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政策：机制、进展与挑战

曾祥裕 朱宇凡

【内容提要】 作为新兴海权大国，印度近年来进一步加快推进海军装备国产化，试图同时振兴军工并建设强大海军。印度制定了《印度海洋安全战略》和《印度海军国产化规划》等政策文件，积极鼓励国产化处、国防研发组织以及公私企业等合作推进国产化。总体而言，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在生产能力与技术能力等两个领域均有较大进展，但“浮动”“机动”和“作战”等三大板块的国产化率依次降低，水面舰艇国产化程度较高但水下和航空领域的表现仍不理想。印方的成功做法包括以大项目提升生产能力国产化、建立公私分工合作的军备生产体系、借力国际合作加速提升国产化等，不足之处主要是生产与研发效率不高且技术吸收缓慢。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未来发展主要取决于“印度制造”的发展前景、印方的经费投入、外国装备的替代性等因素的综合作用。

印度是印度洋地区的新兴海权国；经过70多年的发展，如今印度已建立了一只较为强大的海军力量。由于海军是典型的技术军种与装备军种，海军实力也就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海军军备建设；截至2019年9月，印度海军有水面舰艇132 艘，飞机220架(1)PTI,“India to Spend a Whopping USD 130 Billion to Modernise Forces,”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10,2019.和潜艇17艘，主要水面装备包括航空母舰1艘、驱逐舰11艘、护卫舰13艘、小型护卫舰24艘、巡逻船10艘、巡逻艇30艘、大型两栖运输舰1艘、登陆舰9艘、辅助舰船若干，(2)据印度海军参谋长作序，印度国家海洋基金会编撰的《印度海军思想与技术年鉴2019》资料整理。见Gulshan Rai Luthra, Vijay Sakhuja,The Indian Navy: Perspective and Technologies YEAR BOOK 2019, India Strategic Inc, 2019, pp. 26-75.其战力在南亚最强，在印度洋地区也不逞多让。印度的海军军备建设既得益于频繁的国际军事采购，也得到国产化项目的有力支持。莫迪政府执政前，印度工业体系已经比较完备，技术研发能力较强，致力于海军装备国产化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并取得了较大成效。莫迪政府执政后一方面力推“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另一方面加速推动海权建设，而海军装备国产化成为二者的完美契合点，由此也得到了特别的重视。印度国防部长甚至在2019年9月表示设想在15年内完全实现海军装备国产化。(3)IANS, “Indigenisation of Naval Equipment in over 15 Years: Rajnath,”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25,2019,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indigenisation-of-naval-equipment-in-over-15-years-rajnath/articleshow/71292005.cms.尽管如此，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一些长期存在的内在问题也较充分地暴露出来，凸显了国产化项目在未来可能遭遇的复杂挑战。

一、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背景

印度能较快地扩张海军，既得益于频繁的国际军备合作，也得益于持续的国产化努力，后者有深刻的历史与现实背景。

首先，印度多年来持续加速推进海军建设。印度海军诞生于1947年的印巴分治，(4)印度海军可追溯到东印度公司1612年为保护英国商船建立的水师(Marine)。1830年，英印当局建立所谓国王陛下的印度海军(His Majesty′s Indian Navy)，1934年更名为皇家印度海军(Royal Indian Navy)，1950年印度共和国建立后更名为印度海军。原皇家印度海军当时随着分治而一分为二：21%的海军军官和47%的水兵加入巴基斯坦海军，印方保留了32艘舰船和1.1万人。此后的印度海军蹒跚前行，到1965年的第二次印巴战争期间发展到20多艘大型舰艇，包括1艘航母、2艘巡洋舰、19艘驱逐舰和护卫舰；虽然舰艇数量不增反减，但航母从无到有，大型舰船数量明显增加，开始建设潜艇部队，第一艘国产军舰“阿贾伊”号(INS Ajay)1961年入列，其进步仍然是明显的。1971年之后的印度加速推进海军建设，在21世纪更是取得了明显成效。截至2019年9月已拥有水面舰艇132 艘，飞机220架和潜艇17艘。印度进一步制定大规模提升海权的计划，原计划到2027年扩张到212艘舰只，现在因经费压力可能只能达到175艘，(5)Rajat Pandit,“Amid Budget Crunch,Navy to Scrap Rs 20,000 Crore Tender,”Economic Times,January 16,2020,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amid-budget-crunch-navy-to-scrap-rs-20000-crore-tender/articleshow/73292825.cms.扩张仍然极为明显。如此高速的扩张亟需得到国际采购和国内生产等两个维度的双重支撑。

其次，海军装备国际合作的若干内在不足。印度一直非常重视海军装备的国际合作并取得了突出成效，先后采购3艘退役航母，租借3艘核潜艇，采购大批潜艇、舰载机、无人机和直升机等关键装备。然而，国际采购也具有较大的局限性，集中体现在经费压力和政治风险两方面。众所周之，国际军备贸易的金额动辄数十亿美元，经费压力是相当大的。实际上，印度在21世纪初仅从俄罗斯采购改装“维克拉玛蒂亚”号航母一项就耗资31亿美元，(6)Ranjit B Rai,The Modern and Future Indian Navy: Navy Diary 2018,p.37.从2008到2019年的12年间又花费了180亿美元从美国采购防务装备，2020年开年又决定再从美国采购30亿美元海军用直升机等装备。(7)Sujan R Chinoy,“Trump′s India Visit Indicates that Bilateral Relations are Set to Deepen to Mutual Advantage,”Indian Express,February 26,2020,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opinion/columns/prime-minister-narendra-modi-president-donald-trump-india-visit-us-india-bilateral-relationship-6286677/.更严重的是，依赖海外军备必然具有一定乃至较大的政治风险。一是装备供应的波动，如俄罗斯防务生产在苏联解体的5年内一度萎缩90%，(8)Gurmeet Kanwal, “Defence Cooperation: India-Russia Strategic Partnership in Recess,” VIF website, October 23, 2018, https://www.vifindia.org/article/2018/october/23/defence-cooperation-india-russia-strategic-partnership-in-recess.导致其提供给印度的装备延迟交货，维护困难。二是对战略自主性的压力，如美国早年曾因印度未签署《通讯兼容性与安全备忘录》(CISMOA)等协定而拒绝在印度花费近10亿美元采购的6架C-130J运输机上安装5种关键电子设备。因此，富有雄心的印度一直积极谋求加强海军装备的国产化。印方海洋安全领域的顶层规划《印度海洋安全战略》坦承国产化既有经济上的原因，也有战略上的考虑，认为此举有助于扩大战略自主性。(9)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130.这一表态不仅是一种理论推导，更是基于印度自身不无痛切的亲身经历。

