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社会参与影响因素分析
——从《热浪》说起
2020-02-11印尼AngelaKamidi
■(印尼)Angela Kamidi
芝加哥发生的“热浪”事件,折射出了个人、家庭和社会方面的因素对老年人社会参与情况的影响。社会化的退却、亲人陪伴的缺失以及整个社会生态环境的恶化,都使他们在面对自然灾害时孤立无援,十分脆弱。而老年人社会参与严重缺乏的现象并不是美国所特有,实际上广泛地存在。对于处在转型时期的中国而言,老龄化伴随着的老年人心理健康和身体疾病等问题更为普遍和严重。中美老人都受到性别、年龄等个人特征的影响,不同之处更多体现在家庭和社会层面上。美国家庭的老人将子女视为独立自主的个体,不愿意向子女索取帮助。而受到儒家文化尊老爱幼的影响,中国子女大多会维持对老人的赡养义务,但他们所背负的工作压力令他们难以长时间陪伴在老人身边。解决这一问题不能仅仅停滞在各种老年活动中心建设的表面形式上,而应该让更多老年人能够实实在在地融入家庭和社会之中。
一、引言
1995年7月中旬,一股持续的高温热浪席卷了整个美国芝加哥地区。此次极端天气虽然仅持续了短短一周的时间,竟致使485位当地居民直接死于酷热,非正常死亡人数也高达700余人,这一数据甚至超过1992年佛罗里达飓风所造成的死亡人数。[1](P14-15)
“天灾而不是人祸”,美国政府和媒体很快对此定性,将这场灾难定义为气象学灾害。合理化的结果是人们很快便开始淡忘所遭受的一切。灾害是直接原因不假,但不至于造成如此大规模伤亡。埃里克·克里纳伯格作为一位敏锐的社会学者对这种“习以为常”的解释深表怀疑。他通过长达16个月时间的深入田野调查,向我们揭示了“热浪”背后的社会因素如何使“自然灾害”演变为“社会灾难”,即什么因素导致人们在孤独无助中走向死亡。例如,通过对所有死者的特征进行分析,克里纳伯格发现死者多为社会交往消极的高龄老人。他进一步的困惑是为什么这些老人得不到家庭和社会的救助,甚至是死神来临之时也不主动寻求外界的帮助?他将整个观察的结果以及对这一问题的解释,都记述在《热浪》这本书中。
读者翻起这本书并在脑海里复盘这一幕幕悲剧时往往会感到内心无比沉重,因为他们也有年迈的父母,他们也终将老去。《热浪》很快引起了学术界和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人们开始反思被“热浪”所掩盖的老年人如何重新适应社会的现实问题。笔者读到这本书时,不由得思考中国加速老龄化当下的社会危机及老年人的社会参与问题。因此,研究受《热浪》启发,通过梳理“热浪”事件归纳出影响美国老人社会参与的基本因素及维度,并以此作为参照来分析在这几个维度影响中国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更具体因素,最后对改善这一状况提出一些反思性建议。
二、“热浪”折射出的美国老年人社会参与问题
正如周雪光所言,克里纳伯格采用的是社会学中经典的社会群体层次分析方法[2],因此问题意识首先来自对死难者特征的分析。他发现芝加哥热浪时死去的人中73%都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进一步翻阅警察关于热浪死难者的记录资料发现,这些老人大多都是在一种被抛弃、退隐、孤独的状态下死去的。一个基本问题是,为什么这些老年人在遭遇高温时没有主动寻求(或寻求不到)社会的基本帮助呢?他从个体层面、家庭层面和社会生态等多个视角,对老年人与社区的关系(即老年人社会参与)这一问题展开了调查和分析。
(一)个体层面:老年人的主动社会退却
从热浪中死难者的基本人口学信息分析中我们很容易发现,65岁以上的老人是造成此次“热浪”悲剧的重点人群,同时也最无助。由于常年无人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和生理健康得不到应有的照料,老无所依,遇到问题只好自己扛。而生活上的足不出户则造成老人习惯性地与社会脱节,久而久之即使遭受风险也不知道如何求救。克里纳伯格还从四个方面解释了美国这一地区老人为何会变得日益麻木,对社会参与、社区融入失去兴趣:(1)人口因素。残疾、有行动障碍和社交障碍的老人独居人数正在逐渐增加,没有人照顾的老人在热浪中的死亡率最高。(2)恐惧因素。有些老人在日常生活中实际经历过暴力或者通过电视等媒体感知到暴力事件,这导致他们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不愿独自外出,不愿与陌生人沟通,不愿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更不愿融入社区。(3)经济因素。长期处于贫困状态的老人,由于经济能力有限,没有稳定的住房来源,因此基本的生活没办法得到保障。无家可归的他们在得不到社会关心和帮助的情况下,直接丧失了社会参与的可能性。(4)性别因素。男性老人相比于女性老人随着年龄增长更缺少社会联系,尤其是那些没有子女和酗酒成性的单身年长者。[1](P54)
