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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谢庄《月赋》及其对刘宋辞赋的变革意义

2020-02-22孙耀庆王福栋

关键词:平仄抒情

孙耀庆,王福栋

(河北工程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

刘宋时代,以中后期(孝武帝时代)为界,诗风、文风发生了转折。梁裴子野《雕虫论》曰:“宋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流波相当,兹有笃焉。自是闾阎年少,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1]3262其作为儒学正统的代表文人,虽旨在惋惜经史之衰微,但同时也指出了刘宋中后期文风由“元嘉体”向“永明体”过渡的事实。刘宋初至中期以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为代表的诗人,驰骋文藻,广泛用典,刻意追求物态的形似。而刘宋中至后期以谢庄、鲍照等为代表的诗人则在承续前代文风的基础上,开始进行变革,更加注重诗歌“吟咏情性”的功能。

一、刘宋辞赋创作的复与变

就辞赋创作来说,虽然没有诗歌的变化明显,但也发生了一定的转变。其转变主要表现在两方面,其一,从单纯的客观描摹向主观情感的融入转变;其二,形制上从非律句向律句转变。

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的赋承汉魏旧制,注重对物态的描摹,追求“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2]208的创作方式。如颜延之的《赭白马赋》,其旨在为统治者歌功颂德,刻意雕字琢句,堆砌辞藻,频繁用典,以显示自身之才华。以“附筋树骨,垂梢植发。双瞳夹镜,两权协月。异体峰生,殊相逸发”[1]2633形容白马身姿之矫健,以“超摅绝夫尘辙,驱骛迅於灭没”“旦刷幽燕,昼秣荆越”[1]2633形容白马奔驰之快。无论是在构思方面,还是在遣词造句方面,作者都是在苦心经营,刻意显才。谢灵运的《山居赋》:“其居也,左湖右汀。往渚还江,面山背阜,东阻西倾。抱含吸吐,款跨纡萦。绵联邪亘,侧直齐平。近东则上田、下湖……近西则杨、宾接峰……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近北则二巫结湖……远东则天台、桐柏……远南则松箴、栖鸡……远西则……远北则长江永归,巨海延纳……”[1]2605反复地通过描绘各个方位的盛景来皴染山居环境。“水草则萍藻蕰菼……其竹则二箭殊叶,四苦齐味……其木则松柏檀栎……鱼则鱿鳢鲋鱼与……鸟则鹍鸿鲵鹄……”[1]2606不厌其烦地介绍珍奇的动植物,又大量使用生僻字,使得赋作整体上显示出繁密而生新的特点。谢惠连《雪赋》:“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联翩飞洒,徘徊委积。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於墀庑,末萦盈於帷席。既因方而为珪,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1]2623作者观察细致,对雪景进行了极为细致的刻画,但也因其太过追求形似而令赋作失去了生气与活力。从上述三人之赋作,可以看出在刘宋初至中期,时人承赋之铺采摛文之特质,竟为侈丽闳衍之辞,追求物态的形似,呈现出繁密、华丽等特征。

