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报》视角下的1910-1911年鼠疫传播与防控
2020-02-10任吉东
任吉东
(天津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天津 300191)
发生在1910—1911年间我国东北地区的鼠疫,是20世纪初较大规模的一次突发性疫情,其波及范围涉及东北及华北数省,流行距离达1700英里,流行时间近8个月,感染致死者6万余人,造成了巨大的人口与经济损失。关于这场鼠疫的研究也早已展开,其关注点早期为医学范畴的考察,主要是对疫情病源、传播方式、治疗对策等的研究,其中以伍连德的成果最为显著(1)Wu Lien the et al. Investigation into the relationship of tarabagan to plague.Lancet,Volume 182,Issue 4695,23 August 1913.P.529-535;伍连德:《鼠疫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而后续的研究也多以伍氏作为研究对象(2)参见姚崧龄:《“抗疫医生”——伍连德医生》,《传记文学》,1968 年第6期;姒以翼:《防疫工作的先驱者——伍连德博士》,《哈尔滨文史资料》,1984 年第3辑;马伯英:《中国近代医学卫生事业的先驱伍连德》,《中国科技史料》,1995 年第 1 期。,近来的关注点则多为社会范畴的诠释,主要是对鼠疫防控机制、政治因素及社会影响等的研究(3)赵士见:《近十年东北庚子鼠疫研究之扫描》,《黑龙江史志》,2015年第5期;杜丽红:《清末东北鼠疫防控与交通遮断》,《历史研究》,2014年第2期;陈小凤:《<东方杂志>对1910-1911年东北大鼠疫的关注》,《德州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管书合:《1910—1911年东三省鼠疫之疫源问题》,《历史档案》,2009年第3期。胡成:《东北地区肺鼠疫蔓延期间的主权之争(1910.11—1911.4)》,《中国社会历史评论》,2008年第5辑;焦润明:《1910—1911年的东北大鼠疫及朝野应对措施》,《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3期;田阳:《1910 年吉林省鼠疫流行简述》,《社会科学战线》,2004 年第 1 期;胡勇:《清末瘟疫与民众心态》,《史学月刊》,2003 年第 10 期;陈雁:《20世纪初中国对疾疫的应对——略论 1910 年的东北鼠疫》,《档案与史学》,2003年第4期;王学良:《1910年东北发生鼠疫时中美与日俄之间的斗争》,《社会科学战线》,1992 年第3期。,而作为一种新的角度,从媒体角度进行爬梳解读的研究也不断涌现(4)代表性成果有于瑞琪:《从1910—1911年黑龙江鼠疫看早期<大公报>的健康传播》,《黑龙江史志》,2015年第12期;廖丹妮等:《霍乱时期重庆媒体的健康传播策略》,《新闻研究导刊》,2015年第8期;岳谦厚等:《清光绪二十八年天津霍乱防治——<大公报>有关此次疫情及防疫报道之研究》,《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6期;孔伟:《试论<时事公报>与近代宁波地区民众卫生观念的演进——以1932年的“虎疫”报道为例》,《宁波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刘红炎:《清末霍乱诊治中的中西医——以<大公报>为中心的考察》,《运城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大公报》相关报道为线索,探讨近代媒体在这场疫情中的作用与功能,进一步加强我们对近代防疫体系建设与公共卫生传播的认知与把握。
一、鼠疫爆发与传播路径:《大公报》的疫情通报
与历次疫情相同,寻找疫情爆发之源是世界级的难题,1910年鼠疫的起因很明确,一般都认为是由于人们误食带有鼠疫的旱獭引起的,但关于这场鼠疫的“零号病例”则意见不一:一种意见认为是1910年 9月份的俄属境内,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是在1910年9月或10月的海拉尔或满洲里(5)转引自曹晶晶:《1910—1911年东北鼠疫的发生及蔓延》,《东北史地》,2007年第1期。。《1911 年国际鼠疫会议报告》中有一份记录表明,满洲里的第一例发现于1910年10月8日,哈尔滨则为11月8日,齐齐哈尔为12月5日,奉天(今沈阳)为1911年1月2日(6)Reports of Fluternational Plague Conference,Manile,1912.。
