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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或不生:城市中产的二胎难题

2020-02-10明鹊田春玲

时代邮刊·下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花卷张丽老家

明鹊 田春玲

一对身家300亿元的夫妇,为了还未降生的孩子,从早到晚趴在桌子上算育儿成本:从奶粉、纸尿布、磨牙棒到保姆费、学前班、补习班,再到车、房、婚礼。事无巨细,算了一天一夜。这是电影《西虹市首富》里的收尾一幕,他们将巨额财产倾囊捐出之前,还是决定预留一部分作为孩子的养育费用。夸张的背后,是为人父母者实实在在的焦虑,这在竞争激烈的一线城市尤甚。

城市各项育儿成本约束着人们的生育意愿,有的生完一胎就急刹车,有的想生二胎却顾虑重重。“全面二孩”政策之后,根据原国家卫计委生育意愿调查的结果,因为经济负担、太费精力和无人看护而不愿生育第二个子女的分别占到74.5%、61.1%、60.5%。

工作放一边

周花卷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一位全职爸爸。小饼干正牙牙学语,嘴忙个不停,还一边吃薯条、鸡块,喝可乐……周花卷觉得,没有人比婴儿更难沟通的了,“如果我现在回去上班,肯定什么事都能做好。”1984年出生的周花卷是天津人,家中独子,2007年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对外汉语专业后,选择留在上海工作。妻子馒头是上海人,也是独生女,比他高一个年级。2009年1月,两人在上海结婚,三年后儿子出生。

2015年,周花卷主动跟妻子馒头说,他想辞职做全职爸爸。那时儿子已经三岁,他觉得必须有一个人在家里带小孩,这是为了让自己和小孩都成为更好的人。那时他在一家咨询公司上班,妻子在一家中日合资外企做成本管理。对比自己和妻子的工作后,他觉得妻子单位离家近,上下班方便,而且不用加班,工资也比他高些。2015年6月,周花卷辞职。辞职没多久,夫妻俩就商量生二胎。他和妻子都是第一代独生子女,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孤零零一个人。2017年6月,女儿小饼干出生。

2007年下半年,李旸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从事外贸公司的市场营销,需要经常去国外出差,“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2011年结婚后,她照旧满世界飞。丈夫松子是江西人,在江西赣州开公司,两人结婚后分居两地李旸一直想在深圳定居,但松子公司的业务无法在深圳开展。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儿子出生。婆婆从江西赣州过来帮忙带小孩,松子也经常来深圳看她和小孩,有时候待几天,有时待一个月。

有一次,李旸去秘鲁出差,去了一个多月。她想儿子快想疯了,担心他生病,吃不好、睡不好……儿子一岁多时,经常感冒发烧,婆婆和请的阿姨天天带他去打针,断断续续大半年不见好转。李旸看着很心痛,2014年上半年,她干脆辞职,专心在家里带孩子。那时她刚晋升为公司北美销售路线的总负责人。李旸說,她辞职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考虑生二胎。一开始她并不想生“二胎”,儿子出生后,丈夫松子三天两头催,说“家里有两个孩子,对大人小孩都好”,最后她才决心生二胎。2016月6月,女儿顺利出生了。生活成本和带娃压力陡增,光儿子每年参加培训班的学费就两万多元。再加上全家生活费、儿子的托管费、女儿的奶粉费,一个月的开支要两三万元。李旸决定回归职场。家里雇阿姨带女儿,每月付3500元的工资,婆婆则负责接送儿子读书。生二胎的付出,不仅仅是时间和物质上的,精力成本更是难以计算。

当赡养和抚养冲突

1984年出生的徐灵在25岁那年去了北京。在北京,她开过美容店,做过服装生意,也做过微商……她跟别人一起合租,住狭小的房间,每天早起晚睡。虽然生意比老家县城好做,但始终觉得漂泊不定。2011年6月,她在老家生下了女儿。每个晚上,她要起来挤奶三四次,女儿还会醒几次,让她整晚都睡不着。“我不知道生小孩这么的辛苦,比我在北京打拼还辛苦。”大半年的时间,她患了轻度抑郁症。

