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结构主义视角下《嘉莉妹妹》的二元对立现象*

2020-02-11张馨文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0年2期

张馨文

(黑龙江大学研究生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国，资本主义快速发展，贫富差距巨大，消费主义盛行，资产阶级上层社会享受着奢华的物质生活，然而工人阶级生活落魄困苦，呈现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嘉莉妹妹》描写了嘉莉在姐姐明妮家的生活，与德鲁埃在芝加哥的生活以及与赫斯特伍德在纽约的生活。在人物描写方面，德莱塞表现人因为受到内在欲望的驱使，外在社会经济因素的压力，周围人对于自己价值观的影响，而对自己命运的无能为力。在《嘉莉妹妹》的开篇，作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出门在外，在大城市的遭遇有两种，一种是碰到好人相助而好起来，或是迅速接受花花世界的道德标准而堕落下去。显然嘉莉妹妹的情况属于第二种。”[1]2现代人的命运是受到性格、社会环境、周围人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而塑造形成的。嘉莉妹妹迷恋于上层社会浮华奢侈的生活，通过各种手段过上了自己向往的优渥上层社会生活，获得了金钱、地位和荣誉。本文通过结构主义批评理论的二元对立方法对《嘉莉妹妹》进行探讨，以此来更好地理解小说主题和嘉莉妹妹价值观和人生道路的重要影响因素。

一、结构主义二元对立的原则

根据结构主义的观点，人类的大脑主要是从两级对立的角度来考虑差异的，结构主义者称此为二元对立，即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我们对其中每一个观念的理解，都借助于二者之间的对立。二元对立是结构主义的基础，我们通过成对的概念来构建结构，从其中找出存在有对立、有联系关系的特征，从而达到构建结构的目的。[2]283

二、贫穷与奢华的对立

芝加哥的上层社会生活和底层人民生活差距巨大，这促使嘉莉向往上层社会无比奢华的物质生活。刚到芝加哥时，姐姐明妮家清贫简单的生活与她向往的五光十色的大都市生活相差甚远。找工作时嘉莉发现店员对她不屑一顾而对上层人士阿谀奉承，使嘉莉开始渴望服饰和美貌，财富和地位。鞋厂男女工人下流低俗的打趣嘲笑和德鲁埃美好印象的强烈对比也让嘉莉开始用衣服划分界限，认为穿礼服的都是有地位的，有道德的，有声望的人物，穿工装裤和短外套的都是那些丑恶的人，连看都不值得一看。因此，在上层社会奢华生活和底层人民贫苦生活的贫富悬殊的显著对比下，嘉莉开始梦想追求她向往的奢华大都市生活。

海尔太太家庭十分阔绰，颂扬财富的价值，司库女儿穿着讲究，气质非凡，嘉莉和她们财富的强烈对比以及同她们攀比的虚荣心让嘉莉抛弃了自己的羞愧之心和道德。海尔太太领嘉莉参观了富人区，巨大的贫富差距促使嘉莉学会了用住宅来分辨财富的等级。在嘉莉的眼中，那里就像珠宝一样美，十分体面，可以掌握许多财富，发号施令，人们无忧无虑，心满意足。看到这一切，嘉莉感到惊异、欣喜和渴望，内心坐立不安，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感到这些房间相形见绌。嘉莉对物质的欲望再一次被点燃了，变得不满足，对金钱的欲值提升，认为金钱至上，贪恋于上层社会的生活。

万斯太太家境富裕，衣着打扮光彩夺目，使嘉莉相形见绌。万斯太太带嘉莉去参加争奇斗艳的展览，无论男人女人都穿着最时髦的服饰来这里炫耀，而嘉莉打扮不如万斯太太，这刺痛了嘉莉的自信心。万斯太太带嘉莉领略了纽约上流社会的生活，但是嘉莉并没有足够的零花钱来此消费放纵，这促使嘉莉更加向往过上上流社会生活，从而对物质追求的希望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希望。看戏剧时，戏中所表现出来的华丽的生活景象使嘉莉心之向往，然而剧中和现实的生活反差巨大，这使得嘉莉开始想通过演戏实现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万斯太太使嘉莉对现实生活产生了强烈不满，强化了嘉莉的消费主义和金钱至上的思想观念，因此当后来家庭贫困的时候，嘉莉毫不犹豫的选择演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因此，嘉莉在姐姐明妮家的生活让她意识到了芝加哥贫穷与奢华的对立，她想努力实现自己的美国梦。而嘉莉在海尔太太和万斯太太贫富差距的强烈对比下，受到了她们的影响，形成了金钱至上的金钱观和物质主义，更加渴望过上奢华的上层社会生活。

