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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期婴戏画滋盛的美术史因缘考察

2020-02-14李畅

艺术评鉴 2020年1期

李畅

摘要:婴戏题材是中国人物画中的热门。宋代以后逐渐兴盛,后经历了元明清时期的不断细化与创新,延续至清代中期发展到鼎盛。从美术史的角度考察,风俗画自宋金以降不断繁荣,婴戏画作为其中一种逐渐脱颖而出并得到强化;清朝时期传统的绘画生产机制已逐渐完备,加之中国传统绘画观念的传承与西方绘画技法的润色,不断推动着婴戏画发展至顶峰时期。

关键词:清中期绘画   婴戏画   美术史传统   图像生产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01-0179-03

婴戏题材绘画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悠久的历史,早在战国、汉朝时期就出现了以儿童为创作题材的美术作品。据学者考证,“最早出现儿童题材类型的作品是西汉时期出土于山东临沂金雀山前汉墓墓葬画第四组中的婴戏情景,一直到唐朝的人物画作品都没有把儿童作为描绘对象。唐代长沙铜官窑遗址出土的工艺美术作品《孩儿壶》才是真正是开始纯儿童题材绘画的作品。五代时期,赵愚画过《小儿戏舞图》,郭忠恕画的《小儿放鸾图》,之后这类儿童题材绘画才慢慢脱离人物画而成为一个独立的绘画门类并逐渐兴盛起来。”[1]可见婴戏画在汉代时期就出现萌芽,唐朝形成雏形,发展到宋代时期就出现大量的瓷器、编织物、泥塑、玉雕等绘制婴戏纹饰的工艺品。据专家学者分析,这些日常可见的工艺品与儿童的早期教化有关,另一方面是与生育“宜男”的观念有关系。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美好愿望一直传承至今,正因为如此,婴戏题材一直是人物画中的热门题材。宋代以后逐渐兴盛,后经历了元明清时期的不断细化与创新,延续至清代中期发展为鼎盛时期。

一、 宋金以降风俗画传统的浸润与题材细分

以“百子图为”为例,从绘画技法与内容分析,宋代的宫廷画家苏汉臣尤其擅长画婴戏题图,他的《百子嬉春图》做工细腻、人物形象生动、富有对生活场景真实再现的感觉。明代著名画家吕文英的《四季货郎图》继承了他的绘画风格,色彩鲜艳,儿童形象天真可爱、线条饱满,对庭院四季花草衬景的描绘细致入微,画面一片活泼欢乐的气氛。清代焦秉贞的《百子团圆图册》延承明代的创作风格,将儿童一年四季嬉戏玩耍的各种游戏场景如放风筝、踢毽子、抖空竹、荡秋千、堆雪人等景象融入其中,与山石草木交相辉映,场面盛大,将孩童的活泼天真表现的惟妙惟肖。清代宫廷画家冷枚《百子图》中的孩童眉清目秀,神态各异,精神饱满,在庭院中嬉戏玩耍,表现出童真有趣的生活景象,也多有吉祥的寓意。从画面内容和做工方面来看,清代的婴戏画继承了唐宋以来的创作风格,吸收了明代的表现手法,做工与表现都相对成熟,对细节的把握相对精准,儿童形象也逐渐传神化。清代的百子图是婴戏绘画的特色,不仅寓意深刻,同时也展现出清朝中期一片繁荣的生活景象。从传承载体发展来看,元代婴戏画主要出现在青花瓷、卷轴画上;到了明代时期又出现在版画、刺绣等上面。明清时期对瓷器的种类又进行了细分,有青花瓷、五彩瓷器、珐琅彩、粉彩等,到了乾隆时期粉彩瓷婴戏画是瓷绘发展的鼎盛时期。清代时期的婴戏画继承了元明时期的创作载体,并不断丰富发展,出现在不同类别的年画、漆器瓷器和玉器等工艺品中。