再次，印度工业基础特别是“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计划的促进作用。印度较早地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工业体系，谋求建设经济强国和制造业强国，在冶金、化工等基础工业和航天、汽车等应用工业领域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20世纪90年代以后，印度经济中的服务业比例大幅攀升，甚至在工业“补课”的任务尚未完成的情况下建立了第三产业优先的经济结构：服务业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从1990年的37.0%增长到2014年的47.8%；(10)“Services,Value Added (% of GDP)-India,” World Bank online database, 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V.SRV.TOTL.ZS end=2018&locations=IN&start=1990&view=chart.而制造业发展则相形见绌，1990年以来一直在16%上下波动，最高值为1995年的17.9%，最低值为2014年的15.1%。(11)“Manufacturing, Value Added (% of GDP)-India,” World Bank online database, 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V.IND.MANF.ZS?end=2018&locations=IN&start=1960&view=chart.这种模式推动了印度经济的加速增长，甚至一度被视为一种独特模式。尽管如此，这种规模也暴露出就业增加有限，贫富分化加剧，生产技术提升缓慢等弊端。莫迪政府在竞选之初就提出要推动“印度制造”，以制造业大发展来加速经济增长并改善民生，2014年胜选执政后又迅速采取措施来落实“印度制造”。军备制造业具有投资规模大、技术要求高、战略意义强的突出特点，众多的军民两用技术可为民品制造业所用。因此，军工产业很快成为“印度制造”的一大重点。在这一背景下，印方提前8年废除了原定执行到2022年的《印度海军国产化规划》(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在2015年颁布了新版《印度海军国产化规划》(2015-2030)；2016年颁布新版《国防采购程序》(Defense Procurement Procedure)，以新的采购安排来鼓励装备国产化；2017年又推出防务生产的“战略伙伴关系模式”(SP Model)，指的是在国防部和私营企业间建立战略性伙伴关系，借此鼓励私营企业积极参与海军装备国产化项目，支持其与外国伙伴合作来加速推进技术转让。

二、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机制与主体

为了有效推动海军装备国产化，印度进行了必要的政策规划并不断更新，同时逐步建立了庞大而复杂的研发设计与生产制造部门，力图确保国产化项目落到实处。

(一)国产化规划

印度海军在理论上高度重视装备国产化，其国产化规划文件将其作为海军物质条件建设的重要方面，(12)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p.42.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126.海军高层也一再强调国产化的重要性：如第22任海军参谋长多万(R K Dhovan)不无骄傲地表示印度海军已从采购型海军转变为自产型海军；第23任海军参谋长苏尼尔·兰巴(Sunil Lamba)后来又表示，未来的印度海军要建立在国产化和自力更生这两大支柱的基础上。(13)PTI,“Navy′s Future Growth Based on Pillars of Indigenisation,Self-Reliance: Sunil Lanba,”Financial Express,December 30,2018,https://www.financialexpress.com/defence/navys-future-growth-based-on-pillars-of-indigenisation-self-reliance-sunil-lanba/1428627/.为了落实国产化项目，印方先后于2003年、2008年和2015年发布3份国产化计划文件，预定有效期均为15年，但前两份文件仅颁行5年和7年即分别遭废止，(14)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 p.7.表明印海军装备情况变化之快已远超规划人员设想，同时也反映了“印度制造”计划正在带来的强烈影响。

2007年颁布的顶层战略规划《印度海洋军事战略》较为强调造船、飞机制造和防务产业，(15)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Freedom to Use the Seas: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2007, pp.116,121-125.2015年颁布的《印度海洋安全战略》进一步罗列了若干重要项目，包括国产航母项目；15A项目(简称P15A)即国产驱逐舰计划，首舰“加尔各答”号2014年服役；15B项目(简称P15B)，首舰“维沙卡帕特南”号2015年下水；17A项目(简称P17A)，为7艘隐身驱逐舰；28号项目(简称P28)，指自主设计的4艘隐身小型反潜护卫舰，首舰“喀莫塔”号2014年服役，第四艘2015年下水；75号项目(简称P75)，指与法国企业合作6艘“鲉鱼”级潜艇，首舰“卡尔瓦里”号2015年下水；75(1)项目(简称P75[1])，设想与外方合作在印度生产6艘潜艇；海军离岸巡逻舰项目，当时已有5艘在建；训练舰项目，由西海岸苏拉特的ABG船厂建造；搜寻船项目，首舰“马卡尔”号(INS Makar)已服役；建造8艘登陆舰，当时已有4艘下水；生产4艘快速攻击艇，当时已有3艘下水。(16)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131.

印度《国防采购程序》不仅规定了印度防务装备采购程序，更借此引导防务产业发展，体现了鲜明的政府意志。印方在2016版《国防采购程序》及其后续修订中将国防采购分为6类，按优先级从高到低排列分别是印度采购(自主设计开发与制造)(Buy Indian - IDDM)、印度采购(Buy Indian)、印度采购与制造(Buy and Make Indian)、采购与制造(Buy and Make)和全球采购(Buy Global)类，制造(Make)类单列。印度采购(自主设计开发与制造)是2016年新增加的类别，覆盖了两种产品：印度自主设计开发的产品应具有40%的国产成分(按价计，下同)，非自主设计开发的产品则应有60%的国产成分，以上数量要求也适用于相关零部件与配件(下同)。印度采购类则要求产品有40%的国产化率(2013版要求为30%)。印度采购与制造和采购与制造这两类指的是，先采购一批装备，随后向印方进行转移技术并在印度生产，最终产品的国产成分不得低于50%，区别是前者从与外方有合作关系的印度供应商采购，后者直接从外方采购。全球采购指的是对供货方不加限定，印度和外国供应商均可参与竞标。最后的制造类特指在印度进行防务装备的长期研发与原型机制造，从而培育长期的自主国防能力。(17)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2016,pp.1-3.制造类又细分为两小类：第一小类(Make-I)由政府分期拨款资助90%经费，剩下的10%可在研发成果一年之内申请；第二小类(Make-II)由企业资助，研发成功后可报销所有成本，主要从事装备/平台原型机开发及整机与零配件升级。(18)Amit Cowshish,“New 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A Stimulating Preview,”IDSA Comment,January 20,2016,https://idsa.in/idsacomments/india-new-defence-procurement-procedure_acowshish_200116.

