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减贫的靶向功效、运行逻辑及长效机制
——基于“主体—产业—空间”三维互嵌耦合阐释框架
2020-02-21王元聪
王元聪
消除贫困和保护环境是世界可持续发展领域的两大核心问题。现象观察、理论研究与实证分析的结论均表明:(1)生态环境约束对经济发展的负外部效应日趋显现;(1)李惠娟,龙如银,兰新萍:《资源型城市经济增长:基于生态约束的分析》,《软科学》2012年第6期。(2)经济贫困与生态脆弱的地理空间耦合性极强;(2)曹诗颂,王艳慧等:《中国贫困地区生态环境脆弱性与经济贫困的耦合关系——基于连片特困区714个贫困县的实证分析》,《应用生态学报》2016年第8期。(3)在经济高质量发展新阶段,脱贫攻坚也亟须提质增效;(3)郑长德:《深度贫困民族地区提高脱贫质量的路径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2期。(4)发展绿色经济已成为各国的共识性选择。(4)张 琦,冯丹萌:《绿色减贫:可持续扶贫脱贫的理论与实践新探索(2013-2017)》,《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因此,无论在摆脱以生存需求为指向的绝对贫困中,抑或缓解以发展需求为要义的相对贫困问题时,都亟须融贯精准扶贫思想、绿色发展理念与可持续生计意蕴,集成更能兼顾“经济—社会—生态”三大系统的平衡性、协调性与融合性,更为契合人类现代文明的发展方向与趋势(5)王元聪,陈 辉:《从绿色发展到绿色治理:观念嬗变、转型理据与策略甄选》,《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的绿色减贫方略。
诚然,绿色减贫是将生态文明与反贫困有机集合的减贫新战略,旨在通过绿色产业化和产业绿色化方式,帮助贫困地区及贫困人口摆脱贫困。(6)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扶贫研究中心课题组,张 琦,施发启,宋 涛,许凌筠,石新颜:《中国绿色减贫指数研究总论》,《经济研究参考》2015年第10期。但从本质上看,深度贫困集中体现在主体贫困、产业贫困和空间贫困三大维度。鉴于此,基于“为什么提出绿色减贫”“其运行逻辑是什么”及“如何构建长效机制”思路,本文从问题倒逼切入,围绕跳出“贫困陷阱”、隧穿“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和缓解相对贫困问题阐释绿色减贫出场的紧迫性、必要性与现实性;并从诱发贫困和贫困具象化呈现的主体、产业和空间三大维度,辨析绿色减贫的分维互嵌与合维融贯逻辑;进而尝试对应构建培育绿色主体、打造绿色产业、优化绿色空间及三维协调融贯的长效机制,寄望形成合力,助益减贫实践获取高质量成效。
一、问题倒逼:绿色减贫的靶向功效
作为兼顾“经济—社会—生态”三大系统平衡、协调与融合发展的减贫新方略,绿色减贫在本质上属于生产关系在人类社会实践中的具象表达。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可知,生产关系的调整优化必须与所处阶段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才能发挥积极正向效能。因此,集成绿色减贫不仅可以助益贫困地区顺利跳出“贫困陷阱”和隧穿“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实现2020年“农村贫困人口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基本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7)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页。既定目标,而且对有效缓解“脱贫摘帽”后的相对贫困问题也深有裨益,进而切实保障贫困区域及贫困主体实现可持续“脱真贫”和高质量“真脱贫”。
