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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网络过度使用后的逃离发生机制

2020-02-21甘倬蔓

新媒体研究 2020年21期

甘倬蔓

摘 要 日益发达的社交网络给人们带来技术福利的同时,也带来了“过度使用”与“过度连接”的陷阱与泥潭,由此招致的焦虑、压力等会让个体倾向以某种“逃离”的方式减轻内心的失调。以认知失调理论为视角建构个体在社交网络过度使用后的逃离发生机制,围绕失调的出现、演进与改善分析逃离意识的觉醒、累积与逃离行为的发生。多数人在过度连接和使用中乐此不疲,逃离意识的觉醒只是一种少数和局部现象;社会比较易使个体陷入自我评价的失调,人设表演中的自我审查常态化易使个体陷入自我建构的失调,社交关系的管理易使个体陷入付出与报偿的失调,某一失调的加剧或多种失调的叠加致使个体逃离意识不断累积;并非所有逃离行为都对个体发展产生正面效果,积极逃离有助于建构或修复良性社交网络,消极逃离则易加剧个人异化。

关键词 社交网络过度使用;认知失调;过度连接;反连接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0)21-0006-04

1 研究背景

社交网络发展日新月异,其强大的信息服务与社交功能使人们已有将社交关系运营主阵地转移到线上的倾向,借此实现关系经营的更低成本付出和更多社会资本回报。人与人的连接是社交网络存在和发展的根基,凯文·凯利说互联网时代最核心的行为是把所有的东西都连接在一起,任何事物都会在多个层面被接入庞大网络中,缺少了这些巨大的网络,就没有生命、没有智能、没有进化[ 1 ]。“万物互联”构思固然理想,却也面临现实难题。雪莉·图克尔在《群体性孤独》中指出,我们因为忙碌而使用网络,但却和技术一起花费了更多的时间[2]。个体在使用社交网络时极易陷入过度使用的陷阱:高强度使用带来难以规避的心理和行为负担,甚至出现病理性使用;陷入过度连接的泥潭:人设炮制变得习以为常、符号消费观肆意渗透、私人空间被不断挤压、虚拟与现实混乱交错……因此,当下个体迫切需要一种“反连接”来断开部分连接链条,最为理想的状态是在保持必要的外界联系维度的同时,还可自如控制“闭合度”[3]。如此看来,适当逃离或正成为一条应对社交网络过度使用问题的可行路径,帮助个体在使用与连接中保持独立与自主,建构起良性社交网络。

2 研究视角

在社会心理学领域,早有學者将认知理论用于社交网络过度使用问题的研究。Turel和Serenko于2012年提出3个用于解释社交网络成瘾原因的理论模型,其中之一便是社会认知模式[ 4 ]。此外“,认知—行为”疗法在社交网络成瘾干预措施的研究与实践中屡见不鲜且效果显著。认知失调理论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利昂·费斯廷格于1957年提出,他认为人们天然的具有一种一致性或平衡倾向,认知失调状态会形成一种减少失调和避免增加失调的压力,促使人们通过改变认知或行为、选择性接触信息和观点等方式加以改善[5]。剖析理论发现,从觉察失调的存在到为减少失调的努力,整个过程都以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为支撑。例如在减少失调时强调,个体会通过改变自身认知与行为、选择性接触等方式,即更多依靠自发的努力去维持内心的平衡与逻辑的协调,而非外界干预的介入。本文认为,因社交网络过度使用问题而身处过度连接困境的部分个体有更为敏锐的认知觉察,会主动采取措施减少失调,努力维持在社交网络中的平衡感受。由此,本文提出社交网络过度使用后逃离发生机制的设想,从认知失调的理论视角出发,为研究赋予更多系统性与理论性。

3 逃离发生机制的阐释

3.1 逃离意识觉醒——失调出现

费斯汀格曾指出最易出现认知失调的情况:个体面对新情境、新信息等产生的认知同已有认知产生了至少暂时的冲突,对这类信息或环境中可能发生的事情缺乏完全的控制时[6]。从中提取出三个条件因素:新情境、新认知、新旧认知冲突。失调的出现,三者缺一不可。社交网络参与法则的不断更新演变,为失调的出现提供了新情境,但新情境只是后两者的必要不充分条件,因为个体在社交网络的新情境中会有不同状态的呈现。刘婵君等在研究公众的社交媒体使用状态时,从信息输入与输出视角进行推演,解析出四种典型:封闭型、极端型、自由型、理想型[ 7 ]。依据该分类可对后两个条件因素进行阐释。封闭型和极端型状态的个体由于信息获取具有同质化特征,身处虚拟社区的彼此肯定中,在沉默的螺旋和从众心理的作用下,即使对新情境有新认知,也会人云亦云以维持内心相对平衡,失调不易出现。自由型和理想型状态的个体由于信息接收更加多元流动,新情境的异质性信息冲击原有认知会带来心理不平衡与情绪不稳定,失调易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启发新的思考,继而更加审慎地下结论或提出更周全的决策[ 7 ]。此时便满足了新旧认知冲突这一条件因素。此外,该研究也佐证了:在社交网络过度使用中逃离意识的觉醒只是少数和局部的现象,尚有大多数在过度连接与使用中乐此不疲。