从作者的分析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老年群体在热浪中的高死亡率并不单纯是个人体质的问题,而是在主客观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老年人基于个体因素及所感受到的社区氛围主动选择的社会退却,其结果是社会参与越来越少。相较于中国重视家庭,美国更注重个体本位,多数美国老人相比于接受子女的陪伴和赡养,更有可能选择独自生活,以便从中获得自尊和自信。然而,当城市内充斥着暴力犯罪和不稳定因素时,老人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会选择很少出门甚至不出门。在缺乏必要社会联系的同时,他们也在把自己暴露在更大的风险下。
(二)家庭层面:老年人社会参与中陪伴的缺失
家庭关系的融洽程度直接关系老年人社会参与的稳定性。亲人所传递的温暖和悉心的照顾,是老年人的其他亲朋好友所无法替代的。因此,老人与儿女关系的维系是其社会参与的保障。但是,有关的调查显示:“在美国所有独居的老人中,18%的人在有需要时没有亲戚可以帮助他们度过几天的时间,28%的人无法找到为他们提供几个星期持续帮助的人。而在那些有儿女的老人中,60%的儿女最多一周看望一次老人,20%的人最多一年看望一次。”[1](P55)这些数据表明美国独居老人与子女和亲戚之间的联系较少,多数人长期处于独自一人生活的状态。这种脆弱的家庭关系可能会产生恶性循环:老人因与子女之间的疏远而感到沮丧,这种沮丧感进一步使他们逃避参与家庭事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因此与子女变得更加陌生。
不良的家庭关系往往导致低程度的社会参与,而它的产生有着很多原因。克里纳伯格提到了那些有着精神问题,或者对烟酒和毒品上瘾的人在老年时更容易遭遇家庭层面的孤独。因为这些人的行为使家庭成员不愿接纳他们,甚至放弃了最基本的赡养。另外,子女普遍较少对独居老人进行看望的原因可能与美国较高的汽车普及率有关。家庭成员往往会在周末一起开车出去玩,而无法顾及独自居住的老人,长期下来就容易造成老人与子女间的联系变少。种族和性别也可能成为影响老人家庭关怀的因素,非裔老人更有可能在晚年陷入孤独,因为调查显示,在儿女死亡或者服刑的老人中,黑人的比例远远高于白人。而在性别上,男性老人与子女间的关系相比女性老人更为紧张和疏远。芝加哥这个城市所存在的特殊之处:在往外大移民的40年间,芝加哥的总人口数锐减了100万,子女和邻居的搬走使不愿离开故土的老人难以得到照料。
家人陪伴的缺失造成了老年人生活和心理上的双重孤独,进而导致了他们社会参与的减少。经济条件上,缺少子女赡养、身体有恙的老人维持自身的起居都已经很艰难,更加没有余力去从事社会活动。精神支持上,长期与家人之间的窘迫关系使得老人参与家庭事务的频率变少,自信受到挫伤,这也会打击他们参与社会活动的积极性。
(三)社会层面:老年人社会参与的生态环境恶化
尽管社会参与方面的欠缺带来的负面影响显而易见,但是在灾难过后,芝加哥依然有许多老年人独自生活,几乎没有社会交往,灾难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什么样的社会生态会限制老人的社会活动?什么样的社会生态会使老人在危机到来时得不到有效的帮助?作者对北郎代尔和小村(南朗代尔)进行了对比分析,对这一问题给予了自己的解释。
