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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访谈

2020-02-08张利

世界建筑 2020年1期
关键词:首钢城市更新建筑师

张利

2020年1月期的《世界建筑》以新近设立的“世界未来城市计划”(IUPA)奖项为主题,研讨在近年世界各地城市出现的以直接作用于居民生活质量提升的城市更新实验。对国内城市更新领域颇有建树的规划师与建筑师进行的访谈正是这一研讨的一部分。在此,我们的访谈对象是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北京市战略科学家、国家特聘专家吴晨。

吴晨

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

总建筑师

首钢集团总建筑师

北京市战略科学家

国家特聘专家

WA:每个建筑师从学业完成到确定自己的实践生涯方向都有一个过程,一般要经历或多或少的试错与转折。您在学业完成后是否经历过选择性困难时期?是什么使您在10年前就确定以城市更新为自己的主要实践方向的?

吴晨:我的职业道路主要经历了英国求学、国外工作、归国服务几个阶段。1995年我在英国攻读建筑学,经过艰苦的努力与磨练,通过了英国职业建筑师教育的系列考试,在世界上最早设立注册建筑师制度的国家,成为首位获得英国注册建筑师资格的大陆建筑师,后来又成为英国的注册规划师。虽然学习、工作和学术追求的经历异常艰辛,但因人生的方向明确而坚定,所以整个过程一直充满着阳光与期待。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在人生、学术和实践生涯中,没有遇到过太多选择性困难。迄今为止的选择,都是在当时、当地和特定场景下,经过审慎分析后的一种必然,当然更多是执着的坚持。

因为这还是顺应了国家的需要和自己的喜好,没有逆势而为,如果是自己不开心的选择,就不可能执着和持久。一直以来,我始终充满干劲儿地冲锋在工作的第一线,在纷繁变化的环境中,尝试不断总结和把握事物发展规律,能够比较理性地考虑和处理问题,从而形成判断与选择。

2002年,我35岁的时候,在中国首次提出了“城市复兴”理论,在确定以“城市复兴”作为主要学术研究和实践领域后,17年来坚定不移地进行理论的推广、技术的创新和实践的验证,不断推动城市复兴领域的技术积累和价值创造,这一过程从未停歇,今后还将继续推进。

在建筑的创作上,希望不拘泥于某一种类型。除了在海外工作时,在英国和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诸多项目之外,回顾近20年来我与国内建筑师合作期和归国工作后的经历,表明了在理论和设计方法创新上探索的持续性。35岁作为外方主创中标中石油总部大厦,这在当时号称中国第一总部建筑;36岁作为外方主创中标北京南站,开启了中国高铁站房设计的序幕;37岁作为外方主创中标亚洲规模最大的高铁站房——广州南站;39岁中标完全由中国人主持设计的面积最大的高铁站房——南京南站;42岁主持首钢总体城市设计;43岁率领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及顾问团队,赢得了号称中国最大规模的设计招标,主创中标并命名了北京的最高建筑“中国尊”,这是中国建筑师主创设计并建成的最高建筑;44岁,开启了“北京坊”的设计序幕。这林林总总,都是机遇与选择,但其实更多的是探求与坚持。

WA:从Team X自内部推翻CIAM初期的功能主义城市起,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时间里,关于人性化的城市空间形态的理论很多,从设计学的凯文·林奇(Kevin Lynch), 柯林·罗(Collin Rowe),到社会学的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亨利·列斐伏尔(Henry Lefevre),到理论与史学的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等。您最认可的城市设计理论有哪些?为什么?

吴晨:我个人认为,无论规划、建筑还是景观,都是实践性的学科,其理论与方法的正确性,都要在实践中、在社会经济的发展中进行检验。上面提到的这几位学者,在学术界获得了普遍的尊重,他们的思想和理论,也影响了我的世界观形成。

在英国完成学业后,我曾在罗杰斯勋爵(Lord Rogers)的事务所短期工作,后又在法瑞爵士(Sir Terry)的团队中长期锤炼,参与了从规划到建筑设计的众多项目,经历了从建筑师到设计董事的所有技术级别的历练,获得了异常宝贵的人生经历和专业经验。理查德·罗杰斯(R. Rogers)和泰瑞·法瑞(T. Farrell)都主张“以城市设计为先导的城市更新”是地区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并且都在城市发展的政策方面颇有建树。这两位建筑旗手的学术思想、理论与实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经过长期的沉浸和辩证的汲取,是逐渐形成自身学术观点与创作能力的重要养分与土壤。

特别要向大家提及一本著作 《城市即人民》 (The City is the People),可能在国内的关注度并不高,但它于我却非常重要。美国纽约市前市长亨利·S·丘吉尔(Henry. S. Churchill)具有建筑师背景,被认为是城市规划领域的思想者和实践者之一。1945年,在他卸任市长后,凭其多年大城市管理的心得,写成了《城市即人民》一书。“一座城市的社会和物质环境的质量状况,实际上是由她的人民最终决定的”“城市规划对于人类的精神来讲是一个重要的催化剂,它可能,而且非常可能,给人们带来一个充满美感的环境。随着我们对周围环境的认识越来越清晰,对享受的追求越来越提高,幸福已经成为生活的一份财产……”每每读来,都特别有感悟和触动。