《大公报》的报道在这方面则相对滞后,最早可见的是1910年11月24日的报道:“满洲里近两礼拜以来瘟疫流行,计十三日之中,除私埋四五十人不计外,共死华人一百七十五名、俄人四名(按满洲里人口约八千,俄人五千,华人及他国人一千)。”(7)《满洲里疫患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1月24日,第5版。这与当时的通讯条件有关,此时的疫情处于初发阶段,也没有严重到引起特别关注的程度。
随后,在11月30日又报道了哈尔滨的疫情,“自满洲站有疫以来十余日间,即传染至札兰屯站,今早哈埠秦家岗南隅之马家沟铁路工人所居之草房毙华人,一名经医生检验确系染疫毙命,查此人前三日系由满洲里来,似此传染之速,则哈埠确有瘟疫发见,可为寒心。”(8)《哈尔滨亦查疫矣》,《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1月30日,第5版。与之相对的是,也许是疫情尚处于可控期间,抑或是为了安抚人心,在12月14日的报道给出了哈尔滨疫情缓解的结论:“北满洲等处日前疫症流行,当经督宪特派委员前往详查,设法防范,并札饬该关道与俄道和衷办理,以维公益。兹闻督宪昨接哈尔滨关道于振甫观察电报,该埠疫症已经与俄国医员会同设法防遏,现已稍见轻减,略无大虞。”(9)《哈埠关道电禀验疫情形》,《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2月14日,第5版。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个结论,在大连进行的老鼠检验中没有发现“疫气”,“顷悉大连湾管理埠头局自上年西十一月开始,即在各船舱栈房住户房室等处查捕老鼠,近又于大连湾各码头广为收买,每头铜元五枚,平匀每日可得十六头。既经检查员以显微镜查验,毫无传染疫气”(10)《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2月16日,第3版。。
但即便如此,此时的铁路部门开始对特定易感群体采取措施,东清铁路颁布了《华工乘车之限制》,“此次东清铁道为防疫起见,对于乘车之华人特设乘车章程如左:一、中国苦工不许乘急行列车及邮便车;二、中国苦工不许入沿海州,若欲入后贝加尔者,须先于满洲里车站受检疫五日后,始许起程;三、赴海参崴方面许乘东清火车,但不得过穆陵车站;四、已于满州里、扎赉纳尔、海拉尔、布哈图、扎兰屯各站受检疫得有无病健康之证明者,准其乘车,但由满洲里至布拉耳计地方者,不卖车票;五、齐齐哈尔、穆陵、宽城子各站仍发卖苦工小票,但须乘货车仅开至穆陵站;六、穆陵以东之各站,苦工许乘货车不准乘普通列车;七、乌甲里线卖票之际,遇有苦工宜将不许入沿海州之命令告知,中国商人仍许照旧乘车,但须要各站之检疫证明;八、乘急行车之中国人不在此例。”(11)《华工乘车之限制》,《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2月18日,第5版。吉林省也对从哈尔滨来的旅客加强了检验措施,“于吉林省城迤西设立验疫所,专为检验凡来自哈尔滨之旅客及运到诸货,又该处警局现正收买老鼠,每头铜元二枚,预防疫气之传染。”(12)《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2月24日,第4版。
针对哈尔滨的疫情,清政府民政部先后委派包括北洋医学堂总教习法国人梅耶士及军医学堂监督伍连德,以及大沽防疫医院院长司徒秩如、北洋医学堂驻堂医官兼教习全君、狮子林施医院院长黎少芝随同北洋医学堂学生等六人前去哈尔滨办理医治及防范等事(13)《特派医员赴东查疫》,《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2月31日,第9版。。外交部还专门聘请西医前往疫区:“外部以现在哈尔滨鼠疫流行,贻害匪浅,昨特聘请往认真检查官设法防御以重卫生,闻继君带同学生林某业已起程赴哈矣。”(14)《外部特聘西医赴哈查疫》,《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3日,第5版。
而到了1911年1月,哈尔滨已然成为疫情重地,“哈尔滨自疫气流行至今,哈埠内外患斯症者日甚一日,计西国新年佳节第一日患斯症死者四十人,第二日百五十一人,第三日二百二十人。各处生意刻仍歇业,中国境内颇为惶恐,该处铁路于所辖各界奋力实行防患手段,华军已派赴染瘟各邑认真巡逻,华政府刻仍陆续由北京遣派医官及各等职员前往设法施救。据最近报告其患疫毙命者每日实数尚未查明,然匀计之哈埠每日死亡者以一百三十名计,以人数之多寡为比例,则每死三人其中华人二名、俄人一名。”(15)《东省函云》,《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3日,第3版。就连自天津赴哈尔滨的医官也染病去世,“顷接友人来信云,天津卫生局办医官法人梅氏,此次带同军医学堂及北洋医院学生多人前往东省检验瘟症,不料该医士竟于昨日染疫逝世云。”(16)《梅医士病故》,《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4日,第3版。
