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理论视角下国家形象的媒体话语建构研究
——以“中美贸易战”报道为例
2020-02-22刘立华童可
刘立华 童可
(北京交通大学 话语与跨文化传播研究中心, 北京 100044)
1.0 引言
根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8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在接受调查的国家中,70%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扮演着比十年前更为重要的角色①。但是,随着中国经济力量的不断发展壮大,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之间的互动会越来越频繁,中国与一些国家的冲突也会日益凸显。2018年4月,美方首次宣布对中国输美产品加征关税,中方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强有力的回应。此后,美方又几次正式实施加征关税措施,中方都立即予以了坚决反制。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引起了中国乃至全球的广泛关注。在这一事件中,中国主流媒体显然担负着重要的对内对外话语传播责任。中国主流媒体话语对内关乎主流价值观引领、民心凝聚、认同塑造、以及共识的达成;对外关乎国家形象的塑造和提升、意识形态的传播以及国际舆论主动权的掌控。本文选择以中国主流媒体为研究对象,分析其5月10日-5月16日为期一周关于“中美贸易战”的报道,以话语建构主义为理论背景,以甘姆森(Gamson)“诠释包裹”为具体的分析路径,从国家形象的自我和他者呈现两个角度解读中国主流媒体的中美贸易战话语。
2.0 理论背景
2.1 国家形象的社会建构
国家形象在本质上取决于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但往往并不能等同于国家的真实情况,因此,一个通识的看法是,国家形象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国家形象的建构论观点可大致分为两派:国家形象的社会建构论和媒介建构论。国家形象的社会建构论多是通过国际关系的视角考察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互动和关系来理解国家的行为和利益,认为国家形象往往并非一国客观概况的真实反映,而是“国家间交往互动的产物,是国际社会中国家主体间的相互文化建构”(董青岭,2015),是“国家间基于社会互动而构成的一种相互身份认同关系”(李智,2011)。国家形象“反映了国家自我与他者之间的相互身份认同关系”(董青岭、李爱华,2006)。
国家形象的媒介建构论则认为国家形象是通过媒介所塑造和呈现出来的。国内较早关注到媒介建构国家形象的学者徐小鸽认为国家形象是“一个国家在国际新闻流动中所形成的形象,或者说是指一国在他国新闻媒介的新闻言论报道中所呈现的形象”(徐小鸽,1996:36)。其他学者也提出,国家形象是“在物质本源基础之上,人们经由各种媒介,对某一国家产生的兼具客观性和主观性的总体感知”(刘继南,2006:12)。学者郭可将国家形象定义为“国际性媒体通过新闻报道和言论(即国际信息流动)所塑造的关于一个国家的形象”(郭可,2003:112)。
2.2 国家形象的话语建构
话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话语是社会现实的组成部分。Phillips & Hardy(2002:2)指出,没有话语,就没有社会现实;不理解话语,就不能理解我们的现实、我们的经历和我们自己。从语言学的意义上理解,话语是指大于句子的意义单位,研究侧重话语的语言特征。但是,“话语”之所以较之“语言”得到高频使用,是因为社会语言学家不满足只靠分析语言来判断语言使用者的身份和意图,而是热衷于摆脱这种“语言反映”论的束缚进入“话语建构”论的领地(田海龙,2015:32)。
