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阿纳托

［美］伊芙·泰特斯

在整个法国，没有比阿纳托生活得更幸福甜蜜、心满意足的老鼠了。他住在一个小小的老鼠村里，离巴黎很近，和他亲爱的妻子杜西堤以及他们的六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他们是保罗和保罗特、克劳德和克劳特、乔治斯和乔治特。

每到傍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各家的丈夫和爸爸们就骑上自行车，沿着林荫大道奔向巴黎，忙着给他们的家人寻找食物。一旦抵达城市，他们就通过纵横交错的秘密通道进入到城里人的房子里，这些通道只有他们才知道。跟阿纳托走在一起的，通常是他的老搭档加斯顿。

一天晚上，他俩正躲在一户人家的厨房里寻找残羹剩饭，阿纳托无意中听到隔壁有人在议论老鼠。出于好奇，他蹑手蹑脚地溜到沙发底下，竖起耳朵偷听。

“唉，这些讨厌的老鼠！”一个女人埋怨道，“它们竟然溜到厨房里来，在我的垃圾桶里四处乱翻，还跑到饭桌上去偷东西。有时候，它们甚至还偷吃食物！——它们啃过的东西我必须得扔掉——天知道它们的爪子有多脏啊！”

“它们简直是整个法国的耻辱，”男人也愤愤地说，“一个老鼠就是一个坏蛋！”

阿纳托听罢大吃一惊，连忙跑回厨房。“加斯顿——我们得马上离开！”

回家的路上，深感沮丧的阿纳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的朋友。

“哼！这点小事算什么，”加斯顿嘲笑道，“人类是人类，老鼠是老鼠。别忘啦，我们亲爱的老婆和孩子们必须得吃东西，而我们唯一的猎场就是人类的房屋。”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看待咱们的啊。”阿纳托闷闷不乐地嚷道，“处处被人鄙视，不受待见，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我的自尊往哪儿放呢？还有我的自豪、我的荣誉呢？”

加斯顿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你就认命吧，阿纳托，这就是生活！”

回家后，杜西堤安慰着自己的丈夫。“你的想法是对的，阿纳托，”她伤感地说，“要是我们能给人类做点什么作为回报该有多好啊——不过，唉，这是不可能的！”

阿纳托突然蹦了起来，拉起杜西堤在屋子里翩翩起舞。“不可能？也许恰恰相反呢，我的小丫头！你已经给我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很快，他坐在一台打字机旁，噼里啪啦地敲打出约莫三四十块标牌，分别写着：“超级美味”“特别好吃”“味道不错”“口感欠佳”“非常难吃”的字样。然后，他用长长的大头针插进每一块标牌，再把它们小心地装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当晚，在骑车去巴黎之前，阿纳托说：“加斯顿，如果我以后单独行动，会不会惹你不高兴呢？我有一个想法，必须得进行秘密工作。”

加斯顿回答说：“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是朋友就永远不会计较这些——因为我们有忠诚。祝你好运！”

等他们来到巴黎，阿纳托离开大伙儿，独自前往城市的商业区，将他的自行车停靠在了杜瓦尔奶酪工厂前。

他提着公文包，自己的小身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狭窄的门缝。工厂里弥漫的浓浓奶香真让人如痴如醉啊！阿纳托那敏感的鼻子立马就嗅到了各式各样美味的奶酪——有浓香的卡芒贝尔、淡淡奶香的波特萨鲁特、香味独特的蓝纹奶酪、丝滑如水的圣马尔瑟兰奶酪、最负盛名的罗克福奶酪、风味醇厚的布里奶酪……

对了，阿纳托心想——我可不能在这儿待一晚上光闻闻味儿，还有正事要干呢！

他迅速穿過几条黑漆漆的通道，终于发现了他正要寻找的地方——奶酪品鉴室！

室内光线黯淡，摆满了长长的木桌，各种形状和大大小小的奶酪全都堆放在桌上。阿纳托没有丝毫的拖延，麻溜地爬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子，他首先咬了一小口卡芒贝尔奶酪。

“唔！好得不能再好！”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超级美味”的标牌，把它插在了奶酪上。