不难看出，印方采购政策为国产化提供了大量机会。首先是高度重视本国生产。采购政策文件所规定的六种采购类别都不排斥国产化，即使全球采购也同时对本国企业开放，2013版采购程序增加的印度采购类和2016年新增的印度采购(自主设计开发与制造)类均列于首位。其次是进一步重视本土研发能力。2016年专门新增了印度采购(自主设计开发与制造)类，同时将制造一类(Make-I)的政府补助从研发费用的80%提高到90%，立项即先期拨款20%。(19)Amit Cowshish,“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 Rebooting Defence Production and Procurement,”IDSA Comment, March 30,2016,https://idsa.in/idsacomments/defence-procurement-procedure-2016_acowshish_300316.最后，印度不仅关注大的防务生产商，还积极构建军工产业的“生态系统”，按印方的解释，“生态系统”意味着众多供应商、众多的技术工人和研发等能力的相互结合，而中小企业得到特别关注。(20)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Chapter VII Revitalising Defence Industrial Ecosystem through Strategic Partnerships,”in 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2017,pp.1-2.为了鼓励中小企业参与，印方专门规定预估研发经费3000万卢比以下且后续采购额预计不超过每年5亿卢比的项目应优先考虑中小企业。(21)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2016,p.250.

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还特别重视提升装备的兼容性。印军现有装备来自多国及本国自产，客观上导致了装备互不兼容的问题。针对这一问题，《印度海洋安全战略》特别强调要确保装备的模块化，特别是在装备、武器和传感器领域实现标准化，降低军备差异，借此减轻维护、维修、培训、存储、配件、后勤管理等方面互不兼容的问题。另一想法是推动模块化，重点是鼓励印度自己的造船企业进行模块化生产。(22)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131.上述设想应该说是比较务实的，如果有效推动，应该可以有效提升印军装备的协调性。

值得注意的是，印度的国产化项目不仅重视生产能力，更关注技术能力，认为技术优越性是未来作战的决定性因素，也是印度成为全球大国的关键。(23)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 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p.42.为此，印度试图密切关注一系列新技术及其应用(所谓“蛙跳”技术)，谋求领先，避免长期追随。(24)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2007,p.116,pp.121-125.印度重点关注的科技领域包括：卫星技术、精确打击武器技术、电磁与激光技术、推进技术与电力技术、海上无人装备、计算与自动化技术、网络技术、“绿色”技术、纳米技术等领域。(25)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p.144-145.此外，2007版的《印度海洋军事战略》还强调了信息与通讯技术、现代材料与隐形技术，模拟技术以及武器技术(电磁武器/微波武器/定向能武器等)。(26)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2007,pp.125-127.海军的《国产化计划》则指出，值得关注的未来军事技术包括机器人与人工智能、传感器、材料技术(隐形材料/高强度材料)、高能技术(爆炸/钍技术)、裂变技术、空间技术、导弹技术与超声技术、纳米技术、生物科技武器、信息技术与网络战技术、无人武器投送系统、沿岸海洋声学、网络技术的空中与水下应用、船舶与飞机用生物燃料。印方还提出，要特别关注计算与自动化技术，如无人机和无人潜水器；传感器技术，如雷达技术、主动声纳、低频主动声纳、被动声纳、避雷声纳、空中声纳、非声学声纳；武器系统，包括反舰导弹防御技术、软杀伤技术、水下武器、指挥控制系统、推进系统、军舰设计等。(27)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pp.41-42.

(二)主要研发机构

印度海军装备的国产化涉及众多部门，印方将其大致分为四类。第一是海军内设机构，包括海军总部的国产化处以及海军装备监查总署与海军航空署(DGNAI & DONA)等。第二是国防研发组织，其下设的各实验室承担各种研发任务。第三是各防务公营企业(PSU)，这些机构是国防研发组织的生产伙伴，本身也承担装备国产化的一定研发工作，还可从外国制造商接受技术转移(ToT)。第四是军工厂理事会(OFB)下属各企业，负责军火投送系统的国产化(舰炮、引信、火箭发射器)，也承担进口设备的技术转移。(28)“Agencies Involved in Indigenisation,”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agencies-involved-indigenisation.此外，部分私营部门也参与了海军装备的国产化工作。以下按研发和生产机构分类详述。

印度建立了完备而颇为复杂的海军装备研发机制，主要涉及海军设计局水面舰艇设计组、海军设计局潜艇设计组、国立军舰研究开发研究所、国防研发组织、各大船厂等。海军设计局水面舰艇设计组(Directorate of Naval Design [Surface Ship Design Group])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设计舰船超过80艘。(29)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 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 p.2.海军设计局潜艇设计组(Directorate of Naval Design [Submarine Design Group])是印度海军总部内设机构，专门从事潜艇和潜水器的设计工作，下设舰体结构组、工程与电子系统组、武器与传感器组、推进系统组、构造组、物资组等，主要从事潜艇设计、潜艇装备自主研发、潜艇现代化改造等工作。(30)“Directorate of Naval Design (Submarine Design Group),”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directorate-naval-design-submarine-design-group.2013年3月建立的国立军舰研究开发研究所(NIRDESH)直属国防部国防生产局，主要从事舰船研发、设计、技术开发、培训、产业融合等，目标是帮助印度在造船领域实现自力更生。研究所董事会主席由国防部长担任，成员包括国防部、海军、海岸警卫队、国防研发组织和各公立船厂，地位极为显赫。(31)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Annual Report 2016-17, p.71.以上机构主要从事舰船设计，而舰上装备则主要由印度国防研发组织(DRDO)特别是其下属7大集群之一的海军系统与材料(NS&M)负责。(32)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 Annual Report 2016-17, p. 74.国防研发组织下属机构规模庞大，直接从事海军装备研发的主要是海军物资研究实验室(NMRL)、海军物理与海洋地质实验室(NPOL)以及海军科技实验室(NSTL)，分别从事材料研究与抗侵蚀研究，声纳及相关技术研究，以及海军装备(水雷、鱼类、火控系统、发射器等)的研发。(33)Naval Science & Technological Laboratory website: https://www.drdo.gov.in/labs-and-establishments/naval-science-technological-laboratory-nstl.

此外，为了有效利用社会上的科技“外脑”，印度海军还与国内最大科研组织印度科学与工业研究理事会(CSIR)下属的36个实验室建立了合作关系，具体涉及先进材料与过程研究所(AMPRI)、中央建造研究所(CBRI)、中央电化学研究所(CECRI)、中央电子工程研究所(CEEERI)、中央机械工程研究所(CMERI)、中央海洋化学物研究所(CSMCRI)、国立空间研究室(NSL)、国立地理研究所(NCRI)、国立海洋学研究所(NIO)、国立金属研究所(NML)、结构工程研究中心(SERC)等众多机构。(34)“Details of CSIR Labs Associated with IN,” https://www.indiannavy.nic.in/indigenisation.