话语理论的发展与社会建构主义认识论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社会建构主义作为一种认识论,强调了语言和话语在社会建构过程中的作用。作为社会实践的话语是人们交流和互动的产物,在这种互动中,社会现实经由话语建构起来,由叙事、谈话和故事组织并加以维持,进而构成不同的话语体系(刘立华,2013;胡开宝,2019)。话语建构主义的主要思想是,作为一种社会实践,话语不是对现实的被动反映,而是通过语言和语法的选择对现实的积极建构。Foucault(1972)认为,话语是对现实特定方面的语义建构,它服务于特定历史和/或社会背景的利益。在福柯思想的影响下,话语的内涵和外延得到极大扩展,话语被界定为一种有意义的社会实践,话语在反映社会现实的同时也在建构社会现实和身份(刘立华、童可,2019:137)。Gee(2003)区分了使用中的语言和语言构成的话语以及社会实践中的许多其他元素,包括价值观、思维方式、行为和习俗等,他还将话语视为身份识别的一种方式。因此,话语是在社会语境中产生的,并依次建构社会现实。Fairclough(1989,1992,1995,2003)认为话语是作为社会实践的语言,语言是社会的一部分,受到社会其他部分(非语言)条件的限定。
以福柯为代表的话语建构理论阐明了话语作为社会实践的产物,参与意义生产与建构的本质,推动媒介话语研究的意识形态转向(赵为学,2008)。Gamson(1989)的建构主义媒介话语分析理论提出“新闻不再是简单的,媒体对客观世界的映射,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建构过程”。Gamson(2008:155)认为,新闻话语中的符号竞争(symbolic contest)是媒介建构新闻过程的具体表现,媒介一方面是符号竞争的“参与者”,记者本身是能影响“新闻报道如何被架构及哪些信源被引用”的社会行动者。另一方面,媒介是符号竞争的重要“舞台”,社会行动者们都从各自立场出发建构意义,通过使用特定的符号元件(symbolic devices),共同刻画特定的诠释包裹(Gamson,1992:59)。话语建构理论为中国国家形象建构的研究提供了切入点,为如何在具体的话语实践层面考察话语的运作机制提供了理论依据与方法指导。
2.3 框架理论
“框架”这一概念最早是由人类学家Bateson提出。他认为框架是一种解释规则,即发送者向接收者提供如何理解符号的方法,框架是传播活动得以开展的前提,属于“元传播”层面的信息(Bateson,1955)。自此之后,不同学科的专家和学者就框架理论进行了不断的修正与扩展。Gamson(1989)、Fillmore(1992)、Entman(1993)等从不同的学科背景对框架理论的概念、理论、范式进行扩展与转换,形成了基于政治学、传播学、认知语言学、社会学等不同学科的背景与方法。
Goffman(1986)基于“框架”概念提出了新闻框架论,用来解释非媒介和符号传播的现象,从而为框架理论从人类学转向传播学奠定了理论基础。Tuchman(1978)延续了Goffman的观点,认为“新闻是社会现实的建构”,他把新闻看作一个框架,考察了大众媒体是如何建构社会现实的,关注新闻生产的过程和实践。有一些学者认为,框架是新闻媒体在呈现某类议题时“类似且一致的诠释方向”“长期固定的模式”。如,Gitlin(1980)将新闻生产与框架直接联系起来,提出框架是如何形成的,即新闻工作者通过选择、强调和遗漏来建构现实。Pan & Gerald(1993)认为,新闻框架是符号工作者长期(通过大众媒体)组织言论(包括口头和视觉)的过程。长期以来,他们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认知、解释和呈现形式,以选择、强调和排除社会事件。
另有一些学者提出更具操作性的定义。Gamson & Modigliani(1989)提出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定义,认为框架是“一组议题的中心组织思想,并为相关事件赋予意义,反映议题的关键”。Tankard(2001)借鉴了Gamson等人的框架定义,认为“框架是新闻内容的核心组织思想,通过选择、强调、排除和详述,在新闻报道中创造了一种情境,并提示了议题的关键所在。”Entman(1993)认为,新闻框架是感知现实选择的一部分,在新闻文本中予以突出,以促进对所描述现象的特定问题定义、因果解释、道德评价和处理方法。该定义指出了框架的四个功能,为新闻框架的细化和分析提供了明确的指导。总而言之,框架理论关注媒体话语的意义建构,为观察媒体话语运作提供切入视角和分析工具。甘姆森基于建构主义媒介话语观提出“诠释包裹”理论,采用“归纳”路径分析新闻框架,试图在分析过程中厘清框架类型和体系,为新闻话语的研究提供了不同的研究路径和理论依据。
3.0 研究设计