此时距离第一例发现者已经过去近3个月,鼠疫已然传播到盛京,“本月五号,有搭坐火车自长春达宽城子者二人染患瘟疫,次日随即毙命,又二人于盛京染患斯症即于是日去世。”(17)《东省通函》,《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1日,第5版。铁岭也于1月17日发现鼠疫患者,“初九日有一华人由哈尔滨搭车到铁岭,身体发热竟至四十一度,经医员诊为鼠疫,当日已于客店病毙矣。”(18)《铁岭亦有鼠疫之发生》,《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7日,第5版。而恐慌比鼠疫传播还要迅速,“近来大连湾有患可疑之症而死者一名,其人系由山东来至北满工作,甫抵该埠遽患是症,竟至殒命,据霉菌学家查验该尸身,与患疫者确有不同,然该埠因之甚为恐惶”(19)《东省函云》,《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3日,第3版。。
关内地区开始逐渐重视此事,北京市“闻内城总厅为慎重卫生起见,昨特传谕各区按段稽查,如有因时症鼠疫毙命,须迅速呈报,以便设法防范免致传染。”(20)《总厅慎防时疫之政见》,《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1日,第5版。也有人提议暂停关外铁路,“拟将京榆火车暂行停止数日,俾免此症传入内地,是亦防患未然之一法,未悉当道诸公果能照此办理否?”此议虽未暂时实施,但是从关外来的乘客已经开始查验,“近因恶疫流行,决定严行预防,凡由盛京搭坐京奉火车之二三两等客人,即自今日(即华历腊月十二日)开始检验,其验病室之设立现正磋商。凡客自北满染疫之地来者,均须在该室内诊视数日,始准首途。”(21)《北京电云》,《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4日,第3版。而在天津也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有传从“河东俄界惠工栈于昨十三日留宿由东省来津之苦工多名,忽于当日夜间病毙苦工一名,闻系东省疫症传染之故,未识确否。”(22)《苦工暴毙》,《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5日,第3版。
面对疫情肆虐的形势,《大公报》还及时发布各地疫情患病和死亡人数,从而让政府和民众更加了解整个疫情的发展趋势,虽然做不到每日一报,基本也保证间隔2-3天通报人数,如1911年1月15日通报:“初一日哈埠病院原有华人六名、俄人一名,是日又病华人八名,死七名,死俄人一名。初二日早共余华人七名,初一日有似染疫倒毙之华人一名,他处均无染疫者。自瘟疫发见之日起至初二日早止,共病华人五百三十七名,俄人十二名。死华人五百三十名,俄人十一名。现在海拉尔有检验人八十三名,哈埠二百五十九名,特别检验所七十五名”(23)《东三省》,《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5日,第5版。。1911年1月20日通报:“(哈尔滨)该处鼠疫流行计公历本月十五号,染疫死者一百三十九名,十六号又死百零九名。(宽城子)西正月十五号,本城内染疫死者二十二名,十六号死者十五名。又沿铁路地方死者二名。奉天患疫人数,西本月十五号九人,十六号、十七人统计疫气暴发,迄今患斯症而死者八十九人。(大连)自瘟疫流行至今统计染疫死者已有九人之多”(24)《译件》,《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0日,第4版。。1911年1月22日通报:“长春本月十九日报告染疫死者已二十五人,哈尔滨昨日(十九日 )死者百六十七名,大连自疫气发现至本月十七日计已死者十一人,又盖原系长春奉天间之大城亦有染疫死者十一人。”(25)《译件》,《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2日,第4版。1911年1月24日通报:“查西本月十七号,哈尔滨俄属界内染疫死者一百二十二人,计自疫气流行迄今,死者七百七十三人,内有欧人二十五人,核算华人城中计每日死者二百有奇”(26)《译件》,《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4日,第3版。。
疫情报道的及时化和专业化是疫情防控近代化的重要标志之一,《大公报》作为具有公信力的近代传媒,在疫情爆发时能够适时发挥通报疫情信息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周边城市及民众起到了警示作用,促进了各地区对疫情防控的快速反应,同时也有利于社会各界及时准确了解疫情蔓延状况,并澄清事实,避免谣言传播,缓解恐慌情绪,从而稳定人心,防止产生社会次生危机事件。
