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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等待一生一遇的极光

2020-02-04声在树间

花火B 2020年12期
关键词:极光老张比赛

声在树间

作者有话说:2020年就这样过完啦,祝大家发大财。

上一次看流星雨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候的周城,还在她的身边。

新浪微博|@是树酱呀

白桃是被周城从自动售货机旁拎回的教学楼。

一路上,白桃眼泪汪汪,若他再迟来一点,她大概就要哇哇大哭了。

看着鼻尖通红的白桃,周城无可奈何地来了几句:“不就是付了钱,东西被卡住出不来吗?瞧你这点出息。放学后,我帮你联系后勤部的老师,那里有出货记录。”

走进教学楼,他几番张望,确定老张在隔壁教室,才带着她溜回座位。

两人坐定,白桃也不哭了,语气惊讶地来了句:“周城,你还真是天才,连逃课都这么自然……”

听到“逃课”这两个字,周城拿笔的手微微颤抖。这时老张突然在窗户外闪现,周城递给白桃一个凶巴巴的“闭嘴”的眼神,她才连忙噤了声。

最近他们物理老师外出学习,托隔壁班老师代管。谁人不知隔壁班老张的杀伐果断,偏偏在他的课之前,白桃的肚子开始叫个不停,于是去了楼下的自动售货机那里买饼干。谁知她付完钱,饼干却迟迟不肯掉下来。三分钟后,上课铃声陡然响起,售货机却还在程序加载,她的眼泪就在等待和离开的犹豫间酝酿出来。

直到周城出现,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这节物理课,两个班撞课,老张前半节课在隔壁班,赶紧跟我走。”

他也知道她不是矯情,她的泪腺好像天生就要发达一些,委屈的、开心的、感动的情绪,让她成为一个易燃易爆炸的综合体。

听到这,白桃只得选择放弃,毕竟,被周城拎回去总比被老张发现后从教室里拎出去强。

其实,他也头疼,不知道这个小哭精为什么总和自己这么有缘。自高一开学,他和白桃不仅一直在同一个班级,还多次成为同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此刻面对着一脸委屈的白桃,周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终于熬到了下课,他带着她敲开了后勤部的办公室,一番沟通之后,执勤老师从库房拿了新的货物给她。

周城一看,不过是一包小小的草莓夹心饼干而已,顿时扶额:“白桃……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不哭的东西吗?”

许是周城看着还算靠谱,他在准备出门的时候被后勤部的老师喊住:“你等会路过布告栏吗?这里有一张活动海报,我怕忘了,你可以帮我贴一下吗?”

那是体育部的活动,一中第三届校园武术项目大赛。

“周城……你又可以了!”看到海报的白桃只觉得眼前一亮,生怕他再拿着那块小饼干说事,急忙狗腿地来了这么一句。

看着海报,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起去年比赛时的惨状。

“这次我绝对不在看台上坐了,我……陪你参加还不行吗?”

一中一直是A市中学中的一股清流,连续两年的传统武术项目比赛,在其他学校一众啦啦操、广播体操、合唱比赛等活动中脱颖而出。或许老师只想借着比赛调动大家的锻炼热情,却不曾想一中卧虎藏龙,平日里低调到尘埃里的学霸,武术剑、武术棍、太极拳,样样拿得出来。

周城和白桃算是第二届比赛非常积极的活动响应者,只不过,周城负责比赛,而白桃负责鼓掌。而且,一个不小心,白桃积极得有些过了。大概不少同学都记得,八极拳决赛那天,周城正在赛场上万分投入地做着动作,被台上突如其来的一句高八度的“加油”惊到,然后有十秒钟的时间都处于静止状态。

而看台上的白桃,因为这句“加油”,喊破了嗓子,吃了一整个星期的西瓜霜含片才缓过来。

因此,这一次,为了防止自己再度在看台上兴奋过度,白桃干脆和他一起报名。

训练安排在每天下午的大课间。

白桃选了初级剑,周城则继续练习八极拳。学校象征性地分配了指导老师,但无奈指导老师身体力行地践行“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因此,周城只能硬着头皮一招一式地教白桃。

其实,他对初级剑的了解也不甚多,当年在武校的课外班,他主要学拳。但是,比起白桃……他应该还是多那么一点点优势吧。

“想想你看过的武侠电视剧,江湖风云、武林风雨、一刀一剑,该是让人心折的吧?只是——”