3.1 研究对象与研究问题
人民网创办于1997年1月1日,是《人民日报》建设的以新闻为主的大型网上信息交互平台,也是国际互联网上最大的综合性网络媒体之一。人民网作为党和国家治国理政的重要资源和手段与“网上的人民日报”,在网络舆论生态中发挥着“领航者”“排头兵”和“中流砥柱、定海神针”的作用。②Chilton(1987)提出批评话语时刻(critical discourse moment-CDM)概念来表达话语呈现出对立意识形态表征的时刻(张旺斌、郭爱萍,2018:70)。本文围绕话语时刻(discourse moment)选择研究对象,关切点为某一事件发生时大规模的、密集的、多样化的媒体话语活动。5月10日,美方宣布对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的关税从10%升至25%,在国内引发了一个巨大的话语时刻。因此,本文选择中国主流媒体为研究对象,在人民网官方网站的搜索栏输入“中美贸易战”,得到自5月10日至5月16日来自人民日报、新华网、求是、参考消息、环球时报等,为期一周的新闻报道,共计24篇。
本文通过分析以人民日报、新华网等为代表的中国主流媒体对“中美贸易战”的报道框架,试图回答以下三个问题:1)中国主流媒体在“中美贸易战”报道中塑造了怎样的中国形象和美国形象?2)这种形象的塑造是如何通过框架装置和推理装置达成的?3)中国主流媒体应该如何报道“中美贸易战”,来掌握国际舆论的主动权?
3.2 研究方法
Gamson & Modigliani(1989)在其核动力报告研究中提出了诠释包裹(interpretive package)的概念,诠释包裹可以理解为一种呈现议题的手法,将框架定义为“一组议题的中心组织思想,并为相关事件赋予意义,反映议题的关键”。新闻的诠释包裹是从框架装置和推理装置中抽象出来的。框架装置即“建议人们如何思考某个议题的元素”(Gamson & Modigliani,1989:3),包括:(1)隐喻;(2)范例(即吸取教训的历史例子);(3)短语;(4)描述;(5)视觉图像。推理装置即“帮助证明应该怎么处理某一议题的元素”(Gamson & Modigliani,1989:3)。包括:(1)根源(即因果分析);(2)后果(即特定类型的后果);(3)诉诸原则(即一套道德主张)。诠释包裹可以在一个签署矩阵中进行总结,该矩阵描述了框架、位置范围以及八种不同类型的签名元素,这些元素以一种简洁的方式表示了这个核心。当把一篇报道恢复到这八个元素时,我们就可以找到该报道的诠释包裹。
在本研究中,作者根据研究问题和具体的研究对象,确立了本研究所涉及的媒体话语的诠释包裹类目。框架装置包括:隐喻、范例、短语和描述,由于本研究的研究对象是具体的单模态文本,不涉及图片,所以本研究的诠释包裹的框架装置不包括视觉图像;推理装置包括:原因(中美贸易战发起的原因)、后果(对中美贸易战结果的预判)以及道德评判(对中美贸易战的道德评判)。
4.0 分析与讨论
4.1 诠释包裹的确立
在媒体话语中,立场参差的社会行动者们提供的诠释包裹常常不同,“几乎任何议题中都存在并非泾渭分明、而是模棱两可的诠释包”(Gamson,1988: 166),因此研究者需明察秋毫。通过质性阅读和层层归纳,分解出话语的诠释包裹。在本研究中,作者发现,中国主流媒体的“中美贸易战”话语中形成了明显的“自我”和“他者”两个群体。在塑造“自我”形象时主要使用了三个框架:“遵守道义的受害者和抵抗侵犯的自卫者”框架、“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框架以及“国际经济秩序的维护者”框架。而对于“他者”形象话语塑造,则使用了“践踏规则的危机制造者”框架。在研究的第二步,作者解构出支撑每个诠释包裹的两类“符号元件”,即“框架装置”和“推理装置”。然后根据不同的框架和两类装置,制成相关表格,并对表格进行不断完善更新,以确保每一篇媒体话语都能找到对应的诠释包裹。最后,由“符号元件”构成“签署矩阵”(signature matrix),可通过签署矩阵来分析媒介话语表征下的“中美贸易战”报道。
4.2 自我积极呈现
在本文研究语料中,中国主流媒体总体上塑造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国家形象,强调中国面对贸易摩擦的大国风范,以及对世界经济稳定的重要贡献。中国积极倡导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发展,致力于同各国携手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向世界传递了开放合作、共同发展的强大正能量。为应对中美经贸摩擦,中国秉承负责任大国的担当和胸怀,本着对中国人民负责、对美国人民负责、对世界人民负责的道义立场与美方磋商,致力于真正解决中美经贸摩擦问题。