女儿8个月后,她把女儿留在老家由婆婆带,自己和丈夫回北京做生意,抑郁症才慢慢好转。她说,女儿出生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生两个小孩。没想到,女儿出生后,她会把女儿交给家里的老人带。女儿4岁的时候,徐灵把女儿和婆婆一起接到北京,让婆婆在北京接送女儿上幼儿园。但她工作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女儿。一年前,女儿跟婆婆回了老家,进了老家县城一所最好的小学。“可能比不上这边的学校,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拼搏的人生才是她想要的。”徐灵无奈。她逐渐放弃了生二胎的想法。“养两个小孩,要付出一辈子”,她说,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且女儿已经大了,再生一个,他们也玩不到一块。

张丽说:“如果回头再选择的话,我可能不会要第二个小孩。”五年前,张丽的父亲中风住院。张丽是独生女,父亲在医院待了两年,她和丈夫李阳就照顾了整整两年。父亲出院后,丈夫李阳跟她提出再要一个孩子,“如果只有一个孩子,以后他照顾老人会比较累,而且小孩也需要有人陪伴。”那时大儿子已经7岁了。“我爸生病后,他每天都说,我拗不过他,就要了第二个孩子。”张丽说。2017年,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了,也是儿子。张丽是广州人,李阳是温州人,两人都在广州市政府部门上班。他们住在广州市一个8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房子利用率高,有三间房,离张丽父母家近,方便他们照顾生病的父亲。张丽的婆婆身体不太好,而且他们都已经70多岁了,不适应广州的气候和饮食,另外温州老家还有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张丽说,公公和婆婆放心不下,准备最晚坚持到明年,老二上幼儿园就回老家。她觉得,如果一定要生二胎,那也要早一点。“赶早不赶晚,这样两个孩子可以一起长大,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年轻,也可以帮忙带一下小孩。”

周花卷夫妻俩上面有四个老人。关于四个老人的养老压力,周花卷说:“好在我们父母是有兄弟姐妹的,他们可以互相帮忙。趁他们年纪还不算太大,把小孩生了,等再过10年,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们照顾了,我们的小孩也大了。”

付出与收获

虽然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但周花卷觉得一切都值得,他希望小孩不再孤独,也不用独自面对四个老人的负担。中国人口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院长翟振武说,我国家庭规模近几年不断缩小,从1982年的4.43人缩减至2010年的3.10人,独生子女家庭超过1.5亿户,家庭的生育、养老等基本功能有所弱化。许多独生子女面对沉重的养老负担,常感到有心无力、独木难支。

大部分时间,两个孩子相处得很好,哥哥也会照顾妹妹。哥哥周浩宇是一个遵守规则的小朋友,平时出去玩从不要求买玩具,周花卷甚至觉得儿子“无欲无求”。但其实他有时也会生气,责怪爸妈说他,不说妹妹;抱怨爸妈不喜欢他,喜欢妹妹,甚至有时偷偷地推一下妹妹……周花卷有一次发现后,心平气和地问儿子:“为什么说你,不说妹妹?”儿子回答说:“因为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

他发现,就算儿子懂事,也是有情绪的,需要安慰。他这才体会到儿子对父母的依恋,与他小时候一样。“小孩就是你的一面镜子,跟他们相处时,你会看到自己的很多东西。”

周花卷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到初中后开始寄宿,真正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家里来了人查户口,爸爸把户口本拿出来,对方看了看后问:“怎么只有两个人?”知道没有自己的户口后,他大哭了起来,说自己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我爸爸用一张纸给我画了一张真户口,里面也写了名字,地址……然后剪得整整齐齐,把它装进了户口本里面。”他说,这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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