3.2 逃离意识累积——失调演进

逃离行为并不总是逃离意识的结果,在认知到行为的演进中,逃离意识可能走向溃散和消亡。因为个体的主观能动性是逃离机制发生的基础,需要意志力与行动力,需要个体成本的付出,而网络社会里的用户是“懒”的,总是希望以最小成本获得最大报偿。当社交网络平台敏锐洞察到用户心理变化,积极采取措施改善个体失调感受,个体不需要努力和付出成本,此时从认知到行为的转变极有可能停滞或消失,个体被“抚慰”而最终忘却曾有的“觉醒”。平台的影响只是一方面,个体实际面临的社交网络生态更加复杂,想要克服惰性适当逃离,失调的演进是重要推力,“演进”既可能是某一失调的持续加剧,也可能是多种失调的持续叠加,个体在演进中实现从认知到行为的转变。参考彭兰教授在《连接与反连接——互联网法则的摇摆》中对过度连接场景的描述,本文归纳出以下几种在社交网络中的典型失调现象。

3.2.1 “比较”的失调

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中指出,他人对我们的关注之所以如此重要,主要原因在于人类对自身价值的判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 8 ]。在缺乏客观、具体的评价标准时,个体对自身能力、观点或状态的不确定性往往通过“比较”消除。在心理学研究中,根据比较方向的差异将其分为了上行比较、下行比较与平行比较。社会比较倾向和比较方式是个体焦虑、抑郁、妒忌的重要影响因素[9]上行比较易产生不如别人的消极情绪,下行比较易产生比别人强的自大,究其本质是一种自我评价的失调。社交网络在整体上强化了人际连接,也为社会比较提供了充足空间,比较的广度、维度、频度明显增加。社交网络中对照群体的时刻存在让社会比较持续和高强度地进行着,纵横交错的比较带来的失调不断累积,为逃离行为的出现创造着条件。

3.2.2 “表演”的失调

欧文·戈夫曼的拟剧理论认为,社会是一个大舞台,生活犹如剧场,日常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是这舞台上的表演者,时时刻刻有意或无意地在为控制给他人的印象而进行表演[10]。经过修饰美化的人设表演能为个体带来更多社会认同、情感支持、社会资本等,满足自己在现实社会中无法实现的补偿性心理需求和体验。但人设的打造越完美,个体的失调感受往往越强烈。这种失调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个体内心深处对“完美人设”和“不完美真人”两者差距的感知。因为人设打造是个体以意识到自身的不足为前提,为更好完成社交互动做出不同努力程度的修饰润色,无限靠近理想状态。此外,理想自我的营造也会在无形中拔高了对现实自我的评价标准,加重失调。二是个体对“观众”反馈的感知。库利的“镜中我”理论指出,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态度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个人透过这面镜子认识和把握自己[ 1 1 ]。表演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取他人的良好反馈,卖力表演没有收到理想效果时,极易引起自我认知的失调,怀疑自身努力程度和能力水平。总之,社交网络让个体在表演中的自我审查和调整愈加常态化,大大增加了“我眼中的我”和“他人眼中的我”冲突的可能性,给自我认知和自我建构带来障碍。

3.2.3 “成本与报偿”的失调

“低成本付出”是社交网络平台给予用户的隐性承诺,企业打造社交产品的最终目的是创造价值,获取收益,通过强弱关系的交织增强用户的参与感,强化用户的使用行为,带来用户价值的倍增[12]。所以,社交网络平台的设计与搭建总是在尽可能地迎合用户的惰性与惯性,让个体在低成本的加入与互动中建立起与平台的紧密联系。而连接的经营维护需要成本,强关系的管理成本不言而喻,弱关系的成本付出也不容小觑,承诺的低成本和付出的高成本相冲突易产生失调。例如看似是弱关系互动的“点赞”行为,却在实际上不同于现实生活中弱社交、低成本的“点头之交”,它是一种需要心理、时间成本和强关系作支撑的新型网络人际强关系经营,个体对社交资本的期待、语境的考量、共通的意义空间甚至人情的回礼和层级的遵守都会影响“点赞”行为[13]。此外,不够理想的报偿也在加深失调感受。“邓巴数字”揭示了人们可以有效管理的社交网络圈子的有限性,在范畴外的社交经营大多成为负担,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即使是范畴内的社交圈子,自身能力的不足也会导致个体在并发式连接中顾此失彼,失调累积。

3.3 逃离行为发生——失调改善

逃离行为是逃离发生机制的关键一环,失调能否改善在于个体是否会采取措施适当逃离;失调改善能否对个体长远发展产生正向效果则要看逃离行为的性质,积极逃离有助于建构或修复良性社交網络,消极逃离流于表面,不具备“批判实质”,反而加剧人的异化。