谢庄、鲍照等开始改变赋作单纯描摹的写作方式,将主观之情感融入其中,增加赋作的抒情功能。谢庄的《月赋》即是一例,下面会详论。又如鲍照的《芜城赋》描写广陵城前后盛衰的情景。吴王刘濞初建都时,广陵城极为繁盛:“当昔全盛之时,车挂槥,人驾肩,廛闬扑地,歌吹沸天。孳货盐田,铲利铜山,才力雄富,士马精妍。故能奓秦法,佚周令,划崇墉,刳浚洫,图修世以休命。是以板筑雉堞之殷,井幹烽橹之勤,格高五岳,袤广三坟,崪若断岸,矗似长云,制磁石以御冲,糊赪壤以飞文。观基扃之固护,将万祀而一君。”[1]2687彼时车多人广,才雄势厚,兵强马壮,城坚壁固,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在历经三代,竟陵王刘诞叛逆之后,广陵城“泽葵依井,荒葛罥涂。坛罗虺蜮,阶斗麇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饥鹰厉吻,寒鸱吓雏。伏虎武藏虎,乳血餐肤。崩榛塞路,峥嵘古馗。白杨早落,塞草前衰。棱棱霜气,蔌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通池既已夷,峻隅又已颓。”[1]2687已然成了草木纷飞,风雨呼啸,鸟兽横行,群魔乱舞,一片凄清荒凉的景象。在这种前后鲜明的对比景象中,寄予了作者的悲凉之情,林纾谓:“文不敢斥言世祖之夷戮无辜,亦不言竟陵之肇乱,入手盛言广陵形胜及其繁盛,后乃写其凋敝衰飒之形,俯仰苍茫,满目悲凉之状,溢于纸上,真足以惊心动魄矣。”[3]作者又进行了升华,“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1]2687变寓情于景为直抒胸臆,其肝肠寸断的哀情为赋作涂抹上了一层浓重的悲剧意蕴。但作者并未止于此,而是以长缓曲折的赋句再次进行渲染,“边风急兮城上寒,井迳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1]2687依“兮”而咏,舒缓有致,避免了情感抒发的单一性,将作者的惆怅之情充溢于整篇赋,形成回环往复的效果,倍显深厚。姚鼐《古文辞类纂》谓此赋:“驱迈苍凉之气,惊心动魄之词”,乃“赋家之绝境”[4]。因此,如果鲍照单纯描绘芜城前后的景象,那么就落入了前人追求形似的窠臼,但其将凄怆的情感融入其中,赋作便染上了苍凉的韵味,让人为之神伤。其他如鲍照的《园葵赋》:“彼圆行而方止,固得之于天性。伊冬箑而夏裘,无双功而并盛。”[1]2689先描摹了园葵的形态及天性,接着便附之以“荡然任心,乐道安命”[1]2689的议论,来比喻自身品行的高洁,并非为描写而描写。又如《芙蓉赋》:“故其为芳也绸缪,其为媚也奔发。对粉则色殊,比兰则香越。泛明彩于宵波,飞澄华于晓月。陋荆姬之朱颜,笑夏女之光发。”[1]2688细致而生动地描摹了芙蓉的芳香、妩媚、艳丽,继而便随之以“恨狎世而贻贱,徒爱存而赏没。虽凌群以擅奇,终从岁而零歇”[1]2688的殒没和飘零,比喻自身有志难伸的无奈和苦楚,前面对芙蓉外在美的刻画实际上是在为后面的喻志做铺垫。从上述几篇赋来看,作者之重心已经不再是对客观物态的极力展示,而是主观情感与志向的抒发,这样情景交融的写作方式,为赋作增加了无限的韵味与深度。

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的赋作不甚讲究句式的属对与音节的和谐。如颜延之的《白鹦鹉赋》:

禀仪素域,继体寒门,貌履玄而被洁,性既春而示温。虽言禽之末品,妙六气而克生。往秘奇於鬼服,来充美於华京。恨仪凤之无辨,惜晨鷖之徒暄。思受命于黄发,独含辞而采言。起交河之荣薄,出天山之无垠。既达美於天居,亦俪景于云阿。渐惠和之方渥,缀风土而未讹。服琐翮於短衿,仰梢云之曾柯。凯天纲之一布,漏微翰於山阿。[1]2633

○平○仄, ○仄○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

只有第一、二句,第五、六句,第七、八句,节奏点字的平仄是相对的,其他句式均不合律。其中“出天山之无垠”“恨仪凤之无辨”两句的节奏点字还是全平调和全仄调的。再如谢灵运的《怨晓月赋》:

卧洞房兮当何悦,灭华烛兮弄晓月。昨三五兮既满,今二八兮将缺。浮云褰兮收泛滟,明舒照兮殊皎洁。墀除兮镜鉴,房栊兮澄彻。[1]2599

仄○平○平○仄,仄○仄○仄○仄。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仄。○平○○仄,○仄○○仄。

一共8句,其中节奏点字为全仄声的有3句,基本不合律。再如谢惠连的《甘赋》:

嘉寒园之丽木,美独有此贞芳。质葳蕤而怀风,性耿介而凌霜。拟夕霞以表色,指朝景以齐圆。侔萍实乎江介,超玉英於昆山。倾子节兮相之区,承君玩兮堂之隅。濯雨兮冒霜,长无绝兮芬敷。[1]2623

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平。

只有第一、二句是平仄相对的。其中“拟夕霞以表色”“侔萍实乎江介”两句为全仄声,“超玉英於昆山”为全平声。从以上三篇较为简短的赋作来看,以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为代表的刘宋中期作家,赋句不甚合律。这与个人无关,而是与时代有关,即当时的文坛还未充分注意到诗赋的声律规则,否则以上述赋家极力追求形式美的文学取向来看,定会追求声律和谐。

