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新冠肺炎疫情分析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信息传播失范
2020-02-23史亮
□史亮
相比于2003年SARS疫情期间的信息传播,汇集了多方声音的各类社交媒体平台和移动终端成为当今社会公众获取疫情相关信息的重要窗口。社交媒体的广泛使用对于防疫宣传、应急响应信息的传递、社会动员等方面来说起到了极大的正面促进作用,但是社交媒体信息传播的发达也带来了一些问题。世界卫生组织就曾指出,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和应对伴随着大规模的“信息流行病”,指的是在海量信息轰炸之下,人们难辨真假,普遍“信息过载”,而在真正有需要时,人们却很难找到可靠的信源和专业指导①。虚假信息的传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创造了高度不确定的环境,加剧了社会公众的焦虑。我国各类媒体在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涉及疫情的相关报道和信息传播活动中,这种“信息流行病”的现象也表现得非常严重,暴露出了我国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应该注意到的舆情管理和引导方面的诸多问题。
一、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初期官方媒体信息滞后与失实
在我国,地方与中央各级官方媒体在传播有关自然灾害和人为灾难的信息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社会公众可以通过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获取大量的信息,但显然官方媒体的权威性、专业性和长久以来的公信力使其更加受到社会公众的信任。社会公众即使先从微博热搜榜或是微信朋友圈中获悉零星线索,也会主动搜寻官方信息并参与讨论,最终寻求官方媒体的确认。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官方媒体披露的相关信息受到了质疑与批评,这主要是由于在疫情已经开始蔓延的早期阶段,社会公众认为官方信息源释放出的信息导致社会各界对疫情事态过于乐观,没有及早全力应对疫情,最终使事态进一步扩大。
尽管官方媒体在疫情升级之后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自身的权威性和专业性,做到了对相关信息的及时披露,也做到了对社会关切问题的深入调查和反馈,同时发挥了对社会舆论的正确引导作用,但是疫情初期官方媒体的信息滞后与失实还是应该重视,并反思其背后的深刻原因。这些问题是我国在以后各类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应当努力改善的。
(一)媒体与卫生系统专业隔离阻碍信息互动
记者与专业卫生人员之间的信息互动是一个关键问题。这两个领域是专业隔离的,从业人员接受的培训课程和专业知识通常很少有交叉。这种专业隔离的一个表现是,各行业有着自己的专业话语体系,这种隔离可能会阻碍非专业卫生人员在应对与健康相关的紧急情况时的信息传导②。例如,在记者报道中消除信息不确定性的努力和卫生从业人员对不确定事实的严谨表述之间的矛盾。对于记者来说,在信息披露上是厌恶模糊信息存在的,因而会十分关心卫生部门对某一问题的明确回复;然而对于接受采访的卫生部门专家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合理的要求,很多涉及医疗卫生的问题确实存在多个可能性,如果要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那么这个矛盾就会影响媒体人员的信息采集,并影响最终的信息发布:如果媒体在最终结论出炉前发出报道,则可能面临与最终事实相悖的风险;而如果等待明确结论再发出报道,则显然违背了新闻的时效性原则。
这种专业隔离还表现在,记者可能会对专家们发表的谨慎和看似矛盾的措辞产生误会,在实际报道中起到错误的导向作用。例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卫生部门专家在关于是否存在人传人情况的表述中,依据当时确诊的病例以及密切接触者的隔离观察,做出了没有或者有限人传人存在的判断,但是并没有做出病毒没有传染性的断言,而且实际上当地卫生部门已经开始启用防疫手段,包括隔离和流行病学调查。但是实际上媒体报道中的导向过分乐观了,并没有提示可能存在的风险。这种错误导向在媒体关于双黄连口服液的相关报道中也存在,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和武汉病毒所仅仅是在一个初步细胞实验中发现双黄连口服液可能对病毒有抑制性,官方媒体的报道则误导公众认为,已经在实验中证实双黄连口服液在人体中对新冠病毒有抑制性。
(二)紧急情况下媒体与职能部门过分关注负面结果
另一个造成官方媒体信息披露滞后和失实的重要原因在于,在应对与健康相关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媒体与职能部门可能过分关注实际上不太可能发生的负面结果。职能部门在公共事件中应对媒体和回应舆情往往偏向谨慎,而如果职能部门没有制定切实有效危机情景下的媒体传播机制③,那么为了避免造成负面结果,也可能拒绝向媒体提供相关信息。
这些负面结果首先就是担忧向公众传达有关潜在危险的信息是否会引起公众恐慌。因为这种担忧,媒体与职能部门在对外发布疫情信息时就会有所顾忌,造成信息披露的迟缓或者隐瞒。另外,媒体和职能部门还担忧在向公众传达有关潜在风险和威胁的信息之后,一旦这些潜在风险和威胁没有发生,公众未来面对媒体的紧急情况提醒时可能会不屑一顾。
二、网络谣言泛滥