“为什么你表演得就这么不堪?”周城长叹一口气,语气里夹杂着白桃不太懂的绝望。

彼时白桃正跳着一只脚亮出一个刺剑动作,可惜力度不够,怎么看都像跳大神。跳大神就算了,她还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去。

好在有周城。

他抓稳了白桃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臂,手疾眼快地把她捞了回来。

白桃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倏地变化,少年温润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下一秒,又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

唯一不正常的地方……

她怎么离他那么近,近到几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

“喀喀。”不知道周城是不是真的咳嗽,听到这声咳嗽,白桃才急忙从他身旁跳回正常的活动范围,脸红得像染了夏日黄昏的火烧云。

“刺剑不要过分依赖胳膊的力量,腰部的力量更重要。”白桃不知道周城有没有注意到这片刻的尴尬,只听他的语气自如如常。

“其实,初级剑,我也有很多地方不懂,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周城若有所思地补充,而白桃,为了掩饰那片刻的尴尬,只得在旁边拼命点头。

说完后,他便去一旁自顾自地练习八极拳,夕阳的薄光落在他白皙异常的侧脸上,极为精致的五官被衬得轮廓分明,眉眼间有着明媚的少年气。

有那么一瞬间,白桃望着他发呆,心道:这一招一式,该是让人心折的吧。

“周末陪我去趟天文馆。”

听到周城这句话时,白桃刚被一篇名为《哈勃空间望远镜在轨30年感言》的小短文吸引,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恰逢午饭时间,教室里的人基本走完,他说完,也背着书包离开,只留下白桃愣在那里。

“等等,周城邀请我去天文馆了?”

这个问题,白桃在脑海里问了自己三遍,直到一阵风哗啦啦地翻过她手中的杂志,她才确定,邀请她的是周城,而不是别人。

——是那个她认识了很多年,从来不会约女孩出门,只会看着她好好学习、好好练剑的周城。

风过后,窗外落下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在这四月的午后,氤氲起一阵朦胧的雾气。

哪来的一阵春雨浇的这棵铁树知道开花了?

还真是润物细无声。

白桃双手合十,朝着窗外点点头。

谢谢了。

尽管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但第一次和他独自出门,还是让她如临大敌。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距自己的生日还有三个月,距周城的生日还有五个月,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天文馆庆祝。

唯一临近的,只有武术大赛了。

白桃对武术没什么兴趣,却是个天文迷,市里翻新的天文馆,她已经计划去参观了许多次,无奈都因为意外而取消。

所以,周城是为了不让她在武术比赛中过度紧张,才邀请她去放松的?

白桃为这次的行程准备起来,将辣条、薯片统统扔掉,出门那天额头上绝对不能长痘痘;将天文知识笔记重新看一遍,毕竟自己是个“博学”的人;重新拾起放弃了很久的“天鹅臂”,练两天总比不练强……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周末早上九点,白桃穿着挑了八十次才挑选出来的白T恤和牛仔裤,拎着豆浆,等在天文馆门口。

远远地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桃只觉得心里如小鹿乱撞。

直到走近时,她才发现,原来周城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少女穿着明黄色的棉布裙,皮肤白净,杏仁眼,樱桃嘴,额前几缕碎发垂下,自然随意,有种天然的美感。

周城并没有先介绍身边的女孩子,而是暗示白桃和他一起去买票。在售票处排队时,他才解释道:“那个女孩叫许澄,是去年初级剑的冠军,老张帮忙推荐的,可以抽空指导你。”

“这样啊……”白桃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所以想着开始之前,作为答谢,先带她来一趟天文馆,况且你对天文知识了解得多一些,刚好可以帮忙讲解。”

“啊?”白桃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分配了这么艰巨的任务。

“不是,我……”其实她并不算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女孩。面对陌生人,她紧张到几乎语无伦次,这就算了,没想到下一秒,还失手掉了手中的豆浆。她倒是敏捷地跳开了,她对面的周城却不幸中了招。

半杯豆浆淋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白桃并没有带纸巾的习惯,此刻翻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出一小张纸。还是许澄匆匆忙忙过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一包纸,递给周城,顺便帮着他擦了擦。

白桃只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望着周城身上黏糊糊的豆浆渍,白桃绝望地想:心里的那只小鹿,不小心就这么撞死了。