诗赋发展到谢庄时,才开始注重句子的合律问题。钟嵘《诗品》:“齐有王元长(王融)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惟颜宪子(颜延之)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尔耳。尝欲造《知音论》,未就而卒。’”[5]5王融认为通音律的并非颜延之,实为范晔与谢庄。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1]2519也认为除他以外,谢庄最解音律。如其《赤鹦鹉赋》:

徒观其柔仪所践,赪藻所挺,华景夕映,容光晦鲜。慧性昭和,天机自晓。审国音於寰中,达方声於遐表。及其云移霞峙,霰委雪翻。陆离翚渐,容裔鸿轩。跃林飞岫,焕若轻电溢烟门;集场栖圃,晔若夭桃被玉园。至於气淳体净,雾下崖沉,月圆光於绿水,云写影於青林,溯还风而耸翮,沾清露而调音。[1]2625

○平○仄,○仄○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 ○平○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

前六句节奏点字为二、四字,分别为“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第一、四、五句,第二、三、六句的平仄、韵脚分别相同,形成音节的回环之美。“审国音”两句的节奏点字为一、三、五字,分别为“仄平平”“仄平仄”,虽非完全相对,但也是平仄相间。“及其云移霞峙”四句,除去连词“及其”,四句的节奏点字为二、四字,分别为“平仄”“仄平”“平仄”“仄平”,第一、三句,第二、四句的平仄、韵脚相同,节奏富有韵律,具有一种抑扬顿挫之美。“跃林”四句,四字句的节奏点字分别在二、四字上,七字句的二、四、七字上,分别为“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除了“电”和“桃”二字外,这两句的节奏点字是相同的,属于往复型的平仄律,应是作者有意为之,意在避免全篇均为平仄相对而太过板滞。“至于气淳体净”六句,除去连词“至于”,四字句的节奏点字在二、四字,六字句的节奏点字第一、三、六字上,分别为“平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每两句都是一一相对,完全合律。在这篇赋中,作者进行了各方面的尝试,既有平仄相对,又有平仄一致,形成音节上的和谐婉转之美。聂石樵谓此赋“音节之和谐,属对之工切,可以领会得到。”[6]谢庄在属对与音节方面的探索,实是对前人赋作的一种变革。

可见,刘宋的赋作呈现出继承与变革的双重特点,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等人为代表的赋作,是承汉魏旧制,其重点在于对物态进行细致描摹,追求形似。而谢庄、鲍照等人则对前人之赋作进行了变革,将主观之情感融入对物态的描写中,重点在抒情显志。在形制上,又积极探索句式的声律与用韵问题,追求节奏的匀称与音节的和谐。

二、《月赋》的艺术特色

《月赋》是谢庄的代表作,其与谢惠连《雪赋》并称为南朝赋坛之“双璧”。萧统《文选》将其与宋玉《风赋》、潘岳《秋兴赋》、谢惠连《雪赋》并纳入“物色”一类。孟棨《本事诗》载:“宋武帝尝吟谢庄《月赋》,称叹良久,谓颜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昔陈王何足尚邪!’”[7]曹植才高八斗,文赋冠绝当时,宋武帝将谢庄与其匹敌,可见《月赋》成就之高,又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语称赞,可见《月赋》影响之大。

1.“遂客主以首引”的结构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曰:“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2]277不仅追溯了赋之起源,还指明了赋之结构模式,即“遂客主以首引”。谢庄《月赋》即承袭了这种模式。其假托曹植因“初丧应刘,端忧多暇”,而命王粲作赋。接着便是作者假借王粲之笔,来描摹月色,“沈潜既义,高明既经……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1]2625这是整篇赋的核心部分。然后引入“乱”辞,“歌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又称歌曰: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1]2625,托出作者之正义,这是赋作的高潮部分。最后,再以曹植出现,“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来收束全篇。