北朗代尔和小村的微观气候相似,而且有着数量相近的独居人口和贫困老人。然而,小村的热浪死亡率却只有北朗代尔的十分之一。许多学者试图从种族的角度去解释这一问题,因为北朗代尔是一个非裔美国人社区,而小村80%以上的常住人口是拉丁裔。克里纳伯格并不能认同这种缺少说服力的推断。通过实地走访,他注意到了两个地区社会生态的不同之处。因为大量的人口外迁,北朗代尔逐渐沦为了一个被遗弃的社区,毒贩与帮派分子横行。这种衰败的社区无法向当地的老人提供走出家门所需要的公共空间和基本资源,使他们不得不选择隐居的方式,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一天。而小村虽然贫困,却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街区。大量墨西哥移民的持续搬入使得社区的资源不断丰富,社区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繁荣的商业街区、稳定和谐的邻里关系以及强有力的教会关系网,使小村的老人即使在热浪中也能走上街头与人交谈聊天。自此,克里纳伯格证明了社会生态因素决定着芝加哥老人平时社会参与的程度,也关系到在热浪发生时老人是否能得到社区的及时援助。
《热浪》一书的研究路径是清晰而富有逻辑的。克里纳伯格最初观察到了热浪中的遇难者多为社会参与程度较低的年迈的老人,并从个人、家庭与社会的角度探究了导致这一现象的深层原因。结果发现,老年人与社会疏离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身体状况不佳、与子女关系疏远、没有朋友照顾,另一方面是因为不良的社会生态无法为他们创造社会参与所需的基本条件。总而言之,个体的、家庭的、社会生态等多种因素导致老年人群体与社会的脱钩。因老年人缺乏社会资本和社会支持网络,风险往往最先击垮他们。
三、“热浪”:中国老年人的社会参与现状及其影响因素
芝加哥发生的“热浪”事件,折射出了个人、家庭和社会方面的因素对老人社会参与情况的影响。社会化的退却、亲人陪伴的缺失以及整个生态环境的恶化,都使他们在面对自然灾害时孤立无援,十分脆弱。而老年人社会参与严重缺乏的现象并不是美国所特有,实际上广泛地存在于世界范围内。对于处在转型时期的中国而言,老龄化伴随着的老年人心理健康和身体疾病等问题更为普遍和严重。并且,中国的传统社会结构正在解体,新的社会结构尚未建立起来,老年人更容易产生自我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感,从而陷入一种相对封闭的危险状态中。
例如,中国卫健委的调查表明:“我国城市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率为30.3%,而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率仅为26.8%。”[3]该研究还表明老年人的心理问题,主要是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社会活动参与匮乏等因素所导致的。在没有他人陪伴的情况下,孤独和抑郁慢慢成为老年人生活的常态,甚至直接导致老年人的死亡。2018年发布的《中国老年人健康蓝皮书》指出,中国老年人的一些慢性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等,完全可以通过乐观积极的心态和更多的户外活动来预防和缓解。[4]但是,中国老人和美国老人一样大量地选择独自在家,几乎不参与社区活动,只不过造成其社会交往减少的影响因素与美国社会略有不同。
社会参与不仅会影响老年人生活的质量和幸福感,也关系社会稳定和社会进步。这里的社会参与指的是个体以各种方式直接或者间接地投入经济活动、政治活动、社会活动中来,强调的是个体与社会之间融入的主动性与自我价值的实现。[5-6]而作为老龄群体,在退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由于自己难以适应和接受与社会脱离的状态,容易丧失自我的价值感和效能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归入社会参与中的弱势群体。
学者通过问卷调查以及实证研究等方式,发现中国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水平参差不齐。在欠发达的地区,由于财力、物力和医疗水平相对匮乏,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得不到必要的保障,因而造成总体社会参与水平的下降。[7]在社会参与程度较高的城市中,绝大部分的老年人所参与的活动属于静态的文化娱乐项目,比如看电视、打牌、打麻将等。该类型的活动组织较为松散,以老年人自身的兴趣为主,而离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参与还有一定的差距。