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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代视角看美术考古与绘画艺术发展

2020-02-21

社科纵横 2020年2期
关键词:遗存考古学考古

胡 静

(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00)

美术考古学作为考古学的重要支属,是以田野考古调查和发掘所获得的美术遗迹和遗物为主要研究对象,结合美术学和历史学,梳理考古资料和历史文献进行美学的研究和分析。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在古代艺术研究领域,改变了单纯由艺术史学者包办的格局,考古学家、艺术史学家开始通力合作,积极参与对考古出土的彩陶、汉画像石、汉唐壁画、陶俑等艺术品的研究,推动了美术考古学在实践及理论方面的进程。美术考古学所研究的物质遗存,不仅拓展了西方现代艺术语言,也间接或直接地推动中国现代美术事业发展。发掘美术考古学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意义、探讨美术考古学对于当代中国画的价值既是借古开今,也是一种文化的回归。

一、美术考古学发展脉络概述

15世纪后半叶,意大利掀起收藏艺术品的热潮,为考古学的出现埋下伏笔,随后在英国出现了历史古物学。17世纪末,欧洲古典美术考古兴盛,“考古学之父”温克尔曼所著《古代美术史》从审美的角度研究古代艺术遗存,随着近代考古学的地层学和类型学对美术考古的影响,古典美术考古从较为狭窄的古玩收藏鉴赏和主要从审美观念研究古代希腊、罗马艺术的范畴转向更为广阔和科学的研究领域,近代美术考古学也随之衍生。米海李司的《美术考古一世纪》明确阐述美术考古所研究的范畴问题,在20世纪上半叶由郭沫若先生翻译引入中国。西方美术考古学先后研究了旧石器时期、史前和历史时期,埃及、近东和印度等地的古代艺术,从美术考古实践和理论两个方面深化了美术考古学科的建设。

中国考古工作的展开,始于20世纪末20年代初,以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先生发现河南省仰韶文化遗址为标志,由此,西方考古学渐入中国,随着李济先生所主持的商代晚期殷墟遗址的挖掘,中国田野考古工作走向成熟。从80年代起,中国田野考古发掘硕果累累,在西方新考古学理论的启示与碰撞中,考古学家把研究目光从已然明了的重建物质文化史方面,转向人类精神文化创造,作为中国古代精神文化载体的古代艺术品开始受到普遍关注。夏鼐先生首次在《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中提出“美术考古学”的理论命题,其后,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一书中深刻阐述了中国考古艺术品的精神内涵,考古学家、艺术史学家开始通力合作,杨泓先生、刘凤君先生、孙长初先生等人关于美术考古学的学术研究承前启后,为当代开拓了理论基础、留下了宝贵的学术成果。

二、美术考古学与现代艺术的渊源

美术考古学在艺术史推衍进程中进一步发展,它是证经补史的手段,抑或是一种启示,告诉我们人类的活动是有逻辑的,追寻这种逻辑或许能给予现代艺术新的力量。纵观东西方美术史发展脉络,不难发现,西方绘画流派的更迭变化常常在质疑与反叛的基础上继承,而东方美术史更多是在继承与发展的基础上革新,从现代艺术来看,两者都有美术考古所研究的范畴有着或多或少的渊源。

(一)原始艺术对西方现代绘画的影响

随着照相机的出现普及,在现代科技发展的冲击下,西方绘画从传统写实的桎梏中挣脱,无论是审美心理、审美价值,传统写实绘画都崇尚理性和再现,现代绘画摒弃了古典艺术中对于客观事物的模仿和理想呈现的标准,逐步追求主观创造和个性表现。高更远离现代文明,寄居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享受着原始又神秘的异国情调,追寻人与自然融合以满足艺术上对于质朴纯真的渴望,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在借鉴吸收了古埃及壁画、非洲黑人木雕和东方艺术的基础上,形成了具有装饰性和神秘感的艺术风格。马蒂斯受到非洲土著艺术和近东阿拉伯艺术的影响,作品《音乐》、《舞蹈》等以快速而粗犷有力的笔触造型,加以平涂的色块,使画面富有律动美。马蒂斯曾说道:“当手段变得如此精致而它们的表现力变得如此贫乏的时候,我们就必须返回到构成人类语言的基本原则上去”,这正是物质遗存之于现代艺术的意义及价值,纵观西方现代艺术、野兽主义、立体主义、达达主义等绘画流派或多或少地焕发了原始艺术新的生命力,物质遗存从造型手段、艺术风格、审美取向等方面给予西方现代艺术指引与启发。