(一)跳出“贫困陷阱”之需
“贫困陷阱”是指处于贫困状态的区域及主体,由于贫困而持续产出新贫困,以致长期处于贫困的恶性循环中难以自拔。(8)武 力,王丹莉:《从跨越“贫困陷阱”到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略论国情对中国经济发展道路的影响》,《中共党史研究》2013年第11期。我国深度贫困区大多集“老少边穷”于一体,不仅地理位置偏远、生态环境脆弱、自然灾害频发,而且基础设施落后、经济发展机会缺乏、社会文明程度偏低,自然因素与社会因素的交织叠加,在客观上加速了经济贫困与生态环境之间的互赖性和联动性日渐强化,并呈螺旋下降趋势。(9)Bhattacharya H.Innes R.,“Income and the Environment in Rural India:Is There a Poverty Trap?”American Journal Agricultural Economics,vol.95, no.1,2013, pp.42~69.在此背景下,深入挖掘既有资源禀赋成为摆脱贫困的必然选项,因而难免陷入“自然条件差→产出效率低→低收入(贫穷)→过度开发→生态破坏→收入更低(更加贫穷)”(10)厉以宁:《贫困地区经济与环境的协调发展》,《中国社会科学》1991年第4期;孙继凤,刘爱荣:《贫困区的发生类型与可持续性脱贫对策》,《地域研究与开发》1998年第2期。的恶性循环状态,此即经济贫困与生态破坏互为因果的“资源诅咒式”贫困陷阱。(11)祁 毓,卢洪友:《“环境贫困陷阱”发生机理与中国环境拐点》,《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5年第10期。而绿色减贫是以改善生态环境为切入点,将绿色资本与生态环境协同兼顾作为消解贫困的策略,将绿色产业与生态扶贫作为治理贫困的路径,融贯绿色发展与精准扶贫双重目标,主张依托和整合既有资源禀赋,通过调适机制促进资源优化配置,进而提振减贫的质量与效益。概言之,绿色减贫以兼顾生态与减贫双赢为目标,能够对“贫困陷阱”的痼疾、缺陷与间隙实施有效的救治、匡正和弥补,因而对跳出“贫困陷阱”具靶向功效。
(二)隧穿“环境库兹涅茨曲线”之需
“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描绘的是人均收入水平与生态环境质量之间的动态关系。其解释逻辑是,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依次沿循经济的低水平、高速度和高质量三大递进阶段动态演进,并且将资源消耗、生态破坏与环境退化视为摆脱贫困的必经阶段,而要有效遏制或扭转这种颓势,就必须以更高级的经济发展水平为前提条件。并且,在高速度阶段与高质量阶段之间预设了“临界阈值”,亦即随着人均收入的提高,在其到达“临界阈值”之前,生态环境恶化将不可避免,只有当人均收入超越“临界值”之后,才有助于生态环境质量的改善。而绿色减贫的本质指向就是要实现对“环境库兹涅茨曲线”轨迹的隧穿与超越。在思路层面,通过融贯绿色发展与精准扶贫理念以对绿色减贫形成宏观认知;在实践层面,则是以廓清绿色减贫相关要素的结构关系及运行逻辑为前提,依靠技术进步、生产生活方式优化、绿色化机制整合与路径创新,来助推深度贫困区的经济发展速率彻底与能源资源消耗、自然生态破坏、环境污染损失等生态透支甚至赤字现象全面脱钩,即在高速增长阶段提前进入生态赤字减小期,进而促成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双赢格局。