社交媒体的广泛使用促进了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各类信息的传播,不幸的是,由于疫情中信息的准确性通常难以确定,因此社交媒体的发达还促进了谣言的迅速传播。为了遏制谣言,社交媒体平台纷纷设立了辟谣汇总信息的专题。微博于2020年2月7日首次推出了“微博辟谣重要信息汇总”,上线首日就汇总了54条辟谣信息。尽管如此,辟谣的速度显然无法超过谣言的产生和传播速度。造成网络谣言泛滥的原因可能有:第一,传播主体泛化导致信息多元、过量且缺乏把关;第二,官方信息源的滞后与失实,导致媒体公信力受到质疑。
(一)传播主体泛化导致信息过量、缺乏把关且难以鉴定
SARS疫情期间的媒体环境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媒体环境已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如今,信息传播者和信息接收者,信源与受众,这些概念之间已经没有了非常明确的界限。在互联网技术和媒体技术的加持下,信息传播的主体已经“泛化”,呈现出大众化的特点。疫情期间,发布各类信息的信息源头已经不再局限于组织化的专业化的媒体机构,普通公众在突发事件时发布的信息甚至可能比大型专业媒体还要迅速。媒介机构的新闻生产往往有严格的把关机制,以确保信息发布的严肃性和权威性。但是在个人作为传播主体的情况下,信息往往缺乏把关,直接流向公众。这些缺乏把关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虚假信息,其在社交网络快速扩散,成为泛滥的谣言④。
有学者指出,那些看起来有着可靠信息源,内容表达严谨且情感中立的谣言,更能够获得公众的转发和扩散,也往往是最难鉴定真伪的一类谣言。例如,在武汉刚刚启动某抗病毒药物的临床实验时,就有信息称该药物已经显示出非常好的治疗效果。由于之前确实有官方媒体报道了临床试验的相关信息,再加上图片和文字信息显得简洁、中立,这则谣言迅速在网络扩散。最终才由负责上述药物临床试验的专业人士辟谣,实验结果尚未有定论。可以看出,普通受众对于一些需要专业背景知识才能辨别真伪的谣言缺乏鉴定手段,这也导致了不实信息的进一步扩散。
(二)官方信息源的滞后与失实导致媒体公信力受到质疑
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官方信息被指责迟滞或者失实,这也使得媒体的公信力受到了影响,这也为谣言的传播带来了可乘之机。
前文已经谈到,在互联网技术和媒体技术的加持下,信息传播的主体已经“泛化”,个体传播者的信息生产不再遵循专业媒体组织的各种工序流程,这意味着在一些突发事件的信息传递上,目击者可以随手拿起设备记录和发布,在效率上甚至强于专业记者。一个显著的例子就是,关于李文亮医生逝世的消息就是率先通过自媒体传递出来的,在引起网络热议之后,各方专业媒体才开始关注并设法探查信息。这个例子反映了,在某些情况下,官方媒体的信息是比较滞后的。权威媒体在疫情初期过于轻视疫情的报道,使得权威媒体公信力受到质疑,为谣言的传播创造了条件。
三、建议
首先,官方信息源应及早回应公众关切,发布权威信息。我国各级卫生部门应当建立完善的重大卫生事件中信息披露和舆情引导的应急响应机制,建立常态化的卫生部门与媒体的信息联动机制,改善记者与卫生专业人员的信息沟通,在科学严谨的表述前提下适当提示风险。在突发紧急卫生状况时,相关职能部门要配合媒体,及时透明地向公众披露信息,树立官方信息源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引导舆论的权威性。
其次,社交媒体平台应及早建立突发卫生事件权威信息汇总和辟谣专题。设立权威信息汇总有助于公众在众多难分真假的信息中迅速获取真实、权威的事件信息。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各平台开设权威信息汇总和辟谣专题的时间都相对较晚,有了相关的经验和教训之后,希望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可以在未来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尽早设立专题汇总信息。
四、结语
在出现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等紧急情况下,社会各界之间能够进行有效的信息沟通,媒体能够将真实且有意义的信息及时传递给社会大众,是十分必要的。这一方面有利于各部门协作,共同应对困难;另一方面,这有利于避免不实信息的大范围传播,更好地稳定公众情绪和凝聚社会共识。在这一次疫情初期,媒体技术的进步和生态的革新,在信息传播上一度发挥了极大的正面作用。不过我们也要注意到新冠肺炎疫情初期的信息传播中所暴露出的问题,思考问题背后的原因,今后在类似情境中避免重蹈覆辙。
注释:
①世界卫生组织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情况报告-13[EB/OL].https://www.who.int/emergencies/diseases/novel-coronavirus-2019/situation-reports.
②Lowrey W,Evans W,Gower KK,etal.Effective media communication of disasters:Pressing problems and recommendations(公共卫生事件中的有效媒体沟通:紧迫的问题和建议).BMC Public Health,2007,07,97.
③宫贺,韩冬,张庆园.多元归因与信任重建:危机传播情境理论的中国情境——以2018年问题疫苗事件为例[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9(06):16-35+126.
④赵宇.网络谣言的传播成因及媒体对策[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6(12):5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