接下来品尝的奶酪味道实在是太强烈了，他给出了“口感欠佳”的评语，并用铅笔在标牌上写了点什么。

就这样，阿纳托在一排排摆满奶酪的长桌上上蹿下跳，抽动着鼻子闻味道，吧嗒着小嘴品口味，给测评过的奶酪块一一插上自己的评价标牌，一直忙活了好几个钟头。

最后，他的工作终于完成了。

“成啦！现在杜瓦尔奶酪工厂总算能知道个一星半点，咱们老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被公认的世界上最杰出的奶酪鉴定员！至于我嘛，我会无比自豪地带一点奶酪回家咯，我的付出让我光荣地获得了奖励！”

第二天一早，奶酪工厂里掀起了一股激动的热潮。大家纷纷猜测，会是谁写下这些奇怪的小标牌。总经理杜瓦尔先生也来到人群之中。

“我们很快就会得知，这个阿纳托到底对奶酪了解多少！”他尝了一小块罗克福奶酪，“还真是这个味儿啊！阿纳托说得很对——这款产品的确需要多加点橙皮！你们现在都听好了——最近生意一直不景气，我们就按照阿纳托的建议来制作奶酪吧，看看效果如何。”

每个晚上，阿纳托准时前来，留下许多小标牌;每个白天，奶酪厂的工人们则马不停蹄地进行奶酪工艺的改善。

很快，奶酪生意日渐兴隆！

法国人民只认准杜瓦尔奶酪，其他奶酪统统不要！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杜瓦尔先生忙着扩建工厂，并给所有员工增加薪水。可他始终没有找到留下标牌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阿纳托不现身呢？”杜瓦尔先生问他的秘书，“他理应受到奖励呀——我们的一切好运气都归功于他！”

于是，他写下一张简短的留言，请求跟阿纳托会面。但是阿纳托回信说，他宁愿无人知晓。

心情迫切的杜瓦尔先生甚至把每一个名叫阿纳托的员工叫到他的办公室里来挨个询问，可他们一一否认，那些标牌不是他们留下的。

最终寻人无果——秘密仍然是个秘密！

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杜瓦尔先生突然按铃将秘书召来，向他口述了一封长长的信稿。

那天晚上，阿纳托发现了这封信：

我亲爱的阿纳托：

感谢您所做的一切，特写此信以表谢意。我们工厂的奶酪大受欢迎，所取得的成功完全是因为您的辛勤付出！

我非常渴望能跟您亲自会面。不过，既然您不肯露真容，深藏功与名，我将尊重您的低调。

不管您是谁，显而易见您是一位奶酪的超级爱好者。只要是有您喜欢的奶酪口味，欢迎随时随意品尝。每天晚上，我们将为您特意准备一些口感最好的法国面包、巧克力奶油酥饼和其他可口的食物。我多么希望能给您更多优厚的酬谢！

阿纳托——我们向您致敬！从现在起，我们将由衷地视您为本公司的首席副总，全权负责奶酪口感的鉴定！

请记住——欢迎您随时光临指导！

诚挚地祝愿您生活幸福！

您的朋友亨利·杜瓦尔

当杜西堤看完这封信时，动情地对自己的丈夫说：“你不用在陌生人的家里窥探觅食了——那样的生活永远结束了！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老鼠！”

这时，保罗和保罗特、克劳德和克劳特、乔治斯和乔治特纷纷爬到爸爸的沙发上拥抱他。“我们太骄傲啦！我们亲爱的爸爸现在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生意鼠！”

第二天，阿纳托邀请加斯顿成为自己的助手。

这位年纪稍长的老鼠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能与你共事我真的太高兴啦！”

然后，他兴奋地亲吻着朋友的左右面颊，欢呼道：“阿纳托万岁！他是那种满足于现状，对我们陈旧的生活方式无所作为的家伙吗？不！不！他是一位老鼠实干家，是一位正直诚信的老鼠、一位头脑非凡的天才鼠！”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阿纳托和他的搭档在那家奶酪工厂里默契配合，并肩工作。秘密仍然是一个秘密，一如往日。

假如你偶遇一只老鼠在寻觅残留的食物，你应该马上就知道，他绝不会是阿纳托——那只在全法国最幸福甜蜜、心满意足的老鼠。

发稿/庄眉舒

插图/蝈菓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