(三)缓解“脱贫摘帽”后的相对贫困问题之需
从脱贫攻坚的进展和全面小康的内涵出发,到2020年统计学意义上的绝对贫困将不复存在,但鉴于贫困主体生计脆弱性、政策兜底覆盖有限性和贫困线调整动态性等多维致贫因素的不确定性,(12)李小云,许汉泽:《2020年后扶贫工作的若干思考》,《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意味着即便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但相对贫困问题仍将长期延续。要打赢脱贫攻坚战并巩固脱贫成果,就必须在思路上转“扶贫”为“防贫”,在实践中构建以“扶防并举”为范式的破解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而绿色减贫不仅在思路、理念与意蕴上融贯了可持续发展、生机活力、积极向上与精准扶贫等元素,强调转“输血式扶贫”为“造血式致富”,变“被动接受”为“主动谋划”,化“外援推拉力”为“内生驱动力”;而且其机制与路径始终主张依托深度贫困地区特有的绿色资源,在宏观层以可持续发展和全面小康为目标,中观层以区域协调发展和乡村振兴为目标,微观层以创新精准扶贫方式和激发内生动力为目标,集成“宏观—中观—微观”共性指向的合力,不仅聚焦于加速贫困区域与贫困主体如期脱贫摘帽,而且其蕴含的绿色化、可持续性、能动性、防治性等特质将贯穿于扶贫脱贫全过程,熔铸于摆脱绝对贫困后的防贫工作中,能为构建缓解相对贫困问题的长效机制提供方向指引、思维参鉴和本质规定。
二、运行逻辑:沿循“主体—产业—空间”三维互嵌耦合的辨析
主体、产业和空间三维贫困及其互嵌耦合不仅是引致和加剧贫困的诱因,也是深度贫困的具象化呈现样态。从主体、产业和空间维度出发,深度贫困在空间尺度上囊括了贫困片区、贫困县域和贫困村社三级地域区划,在主体范畴上涵盖了低保五保、因病致贫返贫和老龄人口三类群体,(13)参见习近平《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7年9月1日。在产业构成上则主要呈现出结构不合理、发展水平滞后、市场适应性与竞争力偏低等典型特征。从本质上看,导致贫困的根本症结是在特定地域系统中,地理空间、行为主体和产业载体之间因为经济社会运转出现了诸多不协调、不耦合与不兼容状态,而难免陷入“空间—主体—产业”综合性“贫困陷阱”,在发展中也难以隧穿和超越“环境库兹涅茨曲线”。而绿色减贫的思路与理念、目标与方向、要素与结构、机制与路径方面的本质规定性,决定了其能够克服和弥补传统单纯以脱贫为目标的扶贫策略的缺陷。为此,沿循主体、产业和空间的分维互嵌与合维融贯,廓晰绿色减贫的运行逻辑,不仅有助于理解“其然”,也有益于洞悉“其所以然”。
(一)主体维度:以强化绿色权能阻隔贫困的群体性扩散
生计资本匮乏、行动能力羸弱的长期存续和交互叠加,是引致贫困主体陷入贫困的深层诱因。从逻辑机理看,有限的生计资本碍于行动能力束缚,在社会系统运行中不仅难以有效转化,而且会因持续损耗而呈递减趋势,相应也会抑制贫困主体的生产生活、发展机会和行动能力,进而加速生计资本与行动能力之间的逆向循环,最终逐渐向生存性物质供给临界线趋近。更为严重的是,个体贫困会呈现出向群体贫困蔓延势头,容易滋长“够了就行”的生存性价值理念,(14)袁祖社:《“现代性”发展观念及其生存逻辑的深刻弊端与历史反思——新发展理念的制度实践与美好生活的价值创构》,《思想战线》2019年第3期。并逐渐演绎为一定区域范围内的主流价值观,致使贫困主体陷入生计资本、行动能力与思想认知叠加的深度贫困状态。