他们三人对新场馆都不甚熟悉,因此只是跟着感觉走。到底多出了个陌生人,白桃不仅话少了起来,讲起天文知识也磕磕绊绊的。

高一地理课上学习过的行星知识不少,每次说出口的话,她都要在脑子里反复过三遍,生怕生出班门弄斧的嫌疑。

天文馆面向普通群众,讲解员所介绍的知识并不高深,为了增加趣味性,也结合了不少传统的神话故事。白桃闲书看得不少,顺着那些故事继续讲解,也终于找到了些感觉,渐入佳境。

新场馆的设施还没有完善,三人绕了一大圈来到季节星空展厅,才找到一个开放的卫生间。周城进去清洗身上的豆浆渍,一时间,只剩下白桃和许澄两人。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白桃指着身边的展板继续讲:“夏季的夜空比冬季更璀璨,也有最亮的银河。”她的指尖顺着那道白色弧线滑过。

“银河?”许澄的语气中带着少许的惊讶。

“夏季夜晚里仰望星空的时候,真的可以看到银河吗?我以为必须用天文望远镜才可以看到的。”许澄接着道,她望着展板上的图片,眼睛像坠入了星星,亮亮的。

“比如这张图,从南边的低空延伸到东边的高空,从亮到暗,像云雾一样的光带就是银河,然后两侧分别分布着牛郎星和织女星——”白桃解释道,“牛郎星旁的两颗星,代表牛郎的扁担,另外,织女星旁的四颗较暗的小星星,代表织女织布的梭子,而在他们之间,是大大的北十字星,在西方叫天鹅座,在我们的古老传说里,则是为牛郎织女牵线搭桥的喜鹊。”

提到她小时候看过无数次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她似乎忘记了紧张,指着展板耐心地说着,好像那星河真的就在眼前,宏大而瑰丽,打着旋一点点地跌入她的眼窝。

“这么多的星座,你是怎么记住的,真厉害。”许澄真心称赞道,看着展板默念星座,应该是准备记下来。

周城迟迟没有出来,白桃也不敢轻易挪动位置,她已经尽全力讲出自己知道的天文知识,但依然没有填满等待的间隙。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她只好聊起其他的事情。

“对了……那今年的初级剑比赛,你不参加吗?”

聽到这,许澄将目光从一个星系的介绍上移过来,刚准备开口,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抢了先。

“她要是参加,这比赛就没啥意思了。”不知道周城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了,半开玩笑地解释道,望着许澄的目光里是难掩的赞赏。

“别、别、别,太夸张了。”许澄连忙丢给周城一个“打住”的眼神。

“都是小时候学着玩的,不值一提。”许澄摆摆手,指着一个星标,转移了话题,“欸,小桃子,这个天津四,和天津有关吗?”

“啊,这个……”听到“小桃子”这个称呼,白桃脸上阵阵滚烫,周城也曾经这么称呼她。

谁知她还没解释,周城先道了出来:“这个‘津是渡口,天津,应该是天河渡口的意思吧?”

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以白桃对周城所具有的语文知识和天文知识的了解,他不可能随口说出这个解释。

而之后的周城和许澄,指着一个星座聊个不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白桃小声道的那句“是的”。

白桃能体察到身边微妙的变化——比如练剑二人组变成三人组;比如他们常坐的麻辣烫二人桌也换成了三人桌。

许澄是个合格的老师,每次来都会认认真真地帮白桃纠正动作,偶尔给她演示整套动作的时候,脚下生风,剑也带着少年人的凌厉,一招一式,干净漂亮,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虽然我们练习的只是初级剑,但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需要日积月累,需要经历一个非常枯燥的过程。我们学校的比赛不甚专业,你不要太担心。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一定能练成我这样,但总会进步,总会有收获。”

许澄将剑收入剑鞘,下午五点钟的夕阳刚刚好落在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说完之后,她给了白桃一个鼓励的目光,并将剑递给白桃,示意白桃再来一遍。

望着眼前的少女,白桃愣住了,她和许澄,或许就差着那条星河。

“喂、喂、喂,小桃子,别偷懒了!赶紧开始!”

她发呆的间隙,不知道周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提醒,拍完还不满足,顺势将她脑袋上一缕奓起来的头发顺了下去。

白桃面无表情地转过去,接着翻了个白眼:您这是顺狗毛吗?