谢庄假托曹植、王粲来结构赋作,与当时的文坛风气及自身经历有关。《文心雕龙·才略》曰:“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何也?岂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会哉!”[2]1831建安时,曹氏父子崇尚文学,聚集了一匹有才之士,如王粲、刘桢、应旸等邺下七子,他们彼此唱和,为一时之风流。刘宋时,许多文人都向往建安“彬彬之盛”的局面,故多以彼时之人、之事为创作内容。如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八首即模仿曹植、曹丕、王粲等邺下文人之口气来进行创作。袁淑《效曹子建白马篇》、鲍照《代陈思王白马篇》都是效仿曹植《白马篇》而进行的创作。鲍照《学刘公干体诗》五首是模仿刘桢的风格进行的创作。可见,刘宋时文坛有崇尚建安文学的风气。此外,谢庄选择曹植、王粲来进行设辞问答,与其自身经历也有关系。陈郡谢氏自谢安、谢玄后,呈现出衰落的态势,其子弟多死于政治风波。谢混因参与刘毅叛乱为刘裕所杀,谢晦因参与杀害刘义符、刘义真而为刘义隆所诛,谢灵运因被诬告反而被杀,谢综、谢约因参与范晔密谋而被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令谢庄既悲痛又害怕。这种心境与曹植是一样的。《与吴质书》:“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一言耶!”[1]1088应是“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之所本。

2.意境清雅,抒情浓厚

《月赋》营造出了一种清雅的意境,这与意象的选择及白描手法的运用有关。谢庄多选取一些素净的意象。如“绿苔”“芳尘”“兰路”“桂苑”“寒山”“秋阪”“白露”“素月”等。“苔”与“尘”本身是微小的,给人以孤寂之感,作者又用冷色调的“绿”与散发清香的“芳”来对其形容,便为其染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山”“阪”本是客观之景,可当作者用“寒”与“秋”来进行修饰,就为其平添上了一层苍凉的色调。“路”“苑”也是客观之景,可当作者用“兰”“桂”这两种富有优雅气质的植物,来对其进行填充、装点,便给人以清新、雅静的感觉。“露”“月”也是客观之景,可当作者用洁净的颜色词“白”“素”来形容,便具有了幽静、雅致的感觉。可见,谢庄不仅善于选取意象,而且还精于对意象作清雅化的处理。作者对白描手法的运用是营造出清雅之境的另一因素。“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於山椒,雁流哀於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祗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这一段描写月色的句子,是历来最为人所称道的。作者以精细之工笔描写了气、云、洞庭、木叶、菊、雁之情状,这些景物单纯来看,并无所谓冷也无所谓暖,但组合到一起便构成了凄清的秋夜,共同渲染了月色的清冷、雅洁。接着作者轻转笔锋,将视角从广阔天地转到月之本身,寥寥数笔便清晰地勾勒出月之色、形、态。清代许槤《六朝文絜笺注》曰:“《月赋》数语无一字说月,却无一字非月,清空澈骨,穆然可怀。”[8]7正谓此也。作者并非直接摹月,而是以工笔白描、烘云托月之法,将其传神地展现出来。

《月赋》中,情感是贯穿全赋的主线,起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就为整篇赋奠定了感伤的基调,何焯谓“‘端忧多暇’一句,生出全篇情致。”[9]。陈庆元谓首句“下得无可奈何,格外凄苦。”[10]接着“绿苔生阁”十句,在写景之后接以抒情,景是为情做铺垫。写曹植因“疚怀”“不怡”而难以入眠,故出游排遣,可当“临浚壑”“登崇岫”后,旧愁还未消解,又添“怨遥”“伤远”之新愁,一种浓烈的惆怅之情开始在赋中弥漫开来,王粲对月的铺叙描绘也在此种氛围下展开了。“若夫气霁地表……周除冰净。”在对月进行刻画的同时,便将自身情感灌注于其中。“云敛天末”“木叶微脱”“菊散芳”“雁流哀”,都是以哀景衬哀情,旨在渲染曹植的“凄然伤怀”。接着“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羁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於是丝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诉皓月而长歌。”[1]2625作者下笔处皆有情,“自凄”“羁孤”“徘徊”“惆怅”等是以淡笔写浓情,令人在不经意间便体会到了曹植的凄凉、孤寂、怅惘。“亲懿莫从”是对起句“初丧应、刘”的回应。许槤:“笔能赴情,自情生文,正不必苦镂,而冲淡之味,耐人咀嚼。”[8]7即谓此。与上文“诉皓月而长歌”承接,作者引入“乱”辞,“歌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又称歌曰: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二歌是全文的高潮部分,祝尧《古赋辨体》评曰:“篇末之歌犹有诗人所赋之情”[11],谓其再次升华了曹植的怅惘之情,深化了整篇赋的意境。许槤曰:“以二歌总结全局,与‘怨遥’‘伤远’相应,深情婉致,有味外味。”[8]7指出此二歌揭示了人生在世的诸种无奈,引人深思。可见《月赋》虽名曰写月,其实是借月抒情。