4.2.1 遵守道义的受害者和抵抗侵犯的自卫者
在人民网为代表的中国主流媒体的报道中,中国方作为“遵守道义的受害者和抵抗侵犯的自卫者”形象是最重要的一个框架。在这一框架下,中美贸易战被描述为是美方主动挑起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国作为“君子之国”,历史上一直是“重信用、守承诺”的,从未主动发起过侵略,此次贸易战发起的原因是由于美国单方面的“极限施压”,中国为维护自身利益,不得不采取自卫措施。
这一框架下,引用的范例多是中国政府、发言人等的讲话,用官方态度表明中国立场,如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回应记者的提问时说:“把双方贸易摩擦定义为贸易战并挑起贸易战的是美方,而不是中方。我们采取的反制措施完全是正当防卫。”在隐喻使用方面,采用多个典故,表达中方受害者和自卫者的立场。例如,“君子之国,先礼后兵”,意为中国作为礼仪之邦,在和对方交涉时,先讲道理,如果行不通,才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则是以“豺狼”暗指侵犯者,表明中国会面对侵犯反抗到底的决心;“城下之盟”的典故出自《左传·桓公十二年》,指在敌人的武力威胁下,被迫签订屈辱性盟约。再如,《求是》杂志指出,“美国大搞贸易保护主义,歧视中国产品,滥用‘国家安全审查’阻碍中国企业在美正常投资活动,使用大量非关税壁垒,滥用贸易救济措施,等等。尤其是一意孤行举起关税大棒,威逼中国接受‘城下之盟’,人为地给谈判进程设置了巨大障碍。”③关于贸易战发起的原因,《环球时报》认为,“美方是挑起贸易战的一方,自恃实力强大,相信它的关税大棒足以压垮中国。中方的回应则是太极哲学的示范版,坚守原则,不主动打也不惧战,用更大的承受力瓦解对方的攻击力,增加其他情况出现的可能性。”④中国主流媒体反复强调 “中方不想打,不愿打,但绝不怕打。如果有人打到家门口,我们会奉陪到底。”以上话语在搜集的语料中共出现8次,总体上将中国描述成信守承诺、遵守道义的受害者,由于对方不守承诺、行为失范才不得已采取反制措施。
4.2.2 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
Gamson的诠释包裹理论刻画了一个以媒介为中心的符号竞争场:媒介是当仁不让的“前台”,立场各异的社会团体在其中竞相发言;“后台”(backstage)是各社会团体的候场区,也是他们分析战况、商量话语对策之所;占据“旁听席”(gallery)的受众们则被想象成各社会团体的参与者,他们被贴上女性、工人、基督徒等团体标签,而身上千差万别的个性却被有意或无意忽略(转引自刘琼,2015)。在这一语境下,“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框架将抽象的国家形象具象到“中国人民”这一群体中。在这一框架下,“框架装置”中范例、描述与典故的使用较少,语言风格多为呼吁性的情感表达,同时使用“人民战争”“辉煌大业”“核心利益”“大国风范”等短语来唤起中国人民共同的情感。中国主流媒体通过以上话语策略的选择来激起公众情感,凝聚公众意识,树立集体认同。
例如,《人民日报》评论员的文章指出,作为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中方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决不让步,坚决捍卫国家核心利益和人民根本利益,任何时候都不会丧失国家尊严,任何人都不要指望中国会吞下损害自己核心利益的苦果。”⑤在这一案例中,“为了‘国家核心利益’和‘人民利益’”作为一种话语策略提出,作为中国反制美国贸易政策的正当理由。这一话语得策略的使用,使得中国的反制措施合法化和正当化,“国家核心利益”和“人民利益”话语的社会功能表现在它们成为统治整个话语场域、控制差异流动一个话语的节点(Laclau & Mouffe,2001),即,以上话语策略扮演一个临时中心的角色,据此,霸权是围绕节点,通过话语的扩张而使意义被部分固定的有关中国反制措施的道德、政治和知识领导权进而围绕着两个话语节点建构起来。