(三)主要造船机构

印度军用和民用造船业均较为发达，公私企业较多，涉及海军装备的主要造船企业包括马扎冈船厂，加登里奇造船与工程有限公司，印度斯坦船厂和科钦船厂等，此外还有33个较小的造船中心，包括果阿船厂、印度拿丁集团船厂和信实集团海军工程有限公司等。(35)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Annual Report 2016-17, p.52.

孟买的马扎冈船厂(Mazagon Dock Shipbuilder Limited, MDL)是印度最大造船企业，直属国防部，1960年至2018年3月共造船795艘，包括军舰25艘(含驱逐舰、导弹艇、以及3艘潜艇)。(36)“Introduction”,Mazagon Dock Shipbuilders Limited official website,March 28,2018,http://mazagondock.in/Introduction.aspx.加尔各答的加登里奇造船与工程有限公司(Garden Reach Shipbuilders and Engineers Ltd., GRSE)已造船超过750艘，生产的军舰包括驱逐舰、小型反潜护卫舰、小型导弹护卫舰、大型坦克登陆舰、通用登陆艇、勘探船、补给船、快速巡逻艇、近岸巡逻艇、快速攻击艇、气垫船、快速拦截船等，用户包括印度海军、海岸警卫队、内政部和其他政府部门。公司多年来为印度海军装备生产做出了卓越贡献：1961年生产出印度第一艘国产战舰“阿贾伊”号，2019年3月30日向印度海军移交第100艘舰船，最新舰只的国产化率超过90%，印度第一艘出口军舰(出口到毛里求斯)也由其生产。(37)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Annual Report 2018-19, p.75.印度斯坦船厂(Hindustan Shipyard Ltd, HSL)位于东海岸安得拉邦的维沙卡帕特南，2010年2月才转隶国防部，截至2019年3月共造船186艘(包括11座井口平台)，维修各类船只1968艘，改装潜艇多艘(包括俄制“基洛”级潜艇)。(38)Hindustan Shipyard Limited officla website, https://www.hslvizag.in/content/7_1_Profile.aspx.喀拉拉邦的科钦船厂(Cochin Shipyard Limited, CSL)成立于1972年，现在可建造维修印度最大船只，可制造11万吨级的船只并维修12.5万吨级的船只，印度第一艘防空船也由其生产，曾负责“维拉特”号航母的维护维修工作，目前正承担国产航母建造任务。(39)Cochin Shipyard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cochinshipyard.com/.

印方近年来越来越鼓励私营机构在防务生产领域发挥积极作用，已经与印度拿丁集团公司、信实集团、塔塔电力战略工程公司、马亨德拉防务海军系统公司等主要防务生产商建立了密切合作关系。(40)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p.6.印度拿丁集团船厂(L&T Shipyard)深度参与海军装备研发，包括印度首部核动力潜艇“歼敌者”号的设计工作，以及多艘驱逐舰、护卫舰、小型护卫舰、潜艇、登陆舰、巡逻艇、快艇等的设计建造。(41)“New Construction-Defence Shipbuilding,”L & T Shipbuilding official website,http://www.lntshipbuilding.com/products-services/new-construction-defence-shipbuilding/.信实集团海军工程有限公司(Reliance Naval and Engineering Limited)是印度首个获准生产军舰的私营企业，2015年7月获得海军30亿美元的护卫舰订单，是印度私营部门承担的最大国防订单。不仅如此，该公司还在2017年2月13日与美国海军签署《船舶维修协议》(MSRA)，参与美国第七舰队船舶的维护工作。(42)Reliance Naval and Engineering Ltd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rnaval.co.in/web/rnaval/company-profile.塔塔电力战略工程公司(Tata Power SED)专注防务系统的本土设计、开发与维护，2006年获印度国防部颁发的7个防务生产证书，涉及三军使用的电子战系统、先进网络中心战装备、航空装备(包括无人机)、防空炮与舰炮等、海战/空防/炮兵指挥控制系统(包括雷达/声纳/热成像/夜视系统等)、计算机与安防系统等军民两用装备、陆海军用火箭与导弹发射器及相关系统(如导航与最终系统)等。(43)Tata Power SED official website: http://www.tatapowersed.in/about-us/centre-for-excellence.html.公司与在海军领域的最重要产品是，与印度国防部下属机构和俄罗斯伙伴联合研发了印度首个本土的航母作战管理系统(CMS)并已正式交付印度海军。(44)“Combat Management System Indigenous Aircraft Carrier,”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combat-management-system-indigenous-aircraft-carrier.

三、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成就与特点

在上述机制的有力推动下，印度的海军装备国产化取得了极为明显的进展。印军的自我评估是：在各种战舰的船体设计与建造方面已有充分经验，在推进系统(海军用燃气涡轮发动机除外)和相关附件，以及空调制冷等附属装置领域已具有相当的经验与生产能力，在发电送电装置、通讯、作战管理、声纳和电子战领域的自主性较强，但在水下武器装备、水下传感、多功能雷达、信息技术系统等领域及其关键子系统仍需明显改进。(45)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2015-2030),p.3

(一)各领域的不同进展

为了较为准确地评估国产化程度，印方将海军装备大致划分为“浮动”(float)、“机动”(move)和“作战”(fight)等三大板块。“浮动”类包括涉及船体结构与附件的所有材料、装备和系统等；“机动”类包括推进系统、发电装置、柴油/燃气/蒸汽涡轮引擎、交流发电机、相关控制系统(一体化平台管理系统/自动电力管理系统)、附属机械系统以及通用电气设备；“作战”类包括各种舰载武器与传感系统。(46)“Categorisation of Ship′s Equipment,”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categorisation-ships-equipment.以下参照上述分类和水面、水下航空的分类方式分别分析国产化的进展。

印方在各领域的国产化程度差异非常大。截止2015年，印方自称在“浮动”领域的国产化率已达90%，“机动”领域的国产化率只有50-60%，而“作战”领域仅为30%，其余都要靠进口。(47)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2015-2030),pp.6,9.另据印方披露，其国产化程度最高的新舰只，按价计的“浮动”类设备国产化率为71%，“机动”类设备为70 %，“作战”类设备为98 % ；按数量计则分别为88%，90%和77%。这一表现特别是在“机动”和“作战”这两大薄弱环节的表现似乎比2015年的总体平均水平要高很多，应该属于特例而非通例。尽管有此特例，印度在推进系统、发电装置、火控雷达、舰炮、导弹、鱼雷等高价值装备方面仍大量依靠进口，造船成本的大部分都花在进口装备上。(48)“Indigenisation Achieved in Different Categories,”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indigenisation-achieved-different-categories.

