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拔“刺”
2020-02-16沈裕慎
沈裕慎
年轻时读契诃夫的书,记住了一句经典语:“如果你手上扎了一根刺,你应当高兴才对,幸亏不是扎在眼睛里。”50年以后,我被查出患了直肠癌。契诃夫说过的那句话又在耳旁响起,遗憾这是最毒的一根“刺”,我已无从比较安慰自己。尽管在军营锤炼20年,意志比较坚强,但拿到诊断书的一刻,内心多少有点恐惧感。癌是我身上的一根“刺”,拔“刺”成了生命之重。
我穿上病号服,姓名改叫“365床”了。邻床老李来自浙江舟山,患结肠癌。安徽马鞍山的老王和江苏南通的老张,与我一样是直肠癌。人也怪,“刺”见多了,心情倒坦然了。几天下来,发现癌症病房并非一片“刀光剑影”,死气沉沉。老病友的乐观感染了我。每个人有自己的小收音机,沪剧、越剧和新老歌曲的旋律精彩纷呈。特别是相互间的谈笑风生,完全不把患癌当一回事,好像感冒咳嗽一般,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有人甚至调侃起那些脱发的医生,说“节能灯”来啦,把病房里的灯关了。医生哈哈大笑,说绿色环保好啊。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心里涌动,顿时“刺”感消失,原来癌也怕患者乐观向上的心态啊。
每個癌症患者身上的“刺”各不相同,有的还会转移。拔“刺”需要有绣花针般的细功夫,更要有一颗仁心为病人。住院是零距离观察医生的窗口。这是一个压力和风险最大的职业,也是一个辛劳无比的职业。一个患者出现危急情况,在外地休假的凌医生快马加鞭,3个小时赶到医院参加抢救,连饭也没有吃就上手术室了。外人能知道吗?院长是全年无休的领导,夜里常骑一辆旧单车巡视各病区,有一次骑着车居然眼皮合拢了,从车上摔了下来。又有谁知道呢?开刀医生每天要做的手术不止一个,连续十多小时的紧张操作是常态。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也堪忧啊。为我术后进行同位素扫描治疗的潘医师是专家,求诊者多,每天她提前一小时看病,满足患者的需要。一次,我挂到第64号,就诊完毕已是满街灯火。
在医院,为患者拔“刺”的护士或护工都值得感谢。术后我身上插了5根管子。护工小周提着一桶温水,用毛巾为我擦洗身体和双脚,力度柔和。她是河南驻马店人,家在农村,待人真诚,在医院做了9年多护工。上午医生查房,她守在病人身边。挂点滴,她像守门员及时按铃提醒护士。两个小时一次,她要为病人翻身防止褥疮。夜里在病房走廊上,两个凳子、一块窄木板搭个铺,便是她睡觉的床。别以为自己付护工费,人家替你服务应该。不少人嫌又脏又累太辛苦,钱再多也不干,走人。
癌症患者曾称肿瘤病房是“死亡集中营”。如今改叫“生命新驿站”。是的,出院三年,我写了三本书。最近去体检,医生说OK!告慰契诃夫,身上无“刺”,我应当高兴。(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