其次,在“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框架中,“人民战争”也作为一个高频词出现。例如,环球网社评认为“美国的贸易战是一个人和一个团队极力主张打的,裹挟了那个国家的公众。中国是整个国家和全体人民同时被胁迫,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⑥“人民战争”作为一个能指,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和内涵,中美之间的贸易纠纷本比喻为一场战争,而战场的敌我则是中国和美国。这一概念唤起了中国人民历史上抵御外侮争取独立的艰辛付出和牺牲,很容易能够制造一种民族主义的共识和认同(Zhang,2015)。从这一框架所传递的整体意义来看,中国政府不怕不躲、勇敢应战、坚决维护国家核心利益的形象得到凸显。
4.2.3 国际经济秩序的维护者
作为世界两大经济体,中美之间的经贸摩擦也引发了国际社会对全球经济增长的担忧。在这一框架下,中国被塑造成全球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者和国际经济秩序的维护者。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通过自身的影响力,在维护全球经济秩序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对待中美贸易摩擦一事,新华网报道称“中方立场和态度是一贯、明确的。我们反对单边加征关税,贸易战没有赢家,这不符合中方利益,不符合美方利益,也不符合全球利益”。⑦而反观美国,“美国出尔反尔,挥舞着贸易保护主义大棒、滥用征税手段、实施极限施压和讹诈的做法,严重破坏国际贸易秩序、伤害合作方利益,同样也会伤及其本国企业和国民利益。美国任性妄为,增加了未来全球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让国际社会感到失望。”⑧在全球经济需要各国努力跳出底谷的关键时刻,美方的做法使得世界经济乃至全球治理 “雪上加霜”。
在框架装置层面,中国主流媒体引用中国领导人和国际组织的言论,指责美国的贸易政策对中国、对美国以及对全球经济造成的影响。将贸易战描述为“当前世界经济前景面临的主要威胁之一”。运用“单边主义”“霸权主义”“经济挑衅”等指责性短语体现美国“破坏经济秩序”的消极形象。在推理装置层面,中国主流媒体认为美国挑起中美经贸摩擦,给世界经济发展带来了很多不确定性,严重拖累世界经济。中国经济和美国经济深度融合,美方加征关税,对中国人民不利,对美国人民不利,对世界人民也不利。中美妥善解决经贸问题是全世界的期盼,美方的举动与世界的期盼背道而驰。这一框架下,指责性话语明显增多,通过道德评判和对他方行为的指责,形成了两个对立的意识形态。
4.3 消极的他者呈现
在中国主流媒体话语中,中国被建构为“遵守道义的受害者和抵抗侵犯的自卫者”、“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和“国际经济秩序的维护者”,而美国则被建构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不负责任”的“践踏规则的危机制造者”。
在框架装置层面,中国主流媒体话语认为“历史上,美国总是善于制造危机”。如:美国保守主义、孤立主义政策导致1929-1939年全球经济大萧条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二战之后,美国曾多次主动挑起针对日本和欧洲的贸易战;2008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性经济危机,给全球经济带来了沉重打击等等。再次,“美国在信守承诺上劣迹斑斑、经常践踏规则”,如:其他国家受益、对美国不利不公的都要退出。先后退出气候变化《巴黎协定》、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退出《全球移民协议》、退出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退出《中导条约》等。这些范例作为塑造“践踏规则的危机制造者”的有力例证,将这次的贸易战描述为“又一次典型的‘挖坑行为’,坑人坑己”。⑨
在推理装置层面,中国主流媒体认为美国发起此次贸易战的原因在于搅乱中国的发展,以维护自己作为全球霸主的地位。而这么做的后果将不仅会伤害美国自身经济、伤害美国消费者,更对世界经济秩序造成了破坏。美国政客对“贸易战”的态度一意孤行、顽固到底,美国践踏世贸规则、践踏各国开展合作的良好意愿,也将失信于历史。