谢立黎和汪斌更进一步地将中国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总结为以下三种类型:高参与型、低参与型和家庭照顾型。[8]高参与型的老人社交表现活跃,对志愿服务、助人活动以及经济参与和投票选举都有较为强烈的参与意愿,这一部分群体只占了调查人数的11.7%;低参与型的老人总体的社会性活动参与意愿偏低,但却达到了调查人数的54.7%;家庭照顾型的老人主要以家务帮助和照看孙子孙女为主,该群体在调查群体中的比例为33.6%。总体而言,中国老人的社会参与主要以家庭为对象,对其他类型活动的关注度和支持度普遍较低,这与中国传统的家庭文化观念也相符。
此外,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动机通常是与经济因素相关联的。当老年人年龄逐渐增大之后,虽然在经济层面上会得到子女的支持,但是往往并不能完全满足自己在生活上的需要,特别是在经济条件较差的农村。相关研究表明,在农村约有30%的老人仍在继续工作着。[9]因此,对于农村大部分老年人来说,继续从事社会性活动和工作的主要驱动力是为了能改善自己甚至是子女的生活质量,从而保障自己的晚年生活。
在对中国老人的社会参与现状和动因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本文将从个人、家庭和社会生态层面进一步分析影响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因素。
(一)个体因素
年龄是影响老年人社会参与最重要的自然因素。有研究表明,80岁是社会活动参与的年龄分水岭。[10]80岁以上老人的各项社会活动参与比例呈快速下降趋势,而70岁以下的低龄老人在思想观念以及身体素质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在思想上,低龄老人相比高龄老人更加认同老有所为的价值观。他们中的大多数刚刚退休,仍希望自己能够发挥余热,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而且,低龄老人相对良好的身体条件也是支持他们这样去做的基础。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身体疾病,这使他们的日常出行变得极不方便,社交圈子自然越来越小。久而久之,这些老人也就放弃了社会参与,最终选择居家养老度过余生。
中国老年人社会参与在性别方面也有重要区分。有数据表明,退休之后仍在继续工作的男性比例有1.3%,而女性只有0.4%,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是男性老人比女性老人拥有技能的比率更高。[11]城市女性老人相对男性的社会参与程度总体较低,社交范围较窄。她们退休后多以家庭为重,比如帮子女带小孩和做家务劳动,长期以家庭为轴的生活造成了女性社会参与经验上的不足。相比之下,男性老人的社会融入更多地体现在政治和经济活动中。
经济状况也是老人参与社会活动的重要基础。据调查,“2014年中国城镇老年人年人均收入达到23930元,农村老年人年人均收入达到7621元”。[12]相比之下,城市老人比农村老人更具备社会活动能力。就城市或农村内部来说,那些经济条件有保障的老人更能积极地参与社会活动。这里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他们宽裕的经济条件使他们能经常帮助社区内的其他老人,从而形成一个更大的社交网络。[13]
此外,老人本身的受教育程度也影响了其社会参与的程度。根据民政部所公布的数据,“中国老年人口中未上过学的占29.6%,文化程度为小学的占41.5%,初中和高中文化程度占25.8%,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占3.1%”。[12]文化水平较高的老年群体相比于受教育程度低的老年群体能更好地融入社区文化中,从而也更具备“老有所为”的可能性。他们活跃于社区建设、商业运作甚至政治改革等领域,基于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从中获得成就感。[14]