1 中石油总部大厦

2 北京南站

3 广州南站

5 首钢高线改造后夜景(摄影:柳笛)

6 中国尊(供图:施工总包方—中国建筑第三工程局有限公司)

7 北京坊(供图:北京广安控股有限公司)

WA:在评价一个城市更新项目(完成的项目或正在进行的设计方案)时,您采用的衡量标准是什么?优选项是什么?

吴晨:城市更新是项目、是过程;城市复兴是蓝图、理想和愿景。在这个过程的探索和愿景的实现中,建立评估体系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对于城市更新项目衡量的标准,一定要跳出传统的建筑师固化思维,不仅仅要关注物质空间和型体环境的改善,而要同时甚至更为重视城市更新项目在文化、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等方方面面对城市发展所作出的积极贡献,只有这样,才是实现城市复兴的有效路径和追求目标。

近期,我们在为北京市编写《首都国际人才社区建设导则》时,提出了打造“宜居环境、创新事业、生态低碳、交通网络、教育文化、邻里交往、医疗健康、服务配套、管理治理”等九大场景,在这九大场景的统领下,又构建了37项中类和123项小类组成的指标体系,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是对城市更新评估体系确立的一种尝试。

一个好的城市更新项目需要将设计融入到城市的规划和生活中去,让城市持续并有序发展,让人民体会到城市生活的美好,从而达到城市复兴的目的。“就像音乐最终要回到耳朵一样,它要强调的是听觉的快感而非仅仅是内容的哲理,建筑也应该回到眼睛。”这是很早以前我在一篇建筑散文中写到的。

WA:您儿时生活的北京和目前的北京显然是不一样的,我们甚至会质疑这两者之间是否还存在可比性。现在回过头看,小时的北京、成长的环境对您在北京实践的追求与愿景有什么样的影响?

吴晨:我儿时北京的城市印象由3个画面叠加而成。

首先印象最深的是清华校园,它包括融入了西方古典空间轴线和建筑风格的教学核心区、体现皇家园囿尺度与精美的办公核心区,甚至还有受前苏联建筑影响的体型雄伟的主楼院系办公区域。第二,是京西的三山五园,它是中国传统山水文化和美学的集中体现,每每在夕阳西下时分,你一定会被这瑰丽的景象所感染。第三,则是北京老城规范有序的街巷肌理及纵横交织的胡同,如果驻足仔细聆听,仿佛还能听到蝉鸣和鸽哨的回响。

因此,北京给我带来的感受是一个传统和现代文明、中国与西方风格、自然山水与井然有序融合交织的城市印象。虽然时过境迁,但北京所蕴含的场所精神还在延续,而这种印象也直接影响着我的工作方式和态度。在我们的思考与创作中,逐渐形成了尝试以更加宽广和多重的视角去审视、看待和把握设计的模式,既要尊重文化的传承,同时还要融合现代技术与生活方式并赋予新的时代创新精神。

WA:北京坊、雨儿胡同和首钢从尺度和时间跨度上讲都是截然不同的项目,但也都参与着北京的当代性和复杂性的定义。您如何看待这3个项目?哪一个挑战性最大?

吴晨:这3个项目挑战都非同寻常,时空跨越也漫长,但其核心都是长期的坚守。

继2002年我在国内首次提出“城市复兴”的理论框架之后,一直在寻找和等待机会,希望将其付诸实践与验证。2004年,原北京市宣武区领导在看到我的相关文章后与我进行了接触,我们共同认为“城市复兴”与大栅栏历史街区的未来愿景高度契合。在以“危改”为北京旧城主要发展模式的当时,“城市复兴”是一种具有战略意义的理论创新。

由于当时尚未全职在国内工作,我就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吴唯佳、朱文一、单军等多位老师和研究生进行合作,开始进行“大栅栏地区保护、整治与复兴”的规划设计工作,规划分为两个阶段,历时5年完成。后来这里也被称之为“北京城市复兴的原点”。以 “城市复兴”为理论基础和城市设计为工作平台的方法与模式,对后续《北京城市设计引领下的规划设计研究与规划》编制起到了积极的带动作用,建立了指导地区渐进式更新和全面复兴的城市设计框架,以及与之匹配的责任规划师制度,在规划的数字化等方面,更是在北京进行了首次积极的尝试。15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我们参与大栅栏地区的工作一直没有停歇,持续到今天,还在持续性地推进技术创新工作并培养了一批优秀人才。

