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盛宴（组诗）

张桑麻

乡村血统

我出生的村庄

仅够放得下

齐齐哈尔的落日

村庄里的狗

全部用东北方言吠叫

乡亲们的乡音里

笼罩着尘土

和浓密的炊烟

大部分的动植物都像人

能仰头痛饮下

酒一样烈的寒潮和低温

我与村庄周围的庄稼 草木和鸟兽同命

我一直以我们的乡村血统为荣

迷恋着土壤 庄稼与白雪

迷恋着雨水过后 村庄内外

大地那熟悉的体味

喜欢苦涩的蔬菜

黑色的笑容

和汗水里开出的繁花

一粒会说话的草籽

落进泥土里

渐次地打开生命

同脚下辽阔的大地一样

肤色暗沉

身体里流淌着粘稠 粗粝

黑色的血

山河成诗

山

一堆大兴安岭弃置的血肉

却成为乡村仰望的风骨 图腾

罗列成大地上

最缤纷的星象

河 流自于汉唐

但水的因子里却没刻下名字

也喝不出前朝的月光

有的 只是

北大荒昨日的一脉苍凉

当五月的柳枝在风的低语里摇晃

当云雀把喉咙里的风铃取出

献给苏醒的村庄

千年的铁犁以一支水笔的姿势

纵身入土 豁开

浓厚的春光

在北方的山高水长里

饱蘸着泥土的芬芳

书写下整齐的诗行 滚滚的春潮

碧绿的希望

温暖的南风

从《古歌谣》里吹来

吹响草丛里每一粒昆虫的竹箫

吹开垄上每一株打着兰花指的秧苗

此时的天地是人间

最大的舞台

一排排穿着绿衫 新生的

农家孩子

正凝神静气地在风中

翩翩舞蹈

我则形同一位戴着斗笠的古人

伫立在田里 头顶着太阳

横锄赋诗

关于一座城市的所有幻想

清晨 我

如同一阵江风

从嫩江边上

走过

整座城市

和嫩江

都未醒来

水面倒映的繁华

与五彩霓虹

犹如天上的繁星

坠落人间

身旁的嫩江

有着父亲的后背一样的宽阔

它背负着这座三百年老城的脚步

与沧桑

在万物的禅定之中

用一叠叠的浪

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无数次

我在这座家乡的城市里

穿行

从天上取下鹤影

从嫩水之滨

采摘来粘裹着晨露的

鸟鸣

一只鹤 就是一首诗

一身洁净的辞藻

被江水洗過

翼梢的重墨

是思想闪光的凝结

一生喜好在水边站立

单腿孤悬的站姿

犹如一个个

险绝的欧楷字

一只鹤 就是一朵莲

出淤泥而不染

合上玉羽

亭亭玉立

浓缩成一只饱胀的花苞

动情处

打开双翅

给这个温情的世界

一个拥抱

把自己绽成

一朵圣洁的白莲

临水而居的仙客哦

汹涌的人海里

无论我在哪儿

只需稍稍侧耳

便可捕捉到

你们那穿透风声的清唱

三十年前

那个叫做徐秀娟的女孩子

到处追寻白云

和你们的身影

她的喉咙里

发出声声泣血的

鹤唳

如今

你们在她当年找寻你们的地方

以叫声反哺

每一个的头上

都戴着一盏红色的矿灯

嗓子里发出人的呼唤

每呼喊一声

嫩江就会掀起三尺高的浪头

每呼喊一声

大地就会发出痛彻心扉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