如果改以水面、潜水和航空等三大领域来观察，则印度在水面舰艇领域的国产化表现最好，第一艘国产军舰“阿贾伊”号1961年移交海军，此后又生产了“吉里”级(Giri)小型护卫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生产了“戈达瓦里”级(Godavari)、“布拉马普特拉”级(Brahmaputra)和“库克里”级(Khukri)军舰，后来又生产了更先进的“德里”级(Delhi)驱逐舰、“什瓦利克”级(Shivalik)隐形护卫舰、“加尔各答”级(Kolkata)驱逐舰和“喀莫塔”级(Karmota)战舰。(49)“Present State,”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present-state.总体而言，印度主要水面舰艇已基本实现国产化，2005年又启动了国产航母建设，可能于2020年10月进行系泊试验(basin trial)。(50)Rajesh Abraham， “INS Vikrant To Be Tested In Waters This Month,Sea Trials In December;Sources”，THe Indian Defence Time，06/10/2020，https://www.indiandefencetimes.com/ins-vikrant-to-be-tested-in-waters-this-month-sea-trials-in-december-sources/印度在潜艇领域则表现欠佳，现有的15艘常规潜艇主要包括俄制“欣都戈什”级(Sindhugosh)、德制“希苏马尔”级(Shishumar)和法制“卡尔瓦里”级(Kalvari)，大部分从国外采购，只有极少数在国内与外方合作生产。印方在核潜艇领域倒是取得了较大突破，虽然先后从俄罗斯(苏联)租借3艘核潜艇，(51)Rahul Singh,“Third Nuclear-powered Attack Submarine from Russia on Its Way to India,”Hindustan Times,March 8,2019,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third-nuclear-powered-attack-submarine-from-russia-on-its-way-to-india-sources/story-neFOPGMCi7URQvGzmY54WK.html.但第一艘国产弹道导弹核潜艇“歼敌者”号(INS Arihant)已于2016年8月服役，第二艘也已下水。在航空领域，印度的表现也不够理想，不得不大量依赖进口装备，包括俄制“米格”29K舰载机、“卡莫夫”31直升机和“卡莫夫”28直升机、美制“海王”直升机、P8I“波塞冬”侦察机和“海鹰”(MH60R)海军多用途直升机等装备。为了尽快改变现状，印度海军专门制定了《海军航空国产化指导书》和《海军航空国产化路线图2017-2022》，试图在较短的时间段内实现跳跃式发展，(52)Directorate of Air Projects and Plans,IHQ MOD (Navy),Naval Aviation Indigenisation Roadmap 2017-22,released in October 2017,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naval-aviation-indigenisation-roadmap-2017-22.为此又专门指定果阿海军航空场站负责俄制飞机配件，科钦场站负责西方产飞机配件，海军航空养护与开发组织则负责通用装备。(53)Directorate of Air Projects and Plans,IHQ MOD (Navy),“Forward,”Naval Aviation Indigenisation Roadmap 2017-22,released in October 2017.

(二)以大项目提升生产能力国产化

印度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开始推动海军装备国产化，其第一艘国产舰船“阿贾伊”号1961年入列。(54)“Introduction,”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introduction-0.经过几十年的持续努力，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逐步从量变走向质变，在新世纪初取得较大突破，到2012年左右，印度48艘现役水面舰艇和潜艇中已有44艘由境内船厂生产，(55)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Annual Report 2011-2012, IDSA website, April 1, 2012, p. 35, http://www.idsa.in/resources/annualreports/MoD-AnnualReports2011-2012.印度海军编撰的官方海军史直接以“造船海军时代的来临”(the coming of age of a builder′s navy)来形容2001-2010这10年。(56)Anup Singh,Blue Water Ahoy!(The Indian Navy 2001-10),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India, 2018, p. 1.到2019年，印度海军已设计19个类型的90多艘舰艇，造船超过130艘，(57)PTI, “Lot of Resources been Shifted from Other Arms of PLA to Its Navy:Indian Navy Chief,”The Economic Times,July 25,2019.现任海军参谋长卡兰比尔·辛格(Karambir Singh)更公开表示，海军自2018年12月以来与印度供应商签署的合同与必要性论证已占总额的近88%(按价计)。(58)ANI,“Navy Committed to ‘Make in India’ Vision: Admiral Karambir Singh,” Business Standard, December 3, 2019, https://www.business-standard.com/article/news-ani/navy-committed-to-make-in-india-vision-admiral-karambir-singh-119120300743_1.html.

值得注意的是，航母、核潜艇和隐身驱逐舰等大项目对国产化发挥了巨大推动作用。印度正在科钦船厂正建造首艘国产航母“维克兰”号(原名“蓝天卫士”号)。该舰长262米、宽60米、高8.4米，设计排水量3.75万吨，航速28节，乘员1400人，搭载30架麦塔格飞机升降机(Mac Taggart Lift)，不装备弹射机。“维克兰”号1999年开始设计，2005年正式开工，2009年完成龙骨，2013年下水，原计划2019年完工，但到2020年9月仍未进行海试，估计其正式服役将大幅推迟。大约在2012-2013年前后，印度海军设计局开始考虑第二艘国产航母“维沙尔”号的设计工作，计划完全自主设计，但接受俄方一定协助。据披露，该舰排水量将达6.5万吨，舰长280米甚至超过300米，可能配备电磁弹射器，为弹射起飞拦阻着舰型，可能配置预警机和加油机。(59)Ranjit B Rai,The Modern and Future Indian Navy: Navy Diary2018,pp.39-40.2015年5月13日，国防采购委员会向第二艘国产航母项目拨款3亿卢比，海军参谋长多万表示不排除任何选项，外界甚至猜测“维沙尔”号可能是核动力航母。(60)“4th Meeting of the Joint Working Group on Aircraft Carrier Technology Co-operation Organised in India,”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4th-meeting-joint-working-group-aircraft-carrier-technology-co-operation-organised-india.

