,为小说后面的杰拉德和戈珍之间的较量作了铺垫。从一开始的描写“轻巧地驾驭着马,马在他的双腿间微微震颤着,令他感到心满意足。”就可以发现杰拉德很享受控制马所带来的那种愉悦和满足感。马在他的意志下“微微震颤”,而马的这种震颤在杰拉德看来就是一种绝对的顺从,所以他带着一种征服之态势而感到“心满意足”,戈珍认为“杰拉德那副姿态着实有点诗情画意”。这种所谓的“诗情画意”恰恰与后面杰拉德残酷地控制马的行动形成了讽刺性的对比。当机车喷着气驶了过来的时候,母马被那巨大的“哧哧”声所惊吓而往后退。可是杰拉德却硬把它拉回去,并让它头朝着那栅门站着。随着那没完没了的“哧哧”声越来越重,母马“吓得浑身抖了起来,像弹簧一样向后退着”。可是杰拉德根本没有顾忌马对那刺耳、陌生的声音的恐慌,他“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又把马赶了回去”,“仍沉稳地骑在马上,又把马赶了回去”, “像磁铁一样陷在马背上,能让马自行转回去”。从这三句话可以看出杰拉德的冷酷与控制欲,“自行转回去”更是表现了马在压力下无可奈何地顺从。尼采在《权力意志》中曾说“力量(指权力意志)的本质在于向一切其他的力量实施强力”[6]。这里的杰拉德就是在用自己的权力意志向比他弱的母马实施强力来控制它。“那马疯一般地打着转,可是无法摆脱他的控制,也无法躲避那可怕的机车轰鸣声”。

正如尼采所说:“一切现象从本质上而言都是压迫的意志与反抗的意志之间的斗争。”[7]母马与杰拉德之间也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征服与被征服之间的斗争。母马“张开大嘴”,“前蹄腾起来”,“浑身抽动”,“前脚伸开向后退着”,“喘着粗气咆哮着”,“双目充满惊恐”,而杰拉德却依然“开心的笑着”,“前倾着身子”,“用力夹着马腹”,“最后还是令母马驻足”。从这里可以看出,母马在杰拉德那强力的意志下无法摆脱,难以忍受的机车噪音以及杰拉德的压力都给它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它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无助地在原地打转。最后,随着令人厌恶的机车一辆接一辆驶来发出那忽高忽低的吱吱呀呀声,母马“惊恐万状”,蹄子“机械地踢腾着”,杰拉德夹着它的身子,把马刺残酷地扎到母马的腹部制服了它,杰拉德“自信地松了一口气,他的意志毫不动摇”。在这场可怕的人马抗争中,杰拉德以其强大的权力意志控制了母马,令它屈服,他胜利了。

目睹了杰拉德横暴地骑在马上并控制它的厄秀拉对此感到很不舒服,为他冷酷、蛮横地欺负和折磨一匹马而仇恨他。她觉得杰拉德完全可以骑回到大路上等机车过去了,这样就可以避免那场虚惊,可以让马不那么害怕,也就更不用把马扎出血来了。杰拉德却认为马必须学会立定,不能一有机车轰响就要躲开。“我必须使用它,要让它变得让人放心,它就得学会适应噪音”,否则这马就失去了其用途。他认为低级生命必须要为人们所用,随心所欲地使用它实现它的天性“更合乎情理”,而这就是自然等级。假如把人类的感情投射到动物身上,那我们人类就是“缺少辨别力,缺乏评判力”。 “如果你的意志不去支使它,它就要支使你。对此我毫无办法,我必须支使它”。马屈从于人的力量或意志是“骨子里的柔顺”,是“最高级的爱的冲动:屈服于更高级的生命”,这完全符合尼采的权利意志说,“一切有生命者就是服从者”[8]。

