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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中国学界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2020-02-17王征

关键词:辽金回顾展望

王征

摘 要:辽金政治制度一直是辽金史研究的重点领域,21世纪以来学界对辽代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对金代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则明显缺乏活力,较20世纪的研究差距较大。针对目前的研究现状,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应更充分地利用现有史料,注重制度运行的动态过程,并从内亚史、区域史等多视角对其进行研究。

关键词:辽金;政治制度史;回顾;展望

中图分类号:K2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0)01-0016-05

政治制度史研究一直是辽金史研究的重要领域。21世纪以来中国学界对于辽金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取得丰硕成果,但囿于辽金两朝史料缺乏,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仍然困难重重。本文拟回顾21世纪以来中国学界对辽金两朝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现状,以期明晰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薄弱环节,探明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走向。

一、辽代政治制度史研究回顾

辽代政治制度历来是辽史研究中的重点领域,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南北面官制度、五京与捺钵制度、部族与州县制度及斡鲁朵与头下军州制度方面。

关于辽代南北面官制度,进入21世纪后学界研究成果颇丰。在南北面官制度成因上,任爱君认为,辽太宗时燕云十六州纳入契丹版图,辽朝才最终形成中原封建体制与草原行朝政治同时并存的局面[1]。在南北面朝官方面,杨果对辽代翰林院的机构设置、职掌、人选等方面进行研究,指出辽朝南面官系统的翰林院是仿唐制建立,但与唐、宋相比,其职能与作用局限性较大[2]。张国庆依据石刻资料对辽朝中央行政系统职官进行考证,并对《辽史·百官志》作了补遗[3]。何天明的系列论文分别研究了北南大王院、夷离毕院、南枢密院、宣徽北南院、大林牙院等辽朝中央机构[4]。林鹄对辽朝北南枢密院、政事省的设置及职掌进行了研究,认为辽太宗时北南枢密院及政事省的出现代表了辽朝南北分治体制的形成[5]。王曾瑜探讨了辽代左、右丞相与南、北宰相的对应关系,认为辽代官职带“左”或即北面官,带“右”或即南面官[6]。关于南面官,陈晓伟根据大安五年《梁颖墓志铭》的记载,梳理出辽代的官阶结构,进而呈现出文臣叙迁之制[7]。杨军认为,辽代“使相”指以宰相官衔为虚衔的节度使、五京留守[8],其《辽朝南面官研究》一文,依据碑刻材料对辽朝南面官的结衔进行研究,提出辽代南面官的散官系统,既不同于唐代的实职官,也不同于北宋前期的寄禄官,并认为辽朝未实行三省六部制,南面朝官的主要权力机构为枢密院和中书省[9]。

关于辽代政治中心问题,一直存在是五京还是捺钵地的分歧。21世纪以来学界对五京和捺钵制度的研究逐渐完备。关于五京制度,王德忠认为“楼橹”“瓮城”护城河等防御措施是五京军事功能的体现;商业贸易区和经济机构是其经济功能的体现;学校教育、祖先祭祀和宗教传播则是其文化功能的体现[10]。康鹏《辽代五京体制研究》对辽五京进行系统研究,以五京体制为中心着重探讨辽朝统治和治理地方的方式[11]。关于捺钵制度,黄凤岐认为契丹捺钵文化的产生与自然环境及尚武精神密不可分,并认为辽代政治中心不全在皇都,而常在捺钵驻跸地[12]。肖爱民则认为“捺钵”非固定地点也非行政机构,辽朝政治中心为捺钵之中契丹皇帝的汗庭,即“行朝”[13]。陳晓伟则认为由于农耕文明的城国政治元素不断渗透,北族王朝都城宫阙应运而生,但实际上四时营地才是真正的政治中心[14]。除此之外,杨军对捺钵随行人员、捺钵地物资供应、皇帝离开捺钵地独自回京城现象等三个问题进行了研究[15]。杨军、王成名对辽代捺钵地点进行考证,认为辽代捺钵地可以分为太祖至太宗时期、世宗至圣宗前期、圣宗后期至辽末三个时期,其地点变化的主要原因与过度开发导致的契丹故地自然环境恶化有关[16]。