而在绿色减贫范式之下,凭借绿色发展、生态治理、精准扶贫相融贯的合力优势,通过对贫困主体进行绿色生计资本赋权和可持续行动力赋能相结合的方式,促进二者渐进趋向平衡、协调与融洽,既着力于整合关涉绿色生计资本转化的条件与能力,又聚焦于激发可持续行动力的积极性与能动性。具体而言,通过“扶智”与“扶志”相结合,(15)王国敏,刘 碧:《新时代少数民族深度贫困区精准脱贫:问题诊断与破解策略》,《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帮助贫困主体提升社会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环节中的适应性、灵活度与竞争力;紧抓土地“三权分置”、生态补偿、府际帮扶援建等契机,促进绿色生计资本保值增值并确保其转化效率。并且,绿色减贫内在的绿色化生机活力、可持续性生计、内源式发展特质,不仅有助于阻断贫困代际传递,而且还能够削弱诸如“等靠要”“够了就行”“我穷我光荣”等落后的贫困文化氛围,能够以绿色减贫文化为牵引,筑牢贫困主体减贫的绿色化、积极性意识。此外,贫困个体摆脱贫困之后,会在一定范围内打破固滞的“低水平生存均衡”秩序,能以“领头羊”方式发挥“邻里效应”,吸引和集聚域内越来越多的贫困群体自发参与,进而协同驱动群体性、区域性绿色减贫。
(二)产业维度:以调适绿色产业体系消解贫困的业态固化
产业既是联结社会主体与地域空间的载体和媒介,也是二者间交互作用的结果。从致贫机理来看,一旦社会主体与地域空间出现不协调、不兼容和不自恰倾向,那么在区域性交换系统中,生计资本转化及其行动能力提升势必受阻甚至退化,表现为区域性经济活动的体量规模、交换频次和流通速率受限并逐步被市场淘汰。长此以往,不仅会加剧域内产业竞争力的弱质化程度,而且开放包容的应然状态也将逐渐被封闭守旧的实然状态替代,产业会因缺乏内生能力而全面陷入困窘状态。
促进域内贫困主体生计资本转化、发展绿色化产业和调适市场秩序,是绿色减贫在经济层面的核心着力点。其运行逻辑是在尊重经济规律的前提下,以实现资源要素的“帕累托最优”为方向,利用经济政策、法律法规、行政监管等手段,对贫困区域的市场运转进行合理干预;以激发域内经济社会系统的功能与活力为导向,通过优化自然资源、市场要素和社会层级构筑交换系统;以重塑绿色化产业为关键着力点,为提升贫困区域内产业竞争力奠定厚实的市场基础,进而促进绿色化产业朝着良性有序趋向发展。具体而言,一方面,基于打造市场绿色化运行模式,从基础性、生产性和共有性生产服务资源的配置切入,营造、构建和改善贫困区域内市场运行的绿色化氛围与绿色化条件;另一方面,以强化市场绿色化运行理念宣传力度为基础,以构建市场绿色化运行机制为保障,通过培育和引入现代化新型绿色市场主体,引导、鼓励和支持绿色化市场主体全方位融入域内的现代性绿色化产业,聚焦于培育绿色化主体、构建绿色化市场机制和打造绿色化市场体系,以绿色化产业为载体,促进贫困区域内贫困主体的生计资本高质量转化为经济社会效益。此外,持续强化贫困区域的市场体系包容性和开放性也是绿色产业结构和绿色市场体系的内在要求。因而要强调主动对接高级交换系统,实现域内“小市场”与域外“大市场”有效衔接。其逻辑理路是,以利用现代经营理念和技术手段来挖掘贫困区域内具有独特性、比较优势、发展潜质和市场前景的生态资源、民俗文化或传统风俗等要素,促进域内特色与域外市场相融贯,通过开辟域外市场以提振域内绿色产业效能。