除了和母马的意志对抗,劳伦斯还在第十八章“兔子”里也是详细叙述了杰拉德如何控制宠物兔俾斯麦的情景。俾斯麦是杰拉德妹妹温妮弗莱德的兔子,黑白两色的花兔子。兔子的名字叫俾斯麦,而俾斯麦是德国第一任宰相,有“铁血宰相”之称。给兔子起这个名字暗示了即使是“俾斯麦”也不可能战胜杰拉德,因为杰拉德有着极强的权力意志,他毫不屈服。兔子的颜色黑白两色也是极具象征意义。在劳伦斯的小说中,黑色和白色是他运用最多的颜色,尤其是黑色。在他的小说中,黑色是煤的颜色,黑夜的颜色,象征着欲望与毁灭;白色失去了以往大家一致认为的纯洁象征,劳伦斯的白色往往和羸弱、毁灭密切相关。那只兔子俾斯麦是黑白两色,作者无疑是想告诉读者,不管兔子的外表有多强悍,但是它首先只是一只羸弱的兔子而已,同时它也是一只充满毁灭性的兔子,不能小觑。确实,兔子非常可怕,具有毁灭性:“太强壮了”“像个野兽”“抓人抓得可厉害了”。作者在这个短短的一页叙述中连续三次提到“太可怕了”和五次提到“强壮”和“野兽”,从中可以看出这只兔子虽小确也是很具有挑战性。戈珍和它的搏斗以戈珍的失败而告终,她“完全被征服了”,手腕甚至也被这只暴烈的动物给“抓破了”。

但是“强壮”的兔子怎能和杰拉德的“强壮”相比。杰拉德一把“揪住”它的耳朵,兔子“缩成一团”并“跳到空中”,就像“一条龙在飞舞”,非常有爆发力和“难以想象的强壮”。面对着兔子的反抗,杰拉德突然感到“一股怒火烧遍全身”,“闪电般地用一只手鹰爪一样地抓住兔子的脖子”,他要制服这只“野兽”,他要追求强力的意志。兔子“发出一声面临死亡时可怕的尖叫”。在这个控制与被控制的过程中,兔子凭着本能进行反抗并抓破了杰拉德的小臂。“它剧烈地扭动着全身,抽搐着撕扯杰拉德的手腕和袖子,四爪旋风般舞动着”。杰拉德揪着兔子“旋了一圈”,然后把它紧紧“夹在腋下”。就这样,兔子被杰拉德给控制了,它“屈服了,老实了”,胜利了的杰拉德脸上“露出了微笑”。

从杰拉德和母马以及兔子的较量中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杰拉德追求强大意志的那种内在力量,他要让它们对他顺从屈服。不像希腊神话中的阿喀琉斯,杰拉德的“脚踝是不会受伤的”,因为有坚强的意志附在上面。

二、杰拉德权力意志在女性身上的体现

杰拉德是一个崇尚竞争精神的“工业拿破仑”,认为竞争能够刺激生产与改进,“为了给养,你就得跟别的家族争斗,跟别的民族斗”,他的这种想法和尼采的权力意志论是不谋而合。在他看来,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为自己的利益和需求而斗争,上面和母马以及兔子之间的斗争就是很好的例子。在男女的关系上,他同样是抱着这样的一种姿态。比如在庞巴多咖啡馆和咪咪第一次见面就感到“自己对她有一种巨大的控制力”,感到只要自己“释放电能,就能彻底摧毁她”。强烈的控制欲和征服欲已经成为了杰拉德的本能。尼采认为权力意志有四个内涵:“追求事物的意志,追求财富的意志,追求工具的意志,追求奴仆和成为主人的意志。这就是人基本的和终极的追求。”[9]这种权力意志表现在男女关系上,就是追求奴仆和成为主人的意志,也就是说一方尽力想让另一方成为自己的爱情奴隶。在和咪咪的关系上,杰拉德成功地成为了她的“主人”,她则“像个奴隶似的看着他,被他迷住了”,“他的意志对她来说是惟一的意志,而她则是他意志的被动附庸”。