3.3.1 积极逃离

1)寻找弱关系。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将社会关系分为强关系和弱关系,相较于强关系,弱关系更加灵活广泛,在社交网络中有更多选择和更少试错成本。适当寻找清爽的弱关系互动,可以成为个体身处社交网络高强度连接的“中场休息”,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社交负担与经营成本,改善失调感受。此外,弱关系代表个体间具备更多异质性,帮助个体的“盲点区”向“公共区”转移,使自我建构更加丰满和明晰[ 1 4 ]。祖克曼在《超级连接者》中指出弱关系对个人发展的重要性:当一个个体淡出既有的生活圈,与更多的人建立联系,就会发现他的思想充斥着丰富的创造力,这种有价值的想法往往来自于这种弱连接的输入[15]。个体需要陌生的弱关系打破期望路径,避开日常路径,创造体验新事物的机会,寻找趣缘群体,收获意想不到的社交体验与回报。

2)回归线下。“回归”不是消极逃避,而是积极拥抱,建立在个体清醒认识到线上交往的缺陷和线下交往的必要的基础之上。虽然线上交往带来相对自由,个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选择和回避某些社会关系,却也加重了个体的表演负担,不利于开展线下交往。即使是想借助线上实现远程交流,始终要做的也是超越时空局限,塑造身体在场感。因为线下交往借助身体的可见可感,个体可以更好地解读语言和非语言符号,让“交流”可以真正达成,实际上减少了互动压力与成本,助于消除线上交往带来的失调。在回归中,维系个体在网络和现实社会中存在状态的和谐至关重要,若能以真实自我为基础,理想自我为追求目标,线上线下互动有机结合、互为补充,则可帮助个体在线上线下的角色切换更加流畅自然,自我建构趋于统一,避免角色混乱或失败问题。

3.3.2 消极逃离

1)同质化倾向。同质化是短期内获取社会支持的便捷途径,也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低成本消极逃离。费斯汀格认为社会支持与认知失调密切相关,不论失调如何产生、在何处产生,社会群体都是一种减少失调的潜在资源[6]。个体通过增加与大多数人相协调的认知元素,可以减少被群体孤立的威胁,有效降低失调程度。有一部分人虽已意识到自身正处于过度连接与使用的困境中,也想努力减轻内心的不愉快感受,但他们更担心被群体孤立,认为为改变现状而采取与“断开连接”的相关举措是一种偏离社会群体的做法,存在失去社会支持的风险,继而转向增强自身对“过度连接与使用普遍存在”的认知,将内心的失调体验正常化,产生“虚假一致性偏差”,在行为上呈现与多数人一样的“不抗拒”状态,对过度连接表现出默认与顺从。同质化可以为个体营造一个至少是在短期内较为舒适的社交环境,获得社会认同与支持,但作为其支撑的逃离意识已然丧失批判实质,致使个体内心的否定性、批判性、超越性向度被不断压抑。

2)消极使用。相比于积极思考如何适当逃离,消极使用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逃离方式。社交网络的过度使用给个体带来难以规避的心理和行为负担,长期以往会形成对使用过载和使用疲劳的感知,最终诱发不同程度的消极使用行为[16]。在做不到完全切断连接的情况下,个体用诸如“短暂卸载”等物理隔离性质的举措表达自己对“被过度连接”的不满与抗争。以“间歇性中辍”为例,个体采纳某种技术产品后,在超过数星期但小于半年的时间内停止使用,但后来又重新使用,甚至反复放弃后再使用[ 1 7 ]。个体用动态的、交替的间歇性采纳代替过往长时间、高强度的持续性使用,这种逃离行为有阶段性出现和持续发生的特征,实际上映射出个体在逃离意识觉醒和累积后,并没有及时理清和深刻认识自身与社交网络的各种连接关系,所以在个体疲于放弃与继续使用的“反复”过程中,易停留在表层的“接触与不接触”问题上,逃离就此止步,对理性思维的培养和批判精神的成长无益。

4 总结与反思

本研究主要基于认知失调理论的视角,围绕失调的出现、演进、改善,建构个体应对社交网络过度使用问题时的逃离发生机制,较为完整地阐释了该机制的主要环节。主动的适度逃离不仅是新媒体时代的个人权力和新媒介素养要求,也体现了人类在社会生存与发展中对独立自主的永恒的追求。本研究对此进行了初步探索,尚有众多因素可纳入考量,丰富和深化理论研究,如何让机制更具动态性、开放性、连续性,更具现实意义,有如下思考:

1)补充反馈环节。不同性质的逃离行为发生后会如何作用于个体并影响个体的后续认知与行为,是需要在反馈环节进行重点探究的内容。反馈环节的缺失会使该机制不能很好地体现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持续性和螺旋上升性特征。

2)关注个体差异。费斯汀格的研究是以“所有人都以同样的方式对失调做出反应,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忍受失调的能力”为前提,显然不符合实际。项光勤在《关于认知失调理论的几点思考》论述中指出,人们至少会在忍受失调的能力、选择减少认知失调方式、选择性的遗忘失调关系中所涉及的认知元素这三个方面存在差异[6]。因此,考察个体差异对机制各环节的具体影响仍需进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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