这里笔者总结了中国老年人社会参与在年龄、性别、经济和教育四个方面的特征差异,当然还有其他未被纳入的特征因素。这些个体因素在参与能力、参与意愿、参与需求等方面对老年人社会参与产生着巨大影响。这意味着,有部分老人因为个体因素终将成为社会参与的弱势群体,他们的心理健康、生活维持、情感抚慰等方面需求往往会被社会所忽视。事实上,正是这些社会参与的弱势老人将逐渐滑向被动的一端,从而成为高风险老人,当不确定因素来临时他们常陷入绝望。
(二)家庭因素
配偶通常是陪伴老年人时间最长的人,尤其是在子女长大成人后。老年夫妇不仅在生活中互相照顾,在精神生活上也是彼此的依靠。因此,丧偶往往会对老年人造成巨大的打击。经历了丧偶之痛的老人容易变得沉默寡言,失去继续参与社会活动的热情,生活质量及幸福感大大降低。[15]
老年家庭的另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子女,他们对老人社会参与的影响体现在多个方面。首先,子女与老人关系的密切与否直接决定了老年人家庭参与的程度。聂爱霞、曹峰和邵东珂通过201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发现,32.1%的被调查老人与子女居住在一起。[16]这样的老人会更多地照顾子女的家务事,并且承担起部分抚养第三代的任务,而与子女关系疏远甚至反目成仇的老人几乎没有家庭参与的机会。其次,子女工作的忙碌程度也必定会影响他们与老人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对于尚未成家立业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将大多数时间都投入工作,因而也常常和父母分开居住。这些子女即便能够满足老人物质上的需求,也没有时间来陪伴父母,难以顾及他们的精神需求,更不能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为老人提供及时的帮助,从而导致大量老人独自在家。另一方面,对于已经有孩子的子女而言,忙碌的工作压缩了他们照顾自己孩子的时间。许多中国家长对此的解决方法是请爷爷奶奶来陪伴孩子度过幼年和童年时期。老年人通过这种方式增强了和孙子孙女之间的感情,得到了精神上的慰藉,而子女也能专心于事业,在一定程度上“被需要”使老年人家庭参与的机会有所增加。最后,子女的养老观念很容易对老人产生影响。部分子女对养老的认识较为保守,认为父母老了之后理应待在家中安享晚年,不该在外抛头露面,这些想法在潜意识里会挫伤老人社会参与的自信心,浇灭他们老有所为的热情。
(三)社会生态因素
开放的、积极参与的社会生态能引导老年人更好地融入社会,让他们在满足自身文化、心理、感情等方面需求的同时能发挥余热对社会提供更多帮助。而封闭的社会生态则驱使老年人足不出户,让他们在与社会隔离的同时将他们推向危险状态。
事实上,当前中国老年人的社会参与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由社会生态因素造成的。社区是老年人进行日常生活和社交活动的基本空间。一般而言,农村虽有宽敞自然的公共空间但留守老人居住过于分散,城市老人居住更为集中但缺乏活动的公共空间。而受困于代沟问题,他们也很难与住在同一社区的年轻人展开有效的交流。居委会缓解城市老年人社会参与问题的几个常用手段,通常是设立老年人活动中心、举办老年人聚会、开展适合老年人的文娱活动。这些措施虽然在某些程度上能缓解老年人的孤独感,然而其成效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老年人的主动性。比如,频繁使用老年人活动室的老人本身就有着较强的社会参与意愿,而没有这种意愿的老人依旧不会参与社区活动。实际上,对老年人不仅要满足吃喝等生理需求,还要组织丰富的高质量的娱乐活动以满足精神需求。[17]
离开社区,我们将目光转向更广范围的整个社会。如今媒体和政府对老年人的关注程度远超过往。很多地区建立起了独居老人养老联防联动机制,通过公益养老组织,定期对留守老人进行关爱和探视并呼吁子女常回家看看。但是,现有的老人服务大多只停留在碎片化的形式主义,甚至逐渐呈现出市场化的现象。政府和媒体的呼吁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老人孤独的问题,但我们整个社会过于笼统地将老人归入弱势群体、风险群体,各种顾虑常常使我们将老人排除在社会参与之外。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中美老人都受到性别、年龄等个人特征的影响,不同之处更多体现在家庭和社会层面上。美国家庭的老人将子女视为独立自主的个体,不愿意向子女索取帮助。