戈珍在劳拉的婚礼上第一次看见杰拉德就喜欢上了他:他富有、傲慢且拥有漂亮的外表。这显然符合了戈珍的择偶标准,“相貌出众,又收入颇丰”。虽然她能感受到杰拉德英俊外表下“蕴含着危险”,就像一只“微笑着的幼狼”,并且她的心里好像一直有什么在“警告她防止同杰拉德建立最终的情人关系”,但是她天生就是个冒险家,“她扑打着双翅,俨然一个新达芙妮,不过不是飞向月桂而是扑向一台机器”。 杰拉德显然也被戈珍的美丽外表和艺术家的气质所吸引,就连她的鲁莽和辛辣都“让他热血沸腾”,以至于想努力成为“她眼中的男子汉,成为她眼中人的形象”。目睹了杰拉德控制母马的戈珍觉得杰拉德“太傲慢了”,可是杰拉德却为这句话感到骄傲,他认为“她向他屈服了”。杰拉德的控制欲以及那种想要让别人顺从屈服他的意志已经渗透在骨子里了,甚至当杰拉德把身子向戈珍靠近时,戈珍都感到“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感到杰拉德的意志控制了她,让她“动弹不得”,让她“迈不开脚步”,而她则“很自卑地看着他,心里服从了他”。杰拉德的精干和漂亮完全把戈珍给吸引住了,她觉得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扮演成一位“依赖杰拉德的孩子气的女人”。一开始,戈珍也像咪咪一样被杰拉德成功地“攫住了”,成为了他那男性魅力的奴隶,她很想谦卑地“伺候伺候他”,“像下人一样伺候他”。但是其实戈珍的身上也有“一种冷酷的力量”,他们两个就是同一类人,都是“进攻型的人”,都有极强的权力意志,都有控制别人的欲望,这种欲望中充满着毁灭的力量,而这种毁灭力量也通过杰拉德的主导色白色反映了出来:白色伴随着两个人从相识、相知、相恋以至到杰拉德的最后死亡。

在杰拉德制服母马之后,他曾说:“女人就如同马:两种对立的意志在她身上起作用。一种意志驱使她彻底地去屈从,另一种意志让她挣脱羁绊,将骑马人投入地狱。”而戈珍恰恰就是那匹“脱缰的马”。“水上游园会”这一章里戈珍与公牛的对抗就很好地诠释了戈珍那种也想控制别人尤其是杰拉德的欲望,意志的较量真正开始。“她突然高举起双臂,直向那群头上矗着长角的公牛扑过去……公牛们吓得喷着响鼻儿让开一条路来,抬起头,飞也似的消失在暮霭中”。望着飞奔远去的牛群,戈珍脸上露出挑战般胜利的神情。后面戈珍的问话:“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你和你的牛”暗示了她追赶牛群其实就是她和杰拉德之间的意志对抗,因为“她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欲望,要跟他狠斗一场”。通过和牛的对抗,她满足了郁结于心的想要和杰拉德斗的那种渴望。