二、应急管理与民众教育:《大公报》的疫情防控
除了通报疫情的传播和防控,《大公报》还对一些主要城市的防控措施进行了集中报道,尤其是对发行地天津的报道尤为集中。而作为近代华北地区经济中心和重要的通商口岸,天津城市的许多做法在今天看来也可圈可点,其中不乏为疫病防控的“成功验方”。
首先,外防输入,实施火车检验与交通管制。
作为东北与华北之间的交通要道和中转基地,在疫情传播的早期,天津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外防输入。1911年1月16日,天津卫生局专门颁布了《火车防疫章程》:
天津卫生局对于东省疫症一事刻已竭力防范,并拟定查验火车章程十五条,兹特照录如下:计开 一由奉天至山海关仅开头等上行客车,其二二二两等客车一律停止。一在山海关车站附近设临时病院,其中设养病房,令病人居之。另设留验所,令与病人同车者居之,饭食官给。 一如在关内火车查有病人及与病人同坐一辆车内者,均送入山海关临时病院。其在关外火车查出者,由京奉局派专车仍送回奉大病院。凡沈阳乘头等车到山海关者,无论中西客人,虽无病亦须留住山海关五日,所有居处费用均由官备。如此五日之内客人中有患疫症者或疑似患疫症者均收入山海关临时病院。一山海关病院未建立之先查有病人或疑似疫病之人,无论在关内关外,统送回奉天病院。一山海关所设临时病院,请督宪照历届防疫成案派兵弹压。一由东三省入关之小工车一律停止。一患疫人坐过之火车应由医官消毒后,再行交还铁路局。一由关外运进各色货物,均由医官查验后始准运卸。一由关外运来之各种皮货、皮张、毛发、破烂纸布、鲜果菜蔬、棺木以及沾有泥沙之花草并沙泥杂土等类禁止入关。一沿途火车分段查察,以沟帮子至山海关为一段,由关至塘沽为一段,由塘沽至北京为一段。一沿途查车凡须铁路巡警之处,均得尽力协助。一凡关系防疫电报,由铁路局代发概不收费。一所有查车医官巡捕人等一律免收车费。一请督宪并请咨东督宪派兵严守入关,各官道不准客货入关。(27)《火车防疫章程》,《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6日,第3版。
与此同时,天津卫生局多批次派专人去铁路沿线重要站点开展检验工作,“卫生局总办屈观察永秋带同中外医官各一员,并学生巡捕等三十余名,携带防疫药水等物多箱,于昨早车前往榆关检验疫症。”(28)《赴榆验疫》,《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6日,第3版。“天津卫生局昨又派委中西医官各一员,带同巡捕二十名携带药料十余箱,于昨早车前往榆关。”(29)《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18日,第3版。
其次,内防扩散,在天津地区采取多种措施,其中包括病患隔离、专设防疫医院、开展环境卫生、居民教育等预防和管控行动。
1.划拨经费,开办临时医院。疫情当前,天津当局专门拨出20万两作为临时防疫经费,天津士绅各界又自发捐助防疫医院经费(30)《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5日,第3版。。同时为更多地安置病患,临时抽借学堂、工场等场地开设医院,“河东过街阁官立两等小学堂,昨将堂中家具均行搬出门前,派有警兵看守,闻系改为防疫医院。”(31)《借地防疫》,《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5日,第3版。“河东义界公署拟借该界祖师庙公立第三小学堂内设立防疫医院,延请张君文奎为该堂医生,现正派捕收拾,不日即行开办。”(32)《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5日,第3版。“城西广仁堂刻已改设防疫医院,所有该堂附设之女工厂暂行停办。”(33)《工厂暂停》,《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10日,第3版。并逐渐扩大范围,“所立防疫院不敷应用后,又借用如意庵中等农业学堂地址,至于该堂定于二十日以前,迁往宜兴埠村前新建处所内,开学授课。”(34)《借地防疫》,《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5日,第3版。这些医院的开设为隔离与治疗病患做好了必要的场所准备。
2.居民普查,严格隔离病患。为进一步预防疫情在市内传播,天津各界进行了充分的防范工作,“卫生局现于各区总署驻医官二人、巡捕二人,共医官十人,巡捕二十人。遇有患病立即往验,并按八段每一段派稽查人逐日寻视访查,每日回局报告。闻现有大车二百辆,小车百辆之谱,小工则有千余名,如此筹办防疫,可谓尽心民事,不遗余力矣”(35)《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5日,第6版。。