三、嘉莉的成功与赫斯特伍德败落的对立

(一)嘉莉和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和纽约的对立

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是拥有地位、财富和美好声誉的酒吧经理，而在纽约却沦落为街头乞丐并在穷困中自杀死去，嘉莉则是由一个贫穷的农村姑娘变成了百老汇最当红的演员。在芝加哥与在纽约的赫斯特伍德和嘉莉命运反差如此之大，外部环境的变化是很重要的原因。

“在芝加哥，出人头地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政，另一条是经商。在纽约，成名之路竟有半百之多，随便你选哪一条，在每条路上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在苦心经营，知名之士数不胜数。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是个人物，但是他在纽约，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压根算不得什么的。”[1]327作者也同样认为，这样的处境会在不经意间酿成世间的悲剧。纽约和芝加哥相比，人才多，竞争激烈。因此来到纽约的赫斯特伍德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芝加哥中，老朋友在酒店互相寒暄，充满感情，因此赫斯特伍德的生活工作稳定。相反在纽约投资自己的老本行酒店失败，很大原因是纽约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赫斯特伍德在纽约感受到的是人情味淡薄，人与人之间关系冷淡，这样的情况并不再适合经营酒店。

芝加哥相比于纽约来说是个小城市，因此芝加哥对嘉莉来说就业机会少，多是些工厂女工的工作，嘉莉辛苦找的也只是一周四块五美元的鞋厂工作。而到了纽约之后，百老汇拥有众多的就业机会，因此对于年轻的嘉莉来说找工作并不太难，很快就找到了剧院演员的工作。

综上所述，嘉莉和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和纽约反差巨大的原因之一是社会外部环境的变化，这使他们的工作条件发生了变化。正处在工业化阶段的纽约需要大量的年轻血液，因此年轻的嘉莉很快找到了工作。而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的酒吧经理工作并没有掌握任何实际的生活技能，一旦丢掉了他在芝加哥稳定的社会角色，悲剧就会产生，这种强烈的反差表现了作者对于现代社会的讽刺。

(二)嘉莉和赫斯特伍德性格的对立

赫斯特伍德的命运悲剧除了外部环境因素，更重要的原因是其性格懦弱、怀旧，缺乏进取精神。赫斯特伍德在纽约失业破产后，不愿意做比酒吧经理更低的职位，一想到这里，他便马上打消了这一念头。赫斯特伍德越来越消沉，不注意自己的仪表，每天找借口不去找工作，而是坐在家里的摇椅上看报纸，怀念过去美好的生活。赫斯特伍德做司机时，遭到了罢工工人的阻拦和殴打，他狼狈地逃回家中，安逸地看起报纸。这表明赫斯特伍德的性格是怀旧、逃避和退缩，而不是在面临困难的时候用行动来解决。竞争的压力迫使每个人去适应新情况，从而淘汰不适者。赫斯特伍德在到达纽约之后没有意识到环境的变化，从生活富裕到流浪街头直到自杀身亡，都是赫斯特伍德未能成功适应环境的结果，必然被社会所淘汰。

社会达尔文主义倡导个人通过自身努力奋斗取得成功，是个人主义思想的核心内容。嘉莉的成功离不开德鲁埃和赫斯特伍德的帮助，但更重要的是嘉莉一直渴望美好的生活，积极进取，不断努力。嘉莉在芝加哥生病失业后，为了不回到农村，不停的寻找新工作，始终不向生活屈服。摇椅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意象，嘉莉多次坐在摇椅上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嘉莉真正地用行动来实践，由最初工资微薄的小演员到红极一时的大明星，都是嘉莉努力奋斗的结果。虽然外部环境会影响人的命运，但决定命运方向的仍是人的内心与意志，因此嘉莉的成功与赫斯特伍德败落的主要因素是他们性格方面的对立。

嘉莉的自身命运是喜剧，赫斯特伍德的命运则是悲剧。嘉莉从一文不名的穷姑娘成为名声大噪的当红明星，而赫斯特伍德本是一位在芝加哥有身份地位的酒吧经理，后来却沦落为无业游民，失去财富、社会地位，最终无路可走，自杀身亡。嘉莉的成功与赫斯特伍德的败落构成了强烈的讽刺，这种二元对立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社会的强烈批判。