(二)现代中国画的探索与美术考古

20世纪,随着西方思潮涌入中国,中国美术在碰撞和交融中摸索前进。黄宾虹、齐白石等在中国传统绘画范畴内革新探索,徐悲鸿提倡兼容中西,提出“素描写生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而张大千、向达、王子云呼吁保护和研究敦煌石窟艺术,其中张大千一行前往敦煌临摹壁画,王子云也率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开始了美术考古。王子云先后考察了关中汉唐陵墓、洛阳龙门石窟、青海塔尔寺、敦煌千佛洞、河西走廊祁连山区佛窟群以及西安、兰州等地的考古发现和出土艺术文物,留下了大量的摄影作品、拓片、复制品以及全景写生长卷。新中国成立后,又先后到全国各地进行美术考古,每到一处,考古队便对文物进行了抢救式的复制、拓印、照相以及速写摹画,最后完成了300余幅壁画摹本、200余张洞窟照片及近千幅各类题材的写生稿件、五万余字的《唐陵考察日记》和昭陵、顺陵的单体石雕石膏像复制品等。

他们在长达40多年的美术考古中,开拓了中国美术考古学,为后世留下了大量著作和翔实资料,其中张大千不仅师法古人,更是将敦煌壁画的用线用色融入自身创作中,如《荷花屏风美女》《拈花仕女图》等,这种拓展也为新时代的中国画开辟一种可能性——从遗存的艺术语言中汲取养分。纵观东西方现代美术的发展,不难发现,美术考古对于绘画的辅助与启发不仅是证经补史,大量物质遗存更是宝贵的精神食粮。反观当下,中国传统绘画语言是否穷途末路,美术考古学能否给予启示,答案似乎就藏在我们对于土地的诘问之中,那些深埋地下的遗存是历史的车辙,同时也是当下的指南针。

三、美术考古对于当代中国画的影响

美术考古所研究的物质遗存,间接或直接地给急于求变的当代中国画坛一种崭新的视角,一股内在的动力,其价值在当下的时代语境中呈现多元化。

(一)从人类艺术史发展脉络中窥见中国画未来之趋势

从史前的考古发现中可以推测,人类最初是禁忌美的,美作为图腾、象征,存在于祭祀、巫术等一系列使人产生敬畏心的活动中,而这一现象源于人类对自然的观察,动物身上鲜艳的纹路及独特形象让异类忌惮恐惧,人对于颜色、形象的感知沉淀为具有社会意义的活动。再回到禁忌美的话题,纵观中外艺术史,人类的天性仿佛就是创造禁忌,打破禁忌,在沿袭前人的同时开拓新的天地,这就是美术考古为我们提供的“天眼”,结合历史学与美术学,不仅有证经补史的功用,还有以史为鉴的反思,更重要的是,在人类反反复复的打破与重建中,寻找秩序来启发当下、预见未来,这对于当代中国画坛有发蒙解缚的功效。