与国产航母相比，印度的国产核潜艇项目甚至更为曲折。印度总理英·甘地在1984年批准该计划，当时称之为“先进技术船只”计划(ATV)。(61)Rajaram Panda, “Arihant: Strengthening India′s Naval Capability,” IPCS Issue Brief, September 2009, p. 2, http://www.ipcs.org/pdf_file/issue/IB115-Rajaram-Arihant.pdf.经过25年的漫长历程，印度首艘国产核潜艇“歼敌者”号(INS Arihant)在2009年7月26日正式下水，随后又在2014年12月首次海试。“歼敌者”号排水量6000吨，舰长112米宽11米高10米，航速24节，乘员95人，配备93兆瓦巴巴原子能研究中心核反应堆。按计划，印度将生产3艘“歼敌者”级潜艇，下一艘潜艇预定命名为“阿里达曼”号(INS Aridhaman)。(62)Ranjit B Rai,The Modern and Future Indian Navy:Navy Diary 2018,p.32.

(三)建立公私分工合作的军备生产体系

印方积极鼓励民营企业参与海军装备国产化建设，特别强调要推动海军和其他政府部门与私营部门相互合作，(63)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p.130.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印度在2016年大幅修订《国防采购程序》，专门新增“战略伙伴关系模式”一章，但具体内容直到2017年才敲定并单独颁布。“战略伙伴关系模式”致力于增强民营部门在装备设计、开发与制造领域的国产化能力，支持其与外国伙伴合作来加速推进技术转让，借此振兴防务工业“生态系统”。此处的“生态系统”意味着从技术吸收、本土化、与众多厂商建立伙伴关系、通过研发实现装备升级的全过程，以及供应商(包括中小企业)、技术工人和升级研发等能力的相互结合。(64)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Chapter VII Revitalising Defence Industrial Ecosystem through Strategic Partnerships,”in 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2017,pp.1-2.具体而言，印方将国防采购分为战斗机、直升机、潜艇、装甲战车/主战坦克等四个大类，计划每一大类仅指定一家大型私营企业为战略伙伴，(65)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Chapter VII Revitalising Defence Industrial Ecosystem through Strategic Partnerships,”in 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 2017, p. 3.入选者需提交国产化路线图，内容包括国产化方案、国内制造商生态系统培育行动计划、以及研发路线图等。(66)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Chapter VII Revitalising Defence Industrial Ecosystem through Strategic Partnerships,”in Defence Procurement Procedure 2016,2017,p.11.与此同时，印度进一步放宽民营经济进入防务部门的门槛，大幅削减禁止非政府部门进入的产品清单。(67)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 P.7.

在印方的长期鼓励扶持下，印度海军装备领域已出现拿丁集团船厂、信实集团海军工程有限公司、塔塔电力战略工程公司、马亨德拉防务海军系统公司等一批有影响力的民营企业。信实集团海军工程有限公司是印度首个获准生产军舰的私营企业，2015年7月获得海军30亿美元的护卫舰订单。(68)Reliance Naval and Engineering Ltd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rnaval.co.in/web/rnaval/company-profile.塔塔电力战略工程公司2006年获印度国防部颁发的7个防务生产证书，广泛从事海军装备生产，(69)Tata Power SED official website: http://www.tatapowersed.in/about-us/centre-for-excellence.html.研发了印度首个本土的航母作战管理系统。(70)“Combat Management System Indigenous Aircraft Carrier,”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combat-management-system-indigenous-aircraft-carrier.特别重要的是是，在印度政府的扶持下，众多民营企业日渐成为从外国吸收先进技术的主体。莫迪政府推出的防务生产“战略伙伴关系模式”要求防务采购的85-90%由外国厂商与印企建立的合资企业生产。(71)Manjeet Singh Negi, “Government Approves Buying 111 Helicopters for Navy at Rs 21,000 Crore,”India Today,August 25,2018.HT Correspondent,“Deck Cleared for Purchase of 111 Naval Utility Helicopters,”Hindustan Times,July 30,2018.在这一政策鼓励下，民营企业拿丁集团、信实集团和阿达尼集团(Adani Group)和几家公营企业都参加了近期的6艘潜艇大单的战略伙伴资格竞标。(72)Manu Pubby, “Adani Group Puts in Last-minute Bid for Indian Navy′s Rs 45,000-crore Submarine Project,”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12,2019,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adani-group-puts-in-last-minute-bid-for-indian-navys-rs-45000-crore-submarine-project/articleshow/71089527.cms.另一民营企业马亨德拉防务公司2018年也和日本的新明和工业株式会社协议在印建立US2型先进两栖飞机的维修厂。(73)Franz-Stefan Gady,“Are India and Japan about to Conclude a $1.3 Billion, Military Aircraft Deal?” The Diplomat, April 17,2018.Ankit Panda “Will Japan′s Mitsubishi and Kawasaki Build India′s Next Project 75(I) AIP Submarine?”The Diplomat,July 24,2017.

(四)借力国际合作加速提升国产化

需要指出的是，印度发展装备国产化并没有排斥必要的国际合作包括直接采购。《印度海洋安全战略》承认有必要与境外机构开展合作，指出在国产装备不足以满足海军需求的某些特定领域也会做出妥协，直接从国外采购，但特别强调要重视技术转移，(74)Integrated Headquarters,Ministry of Defence (Navy),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15, p.132.设法在未来实现技术独立。这种态度总体上是比较健康而务实的。