白桃照着许澄所说的那样练了起来,而周城在向许澄讨教问题。

许澄自小跟着爷爷练习武术,基本功十分扎实,除了剑术之外,其他的也有涉足。而周城作为武术爱好者,每年暑假都要去武校培训,他们的成长经历多少有些相似。

白桃望着夕阳下两人的身影,只觉得他们之间多了许多她和周城不曾有过的默契。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剑招上,一口气不停歇地将整套动作完成了三遍,才筋疲力尽地歇了下来。

转眼便到了晚饭时间,白桃回过神,想问问他们晚上准备吃什么,这时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提前离开了,并没有通知她。而平日里,他们三个人一直是一起吃饭的。

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记忆里只有十分钟前周城和许澄在一起聊天的画面——他被许澄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看着许澄不可思议道:“没想到你也和我们一样想方设法地在蹲马步的时候偷懒呢!”

白桃只好一个人收拾了东西离开,她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吃他们经常光顾的麻辣烫,只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包饼干,意兴阑珊地走回去。

没想到,饼干还没入口,她就被学习委员通知,老张找她谈话。

期中考试刚刚结束,不外乎是谈成绩的事情,这次考试,她虽然没有退步,但长期在班级中游原地踏步,多少带着点危险因素。同一批次去的同学,情况和她差不多。

“我说,你们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面,再坚持一年多,以后再玩也不迟。再往后,你的人生就很难碰到这样纯粹的时光了……”

窗外陡然刮起一阵风,将玻璃吹得咔咔作响,白桃下意识地朝着窗户外面望去,只见树影摇曳成了一片海,落叶随风而下,在这风声鹤唳的十七岁里,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切。

“听懂了吗,白桃?”

许是她飘忽的眼神吸引了老张的注意力,她被猝不及防地点了名。彼时的她才将翻飞的思绪拉回,看着一屋子的同学和老张严肃的目光,脸已经红了半截,小声道:“知道了,老师。”

在老张面前熬过了艰难的三十分钟,所有人走出去时都有些如释重负。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还剩十几分钟就要上课,白桃肚子咕咕叫着走向教室,却远远望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周城和许澄从走廊尽头朝她走来。

周城远远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似乎有话要对她说,而她却装作没看到一样,急忙转身去了另一侧的卫生间。

他要对她说什么呢?

大概是嘲笑她怎么会那么粗心,连他们去吃饭也没有察觉到,还一个人傻乎乎地在那里练剑吧,又或者是从许澄那里学到了什么技巧,将许澄的动作和她跳大神一样的剑法比较?

许澄和周城两人一起聊天的身影不断在她的眼前出现,或许老张并不是针对她,但他的话不断在脑海里打转,一点点湮没她本就不多的自信。

等到再次回到教室,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什么?你要退出比赛?”

听到周城几乎不可思议的声音,白桃只垂下眸子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他。

“是不是因为老张,听说他今天找了许多人谈话,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

“不是,不是,而是我自己的事。我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反正我参加比赛也不可能拿到什么奖了,不如好好学习。马上就要高三了,我的基础还差好多……”

看到就要起身的周城,白桃急忙拦住了他,噼里啪啦地将之前准备解释的话一口气道了出来。

半晌的沉默后,周城道:“你做好决定了?你已经为了这个比赛努力了将近一个月,就要……这样轻易放弃吗?”

白桃失笑,她哪有什么资格谈放弃,她能做的,不过是普通人的取舍。

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行星诞生和毁灭,无数的人面临着生离死别,无数的少女,由骄傲走向平凡,她也不过是成了青春中最平凡的模样。

她点点头,眼神却陡然坚定起来:“我也该为高考努力了。”

听到这,周城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句:“加油。”

第三届的武术大赛举办得非常成功,周城也不负众望地斩下了他们组的金牌。颁奖的时候,许澄上台送给他一束花,台下响起一阵阵热烈的尖叫和起哄声。还是老师出面,大家才安静下来,让后面的同学上台领奖。

白桃坐在角落,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身旁的好友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说为周城高兴。朋友表示理解,毕竟她是奥运会中国夺冠时都要哭好久的人,更何况这次获奖的人是熟悉的周城。

可是,只有她知道,这次的眼泪多了点不可言说的少女心事。

站在领奖台上的周城和许澄都像在發光,这光仿佛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传来,让她这粒小小浮尘黯然失色。

比赛结束后有半天休假,白桃在教室门外碰到周城和许澄,他们带着奖牌和鲜花,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许澄喊住了神色匆匆的白桃,眉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小桃子,一起出去吃饭吧,周大神请客。”

她不敢轻易拂了这份好意,半天才咕哝了一句,意思是她妈妈已经做好了饭,不好出去。

说话时,她始终没好意思抬头看周城,沉默半晌后,才听他来了一句:“这样吗?”