(二)当代中国画从美术考古所研究的遗存的艺术语言中汲取养分

纵观东西方的艺术品遗存,常常呈现出稚拙简朴之态,平面性的空间营造,平涂且夸张大胆的色彩运用,抽象表现的造型语言以及富有装饰趣味的点线面构成,沃林格认为:“人类凭借其理性认识对外物了解以及外物的联系越少,人类赖以谋求那种最高级的抽象之美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这正是远古遗存的魅力所在。受限于当时的社会条件,人们与外界联系甚少,只能借助联想和回忆来初步认识客观事物,客观事物的特征被记忆强化,于是我们常常发现史前及古代遗存呈现出夸张抽象,稚拙天真的造型特征。深受原始艺术影响的西方当代艺术给当代中国人物画坛的众多艺术家留下深深的烙印,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舍近求远,中国美术考古所获得的遗存,量大且种类庞杂,可汲取养分的空间是不可估量的。不少当代艺术家也开始从美术遗存中寻找适合自己的造型语言,例如,从晁海的作品《涅槃》中,可以窥见犹如石雕般的苍茫浑厚,从唐勇力的系列作品《敦煌之梦》中,不难发现敦煌壁画的影子,装饰性语言以及剥落沥粉等技法的运用,使得画面具历史沉淀感。那么彩陶、汉画像石、汉唐壁画、陶俑等的艺术语言皆可为我们所用,多方位拓展了中国画可“师法”的对象,同时,古今交映的传承也丰富了审美层次。

(三)回归稚拙本真的创作状态

中国美术考古所发掘的遗存经常呈现出返璞归真的情态和大道至简的风格,史前岩画的天真烂漫,汉代陶俑的诙谐生动,唐代壁画的平和舒展,这与当代生活给人类带来的心灵体验形成互补。现代文明加剧了人与自然亲密关系的瓦解,在纷繁复杂的世界有一方寄居自我的归处是我们所渴望的。对于当代而言,艺术创作需要回归到一种相对纯粹的创作状态,忽视古典艺术的写实精神,也放下现当代对于绘画语言的探索,拾起人性中最朴实天真的情愫,正如罗丹所说:“艺术又是一门学会真诚的功课”。我们从美术考古所研究的遗存中体悟到对于美的无偏见热爱,回归到一种孩童般的状态,观察自然,感受自然,表现自然,找到作为人类的最原始的愉悦感。

(四)美术考古结合现代科技研究古代艺术作品的物质材料,拓展当代中国画的物质性语言

从岩石到泥土,再到金属、木材,直至今日的化学材料,人类一步步探索并创造着为其生活服务、寄托自身观念的物质载体,生活中觉醒的美感被寓于自然材料,自然材料的再造又拓展了人类表达的空间。艺术作品的材料选择、再造、使用对于作品的表现力、生命力至关重要,材料的美感为作品建立了又一层审美价值,当代艺术中对于材料本身的挖掘与观念表达相辅相成,如建筑、设计与装置艺术等,就当代中国画而言,无论是当代工笔重彩画,还是水墨写意,都是以颜料、纸张、毛笔等物质材料作为艺术表达的载体,美术考古学对于古代艺术创作材料语言的研究,以及基于古代材料研究结合当代科技手段而研发的新的绘画材料都为当代中国画注入新鲜血液,拓展绘画语言的物质性表达。

四、结语

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下,不少中国艺术家盲目崇拜西方当代艺术,甚至于摒弃中国传统文化,这种妄自菲薄实则是在西方强大艺术话语权下丧失了文化自信,“中国当代艺术无非是‘西方艺术,中国制造’”,批评家河清在《艺术的阴谋》中道出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东西方艺术没有优劣高低之分,不必要孤立片面地割袍断义,梵高可以汲取浮世绘,蒋兆和也可借助水墨表现光影结构,重点是所汲取的营养是否可以消化,成为自身的一部分,使作品的精神内核与养育他的土壤所契合。美术考古学提供给我们的启示不止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俯瞰人类艺术发展的长河,从历史学的角度掌握美术发展逻辑,探索未来中国画发展之道路,更是通过挖掘研究提供了大量不同时期遗存,从创作意识、表现手法、材料运用等方面助澜于当代中国画。美术考古对于现代中国画而言,既是一颗根植于炎黄子孙的种子,也是一把立竿见影的“对症”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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