(三)地域维度:以优化绿色空间破局“中心—边缘”区位劣势
地域是主体贫困与产业贫困的空间载体,以空间尺度为标准可分为贫困片区、贫困县域和贫困村落。贫困区大多位于“中心—边缘”系统中的边缘地带,其发展受制于以地理区位边缘化、资源禀赋弱质化、地缘环境敏感化、自然生态脆弱化为特征的“原生地理条件”,和以基础设施滞后化、市场末梢化、开放末端化、文化多元异质化、社会发育浅表化(16)方盛举,陈 然:《现代国家治理视角下的边疆:内涵、特征与地位》,《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为特征的“次生地理条件”,原生地理条件恶劣区域因开发成本高、难度大,又会对次生地理条件产生掣肘效应,二重因素交织会形成“劣势叠加”效应,反向又会持续强化自然资本匮乏和社会排斥程度。
而绿色减贫强调将绿色理念融入党委领导、政府主导、对口帮扶、府际协作、全员参与的大扶贫格局中,注重以调适机制与资源整合为突破口,致力于改善地域性贫困中的“原生—次生”地理条件。从地理资本增值和强化社会适应性出发,甄选生态补偿和易地搬迁机制,通过优化改造绿色生计空间,可以有效扭转地域性贫困的被动情势。并且,以生计空间优化为指向的绿色减贫,隐含着区域实现和分类推进原则,一方面,对于县市区级或乡镇级深度贫困区而言,凭借“一带一路”、长江经济带、乡村振兴等战略契机,积极疏浚贫困边缘区与发达中心区之间的联结渠道,秉持“引进来”与“走出去”双向互动原则,持续增强封闭贫困区与开放发达区在经济、社会、文化、价值观等方面的交流互动,以现代多元的绿色减贫文化、绿色减贫价值取向,阻断地域性消极贫困文化价值体系及其代际传递,可助益在宏观和中观层级的区域尺度突破“中心—边缘”区位分布困境;另一方面,对以村落为尺度的微观贫困区域而言,采取易地整体搬迁、集中安置和适度生态补偿方式,并帮助迁入地塑造以绿色生机为底色的、积极向上的、自力更生的价值认同体系,以“硬基础”与“软文化”协同致力于优化新生产生活空间,对扭转贫困劣势叠加态势深有裨益。
(四)主体、产业与空间的互嵌耦合:以绿色减贫突破低水平均衡困窘
主体维度的群体扩散、产业维度的固化、空间维度的“中心—边缘”区位劣势,均是引致贫困的原发诱因,三者的相互叠加和彼此强化势必会加剧多维性、繁复性和综合性深度贫困。从发生机理来看,主体、产业与空间三大维度在经济社会运转中的“输入—转换—输出—反馈”各环节的交织、互嵌与耦合会持续加剧贫困,以逆向合力之势倒逼区域经济水平同发展性均衡之间渐行渐远,而无限向生存性均衡边缘越来越近,进而陷入“低水平生存性贫困陷阱”。不仅在物质供给层面呈现出生计资本及其产出低效、基础设施滞后等特征,而且在区域价值取向、思维范式、生产理念与生活方式等层面,极容易形成诸如甘屈于听天由命的“宿命论”、乐享于逍遥自在的“佛系观”、寄望于救助帮扶的“等靠要”等消极意识,对积极主流价值文化不断质疑、否定甚至抵制,不屑于与域外社会系统交流互通。概言之,产业层面的物质贫困、空间层面的地域贫困与主体层面的文化贫困不断交织互嵌,会在客观上促成一种稳定性、程式化、低水平的生存性均衡,恰好迎合了“贫困恶性循环”“循环积累因果关系”的解释逻辑。