而各界对病患也是严防死守,要求发现病例立即上报,“日来津邑各租界对于防范瘟疫一事异常认真,并闻奥界定章,凡界内有病故之人或有病似瘟症者,均须禀明查验,否则立予罚办。又义界定章,除令界内居民设法捕鼠以免传染外,并饬界内医士遇有病故之人查验后,当具是否染疫身死甘结存案备查。”(36)《各租界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0日,第3版。“本埠日租界办理防疫一事非常认真,并闻日领事昨复出有示谕,通饬本租界居民铺户人等,如有染患病者,无论铺户民宅及本主人或火夫等,当即填写姓名、住址,从速报知警察署为要,如敢故违定行重办不贷云。”(37)《防疫加严》,《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2日,第3版。一旦发现病患则严格入院隔离,对密切接触者亦实施入院隔离。“河东过街阁官立两等小学堂现拟改为防疫医院一节,兹经详细调查,系因该界有居民李姓刻由关外回津得病身死,当经该领事将亡者家属,及舁葬之苦工并同院人等,一并拘留医院检验以防传染。”(38)《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1日,第3版。“河东奥界于家厂某杂货铺铺掌刘姓,因由东省回津染疫身死后,其妻其氏及铺伙马某等数人,均于日前同染斯疫毙命,现在奥署已将邻右二十余户,于昨一并带至防疫医院内,暂行看管不准出入。”(39)《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4日,第3版。有的则居家隔离,隔离期间的饮食免费提供,“诊治饮食由奥署供给该处,经奥署四面圈围住户十二家,共七十四人粮米,一切由奥署供给,并无虐待情事。”(40)《疫气已见》,《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3日,第3版。而病亡者则立即掩埋尸体,对于病患所用衣物即行焚毁,“昨初二日下午,河北大胡同商务印书馆内有司事岳某患病身死,经卫生局查验疑似疫症,已于昨日将该尸所溃皮棉衣服三十余件,均行用火焚烧”(41)《染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5日,第3版。。
3.禁止聚众,普及卫生教育。防控疫情最关键的是对于民众的管理和教育,最大限度减少民众聚集和讲求公共卫生,从而更有效地切断传染途径、减少传染机会。因此,天津各界都先后颁布了禁止聚众的布告,“法国工部局为防疫起见,昨有告示云,每年新正本界准许耍钱半月,以供游戏,惟近查瘟疫发生每在人民稠密之处,本界为预防瘟疫起见,所有新正月一切耍钱之处,一律禁止。”(42)《防疫禁赌》,《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0日,第3版。“河东老车站外向有各种货摊,昨日亦经总局传谕,一律驱逐,以免疫气流行。”(43)《防疫汇志》,《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1日,第3版。各种会议举办及商号营业也纷纷延后,“前拟十四日在广东会馆开大会,因近日鼠疫流行,多人聚会实不相宜,拟暂推缓俟鼠疫消除后,再为订期。”(44)《禁烟会事》,《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8日,第3版。“本号为防疫起见,灯节三日停止点灯,特此周知,估衣街敦庆隆绸缎庄谨启”(45)《敦庆隆绸缎庄》,《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2月11日,第3版。。
为更好地普及防疫知识,《大公报》还刊登了天津官医院的《预防鼠疫方法》,详细介绍了鼠疫的传染危害、得病原因、生病症状以及预防方法,以此来教导民众遵行:
诸位呀,请看看东三省的瘟疫,是何等的利害呀!初一起时,不过在哈尔滨一埠,没过了几天,吉林见了,奉天亦见了。百人受病,生不得一,比水灾火灾刀兵灾,不更加十倍利害吗?还怕不止喽,这种瘟疫,究竟是怎么有的呢?原来是由于一种病菌发生来的,这种病菌叫作皮私脱菌,这种病所以叫作皮私脱病,病菌的形体,极其细小,非眼目所能看得见的,专在黑暗潮湿的地方生活繁殖。所以鼠之一物,最容易受这种瘟疫,受了以后,必死无疑。一鼠受之,渐及群鼠,于是这种病菌的发生力,非常加增,一天的工夫不定要发生几千百万出来,或散在空气里边,或沾染什物上边,或混入饮食里边,稍不留神就要传到人的身上。所以住房内有死鼠,人才能容易得这种瘟疫啦,这种瘟疫所以又叫作鼠瘟。这病初起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是身上有点发冷,或者是打寒战,慢慢的就发烧起来,越烧越利害,头亦痛啦,精神亦昏瞶啦, 浑身亦没有力气啦,以后呼吸不顺,咳嗽不止咯血便血,一切要命的症候,全跟着来了。又有浑身起疙疸的人,到了这般时候,不死亦就差不多了。从病至死,要用多们大工夫呢?不过是一两天的工夫,诸位看是有多们快呀!亦可就知到这种瘟疫的利害啦!