5.0 结语
首先,从话语类型来看,中国主流媒体话语是官方话语的一个重要的形式,话语中的价值立场代表了中国政府的立场和价值判断。中国主流媒体完成了不同国家身份的话语建构(Wodak et al.,2009)。在本研究中,中国主流媒体在“中美贸易战”话语中建构了一个积极的自我呈现,塑造了“遵守道义的受害者和抵抗侵犯的自卫者”、“中国人民利益的代表者”以及“国际经济秩序的维护者”的形象,而在“他者”呈现上,则把美国塑造为“践踏规则的危机制造者”形象。
其次,中国主流媒体话语形成了相对具有中国特色的官方话语体系。意义的关系认识论不仅具有将社会生活结构化为话语形式的可能性,而且还确定了话语的一般特征。话语没有任何客观基础,意味着话语必须从反面去证明,也就是需要把此类话语与非此类话语区分开来(Dyrberg,1997:119)。在这一话语类型中,“国家核心利益”“人民利益”“人民战争”构成了此类话语的节点。话语中的“节点”(也称为“空的能指符”)构成象征话语身份的“参考点”,从而有可能将话语与其他话语区分开,并构想一种统一的逻辑进而把能指赋予一种相互之间的差异关系(Žižek,1989:95)。Laclau & Mouffe(2001)认为,只有在某种“参照点”象征着话语身份的情况下,一种话语才可以与其他话语区分开来,参照点能够使得构想一种能够把能指绑定在一起的统一的逻辑成为可能,这种统一的逻辑往往构成了话语存在的基础。话语之间的差异构成了话语互动的基础(田海龙,2020),不同话语之间的参照点往往是话语互动中意义争夺的重要资源。
最后,话语的表达决定了话语可能产生的效果。在本研究中,“人民利益”等节点构成官方话语的重要的参照点之一。当下的人民话语无论是内容还是表述形态主要建立在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现实上,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价值基石,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人民话语应该坚持其开放、发展、包容的属性和特点,防止故步自封,推动自身不断发展完善(周建伟,2016:75;Liu,2020)。因此,对话语中节点的丰富是增加话语效果的重要的手段。
讲好中国故事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国家、社会、个人等各方面协同努力。需要我们对自身有清楚的了解,同时对话语潜在的受众也有一种跨文化的理解。在我国社会主义实践过程中,国家政治话语实践的风格、角度、关注问题等都构成了影响国家形象、国家声誉以及国际话语权建构的重要因素。
注释:
① 具体内容参见: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18/10/01/trumps-international-ratings-remain-low-especially-among-key-allies/#few-think-the-u-s-takes-their-interests-into-account
② 详见人民网官方简介:http://www.people.com.cn/GB/50142/420117/420317/index.html
③ 打打谈谈两由之. 求是. 2019年5月14日。
④ 时间将证明极限施压对中国没用. 环球时报. 2019年5月12日。
⑤ 中美开展经贸合作是正确的选择,但合作是有原则的. 人民日报. 2019年5月12日。
⑥ 美方不断嚣张喊话,实为自我打气. 环球时报. 2019年5月13日。
⑦ 中方最大程度展现诚意和善意,达成协议需双方共同努力. 新华网. 2019年5月10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5/09/c_1124473791.htm。
⑧ 谁在“出尔”,谁在“反尔”——“中国出尔反尔论”可以休矣. 人民日报. 2019年5月16日。
⑨ 践踏规则的危机制造者. 新华网. 2019年5月14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5/14/c_1124493680.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