3.句式骈化,偶对精工

赋之句式,有散体句式与骚体句式两种。前一种肇端于荀子,后一种来源于屈原。前一种适于描摹景物,记事言理,后一种依“兮”而咏,宜于抒情。《月赋》除了尾部的“乱”辞用的骚体句式,其余用的都是散体句式,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兼有。全赋共94句,三字句有10句,约占整首赋10.6%;四字句有58句,约占整首赋61.7%;五字句有2句,约占整首赋2.1%;六字句有16句,约占整首赋17%;七字句有6句,约占整首赋6.4%。就所统计的数据来看,四、六句共占比例为78.7%,在整篇赋所占比重较大。句式的骈化,使得《月赋》在形制上呈现出整饬的特征。刘师培《中古文学史讲义》:“四六之体,粗备于范晔、谢庄。”[12]认为自范晔、谢庄开始,赋体开始从“古赋”向“骈赋”转变。

《月赋》的赋句不仅骈化,还十分注重对偶。全赋共94句,其中对句有80句,约占整首赋的86.96%。其中工对居多,包括宫室对,如“绿苔生阁,芳尘凝榭”“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文学对,如“沈吟齐章,殷勤陈篇”;人事对,如“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地名对,如“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天文对,如“气霁地表,云敛天末”“列宿掩缛,长河韬映”;重叠词对,如“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等等。邻对其次,包括天文与地理对,如“柔祗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斜汉左界,北陆南躔”“沉潜既义,高明既经”;地理与宫室对,如“清兰路,肃桂苑”;同义与反义对,“厌晨欢,乐宵宴”“去烛房,即月殿”;草木花卉与鸟兽虫鱼对,如“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等等。流水对较少,如“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腾吹寒山,弭盖秋阪”等等。

整体来看,《月赋》的句式两两相对,句骈意偶,同时还能根据情感的表达需要进行调整,其骈俪方式比较自由灵活。

4.声律和谐,用韵灵活

如上文所述,谢庄通音律、别宫商,在创作中自然会注意句子的合律问题。试取《月赋》中三字至七字各几句,略做分析。

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平○○平,○平○○平。

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平○仄○○平,仄○平○○仄。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所选的三字句,节奏点在第三个字上,分别为“平”“仄”“仄”“平”,“平”“仄”,“平”“仄”,每两句的平仄依次相对,合乎“两句之中,轻重悉异”的声律规则。所选的四字句,节奏点在第二、四字上,分别为“仄平”“平仄”,“仄平”“平仄”,每两句依次相对,也十分合律。所选的五字句,节奏点在第二、五字上,“平平”“平平”,两句是相同的,不甚合律。所选的六字句,由两个以“兮”字相连的三字句所组成,节奏点在第二、七字上,分别为“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前两句相同,后两句相对。其中四个仄声与前边的五字句四个平声一样,应是情感的抑扬所决定的。平声上扬,表现情绪的长与缓,仄声下沉,表现情绪的短与促。可见,《月赋》平仄有致,声律和谐,音情顿挫,易于引发人情感上的共鸣。

再来看一下《月赋》的用韵情况。第一段“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沈抽毫进牍,以命仲宣。”共20句,韵脚分别为暇、榭、夜、苑、阪、远、躔、天、篇、宣。前三字押驾韵,中间三字押阮韵,后四字押先韵,换韵三次。第二段“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除去“仲宣跪而称曰”引句外,还有20句,韵脚分别为樊、恩、经、灵、冥、庭、冲、风、宫、融。前两字押元韵,中间四字押青韵,后四字押东韵,换韵三次。第三段“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芳酒登,鸣琴荐。”共22句,韵脚分别为末、脱、濑、蔼、映、镜、净、宴、县、殿、荐,前两字押曷韵,第三、四字押泰韵,第五至七字押敬韵,最后四字押霰韵,换韵四次。第四段“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共26句,其中两首长歌是句句押韵,其余仍是隔句押韵,韵脚分别为韵、进、引、和、阿、波、歌、阙、月、歇、越、毕、失、晞、归、衣。前三字押震(问)韵(震、问通押),第四至七字押歌韵,第八至十一字押月韵,第十二、十三字押质韵,最后三字押微韵,五次换韵。最后一段除去“陈王曰:善”,还剩4句,韵脚字为璧、斁,押昔(锡)韵(昔与锡通押)。《月赋》共押韵16种(换韵16次),可见作者并非一韵到底,而是适时换韵。就换韵来说,既有根据行文便利随时换韵,也有根据内容的递进而适时换韵的,谢庄是属于后者。其换韵之处,往往是文意转换之处,这种或长或短,或急或缓的韵律,既使写景张弛有度,又使抒情跌宕起伏,整体形成一种流转回环之美。