在部族制研究上,武玉环认为辽代部族制度是建国前部族制度的保留与发展,在辽太祖和辽圣宗的改编下最终成型,其性质已从部落联盟组织变为隶属于国家的属民,各部有固定的居住地[17]。王德忠认为辽朝统治者通过部族组织、部族统领体制、部族长官选任方式的调整,加强对部族组织的控制,使部族具有军政合一、亦兵亦民的特征,集行政、生产、军事职能于一身[18]。关于辽代州县制度,关树东认为,辽朝道统辖京府州县的观点是受《辽史》记载的误导,辽朝实际上实行府、节镇州(道)—(防御使、观察使、刺史)州—县三级行政制度[19]。傅林祥认为,府州县地方行政系统存在三级制、虚三级制、二级制多种形式[20]。杨福瑞认为,辽代地方州县制经历了太祖草创、太宗世宗巩固规范、圣宗调整完善三个阶段[21]。杨军则考察了辽代州县体制的形成及其演变过程,认为阿保机时代契丹人引入州县制,辽太宗时代趋于定型,由于中央南面官系统机构精简,放权地方,导致了控制州县的汉人世家大族的形成,使辽朝统治具有契丹贵族和汉人世家大族联合执政的特点[22]。陈俊达对辽代州县进行重新考察,认为辽代实行的是中央—节镇—州—县的管理体制,节镇为辽代最高一级地方行政区划[23]。

关于斡鲁朵,武玉环认为斡鲁朵的管理机构中设有诸行宫都部署院,在十二宫南面都部署司中设某宫都部署和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并在某宫汉人都部署中设某宫汉人渤海都部署[24]。余蔚认为斡鲁朵下属的官分户由石烈、抹里、瓦里、闸撒等基层机构管理,上级部门为提辖司,斡鲁朵的功能有“制内”向“防外”的转变,并提出斡鲁朵始终掌控在皇帝手中,并未与两枢密院统管的政府体系合流[25]。杨军提出,诸斡鲁朵内部的管理机构主要为某宫都部署司、某宫汉人(儿)渤海都部署司、某宫提辖司,其长官分别为某宫都部署(某宫使)、某宫汉人(儿)渤海都部署、某宫都提辖使[26]。对于头下军州的研究,刘浦江认为头下制度源于北方民族,与唐代的头下户无关,并对头下制度的渊源、形态和性质进行了研究[27]。李锡厚针对刘浦江一文中涉及头下的两个问题提出了不同看法,一是认为王国维提出头下一词“本出契丹”,只是指出其出自《辽史》而并非契丹语音译;二是指出学者们关于斡鲁朵是皇室头下的共识是对《辽史·营卫志》的误读[28]。除此之外还有学者对具体的头下军州进行了研究,此不赘述。

二、金代政治制度史研究回顾

程妮娜《金代政治制度研究》一书对金代政治制度进行了全面系统研究,为研究金代政治制度史奠定了基础[29]。在前辈学者的努力下,金代政治制度史研究逐渐走向繁荣。21世纪以来学界对其研究的重点包括中央的勃极烈制度、省制及都元帅府和地方的猛安谋克、路府州及行省制度。

关于勃极烈制度,李秀莲认为阿骨打建号都勃极烈虽在女真文化范畴内与称帝无本质区别,但都勃极烈终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封建帝王,由此引发了金初历史书写的系统篡改[30]。李玉君认为,金朝对宗室的任用中最有特点的是金初勃极烈制度中全部任用宗室成员,而后对宗室的任用逐渐减少,明显对宗室进行防范,宗室势力的削弱是金朝灭亡的原因之一[31]。21世纪以来关于勃极烈制度的研究热度已经下降。

金代中央省制分为三省制和一省制,三省制的雏形出现于金太宗时期,金熙宗时期将女真传统制度纳入三省制并推行全国,经过海陵王改革后,金代确立了一省体制,即仅保留尚书省。关于金代三省制和一省制,程妮娜已经进行了系统研究,对三省制及一省制的设置及运作特点都进行了细致的考察[32]。进入21世纪,学界对金代中央省制的研究逐渐具体化。孟宪君认为,金代尚书省的建立和发展是随着金王朝疆域的进一步扩大和女真族汉化的进一步加深而变化的,尚书省的变化过程就是女真族的封建化过程[33]。武玉环、孙孝伟探讨了金朝中后期尚书省与枢密院的关系,认为金朝后期枢密院独立性明显增强,但未脱离尚书省节制,天兴元年(1232),省院合一,枢密院取消[34]。田晓雷从金朝尚书省左右司入手对金朝中央政务进行研究,认为金朝以尚书省左右司为政务枢纽的单行线性运作方式,加强了中央集权与皇权,提高了中央政府的行政效率[35]。