北京坊项目地理位置重要而敏感,紧邻天安门广场,是广场南侧的底景。在城市风貌的保留、民生的改善、产业活力的注入等方面都面临很大挑战。这个项目从大栅栏地区的规划完成之后正式启动,自2011年开始,历时7年建筑竣工,先后经历了深化城市设计、概念建筑设计和集群设计几个阶段。集群设计方法的提出,是老城更新与复兴中又一模式方法的创新。在我们城市设计的框架下的全部14栋建筑中,由我主持总体设计工作,同时邀请7位著名建筑师共同参与北京坊沿街8栋单体建筑方案设计,形成“和而不同”的建筑群体风格。我们还与市民代表共同进行方案讨论,积极推动公众参与。北京坊 (一期)建成后,受到各方广泛认可,成为“北京老城复兴的金名片”和市民热爱的北京活力公共空间。

8 北京坊整体鸟瞰(供图: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吴晨工作室)

9 北京坊劝西广场(供图:北京广安控股有限公司)

我们团队参与南锣鼓巷地区的工作始于2012年,这里完整的胡同格局自元代开始保留迄今。2016年我们以南锣鼓巷地区为试点,为未来建设和管理提供依据,编制了《南锣鼓巷历史文化街区风貌保护管控导则》,这是北京发布的首个关于风貌保护的管控导则。2018年,经过长期的总结与凝练,我们提出了北京老城“共生院”的理念,连续几年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在北京老城复兴的进程中,获得广泛共识。我们在南锣鼓巷的工作以“共生院”理念为中心,围绕“留住户如何改善,腾空房如何利用”来开展工作,专题研究了大杂院腾退后的五大难题,对区域内腾空房统一规划,根据历史街区风貌保护要求以及每户居民家中的不同空间特点和功能需求,进行“一院一方案,一户一设计”, 努力探索四合院保护的新思路和新方法。2019年已完成了南锣鼓巷、雨儿胡同共生院改造,周边的3条胡同的改造工作也正在有序展开。这项工作,有越来越多的建筑师、规划师和学者相继参与进来,同时我们又发挥着整体设计平台的作用。

2009年起,我开始带领团队对北京首钢地区进行整体城市设计工作,通过10年的努力与坚守,我们成为新首钢园区的建设者和转型的见证者。2019年9月,为纪念首钢百年华诞,召开了重要的“首钢城市复兴论坛”。在论坛最后的主题报告中,我回顾了过去10年的历程,包括在首钢总体城市设计、首钢规划批复、工业遗存风貌理念提出、冬奥组委落户,以及后续TOD引领下的可持续发展,都可清晰地看到我们的技术支撑和参与。未来的新首钢园区,在打造“城市复兴新地标”的进程中,必将成为国际上老工业区转型发展最重要的典范之一。

WA:首钢目前的更新正在进入一个更开放和更多样化的阶段,更新的机遇和更多建筑师的参与在使首钢更新进程变得更丰富的同时也使其复杂程度和难预见程度大为增加。现在看首钢的更新,与您10年前进行更新总体规划的最初设想相比,哪些是一致的,哪些是遗憾的,哪些是超出的?作为首钢集团聘任的总建筑师,您对首钢区域的未来有何预期?

吴晨:经过10年的持续积累和努力,新首钢园区的转型升级成效显著,生态环境、交通设施、文化休闲、社会服务、产业结构等方面有了极大改善,日益受到国际瞩目,成为首都西大门的重要节点。在新首钢园区的第一个三年行动计划内,我们将持续聚焦长安街以北区域,期待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区域能够完整华彩亮相。

城市活力离不开文化、产业、社会和空间等方面的复合作用,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首钢园区的“活力复兴”要顺应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以公众需求为核心,提供多样化的社会发展方式,有效地与城市周边区域相融合,打造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首钢样板”。

新首钢园区的“四个复兴”(文化、产业、生态和活力的复兴)的实现,需要发现、培育和创造具有带动作用的新经济发展引擎。新首钢园区场地完整、周边基础设施良好,是城市发展难得的拓展空间,肩负着北京建设国际一流“和谐宜居之都”示范区的重任。适应新首钢园区的产业功能落地,是园区未来实现“四个复兴”的一个重要着力点。

新首钢园区的城市设计与规划,在保证总体方向和总量控制的前提下,一直以来都遵循动态深化的原则,这其实也是我们认知与实践不断提高的过程。我们对国外经验有所借鉴,但更多是自己工作模式和设计理念的创新,这是最为难能可贵的。首钢展现给社会的,不仅是惊喜,对于我们而言应该是一种顺应事物发展规律的必然。就像在北京老城所推动的工作模式一样,10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搭建一个更为开放的平台,在众多规划师、建筑师的参与下,新首钢园区日益真正成为民族复兴北京篇章的伟大试验场。□

10 雨儿胡同鸟瞰

11 雨儿胡同24号院

12 首钢总体城市设计(供图: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吴晨工作室)

13 首钢高线改造后(摄影: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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