鉴于主体、产业与空间三维贫困的互嵌耦合及其叠加效应,因此在贫困治理实践中,倘若仅从某一维度进行单兵突进式救治,其效能显然是微弱的,而必须兼顾生态与经济,在实践与目标方面彰显综合协同与可持续发展的绿色减贫模式,依据贫困区域的时空情势多措并举、同向发力,以综合性绿色化治理有效助推实现预期减贫目标。(17)翟坤周:《经济绿色治理的整合型实施机制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4期。绿色减贫的综合性运行逻辑是,以廓清目标区域致贫的主要类型及关联性贫困类别之间的互抑变量为逻辑起点,然后通过强化贫困主体的绿色权能、优化贫困地域的绿色空间、重塑贫困业态的绿色产业体系,并结合目标区域贫困的典型类别进行因人施策、因业施策和因地施策,既凸显贫困绿色化治理的靶向功效,又基于各贫困类别的互嵌耦合性而协调各有侧重的诸项靶向措施,立足整体性贫困思路构建、整合与优化绿色减贫机制,以综合性、协同性、整体性绿色措施,助推主体的绿色权能强化、地域的绿色空间优化、业态的绿色产业调适和价值的绿色文化营造,进而矫正并加速贫困区域及其主体步入正向、积极和可持续的发展航向。此外,在紧抓国家“五个一批”政策契机的同时,绿色减贫也重视将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现代技术融入其运行过程,从而为助推绿色化可持续减贫供给信息来源和技术支撑。
三、长效机制构建:聚焦“主体—产业—空间”三维的系统化集成
从引致贫困的行动主体、产业载体、地理空间三维出发,围绕“经济—社会—生态”三大系统对应的效率、公平与可持续意旨,坚持以问题、过程与结果为导向,围绕绿色主体培育、绿色产业打造、绿色空间优化及绿色“主体—产业—空间”协调融贯构建多维机制,有助于解决当下的绝对贫困和长期的相对贫困问题,从而真正促成可持续“脱真贫”和高质量“真脱贫”。
(一)绿色主体培育机制
从本质上厘清“依靠谁”和“为了谁”,是有效推进绿色减贫的基本前提。绿色减贫的出场,不仅是为了解决绝对贫困问题,更是要应对相对贫困问题,其长期性、艰巨性决定了过程的漫长与任务的繁复,注定需要经由数代人共同努力才能完成。因此有必要围绕帮扶主体和帮扶对象进行重点突破,持续强化绿色减贫的人力资源开发与积累,并精准角色定位和明确职责分工。
在帮扶主体层面,切实提升基层政府及扶贫干部的绿色减贫意识和素质。理念或意识是实践或行动的先导。针对驻村扶贫干部绿色减贫意识淡薄、绿色减贫认同感偏弱、绿色减贫能力不足等现实问题,一方面,亟须通过系统培训、专家讲座和专题研讨等方式,强化基层政府及其扶贫干部对绿色减贫基本理念、预设目标、科学路径和努力方向的理性认知,帮助其深入理解追求生态环保与经济发展、社会公平共赢格局的紧迫性、必要性和现实性,进而自觉将绿色生态理念融贯于脱贫攻坚实践全过程;另一方面,基层政府及扶贫干部亟须祛除“运动式”“功利式”侥幸思想,认清深度贫困的形成绝非朝夕之事,类似一蹴而就、一劳永逸等投机思想是断然难行的,而必须沿循生态与经济耦合叠加这一致贫诱因,围绕绿色主题,充分发掘贫困区域内潜在的生态价值及可能的发展优势,以尊重、顺应和保护自然生态为前提,比对参鉴贫困区域的自然生态、地理形态和贫困主体意愿,推动村级尺度贫困地域的社会治理有序化和组织重塑合理化。
在帮扶对象层面,切实增强贫困群体的绿色主体意识和生计转化能力。贫困群体是脱贫攻坚的主体,必须有效激发其内生动力才能释然奏效。但在“半工半农”生计模式之下,受到贫困群体的异质性特征渐趋增强、政策帮扶与贫困群体脱贫的角色颠倒、“等靠要”式消极贫困文化扩散等诸多因素掣肘,导致难以有效激发贫困群体的内生脱贫动力。鉴于此,亟须培育贫困群体脱贫攻坚的主体自觉性,让贫困群体切实将绿色减贫理念“内化于心,外化于行”,(18)徐顽强,王文彬:《乡村振兴的主体自觉培育:一个尝试性分析框架》,《改革》2018年第8期。而其关键点又在于亟须理顺政府政策主导与贫困群体的角色定位。基层政府及扶贫干部应切实将扶贫同扶志与扶智有机融合,引导贫困群体彻底转变“等靠要”“够了就行”“我穷我光荣”等消极思想,有效激发和调动其以主体角色参与绿色减贫的主动性与积极性、能动性与创造性;同时,通过有针对性地组织各类业务培训,提升贫困群体在发展农业生产、进城务工或就近经商的素质与技能,既促进生计资本转化能力的提升,又为发展绿色产业积累和奠定人力资本;此外,通过教育示范和树正面典型,以头雁的引领功能,冲破“低水平均衡”文化氛围,尝试以“先劳先得、多劳多得、不劳不得”为要旨的绿色正向激励方式,取代过去以“坐吃山空、送钱送物、不劳而获”为手段的灰色救济式扶助,切实激发贫困群体摆脱贫困的潜力、动力与活力。