“权力意志就是个体生命求生长、求力量的本能”[10]。杰拉德在父亲死亡之后,内心非常空虚并且充满了恐惧,“他不再相信自己单人的力量了”,他要寻求支持。于是他摸黑来到戈珍的房间,他完美的身姿给她以“致命的迷惑,令她屈服”。杰拉德在戈珍身上“得到了极大的发泄……从而使自己再次获得了完善”。戈珍就如同是阳光一样给予了杰拉德光和热,给予了他创造性的力量,使他重新充满了活力,使他重新成为一个有力、坚强和对生命充满了渴望的男人。他好像重又“沐浴在母腹中”而复活了。就这样,杰拉德不断地从戈珍那里汲取“养分”,收取她的“生命之酒”;而戈珍就像容器“收容着他痛苦的死亡”。认识到杰拉德只是向她索取而并不爱她,认识到他“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需要乳房”之后的戈珍决定离开杰拉德。可是戈珍对杰拉德的生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离开她,他就会失去生气,就不会感受到生命的喷薄。固执的杰拉德说什么也不同意离开戈珍,“一种奇特、死一样的渴望驱使他去追随她”。因为想要摆脱杰拉德,戈珍蔑视他、冷落他,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离开她,不过同时他暗暗决定要杀死戈珍。戈珍的移情别恋于德国雕塑家洛克令杰拉德对他们恨之入骨。“洛克的身影、洛克的生命竟统治了戈珍”把他给气疯了。杰拉德实在是不明白戈珍为什么喜欢洛克而要离开自己。在他看来,洛克既不英俊也不高贵,更谈不上有钱,他就像一只恶心的老鼠一样。而就是这样的人却迷住了戈珍!他决定杀死戈珍,杀死戈珍将会“满足他极大的情欲。那样的话他就从此永远占有了她,那将是情欲的完美和终结”。在戈珍和洛克一起去滑雪的时候,杰拉德终于向戈珍伸出了魔爪要把她掐死,“他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欲望了”。最后,杰拉德自己一失足跌落悬崖死了。

杰拉德在对待女性尤其是与戈珍的关系中,处处显示了他那强大的权力意志:要征服女性,使她们成为自己的爱情奴隶;同时当自己内心空虚失去力量的时候,就拼命收取她们的力量来完善自己,而在发现自己的意志没法控制对方的时候,他就要以毁灭来了结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尼采在《快乐的法则》所说:“男人的本性是意志,女人的本性是顺从。这就是两性的法则。”[11]

三、杰拉德权力意志在煤矿上的体现

杰拉德的权力意志不仅体现在动物和女人身上,还体现在管理煤矿方面。杰拉德在父亲生病后就全面接管了煤矿企业。他的父亲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想做一个仁慈、乐善好施的企业家,为这些矿工们谋福利。他奉行的是以慈爱之心来办自己的企业,“爱心成为办煤矿的指导力量”。他管理的矿区实行的是工头承包制,一般都是由一些有经验的老工人指挥矿工干活。这样一来,企业里就有很多年纪大的经理们和老职工们,这显然不利于企业的发展。杰拉德接管企业的时候正是企业出现危机想要关闭两口井的时候,因为矿井“老了,报废了,像老狮子一样不中用了”。杰拉德一来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矿区的体制、观念和设备都过于陈旧。这些矿井并不像父亲他们所认为的资源枯竭了,而是因为陈旧的采煤办法无法挖到在地底下潜藏着的大量的煤,这些矿井“躺在那儿,是没有受过良好训练的头脑半途而废的产物”。杰拉德决定打破旧的采煤方式,决定把躺在地底下一动不动、等待人去采的煤给挖出来。他认为“人的意志是决定因素”,只要有强大的意志,那么土地就是人的奴隶,人就是土地的主宰。而他的意志显然就是要“物质世界为他的目的服务,征服是要点”。尼采认为“有机体吸取营养的本质就是它们作为权力意志去‘占有’‘吞噬’‘征服’环境”[12],这话显然也适合于人类。杰拉德他接管煤矿的目的不是为了钱,他需要的是“在于自然条件的斗争中单纯地实现自己的意志”。现在他的意志很明显,那就是要想方设法从地底下挖出煤,获利。他的强力意志使得他欣然面对各种挑战,“面对挑战他十分激动”,“被强烈权力意志驱动的人,极不求外在的地位和权势,也不求稳定幸福的状态,而是追求生命的个性化创新和超越”[13]。杰拉德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实现自己的意志,他不辞辛苦每天下井勘察,并经常请教专家。这样一来,他对自己家的矿区非常了解,胸有成竹了。他准备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他要有所突破了”。他首先抛弃父亲所奉行的基督教关于爱和自我牺牲的那种管理观念,认为民主—平等问题很是“愚蠢”,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社会生产这架机器”。他开始赋予大工业以秩序,“给既定的世界强加上秩序”。他要将自己的意志和哲学付诸实践。他要与“物质世界斗争,与土地和煤矿斗”,他惟一的想法就是“让地下无生命的物质属从于自己的意志”。他认为人类就是在与无生命的物质的对抗中才超越它们的,正如人类历史是通过征服来改写的一样。为了这个目的,他需要建立起一种组织原则,一种秩序,把完美的工具进行组织,让它们和谐地运行。“能够完美地实现人类意志的途径就是建立起完整的、非人的机器”。而这种秩序——机器原则代表着人类的意志,他的意志,他就是“机器神”。