(三)梦想和现实的对立

嘉莉从农村来到大城市芝加哥工作来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当时她十八岁，聪明、羞涩、由于无知和年轻而充满了幻想。[1]1芝加哥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城市，嘉莉在这里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幻想。嘉莉沉醉于华丽服饰、贵重首饰，优渥的上层社会生活。然而现实又是另一番残忍的景象，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在姐姐明妮家穷困的生活以及自己微薄的工资使嘉莉意识到有了金钱是多么好啊，于是嘉莉选择德鲁埃和赫斯特伍德作为满足其对物质生活欲望和追求的跳板。嘉莉在纽约百老汇当演员走红以后，终于获得了她曾经所向往的一切，金钱、地位、豪宅、名声和他人的尊重。再一次与万斯太太相遇时，受到万斯太太的尊敬与羡慕，在旅店收到绅士奉承的情书，这使得嘉莉的虚荣心无比满足。发工资时出纳员对待嘉莉和普通演员鲜明的对比，使嘉莉更加兴奋满足于如此富裕的生活。

重复的这一切很快让嘉莉感到寂寞，精神上感到空虚。和艾姆斯的见面时，艾姆斯发现嘉莉已经浸染了上层社会的腐败奢华的气质，道德观念沦丧，无法和嘉莉在一起。这使嘉莉感到自己只是物质上的成功，感情和精神上无比失败，她感到十分孤独。

嘉莉从一个天真单纯、对未来无比幻想的少女变成了一位当红明星，过上曾经无比向往的生活，但最终却注定是一个孤独者。嘉莉在追寻美国梦的过程中失去了生命最重要的东西，她的成功变得空洞，也并未感到幸福，内心世界无比孤独，因此现实的孤独使嘉莉曾经的梦想幻灭，失去了以往的天真和梦想，在她那摇椅上渴望着从没有得到过的幸福。小说通过梦想和现实的对比来反映作者对现实世界的批判，描述了一幅美国资本主义形成发展时期的悲剧和荒诞景象。

(四)传统道德和现实主义的对立

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对上层社会奢华生活、华丽服饰的欲望，嘉莉先同德鲁埃同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当嘉莉意识到赫斯特伍德比德鲁埃更加聪明，能为她提供上级社会更加优渥体面的生活，而且能成为赫斯特伍德妻子，获得一个合法地位，有了更稳定的依靠。因此嘉莉背着德鲁埃和赫斯特伍德开始交往，在知道赫斯特伍德有家室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和他私奔逃跑到纽约。当赫斯特伍德投资失败没有工作以后，无法为嘉莉提供高档的物质生活时，他对嘉莉来说也就毫无价值，因此嘉莉挣到钱后，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利益，离开了赫斯特伍德。

当时美国人民受到清教思想的影响，比如《红字》中的女主人公白兰因违反了传统道德中的女性形象而受到了严厉的惩罚。社会上有一种传统标准就是男人应该刚正不阿，女人应该冰清玉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嘉莉的行为违反了清教的实际、勤奋、节俭、自律精神以及传统道德中的女性形象，她抛弃了道德观念，以金钱为中心，然而结尾并没有获得应有的惩罚，却成为红极一时的女演员，生活无比奢华。代表着传统道德的明妮一家辛苦努力工作，却生活贫苦，不进行任何娱乐活动，一家人挤在又小又破的房子里。而处事圆滑、感情不专一的推销员德鲁埃却在最后成为了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过着上层社会奢华的生活。这是对美国人所遵循的传统道德的直接挑战。这反应了由于工业化的迅速发展，社会达尔文主义受到精英阶层的推崇，成为当时美国的主流思想。只有迅速适应社会思想的变化，才能在生存竞争中获胜，成为精英阶级。

嘉莉在追求美国梦的过程中一部分通过自身努力，更多是采用不道德的方式来一步步达成自己的目的。然而在嘉莉看来，只要能够帮助她实现梦想达到目的，不管采用什么不道德的方法都是合理的，因为当时盛行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达尔文主义正强烈冲击着“靠个人诚实奋斗就能成功”的美国理想之梦。[3]147德莱塞对于嘉莉的描写是对现实社会的忠实反映，为了金钱，人们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不正确的邪恶道路。资本主义社会奉行的是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这和传统的道德观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表明了作者对社会贫富差距悬殊背后道德沦丧，个体堕落的批判和谴责。

《嘉莉妹妹》是对美国传统道德标准的一个挑战，嘉莉从一名乡下姑娘到成为自私自利的名演员，表面上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得到了向往的财富、地位和名声，然而嘉莉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内心空虚孤独。嘉莉行为和结果的强烈反差具有明显的讽刺意味，作者讽刺了美国社会以金钱为中心的价值观念，揭示了美国不良的社会风气以及贫富对立的社会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