都元帅府是金代前期政治制度中最富有民族与时代特色的军政机构之一。都元帅府的职能在其发展过程中不断发生变化,最终为枢密院所替代。程妮娜认为都元帅府是金朝前期国家最高军事机构和统治中原地区的最高军政机构,具有军事决策与最高军事统帅、自行签军、任免各级军官、中原地区最高行政统辖、选授迁黜中原各级地方官吏和科举取士、为朝廷监督与节制刘豫政權等军事与政治职能,都元帅府主要发挥着奴隶制国家对汉人封建地区统治的中介作用,随着宋金和平时代的到来,都元帅府逐渐被封建军事机构所取代[36]。

对于猛安谋克,早在20世纪张博泉、程妮娜等学者已经对其进行了细致考察,其基本制度形态已经明晰。近年来,学界则在前辈学者的研究基础之上对其进行了多方面的考察。韩茂莉从经济史的角度入手,论述了金代猛安、谋克户迁入中原的过程、数量以及主要迁入地,并指出这些迁入地均为主要的农业生产区,但囿于土地贫瘠、签军以及惰农行为,限制了其农业生产水平,也滞缓了中原农业生产的发展进程[37]。周峰《略论完颜亮时期猛安谋克的南迁》一文认为完颜亮南迁猛安谋克是实现其中国雄心的一个步骤,南迁的猛安谋克分为四部分安置,并认为猛安谋克南迁大大促进了女真与汉族之间的民族融合[38]。夏宇旭则主要关注金代契丹人的猛安谋克组织,从太祖至太宗时期、熙宗至世宗时期、章宗以后三个时期来论述金代契丹人猛安谋克组织的设立、变化及其变化的社会历史原因[39]。除此之外,还有学者对具体地区的猛安谋克进行了研究,此处不再赘述。

除猛安谋克制度外,金代实行最主要的地方制度是路府州制度。关于金代路府州制度,李昌宪《金代临潢府路、北京路州县沿革考》一文认为金前期对原辽路以下的地方行政体制和行政区划进行了大规模地调整,一是改辽藩镇体制下的道州县制为路州县三级制。二是大规模地省并州县[40],其《金朝京府州县司制度论述》一文认为金代的府分为京府、次府与总管府、散府两个系列;金代的州分为节镇、防御、刺郡三级,金在路之下实行的是不完整的方镇体制[41]。王淑兰通过研究金对辽代上京道内州县的大规模并省,认为其原因主要是辽上京地区国都地位的丧失、战争的破坏、交通路线的变化以及生态环境恶化等[42]。孙佳认为金熙宗以后实行多重路制,包括兵马都总管府路、转运司路、盐使司路、提刑司路(按察司路),多重路制之间存在着司法分工与互动,共同完成了金朝地方司法事务的诸多环节[43]。

金代末期设置行尚书省,成为自元代以来所实行行省制的发端。关于金代行省制,杨清华《金末东北地区行省设置考》一文认为为维系在东北地区的有效统治,金廷从贞祐年间开始在该地设置辽东、上京等行省,通过行省延续其对东北地区的军事统治[44];其《金朝后期对河东南、北路的军政统治——以行省、行元帅府统治为主》一文则主要对金末河东南、北路行省的建置进行研究,认为兴定年间为控制河东局势,金朝在该地设置了若干行省与行元帅府,以实施有效统治[45];其《金朝后期行省官制考》一文主要对行省的官制进行考察,指出行省机构职官有行政机构左右司职官、军事职官、监察御史等,并认为行省行政机构的设置为行省最终转化为地方统治机构奠定了基础[46]。除此之外,吴尚对金天兴元年(1232)十二月完颜思烈自留山赴洛设中京行省一事进行考辨,认为中京行省设置的时间应为天兴元年十月而非十二月,且完颜思烈入洛之前的起点是嵩山而非留山。