人与物质世界之间建立起纯粹的机制后,杰拉德开始“驯服它的工具:包括人和金属”。他推翻他父亲遗留下来的所有做法,不讲一点旧情:打发那些年纪大了的经理们和老职工们。他认为他的企业并不是慈善医院,所以这些缺乏工作能力,就像是废物的老矿工们就得让位于一些年轻能干的职工。他们老一套的工作方法已经不能胜任企业的发展了。他在每个部分都配备一些有经验的矿业和电业方面的工程师,让“受过教育,有专长的人掌握一切”。那些没有受过教育和专长的矿工就失去了任何的控制权,沦为“单纯的机器和工具”。驯服了人之后,杰拉德开始在金属——机器方面推行改革。他建立起一座巨大的发电厂,既解决了整个企业的地下照明和运输方面的难题,又可以“提供电力”。这就改变了以前靠传统的烧煤获得电力的方法,节省了很多开支。有了电力做保障,杰拉德从美国进口了很多新机器和稀有设备,比如卷扬机和挖掘机等“大铁人”。企业越来越机械化,矿工们也越来越被机器化。虽然机器“正在毁灭他们”,但是矿工们已经心死而“乐意归属于这伟大绝妙的机器”。对杰拉德来说,矿工们“只是工具,一点都不重要”。

同时,杰拉德还在机关工作推行改革,对各种开支都进行严厉地压缩。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改革顺利进行。他收取“寡妇煤”的成本费以及各种费用比如工具的打磨费、运煤的车费以及矿灯的保养费等等。这样一来,每个星期企业就可以“省上百英镑”。

杰拉德建立的体制非常完善,他完美地实现了他的权力意志,“他成功了”。他的企业出现了新的面貌,不仅转危为安,而且“煤产量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的记录”。征服了物质世界——煤矿之后,杰拉德“几乎没用了”,因为这个体制实行得很完美。没有目标去忙碌的杰拉德内心非常空虚,他现在“很茫然,很迟钝,就像一台失去动力的机器一样”。

劳伦斯和尼采都是离经叛道者。不言而喻,劳伦斯的很多作品都受到了尼采思想的影响,而《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其中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里面有浓重的尼采权力意志说的影子。通过对杰拉德权力意志在动物、女人和煤矿这三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杰拉德是个具有极强意志和主见、无所畏惧的人,从不放松自己的意志,“集中精力,不让自己失态”。他完美地诠释了尼采的权力意志说。对待动物,他毫无怜悯之心,强迫动物顺从屈服于他,因为他坚信低级动物必须服务于高级动物,还美其名曰是“实现了它的天性”。女人是帮助杰拉德振作和解脱痛苦以及压抑的好东西,他就像唐璜一样,见一个爱一个,比如咪咪、“一位绝望的女士”和戈珍。对于前面两个,他顺利地征服并从她们身上得到了情欲的满足。可是戈珍是有着和他一样强的意志的人,他从她身上攫取“生命之酒”来完善自己,当在无法控制她的时候就想着要杀了她。同时,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对煤矿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革,把一个破落的陈旧的煤矿企业变成了一家富有且运作完备的企业。他能战胜任何遇上的问题和困难,就如同“和平时代的拿破仑或俾斯麦”。这一切都说明了杰拉德是尼采权力意志说的忠实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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