天津离东三省虽远,究竟是跟邻居一样坐在火车上,用不上两三天就能到的,那边瘟疫闹得既是这样利害,我们这边不想法子预防预防那还了得吗?所以想出来几个人所办得到的法子,说给诸位听听,诸位要留点神才好啦。其预防方法如下:(一)这种瘟疫纯乎由鼠传染,所以驱鼠是第一要着。驱鼠的方法,要查看屋中各处有无鼠的出入孔穴,若是有时,就用薄铁板或是薄铜板,将他钉住。寻着死鼠,或是拿着活鼠的时候,用器皿盛着封严,送到附近巡警局备验。(二)全身要勤洗的。手足亦要勤洗,不可叫污垢蒙蔽着。要是手足上有破裂、鸡眼等病,务要求医调理,因为这种瘟疫,从人身上最微小的创口亦能传得进去的。(三)衣服要干净。如裹衣袜子等物,要按时更换洗净,被褥等要时常用日光晒过数点钟才好。(四)住房务要干净。每天要按时扫除,尘土秽物,一时不可堆积。屋内厨房厕所,更要留神。凡有黑暗潮湿地方,多用石灰末撒布,是很有益处的。(五)饮食洁净是不用说的了。腐败及不熟的食物及破裂果品,一概不可入口。水以自来水为上,若用河水,必须先用明矾搅入水中,将水混合的泥垢沉到水底,然后煮沸饮用。 (六)戏园以及卑隘不洁的地方宜莫入 。(七)若有受感冒病发冷发热的人,须快请医生调治。(八)亲戚朋友,要是有从奉省来的总以少近为妙,居津人民非有紧要的事情永不必赴东。(九)有从东省送来信件等物,应先用药水消毒,或是用日光晒过九点钟的工夫,再为拆阅,阅后就将他焚毁。若有要事,只将信皮焚毁亦可以的。 (十)家中老幼,要是有得这种病的,立时就要报告卫生局,不可隐瞒,省得传及他人。(46)天津官医院:《说预防鼠疫的方法》,《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5日,第6版。
同时《大公报》也开办了鼠疫知识专栏,发表《鼠疫病因疗法论》(47)丁福保:《鼠疫病因疗法论》,《大公报》(天津版),1910年11月25日,第9版。《鼠疫一夕谈》(48)丁福保:《鼠疫一夕谈》,《大公报》(天津版),1911年1月25日、1月26日,第9版。等专业文章,向大家介绍鼠疫的知识。
《大公报》对于疫情期间当局颁布的法令、发布的公告及采取的各项措施,都及时予以刊登发表,大力进行宣传和广泛动员社会,使民众更大程度上详实了解认识防疫政策和知识,进而能够有效地配合当局工作,有利于政府防疫政策措施和正常工作的推行。
三、防疫体系与公共卫生:《大公报》的作用简评
防疫学证明,疫情流行期间信息的及时传达是疫情防控的关键环节,而媒体作为提供信息的一个专业平台,是上情下达的中介桥梁,尤其是在政府式微和通讯条件落后的近代中国,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匮乏且滞后。因此,作为新式传媒的《大公报》,充分发挥了新闻媒体的导向作用,对疫情进行了长时间的追踪跟进,对疫情的发展进行了及时全面的报道,对各地政府的防疫工作进行了汇总盘点,对鼠疫的相关知识进行了分类指导,进一步明确了疫情的时间节点,沟通了社会的不同群体,传达了疫病的防治手段,消除了大众的恐慌焦虑,其作用和角色至关重要。它一方面为社会各界及时快速获取疫情信息增加了专业的渠道,另一方面也为政府当局颁布推广临时防控措施提供了广泛的平台,更为社会民众普及掌握疫病预防方法获得了便捷的载体,这是大众传媒介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标志,对建立高效、专业的近代化防疫体系起到了促进和推动作用。
同时,《大公报》的积极参与也对政府工作的改善、社会民众的参与、公共卫生的普及、民众意识的进步都起到了积极推进作用,尤其是处于起步阶段的近代公共卫生意识与观念的广泛传播则更具有特有的时代性及进步意义。而借助此次鼠疫报道,《大公报》在一定程度上推广普及了疫病学的专业知识,推动了相关医药卫生学的发展,并部分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打破了落后的封建陋习,逐步建立起一种新型的、健康的近代化公共卫生观念和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