三、《月赋》的赋史意义

如上文所述,刘宋中期文学发生了两大变革,一是开始向注重抒情的道路发展,二是在体制上更加注重骈化。就谢庄来说,刘宋文学变革时期,正是他创作的鼎盛期。因此,他的创作实际上有着推动刘宋文学变革的意义,《月赋》即是明证。

1.标志着咏物赋向抒情赋的转变

曹道衡先生云:“六朝小赋虽然一般都可以称为‘抒情小赋’,而且从赋的发展来看,早在汉末的王粲,就写了《登楼赋》这样以抒情为主的作品。但从现存的作品来看,从魏晋一直到南朝初年,大多数赋作仍以‘体物’ 为主。”[13]即就赋的纵向发展历程来看,虽然也出现了一些抒情作品,但只是个别作家的偶然性所为,大部分的赋作仍以“体物”为创作之主旨,咏物赋仍占据赋史的主流地位。而真正标志着赋作从体物向抒情的转变,是从谢庄《月赋》开始的。

表面来看,《月赋》并没有多少变革。就其结构来看,是仿谢惠连《雪赋》而作,如开篇述曹植赏月与《雪赋》中梁王赏雪之情节相同;王粲铺陈关于月之典故,与司马相如铺陈关于雪之典故相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仔细比较《月赋》与《雪赋》就会发现,同是写景,《月赋》是为抒情而写景,情景是彼此交融的,其虽有“体物”之成分,但“体物”是为配合抒情而作;而《雪赋》是为写景而写景,纯粹是在“体物”。如两赋的起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1]2625“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於兔园。”[1]2623前者陈王“疚怀”“不怡”旨在引出下文,并为全赋奠定了感伤的基调;后者虽也有“梁王不悦”,但其与后文并无必然的联系。再看两赋的写景名句,“若夫气雾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懒,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褥,长河韬映,柔抵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1]2625“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佳,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1]2623前者传神,后者工致,皆为佳句,然前者是铺垫,旨在引出下文陈王“亲懿莫从,羁孤递进”的悲凉境遇,而后者却与“梁王不悦”没有关系。再看两赋的作歌部分,“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霑人衣!”[1]2625“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曜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1]2623前者营造了感伤的氛围,表现了陈王对门庭冷落、孤寂一人的无可奈何之情;后者营造了旷达的基调,表达了老庄委运任化的人生哲理。就作用来看,前者与上面之文意紧密相连,强化了全赋的抒情意味,易于引发读者的情感;而后者是在写景中寄寓了哲理,难以引起读者的共鸣。整体来看,《月赋》长于抒情,《雪赋》工于写景。

从孝武帝时代开始,文风开始发生变化,即追求繁密与华丽之貌的“元嘉体”开始向注重“吟咏情性”的“永明体”过渡,而《月赋》正是此种文风变革的产物。自《月赋》后,齐梁作家如沈约开始在《愍涂赋》《悯国赋》《愍衰草赋》融入大量的抒情成分,其他如江淹的《恨赋》《别赋》,庚信的《枯树赋》《小园赋》也均以浓烈的抒情,低沉的基调为标志。因此,我们认为《月赋》中抒情高于咏物,其标志着咏物赋向抒情赋的转变。