从婴戏题材划分来看,宋代主要表现为儿童游戏活动的场景和社会风俗生活。如骑竹马、捉迷藏、玩蹴鞠等场景,明代继承了宋代的绘画风格并不断丰富内容,多出现对传统节日如对春节、除夕等节日的描述,放炮竹、迎财神等内容也逐渐在婴戏画中增多。清代的婴戏画延续了各朝代的绘画风格,出现了大量的以传统节日和风俗活动为内容的作品,其中也包含民间百姓祈求平安、纳福等内容。姚文翰的《岁朝欢庆图》中孩童在庭院中敲锣打鼓、点炮竹等一系列庆祝活动,表现出春节欢快热闹团圆的场面。侯权的《太平景象第四屏元宵闹花灯》也表现出喜庆的节日气氛。婴孩嬉戏玩耍的生活场景也极为常见,如丁观鹏的《照盆图》描绘三个男孩以水盆为镜子围着观照,另一个男孩拿着扇子从屏风后走出来,富有浓重的生活气息。丁云鹏的《捉蝶图》也表现出孩童嬉戏玩耍的生活场景。还有读书和竞技比赛类婴戏画的出现也较多,如侯权的《太平景象第十二屏博弈游戏》表现儿童在过年时自由自在的游戏玩耍博弈的场景。清中期的婴戏图多富有情趣,儿童形象生动活泼,并大量应用于瓷器和玉器上。

清代的婴戏画蕴含着吉祥的寓意,经历各朝代的浸润,不断发展壮大,做工与工艺类别逐渐增多,普遍以装饰图案为主刻印在各种工艺品中,内容表现也越来越丰富,这与时代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二、西方写实主义绘画元素的移植与融汇

清代的艺术发展路线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传统艺术的临摹,另一种是对西方艺术创作手法的融入与创新,即对西方写实主义的移植与融汇。在清代绘画中,由于受西方艺术思想和技法的影响,中国画中融入了写实主义的创作风格,不仅在宫廷画家手中普遍呈现,在民间画家的创作中也比较多见,也使得传统婴戏画在西方写实主义绘画的润色下逐渐发展壮大。

乾隆时期,宫廷中活跃着西方画师,例如西洋画家郎世宁、王致诚等人将西洋画技法引入中国绘画中。郎世宁初来“欲以欧洲光线阴暗浓淡暗射之法输入吾国”,[2]金廷标、焦秉贞等人深受其技法的影响,将西洋画中的透视法和明暗光影技法应用于他的绘画创作中,得到了很好的效果。在金廷标的《岁朝图》中,对于孩童的刻画更加符合生理,身体比例的描绘也更加精准,五官的描写,以及神态动作的刻画也更加贴合婴孩天真可爱的身份,画面中更加透露出儿童嬉戏玩耍欢愉的气氛。焦秉贞所作的《百子团圆图》系列,整体观赏空间感很强,运用透视法布置物体场景,大小远近很有层次感,明暗光影体现在人物面部当中。郎世宁“将西方古典写实主义油画技法与中国工笔画技巧相结合,以西法为主,中法为辅”,[3]影响了一大批中国画家的绘画风格。写实的技法将现实生活的点滴记录在画作中,这是中国美术史上对绘画的大胆尝试与创新。

清朝时期,西方油画的融入为绘画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新鲜材料。例如珐琅彩、粉彩等绘制技法已经应用于陶瓷婴戏图中,多种色彩的渲染塑造出逼真的生活场景,促使瓷绘向写实风格发展。粉彩瓷成为清朝中期的主流,例如乾隆时期《粉彩婴戏图壮罐》《粉彩婴戏瓶》《粉彩婴戏图笔筒》,雍正年间的《粉彩仕女婴戏盘》等,褪去了青花的单一色,使色彩鲜艳,对于现实生活的色彩可塑性极强,孩童形象显得更加饱满逼真,背景装饰也更加丰富多彩。整体来讲,清代陶瓷婴戏画图案花纹复杂多变,做工精细,人物刻画端庄秀丽,神态描写细致入微,深受人们的喜欢。

西方写实主义绘画技法的融入为婴戏画增添了几分姿色,同时也扩展了婴戏画的创作风格,一些画家由写意风格转向写实风格。丰富的绘画材料也为绘画创作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宫廷画不计成本的创作模式也为婴戏画的发展提供了更多创新的机会。