她就这样落荒而逃。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一路上蓄谋已久的惆怅,终于在她回到卧室的那一刻找到了安全出口。只是她的委屈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手机推送了一则消息:今夜八点,英仙座流星雨达到极大。

而手机上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九分。

白桃一口气不停歇地奔上了屋顶天台,不巧的是,等到她气喘吁吁地坐定,才发现,乌云漫天,没有一丝星光透出来。

天气预报显示:今夜小雨。

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将她的碎发轻轻扬起。

上一次看流星雨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候的周城,还在她的身边。

那年暑假,不知为何,武术班成了众家长的兴趣班首选,身边的许多小孩,都被父母送去市郊的武校学习。白桃也让父母跟风报了名,不过,她对武术没什么兴趣,而是听说那座山的位置很适合观星。

已经入了天文坑的白桃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背着相机就上了山,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武校后面的院子里拍摄星轨。

也有不快乐的时光。

她在那一批的学员中年龄最小,父母不在身边,她不会撒娇讨好,认真耿直的性格并不讨喜。

某日训练结束,年纪大的学生让她先在训练室看管器材,等他们回来后,再一起搬去器材室。但她等啊等,等到过了饭点,才发现那些人早已经吃了饭,此刻正叼着棒冰回宿舍。她敢怒不敢言,只一个人默默地掉着眼泪,一趟一趟地搬东西,直到遇到了回来取东西的隔壁班的周城。

他并没有多问,只是帮着她搬完了所有东西,但她的委屈,他都看在了眼里。

“啊,糟了,糟了。”锁上器材室的大门,白桃看了眼时间,惊道,接着在周城不解的目光里,头也不回地跑向后院。

周城哪里放心,毕竟她刚刚哭过。他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也跟着快步跑了过去。

谁知道她是赶着时间去看流星雨。

那夜的天空晴朗,他们坐在蝉鸣阵阵的院子里,举目皆是点点繁星,尽管并没有看到如想象中那样多滑过天际的流星雨,却有星河灿烂的漫天温柔。直到值班老师查房,两人才被拎了回去。

走到宿舍门口,白桃才记起自己没吃晚饭,肚子也发出一阵阵的抗议声——不巧被周城尽数听到。他并没有笑话她,而是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包饼干扔给她——草莓味的,小小一包。

这种饼干并不那么美味,销量也一般,很多地方都不出售,她曾经找了许多次,都没找到。直到那日在售货机前看到,没想到,她付完钱,它却卡在了机器里。她等到了上课,也没能等到它掉落,直到周城将她带回去。

夜雨来得悄无声息,白桃也终于收起自己翻飞的思绪,慢慢下楼回家。她知道,她这场暗恋,大抵和这夜雨一样,无声地来,也终究要无声地去了。

生活再次步入正轨,老张为了备战高考,采取了许多新的措施,包括在讲桌旁设了两个座位,白桃第一个报名,接着将桌子从周城的身边搬离。

总有那么些义无反顾的时光吧,她曾经是个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随便的人,而这一次,她不想再那样随便。

数学公式忘了再记,英语作文总是有不会写的单词,一张张便利贴贴满了课桌,她也会去向周城请教问题,但多了些努力的纯粹。只是偶然碰到许澄,她会绕着走,但与其说她不愿见到许澄,不如说她不愿面对曾经那个懦弱、平凡的自己。她觉得还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像许澄那样优秀,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好到有勇气跟他道一句“对不起。”

时间跟着四季更迭,她在教室最前排过了非常孤独的一年后,终于迎来了高考。一切不真实得就像一场梦,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还觉得这场梦未醒。

考试结束,学校规定要把教室的书清理完。白桃的考场离学校最远,赶回去时,同学们基本走完了。她将书收拾整齐,在自己面前垒成了一座小山。

没想到,就在她整理抽屉时,“小山”后面出现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连同手里的书也散落在地。

“嘿!白桃!”