2.实现了古赋向骈赋的转变

孙梅《四六丛话》曰:“左陆以下,渐趋整练,齐梁而降,益事研华,古赋一变为骈赋。”[14]认为自西晋太康左思、陆机开始,赋作即已呈现出整练的特征了,但到齐梁时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骈赋。曹道衡先生在《汉魏六朝辞赋》中说:“以辞赋来说,刘宋一代的赋,文体有的基本上仍沿袭汉魏之旧,可以‘古赋’目之;有的已具骈俪色彩,可以视为‘骈赋’的萌芽。这种情况,大体始于刘宋中期以后。宋初像谢灵运、颜延之、谢惠连等人的赋,基本上还属于‘古赋’范畴。稍后谢庄和鲍照的赋,情况就不很相同。谢庄的代表作《月赋》,骈俪色彩已很重,后来的选家大抵把它当作‘骈赋’看待。”[15]认为谢庄之《月赋》骈俪色彩很浓,是“骈赋”的萌芽。两人都陈述了古赋到骈赋过渡的历程,只是曹先生更加明确了谢庄《月赋》在此过程中的转变意义。 古赋与骈赋的转变以句子的工整与声韵的和谐为主要标志。马积高《赋史》谓骈赋的特点为“句式比较整齐,多对称、俳偶,并且渐变为以四、六字句为主。辞采亦多华美,然已少铺陈名物、堆垛难字的现象,而注意于情景的描述。”[16]概括来说,骈赋有如下特征:一,句式以四六字为主,且对仗工整;二,声律协恰,音韵和谐;三,辞采华美,但不再铺陈名物、堆砌难字;四,注意情景的细致描述。下面我们就选取一位代表作家的简短赋作,略做分析。

有轻虚之艳象,无实体之真形,原厥本初,浮沈混并。六律籥应,八风时迈。玄阴触石,甘泽滂霈。势不崇朝,覆被无外。集轻浮之众采,厕五色之藻气。贯元虚于太素,薄紫微而竦戾。若层台高观,重楼叠阁。或如锺首之郁律,乍似塞门之寥廓,若灵园之列树,攒宝耀之炳烂。金柯分,玉叶散。绿翘明,岩英焕。龙逸蛟起,熊厉虎战。鸾翔凤翥,鸿惊鹤奋。鲸鲵泝波,鲛鳄冲遁。若秬鬯扬芒, 嘉谷垂颖。朱丝乱起,罗袿失领。飞仙凌虚,随风游骋。有若芙蓉群披,蕣华总会。车渠绕理,马瑙缛文。□龟甲,错龙鳞。(陆机《浮云赋》)[1]2008

仄○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仄,仄○平○仄,仄○仄○○仄。○○平,○○仄。○○平,○○仄。○仄○仄,○仄○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仄,○平○仄。○平○平,○平○仄。 ○平○平,○平○仄。○平○仄,○仄○平。○○仄,○○平。

这是陆机赋作中骈偶程度较高的一篇,共42句,四字、六字句有32句,占全赋的76.2%。其中平仄对应的有20句,占全赋的42.86%。对句有32句,占全赋的76.2%。注重押韵,韵脚字分别为形、并、迈、外、气、戾、阁、廓、烂、散、焕、战、奋、颖、领、骋、会、文、鳞,分别押青、庚、卦、泰、未、霁、药、药、翰、翰、翰、霰、问、梗、梗、梗、泰、文、真韵,换韵并无规律,有两句一换,也有四句、六句一换的。就所调查的数据来看,虽然其各项数值都较大,但仍未有一项是超过《月赋》的。就其用韵来说,相比于谢庄仍不够自由灵活。骈赋以句式与韵律为主要标志,陆机赋的句式是整练的、对偶的,但在其生活的太康时代,声律规律还没有被充分发现,其作不合韵是时代使然。因此,这篇赋是介于古赋和骈赋之间的,还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骈赋。

我们再看一下齐梁作家的成熟骈赋,如沈约的《高松赋》:“郁彼高松,栖根得地。托北园於上邸,依平台而养翠。”“清都之念方远,孤射之想悠然。擢柔情於蕙圃,涌宝思於珠泉。”[1]3100谢眺《临楚江赋》:“爰自山南,薄暮江潭,滔滔积水,袅袅霜岚。”“愿希光兮秋月,庶永照于遗簪。”[1]2918江淹《恨赋》:“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直念古者,含恨而死。”[1]3142等等,都极注重句子的对仗,音节的和谐,声律的抑扬,情景的描述,而这些特征在《月赋》时即已具备。因此,我们认为谢庄《月赋》完成了古赋向骈赋的转变。

综上所述,《月赋》在艺术上取得了较高的成就,营造出清雅冲淡的意境,融入了浓厚的抒情意味,骈俪特征明显,声律和谐,音韵流转。其既标志着咏物赋向抒情赋的转变,又实现了古赋向骈赋的转变,推动了刘宋赋体文学的变革,赋史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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