三、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展望

回顾21世纪以来学界对辽金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辽金政治制度史在辽金史研究的范畴内是相对全面的,但若将其置于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的范畴内来看方显其薄弱。对于辽金政治制度史的进一步研究,必须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深入细化。

首先,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应充分利用现有史料。目前辽金政治制度史各方面的基础问题仍需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刘浦江曾提出:“据我看来,直到今天,我国辽金史研究的总体水平还没有超过战前日本学者曾经达到的那种高度,辽金史研究至今仍未走出萧条。”[47]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目前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现状,20世纪以来辽金史学界涌现出了大批杰出的学者,辽金史研究开始复苏,但直至21世纪的今天,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仍然存在巨大的研究空间。以辽代政治制度史研究为例,目前学界对于南面官系统的研究已经相对完备,但对北面官系统的研究仍然十分薄弱。这不仅是由于史料的缺乏,更多在于对现有史料未进行充分利用。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是辽金史研究的基础,对辽金政治制度中的基础问题进行更加全面细致的研究,我们必须做到穷尽史料,对史料进行“精耕细作”,才能使其研究更加完备。

其次,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应该注重其作为政治制度的动态研究。邓小南曾针对宋代政治制度史研究提出“官僚政治制度不是静止的政府形态与组织法,制度的形成及运行本身是一动态的历史过程,有‘运作、有‘过程才有‘制度,不处于运作过程之中也就无所谓‘制度。”[48]目前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也多拘泥于政治机构和职官的静态研究,忽略了其作为政治制度最重要的运作模式方面的动态研究。以辽代政治制度史研究为例,学界目前仅把目光聚焦在辽代南北面两个系统上,对其所设置的机构及职掌进行了基础研究,但忽略了其南北两系统之间的关系如何维持、在政府运作过程中两者如何结合等问题。再如金代政治制度史研究中,政治制度改革历来受学者重视,研究成果颇丰,但对其研究仍多局限于改革本身,并未对制度的动态变化及新旧制度之间关系进行关注。以动态的视角去研究辽金政治制度史,必须将其放在一个长时期中去观察其动态变化,以这种方式能更使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辽金政治制度的本质。

再次,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要从多视角出发。现阶段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的视角过于单调,仅从辽金王朝本身及断代史的视角出发,无法更进一步进行深入研究。以内亚史视角和区域史视角为例,开辟新的视角,我们会对辽金政治制度史产生新的认识。从内亚史视角对辽金政治制度史进行研究,并非是将辽王朝归入内亚草原帝国,而是要从另一个角度来客观地认识辽金王朝政治制度的多元性,研究内亚传统对辽金政治制度的影响,这样我们才能更清楚地了解如辽之斡鲁朵、部族,金之猛安谋克等具有其民族特色的制度。从区域史视角出发来研究辽金政治制度,要关注辽金王朝治下不同区域之间政治制度的差异。每一项政治制度在地方的具体实施是有所不同的,不能仅对其共性进行研究,更应关注各区域对政治制度执行的差异。以辽金地方行政制度为例,辽金治下不同区域所实行的制度是有差异的,即使实行同一制度,其类型也有所差异,这是值得学者关注的。除此之外,从人类学、社会学等多方面视角来对辽金政治制度史进行研究,都会使我们对辽金政治制度有一个新的认识。

综上所述,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是辽金史研究的基础环节,目前学界对辽金政治制度史的研究虽已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但其进步空间仍然巨大。充分利用现有史料、进行动态研究及转变视角是辽金政治制度史研究更进一步的关键。另外,我们还可以借鉴其它断代史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以期对辽金政治制度史进行更加全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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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孙国军)

Review and Prospect of the Study on the History of  Liao and Jin's Political System in the 21st Century

WANG Zheng

(The History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an)

Abstract: The political system of Liao and Jin Dynasties has always been the focus of the study.Since the 21st century, the academic circles have made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in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the political system of Liao Dynasty, but there is still a large research space;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the political system of Jin Dynasty is obviously lack of vitality, and there is a huge gap compared with the study of the 20th century.In view of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the study, the study of the political system history of Liao and Jin Dynasties should make full use of the exist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pay attention to the dynamic process of the system operation, and study it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 history of Inner Asia and regional history.

Keywords: Liao and Jin Dynasties; Political system; Review; Prosp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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