这方面也有不少较为成功的例子。从20世纪80年代起，印方就与德国合作生产了4艘德制“苏希马尔”潜艇，(75)Mallika Joseph, “Expanding Indian Navy: The Scorpene Deal,” IPCS Article, November 7, 2005.与苏联(俄罗斯)联合生产苏(俄)制“欣都戈什”潜艇，后来又开展法制“卡尔瓦里”潜艇联合生产，2018年批准的111架海军用直升机采购计划(称为75I工程)也只有16架可直接采购外国成品，其余的95架均需由外方与印方在印度合作生产。(76)HT Correspondent,“Deck Cleared for Purchase of 111 Naval Utility Helicopters,”Hindustan Times,July 30,2018.2018年11月，印俄签署协议联合建造4艘11356型(“塔尔瓦”级)小型护卫舰，其中两艘在俄罗斯波罗的海畔的加里宁格勒琥珀造船厂建造，另外两艘在印度果阿船厂建造。(77)慕小明：《俄印军事技术合作有多深入》，《中国青年报》，2018 年11月29日，第11 版。信实海军工程公司还与俄方兹韦兹多奇卡船厂建立了合资企业，联合从事8艘俄制潜艇改造工作。(78)“Defence Preparedness: 6 Recent Developments that will Boost India′s Submarine Fleet,”The Economic Times,Jul 14,2018.俄罗斯正考虑选择与印度斯坦船厂或拿丁集团联合竞标印方4500亿卢比的潜艇生产大单，计划由印俄企业联合生产新潜艇，作为竞标条件，俄方拟向印方大量转让相关技术。(79)Manu Pubby,“Russia Keeps Options Open for Rs 45000 Crore Submarine Race,to Choose between L&T and HSL,”The Economic Times,July 11,2019.甚至印度的国产航母计划也有浓厚的国际因素。如印度建造第二艘国产航母的钢材原计划从俄罗斯采购(后来决定改用国产钢材)，(80)Ranjit B Rai,The Modern and Future Indian Navy:Navy Diary 2018,pp.39-40.其弹射装置可能与美方联合研发，(81)Manu Pubby,“For Future Aircraft Carrier,Navy Homes in to Electric Propulsion,Could Use Hybrid System,”The Economic Times,July 25,2019,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for-future-aircraft-carrier-navy-homes-in-to-electric-propulsion-could-use-hybrid-system/articleshow/70381152.cms.印美航母技术合作联合工作组(JWGACTC)分别在2015年8月、2016年2月，2017年10月底至11月初等举行4次会晤，第4次会晤期间讨论了围绕航母设计优化、测试程序、项目管理等领域开展合作的问题。(82)“4th Meeting of the Joint Working Group on Aircraft Carrier Technology Co-operation Organised in India,” Indian Navy official website.不过，印度利用海军装备国际合作来促进国产化也面临着很多问题，有些问题还较为严重。与规划者较为理想的设想相比，印度的现实表现仍然是喜忧参半。

四、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问题与不足

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确取得了很大成就。尽管如此，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仍深受若干重大问题的困扰，其未来发展之路并不平坦。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所面临的既有类似的追赶者所面临的普遍问题，比如技术吸收缓慢、生产能力提升较慢、难以及时充分满足海权建设需求等，也有一些比较独特的难题，如装备保养不佳、腐败问题困扰等。

(一)生产与研发效率不高

印度海军装备生产效率不高，很多装备不断推迟交货日期，严重影响了印度海军的现代化。印度西部海军司令部司令鲁特拉中将(Girish Luthra)公开批评印度的舰艇生产速度大大落后于全球平均水平，指出一般而言2年到2年半已足以建造一艘护卫舰，而印度需耗时8-9年；印度海军直升机和潜艇的列装速度更慢，甚至赶不上舰艇的服役进度。(83)Express News Service,“Our Ship-build Periods are Longer than Global Averages:Vice-Admiral Girish Luthra,”Indian Express, July 16, 2018.不仅如此，印度在拥有外国伙伴技术支持的联合生产中的表现也难以令人满意。印法两国早在2005年10月即协议在印建造6艘“鲉鱼”级潜艇，当时预计首舰可望在2012年服役，(84)Mallika Joseph, “Expanding Indian Navy: The Scorpene Deal,” November 7, 2005.但实际到2017年才入列，次舰“坎得里”号(INS Khanderi)到2019年9月28日才正式入列。(85)IANS,“Rajnath Singh Commissions INS Khanderi Attack Submarine,”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28, 2019.剩下的潜艇预计要到2022-2023年间才能逐步入列。实际上，印度自主研发的大型装备进展还要更为缓慢。比如，印度国产核潜艇计划从批准到首舰下水耗时25年(1984-2009)。印度国产航母1999年获批，2005年正式开工，原计划2015年左右服役，但到2020年初仍未实现，新的说法是可能在2022年左右服役(从开工起已耗时17年)，但可信度也难以确认。这种状况至今仍然颇为严重，以至于海军最近优化经费配置的时候不得不主动砍掉了一批迟迟没有进展的国产化项目，包括教练船计划和4艘国产登陆舰的建造计划。(86)Manu Pubby,“Indian Navy Cutting down on Procurement Due to Budget Cuts,”Economic Times,January 16,2020,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indian-navy-trims-acquisition-list-due-to-budget-cuts/articleshow/73281243.cms.

国产化领域的拖沓进展早已对印度海军战力提升产生了很不利的影响，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海军战力。比如，印度在80年代末从苏联租借核潜艇，借此并行推进国产核潜艇的“硬件”开发和操控技能的“软件”建设，试图尽快将“软”“硬”能力相互结合并形成实际战力。然而，印度的国产核潜艇研发迟迟未能取得突破，而苏联突然解体又导致续租核潜艇一事无果而终，印度苦心培育的操控技能也逐步流失殆尽，到2009年国产核潜艇下水之时，印度不得不重新培育操控技能。此后，印度又于2012年租借第二艘核潜艇，这一安排与印度正在推进的第二艘国产核潜艇项目相互结合，无疑有助于印方尽快提升战力。糟糕的是，印度第二艘国产核潜艇的进展仍然较慢，迫使印方在租期届满之后续租第三艘核潜艇，一方面维持两艘核潜艇的部队规模，另一方面继续培育并维持相应的操控技能。国产航母的例子也很有说服力。印度第一艘航母1997年退役，当时预计第二艘航母“维拉特”号会在2011之前退役(后来实际维持到2017年)，这种格局迫使印度在1999年批准国产航母建造计划，同时谋求从俄罗斯采购航母(2012年入列)，以便维持两艘航母的既有战力。熟料印度国产航母推进缓慢，结果，印度海军在2017年又萎缩为1艘航母，何时能够恢复双航母布局仍不得而知，要达到海军认为比较理想的3航母格局就更为遥远了。这两个例子已经较充分地说明了国产装备研发生产缓慢对战力的不利后果。

(二)技术吸收缓慢

技术能力可分为生产、研发、设计等依次递进的阶段，生产技术固然重要，但研发和设计是更为高端的技术。充分吸收生产技术有助于在最终产品上赶上先进水平，但这并不能自动转化为自主研发能力，更不等同于设计源头上的技术能力。实际上，印度也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所以才在新版《国防采购程序》中新增了印度采购(自主设计开发与制造)类，试图鼓励自主设计与自主研发。尽管如此，印方的实际表现仍然差强人意：虽然不乏较为成功的技术吸收实例如国产核潜艇研发等，但整体表现仍不甚理想，以至于在独立近70年的2015年仍然在“机动”和“作战”等两大领域有40-50%和70%的对外依赖度。(87)Directorate of Indigenisation,IHQ MOD (Navy),Indian Naval Indigenisation Plan (2015-2030), pp.6-9.印度的国产航母已有先后采购的3艘退役航母可供参考，但技术吸收并不理想，以至于10多年仍未完成第一艘国产航母的建造任务。印度早就与德国和俄罗斯合作生产潜艇，正与法国合作生产“卡尔瓦里”级潜艇，但生产速度大大落后于规划，且至今没有国产常规潜艇开发计划。这从侧面反映出，印度从合作生产中真正吸收到的技术仍然颇为有限，不仅未能转化为自主生产能力，更没有转化为自主设计与研发能力。