是许澄,她笑容明媚,看到摸着心脏的白桃,还故意做了个鬼脸。

“周城呢?”白桃环顾四周,好像期待周城会从哪个角落突然蹦出来。

“大概先走了吧……”

临近毕业,他们大概有许多的话要说,白桃不好打扰,只想搬着书赶紧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秘密会被许澄发现。

掉落在地上的是一本杂志,它被许澄捡起,刚好翻开到折了一角的那一页。

背景是漫天耀眼的繁星,在墨蓝色的夜空里,熠熠生辉,而苍穹下,一个少年的背影入镜,文艺而苍凉。

“这不是周城吗?”许澄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可思议,她躲过了想要抢回杂志的白桃,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再往下看去,只见最后一行写着——标题:少年和遥不可及的极光。摄影人:白桃。

“这是你拍的,难怪啊。”许澄的语气里带着白桃听不懂的恍然大悟。

“什么难怪?”

“你是不是想去看极光?”许澄并没有回答白桃的问题,只是反问道。

白桃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直接地道破自己的心事,只是下意识不知所措地點了点头。

“你还记得吗?去年那个武术比赛,社团联合会拉了一个旅行社的赞助,第一名能得到国内双人游的名额,其余参赛未获奖的同学,去旅行的话,票价也可以打折,因此报名的人数多了许多。那日我们正在训练,负责人找到周城通知具体时间,这时他发现你的名字竟然被漏报了,因此急匆匆地找到校社联反馈。那时候,比赛的场次、人数都已经确定并且打印了出来,他和负责人沟通了好久,才把你的名字加上去。谁知道,那天你竟然说要放弃比赛。”

白桃愣住了,原来那日他们两个离开,并不是忘记喊她,而是急着和负责人商量名单的事情。等到他们再回来想叫她一起去吃饭时,她已经提前走了。

她报名参加比赛的初衷,只是陪着周城一起,因为知道自己实力有限,并没有关心过前三名的奖励是什么,更没想到他会这样等着她。

“后来获了奖,想跟你解释,你又匆匆回家。不过周城还真是能沉住气,听说你要好好学习,怕你分心,硬是将这件事瞒到了现在。”

“什么事?”

“准备和你去漠河的事啊。”

“嗯……我喜欢浩瀚无垠的宇宙,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去看一次极光。”

武校训练的最后一个晚上,教练组织大家开了场篝火晚会,最后一个展望未来的环节,大家挨个说自己的梦想。有人想成为科学家,有人想成为作家,唯独到了白桃这里,变成了没什么远大抱负的“看极光”。

“极光?”

“什么是极光?”大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不知道极光是什么。

“极光是一种等离子体现象,太阳带电粒子流进入地球磁场,在地球南北两极附近出现的光辉。在我们国内也可以看到极光,不过要去遥远的漠河。”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白桃循着声音望去,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帮了她的那个少年。

后来大家又说了什么,她便再也听不进去了。周城那好听的嗓音在脑海里萦绕,他知道极光?难道他也对天文有兴趣吗?好想给他看看以前拍的星轨。

可是,直到活动结束,篝火熄灭,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和他搭话,只是在人群散去之前,极其迅速地抓拍到了夜空下他的背影。

他们再次相遇,已是高一开学。她没想到她不仅和他成了同学,后来还成了同桌,只是他们都没有提起从前的事情,她以为他不记得的。

“上次一等奖的奖励是去漠河旅行,你要去吗?听说可以看到极光。”

手机叮咚响起,周城的消息发来。

原来,那次比赛后,他和许澄再没有什么交集,他的一切努力,也不过是想着满足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罢了。

而听许澄的意思,不是他已经把她的名字上报旅行社了吗?为什么他现在才来问她,先斩后奏?

白桃虽然这样赌气地想,但看到“极光”两个字,心就突然柔软了下来。原来她曾以为最不好的时光,都在被温柔以待。她曾经因为自卑错过了许多,而这一次,她要勇敢一些。

“当然。”白桃回复。

极光最是可遇不可求,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没能得到这自然的馈赠,看不到神秘的欧若拉,所以看极光也被评为最“一生一遇”的事情。

可不正因为这些遗憾,才让人明白等待的意义吗?

白桃抱着摇摇欲坠的书往回走,他们之间的相遇和遗憾,就慢慢讲给那温柔的夜空听吧。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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