(二)绿色产业构建机制
绿色产业是助推贫困地区振兴和贫困群体可持续脱贫的核心引擎。在深度贫困区,囿于产业本身的投入量大、周期偏长和见效迟缓等特征而导致发展滞后,扶贫中又因政治、市场与生存三重逻辑融合而致使重前期和轻持续性,(19)宫留记:《政府主导下市场化扶贫机制的构建与创新模式研究——基于精准扶贫视角》,《中国软科学》2016年第5期。贫困主体因资本缺乏、能力不足而导致参与意愿偏低,加之地理位置处于边缘地带、自然生态脆弱、公共服务供给滞后和市场后天发育不健全,多维因素交织叠加,导致贫困区域的产业难以在市场机制与价值规律的运转中赢得份额,势必会因缺乏产业支撑而陷入贫困。发展绿色产业既是摆脱绝对贫困的重要抓手,也是脱贫摘帽后化解相对贫困问题和实现乡村振兴的关键着力点。绿色产业扶贫是在遵循因地制宜、因势而兴和多元并举的原则之下,凭借产业载体将贫困主体及贫困区域资源要素引入市场,通过整合资源、扩大规模、调整结构和优化技术,提升贫困主体的生计转化能力和贫困区域的整体性可持续生计水平。
一方面,依托贫困区域独特的、具有比较优势的资源要素禀赋,引导、鼓励和支持以发展特色生态种植业、生态养殖业、乡村生态旅游业为切入点,打造以乡镇龙头企业带动、村社合作社引领、家户新型主体发力的“科层式”绿色产业减贫格局,凭借优势产业,亮出“每村一个品牌”“各户一个主业”特色,从提升特色优势产业的市场竞争力出发,助推贫困主体、贫困地域与现代化新型产业结构深度融合;另一方面,促进绿色化现代产业与市场需求有机衔接。基于既有扶贫产业肌底,通过培育新型经营主体强化绿色产业扶贫,以农业产业链内部的环节升级、要素增值和覆盖带动为突破口,既拓延产业链和提增附加值,又以三大产业融合示范项目助推三产融合,沿循“衔一、接二和连三”理路加快绿色农产品加工向绿色化高新工业园区汇聚,通过增强绿色产业的组织化程度、提升贫困主体的参与度,使得贫困主体在创收中确实增强获得感。此外,构建绿色产业体系也不能脱离现代化的理念、技术与方式,既需要构建信息化、公开化和透明化的绿色减贫信息网络,确保帮扶主体通过网络平台及相关数据库,能够即时掌握当地贫困样态和绿色产业发展实况,进而能精准化、动态化和科学化地调适绿色产业构建的相关策略;也需要借助于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互联网技术,构建、完善并发挥区县、乡镇和村社各级电子商务平台,大规模打造特色鲜明的县乡村不同区域尺度的电子商务扶贫示范点,通过现代化的大数据、互联网技术,将绿色农业、绿色旅游、电子商务模式融入贫困地区及主体。
(三)绿色空间优化机制
鉴于经济贫困、社会发展滞后与生态脆弱在空间地域分布的重叠耦合,绿色空间优化至少需从“软”“硬”两方面展开,以对接和融入市场方式,冲破地理区位的“核心—边缘”分布与劣势要素的循环累积。