结语：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未来前景

国产化与国际合作是推动装备建设的两种策略，二者各有短长。国际合作的优势在于装备列装迅速、可较快地赶上国际先进水平、有条件将技术引进与装备引进相结合，劣势在于经费压力较大、先进装备的日常维护与配套要求较高、外交上容易受制于人。国产化的优劣势与国际合作正好相反，此外还有一个较独特的优势，即可与本国产业基础和技术能力相互结合、相互促进，条件具备的话可实现军工产业与国民经济体系的良性互动。因此，不能不分具体情况，以过于简单化绝对化的方式来论断国产化与国际合作孰优孰劣。对印度这样海权建设需求较为迫切，工业化已有较好基础但总体发展仍有较大不足的国家来说，将两种策略有机结合，逐步培育国产化能力，应该是较为可行的道路。此外，对经济发展与军事工业的关系历来也有不同看法：一种看法认为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二者存在明显竞争甚至是矛盾；另一种看法认为二者原则上并无根本矛盾，军事工业本身就是工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民用经济的其他部门可大量共享技术与生产能力(军事工业强国往往也是制造业大国)，且国防研发的大笔投入最终往往转化为新的经济生长点，计算机、互联网等都是典型例子。鉴于印度积极借助“印度制造”来发展本国军事工业，印方显然更倾向于第二种思路。

考察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的未来趋势，应结合“印度制造”的发展前景、印方的经费投入、外国装备的替代性等各种因素做出综合评估。首先，“印度制造”对海军装备国产化确有助力，但现在发挥出来的具体推力仍极为有限。迄今为止，“印度制造”的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制造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一度从2014年的15.066%提高到2015年的15.584%，随后即连续下滑，到2018年已低至14.852%，成为1971年以来的最低点，(88)“Manufacturing, Value Added (% of GDP)-India,” World Bank online database.与25%的目标差距没有逐步缩小，反而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5年来的成绩单也说不上亮眼，实际上也受到制造业提振乏力的不利影响。如果印度将来不能大幅提振制造业，其本土军工产业总体上就难以取得大的整体性突破(局部突破当然是完全能做到的)。考虑到5年来的缓慢进展、印度经济近两年来大幅降速、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等三大因素，印方中短期内在这一领域恐难以取得大的进展。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印度的经费投入。近20年来，印度的海军预算绝对值大幅增长：从2000-01财年的738.466亿卢比增长到2020-21财年的4962.3亿卢比，(89)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 Annual Report 2002-03, p. 16. Laxman Kumar Behera, “Defense Budget 2020-21,” Institute of Defense and Analysis, February 4, 2020, https://idsa.in/issuebrief/india-def-budget-2020-21-lkbehera-040220.期末相当于期初的6.7倍，增幅达571.97%，年均增幅9.994%，涨幅不可谓不大。然而，同期印度海军预算占总军费中的比例一直在14.2%到18.9%之间徘徊，2014-15财年之后连续下降三年，然后才略有回升。印度海军参谋长公开表示希望政府将2019-20财年的海军预算提高到国防预算的18%，但最后只占到了15%。(90)Ministry of Defense (India),Annual Report 2018-19, p.16.Shaurya Karanbir Gurung,“Navy to Ask Centre for 18% of Defence Budget,”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18,2019,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navy-to-ask-centre-for-18-of-defence-budget/articleshow/71173833.cms.由于印度经济近两年表现欠佳，2020-21财年的军费预算比前一年的经费预算仅增长5.8%，而与前一年的实际开支相比仅增长了2.1%。(91)Laxman Kumar Behera, “Defense Budget 2020-21,” Institute of Defense and Analysis,February 4,2020.这无疑对海军装备的国产化构成了较大压力。新任国防参谋长已公开表示潜艇建设应优先于第二艘国产航母，(92)Press Trust of India, “Navy May have to Wait for Third Aircraft Carrier: General Bipin Rawat,” NDTV, February 17, 2020, https://www.ndtv.com/india-news/genera-bipin-rawat-says-navy-may-have-to-wait-for-third-aircraft-carrier-2181629.印度海军也主动削减了国内外的军购计划。(93)Manu Pubby, “Indian Navy Cutting down on Procurement Due to Budget Cuts,”Economic Times,January 16,2020.这对装备国产化确实有不小的冲击。

此外也要充分考虑外国装备的替代性。必须承认，印度在海军军备领域仍有若干薄弱环节，很多装备及其技术(特别是在潜艇和航空领域)短期内仍会相当依赖境外供给，而国际军购本身又会带来比较明显的后续依赖性，如已购装备需要持续的保养与维护，人员需要得到技术培训，必要的时候还要进行装备升级改造。尽管国际军备合作与国产化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完全对立关系，但二者的确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有限的资源投入国际军购会在一定程度上挤占国产化的可利用资源。考虑到近两年的军费压力，这种矛盾会进一步凸显，俄以美日等伙伴国若采用更积极的“促销”手段，对印方国产化的压力也会加大。此外，印方若干国产化项目进展不理想，成本效益比不利等因素也会加大部分国际采购的吸引力。

综合考虑到以上三因素的动态变化可知，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在短期内面临着更大的压力，其前进步伐将受到明显影响，国防部长所设想的在15年内完全实现海军装备国产化(94)IANS,“Indigenisation of Naval Equipment in over 15 Years: Rajnath,”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25,2019,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indigenisation-of-naval-equipment-in-over-15-years-rajnath/articleshow/71292005.cms.恐怕并不现实。实际上，完全国产化是否可作为可行的政策目标也是可以讨论的。尽管如此，大幅提高国产化仍然是印度的长期目标，“印度制造”的努力仍会继续，印度经济发展的长期趋势仍然积极，这些因素推动下的印度海军装备国产化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减速之后，仍然可望在中期内取得较大的进展，在某些领域甚至可取得一定的突破。与此同时，对于如何在国产化与国际合作之间实现平衡并利用其各自优势，如何利用国际合作的机会来推动装备国产化而避免长期依赖，印度仍然没有找到有效的政策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