三、日臻完备的传统社会图像生产营销机制

清朝中期,社会经济发展昌盛,资金充足,熟练的图像生产技术和完备的营销制度促使了婴戏画大规模的生产与发展,不仅种类多样,内容也极为丰富。有学者讲到:“图像之于工艺,不仅是载体与寓意。图像本身在历史的演化中,能够形成相对独立而且丰富的審美域场。”[4]因此,婴戏画在清朝中期发展昌盛,不仅是因为人们对美好事物寓意的表达,也是对清朝中期社会繁荣景象的描绘。

早在明朝中期,造纸业、印刷术、陶瓷业、漆器业等手工业等已经在不断发展,同时国内外的文化交流也促使婴戏画大量生产。明末清初,雕版印刷发展繁荣,彩色套印技术发展逐渐成熟,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市民阶层逐渐壮大,清代乾嘉盛世以后,年画发展兴盛,逐渐形成地方流派与集销产地。我国著名的三大木板年画产地有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杨家埠和苏州桃花坞,还有著名的武强年画、四川绵竹年画、河南朱仙镇年画等,在当时都有很高的名望。有天津杨柳青年画《莲年有余》,武强年画《麒麟送子》等,河南朱仙镇木板年画在明清时期河道四通八达,是中原的商业重镇,商埠繁荣,买卖兴隆,据史料记载,明清时期从事这一行业的商铺有300余家,盛产出众多婴戏题材的年画。其作品蕴含了平民大众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受到百姓的喜爱。清代是年画的全盛时期,康熙雍正年间的婴戏年画最为流行,乾隆时期婴戏年画作品最多。

到了乾隆时期,纺织业技术进步,品种齐全,织绣上的婴戏图也比较常见,例如乾隆年间的《缂丝瑶台百子图》,晚清的《百子婴戏刺绣壁挂》等。陶瓷业发展规模逐渐扩大,种类繁多。景德镇素有“瓷都”之称,康熙年间,五彩、珐琅彩、粉彩等都逐渐完善,到雍正和乾隆年间发展至鼎盛时期,俗称“工匠来八方,器成天下走”。景德镇交通便利,陶瓷街商业繁荣,大商小贩全聚集于此,许多专门从外地赶来的商人大批量的选购瓷器。从销量来看,“御窑厂仅康熙十九年至康熙二十五年六年期间,为清宫烧造瓷器达到一十五万二千余件。清朝黄金时期的大宗瓷器仅成品就在每年一万八、九千件。”[5]粉彩鼻烟壶工艺精美,甚至远销欧洲地带,数量众多。婴戏画逐渐融入人们使用生活器具当中,因此得到了广阔的发展天地。例如《乾隆青花庭院婴戏图碗》《粉彩婴戏迎春图瓷鼻烟壶》《清代广彩仕女婴戏图壶》等数量众多。由此可见其生产规模之宏大,加上完备的生产营销制度,使清中期瓷器的发展达到顶峰时期。

婴戏画在清朝时期的美术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著名的宫廷画家焦秉贞、冷枚、姚文瀚、丁观鹏、金廷标等人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婴戏画家。清朝中期社会政局的稳定发展与民间百姓独特的审美视角,促使了婴戏画大量的生产。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稳定的社会生活促使人们逐渐开始追求精神生活的享受。正因为市场需求和婴戏画自身在媒介、技法、文化传统方面的共同发展,造就了清代中期婴戏图的繁荣滋盛。

参考文献:

[1]彭晓敏.清代人物画中儿童图像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4年.

[2]聂崇正.郎世宁和他的历史画、油画作品[J].故宫博物院院刊,1979,(03):41.

[3]冯佳.论郎世宁的中西融合之路[J].文教资料,2011,(28):75-76.

[4]伊宝,高策,史宏蕾.堆华剔彩——清代乾隆“百子婴戏图”剔红捧盒的图像考略[J].文物天地,2018,(11):106-113.

[5]张哲博.清代景德镇御窑厂生产体制研究[D].景德镇:景德镇陶瓷学院,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