绿色减贫不仅在理论导向层面严守“两山论”思想,强调融贯生态保护与扶贫开发,旨在将生态资源持续转变为经济社会发展的资本资产,(20)雷 明:《绿色发展下生态扶贫》,《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而且在实践中始终围绕绿色生态主题,形成易地搬迁、生态扶贫项目投建、绿色资源市场化、绿色服务消费和生态补偿等多层次绿色减贫体系。(21)史云贵,刘晓君:《绿色扶贫:基本内涵、演变逻辑与实现路径》,《长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在硬指标方面,依据各贫困区域独特的资源禀赋、自然环境、地形地貌和温度气候,遵循分类推进和区域实现原则,在绿色资源富足区采取偏向市场化的生态扶贫方式,以生态资源供给、生态资源消费和生态资源服务市场化为重心;在绿色资源匮乏区,拟定项目投建、易地搬迁和生态补偿等帮扶策略;在介乎绿色资源丰富与匮乏的中间区域,则折中甄选前两类区域的扶贫方式。概言之,围绕绿色空间优化与重塑,通过合理利用自然地理条件、完善基本公共服务、区域政策强化等手段,提升空间性生产要素的边际效益,增强经济活动的集聚能力和强化市场社会主体参与程度,亦即以整合转变“原生地理因素”的劣势为“次生地理因素”的可能优势为着力点,通过经济“去边缘化”、社会“去封闭化”、政治“去异质化”、文化“去落后化”、自然“去脆弱化”、交通“去末梢化”、开放“去末端化”、公共服务“去低端化”,(22)方盛举:《边疆治理现代化视域下的文化戍边方略》,《思想战线》2019年第6期。多措并举促进相应地域空间经济、社会与生态的兼容、协调和可持续发展,缩小其与发达区域间的差距。在软指标方面,重点聚焦绿色减贫文化营造。通过树立典型进行示范引领,浓郁自强不息、自力更生、富有生机活力的绿色文化氛围,既弘扬积极向上的优秀传统文化,又引进和吸收现代先进的脱贫经验和致富理念,持续增强贫困区域摆脱贫困的主体意识和自觉意识,变“要我短期脱贫”为“我要长期致富”,从而发挥绿色文化的引领功能,突破贫困的空间约束。
(四)绿色“主体—产业—空间”协调融贯机制
主体、产业和空间三维贫困交织叠加,造就了深度贫困的繁复性,因此,在绿色减贫过程中,必须搭建三者协调、融贯与互通的机制,而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要以奏效的体制机制确保三维之间的衔接畅通,整合分散的体制机制优势为贫困治理的整体效能。一方面,促进三维度间的政策有效衔接。坚持顶层设计与尊重基层相结合,充分参鉴各贫困区域的具体实况,拟定绿色减贫关涉主体、产业和空间有机衔接并兼具合理性、现实性、可行性的减贫方案与实施细则,协调各方面的利益矛盾和尽可能规避规划内容结构存在的冲突性不自恰;另一方面,健全绿色减贫制度体系。与主体、产业和空间相对应的扶贫职能部门之间,应形成常态化的交流沟通、定期会商、相互合作机制,以制度化方式开展减贫督查和绩效考评,督促各贫困区域结合资源禀赋、主体状况、产业结构来优化域内绿色产业结构、提增绿色就业和构建绿色发展体系;为避免扶贫资金出现零敲碎打式修补现象,各贫困区域还需谋划施行绿色减贫专项工程,重点解决贫困群众生产生活、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等方面的问题。(23)秦国伟,董 玮:《绿色减贫的理论内涵与路径创新》,《东岳论丛》2019年第2期。此外,还需进一步强化组织保障,成立由县级党政一把手为组长,县域各职能部门和乡镇党政负责人为成员的绿色减贫领导小组,合理分工、明确责任,统筹推进绿色减贫工作,并且要重视运用现代科技,对绿色减贫进行实时动态监管。概言之,通过政策有效衔接、健全制度体系和强化组织保障,可助益贫困区域的相关主体、产业、空间实现协调和融贯,从而有利于全方位提升减贫的即时绩效和长期成效。
TargetingEfficacy,OperationalLogicandLong-termMechanismofGreenPovertyRedu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