而受到尊老爱幼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国子女出于孝道大多会维持对老人的赡养义务,但他们所背负的工作压力令他们难以有机会长时间陪伴在老人身边进行照料。而且,有关研究也表明,中国老人不同于美国老人,他们更不愿意为个人和家庭问题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而是依赖于子女解决问题。[18]这种依赖性使中国子女的负担愈发沉重,一旦由于工作、观念、生活习惯等原因导致他们与父母分居,老人心理上的依赖并不会换来及时的照料,而风险来临时又习惯性不求助于社会,其结局便是“热浪”悲剧的上演。在社会层面上,美国的街道治安充斥着暴力和犯罪,这使得老人群体中形成了一种“恐惧文化”,令他们不敢走出家门去参与社会活动。对于中国而言,虽然社会治安方面的不稳定因素较少,但社区的活动不够丰富多彩,或者没有专业的人士教老人们感兴趣的东西,更找不到志趣相投的伙伴。最主要的是,在社会建设中如何使更多老人参与其中是中国当前需要解决的重要难题。
四、拓展:老年人社会参与的进一步思考
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的颁布,老年人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已初具雏形。政府出资建立的“老年关爱之家”和“老年人活动中心”已覆盖多数社区,以市场为驱动的民间养老机构也取得了快速发展。敬老、助老、爱老的政策和制度已逐渐完善起来,一系列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老年人的生活状况,改善了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但较为薄弱的环节是对老年人社会参与主动性的激励和培养。当前,中国社会对老年人群体的刻板印象仍旧存在,在对待老年人参与社会治理方面的必要性始终持怀疑甚至是否定的态度。老年人群体多数时候只是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或者只能从事初级的治安管理、卫生维护等事务,从而造成了老龄群体对社区公共建设、发展规划和居民权益维护事务方面的参与程度不深。[19]笔者认为,解决这一问题不能仅仅停滞在各种老年活动中心建设的表面形式上,而应该让更多老年人能够实实在在地融入家庭、社区和社会之中。这里笔者从供给面、环境面、需求面三个角度,提出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的一些举措。
供给面政策为老年人社会参与工作的开展提供助推力。从社会参与的现状来看,一部分老人“精英们”仍然活跃在社区和社会工作中。[20]对于这部分社会参与积极的老人而言,政府作为主要的决策者,应该协调好养老服务机构、教育机构以及科研机构等组织,将老年人的社会参与纳入更重要的位置,避免出现劳动力市场歧视老年人的现象,为促进“老有所为”和“老有所教”提供保障。[21]对于社会参与不积极的老人,居委会不应该只是形式化的“摆设”,而应该在提供必要社会性帮助的同时,通过解决他们切实的生活问题,逐步建立起老人与社区之间的信任,从而使老年人更愿意主动和社区、居委会进行沟通。
环境面政策为老年人社会参与工作的开展营造良好的家庭环境。家庭是社会的核心,因此政府应当注重家庭建设并优先为失能、失独家庭提供必要的经济和心理方面的援助。逐步推进以家庭为单位的社会保障政策,特别是对有压力的家庭应该给予直接的税收减免等优惠来减轻子女的压力,让民众感受到政策的保障及获得感,从而让他们没有负担地融入社区和社会建设。
需求型政策为老年人社会参与工作的开展提供拉动力。老年人的各种社会需求需要社区和政府共同努力,进行通盘考虑。对于有行动能力、社会活动较为积极的老人,要有能让他们发挥余热的社会参与渠道、场所和机会。比如小区应当鼓励老人多参与到广场舞活动和继续教育中来,并进行“老有所为”的相关宣传和评比。对于年纪大的独居老人,要有专业的机构或组织考虑他们实际的生活需求,在必要时进行救助和心理疏导,帮助老人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让他们从“不想”参与任何社会组织活动到“我想”积极加入,最后形成“我能参与”的思想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