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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想象、生死观

2020-02-04杨慧琴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10期
关键词:生死观博尔赫斯隐喻

摘 要:博尔赫斯是阿根廷著名作家、诗人,他的诗歌情感真挚又克制、简约又精准,能抓住人们日常生活体验来表达人类共同的情感,提炼出神秘、深邃的内核。其诗作《雨》以充满神秘色彩的隐喻、空灵奇幻的想象、朦胧多义的内涵,丰富幽深的意蕴带给人美的享受,从《雨》中还可以窥见博尔赫斯达观智慧的生死观。

关键词:博尔赫斯 雨 隐喻 想象 生死观

当前学界对博尔赫斯的小说研究成果较多,但对其诗歌文本本身进行的深入研究并不多,因此研究博尔赫斯诗歌是研究博尔赫斯文学全貌的重要一环。博尔赫斯的创作始于诗歌,也终于诗歌,他的诗歌题材丰富,思想深刻,语言质朴,风格纯净,意境悠远。本文依据“诗歌是思想的隐喻表达”这一理念,对博尔赫斯的《雨》及相关诗歌中的意象、隐喻、想象、情感和生死观等方面进行分析,以求对这位伟大作家的诗歌堂奥窥探一二。

一、作者简介

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1899年8月24日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书香门第之家,自幼受家庭熏陶,热爱读书写作,很小就显露出强烈的创作欲望和文学才华。他的作品涵盖多个文学领域,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作家。博尔赫斯的思想深邃复杂,他早年深受柏拉图和叔本华等人的唯心哲学的影响,并且从休谟和康德那里接受了不可知论和宿命论,他对东方哲学如庄子的思想也是心领神会,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呈现出一个梦幻般的虚构世界。在真实和虚幻之间,他找到了一条联通过去与未来、梦境与现实、死亡和与永生的通道,可以在其中自由神游,并带给读者神秘奇特的阅读感受。阿根廷作家埃內斯托·萨瓦托在《博尔赫斯》一文里写道:“博尔赫斯,你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的异教创始人……但我首先把你看作为一个伟大的诗人。”

二、《雨》的赏析

博尔赫斯在其诗集《深沉的玫瑰》中提出自己对诗歌的见解:诗歌要能描绘精准的事实,要能像眼前的大海般带给我们内心的触动。这首《雨》兼具二者的特点。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或曾经落下。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雨》,陈东飙、陈子弘译)

博尔赫斯的诗情感真挚又克制、简约又精准,能抓住人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却疏于表达或不能表达的真实体验来创作,寥寥数语就能呈现出事物普遍的本质,提炼出神秘、深邃、哲理性的内核 。博尔赫斯写雨,但雨只是一个连接不同时空的载体,整首诗意蕴丰富,耐人寻味。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诗的开端简洁明了,开门见山,一下子把读者带入雨后的黄昏,黄昏给人的感觉一般是趋向于接近黑暗而让人心生惆怅的,如古人的慨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这个黄昏因为有飘落的细雨,有细雨带来的天空光线的变化,使得原本阴霾的天空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也许阳光正从厚重的黑色积雨云边缘射出万道光线,并给云朵镶上一条金边。“明亮”一词带给人温暖的感觉,让整个画面充满欢欣的亮色和诗情画意,奠定了全诗的情感基调。

“或曾经落下,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这句诗,初读会让人产生时空错乱之感。前面写道“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是写实,是正在进行的时态;后面却写道“或曾经落下”,是猜测,是假想,是虚拟时态,接着说“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是肯定,是确凿无误的,是过去完成时态。这样,这句诗通过三种时态把我们带回往昔的回忆。博尔赫斯仿佛是一位神奇的催眠师,在他语言的指引和迷惑下,读者随着他一起穿越时空隧道,从他的老年阶段回到他的青年阶段。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谁”不仅指作者自己,也指读者大众,说明在雨天容易唤起人对过去时光的追忆,这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的情感经验。因为细雨的无声无息,洁净柔弱,以及由它构成的朦胧清凉的世界,会触动人的内心深处柔软的一角。在雨中,往昔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唤醒,这是人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刻骨铭心的时光,是恋爱的季节,作者也从中感受到了由衷的幸福。玫瑰是爱情的象征,它那鲜红的耀眼的色彩,如同作者的恋人一样永远在他心中熠熠生辉而不可磨灭。玫瑰的鲜红色让雨天灰蒙蒙的色彩基调变得亮丽起来,让读者感受到温情和喜悦。

博尔赫斯的爱情生活,是拉丁美洲文学界多年争论不一的一个问题。博尔赫斯直至暮年才结婚,关于他迟婚的原因,目前最合理的解释是诗人在青年时曾有过一次刻骨的恋爱,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中断了。诗人为此心灰意冷,曾发誓终身不娶。诗人曾在诗中歌咏心中的女神“我爱过一位高傲的白人姑娘,她有着拉丁美洲的宁静”,尽管我们不知道他歌咏的是不是同一个对象,但没有关系,怎样都说明博尔赫斯是一个对情感真挚的人。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蒙”说明细雨使世界变得模糊,窗玻璃把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像作者的眼盲使他与世界的喧嚣隔离,但他的心灵变得更加深广博大。“我将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我自己” ——这是诗人内省而清醒的等待,生命中无边的黑暗,要依靠往昔的回忆带来光明和希望。“被遗弃的郊外、不复存在的庭院”,暗示往日时光一去不复返,童年生活过的庭院,有着浓浓亲情和幸福时光的庭院已无处找寻,令人黯然神伤,隐约流露出东方式的人生无常观念,与《枯树赋》的末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表达的是相似的悲凉无奈的情感。但接下来作者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他笔锋一转,用一个“洗亮”一词,带给读者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人感受到生命循环不已的欣喜与希望。

尽管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但是无须伤怀,那永存在记忆中的庭院,以及庭院里葡萄架上的黑葡萄,细雨会将之洗亮。在细雨的清洗下,黑葡萄颗颗圆润晶莹,带着诱人的清香,象征着作者童年的幸福生活。“潮湿的暮色/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在这细雨的黄昏,作者沉浸在冥想之中,如同宗教或玄学上的“通灵”一般,博尔赫斯在静默中仿佛看到父亲穿越庭院而来,听到了渴望已久的父亲的声音,“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这句看似突兀神秘不合情理,但更多的是被这种永恒的亲情和绵长的思念所深深震撼!博尔赫斯早逝的父亲是他诗歌力量的重要来源之一,他原本是一个深沉内敛的人,并不擅长直接抒发自己的感情。但是这首《雨》,他的心声敞露无疑。由于诗人对父亲的热爱和崇敬是真挚和深沉的,在雨中的黄昏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所深爱的父亲。博尔赫斯的先辈曾经戎马生涯,立下赫赫战功。博尔赫斯的父亲放弃了祖父那样的生活方式,他终身热爱文学创作,对儿子从小寄予厚望精心教育,期望孩子能成为优秀的作家以圆他未竟的梦。“我还是个孩子时父亲就失明了,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我必须走完父亲因条件所限而未能走完的文学之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父亲期望我成为作家。”

三、《雨》的艺术特色

《雨》这首诗是诗人在老年回顾自己的一生,时间跨度从童年到青年到老年,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浓缩在短短的几行诗句中。中国作家余华极为推崇博尔赫斯,他有一篇《博尔赫斯的现实》,其中写道:“他(博尔赫斯)在现实与神秘之间来回走动,就像在一座桥上来回踱步一样自然流畅和从容不迫。”《雨》这首诗的艺术成就很高,带给人美的享受,它那充满神秘色彩的隐喻、空灵的想象、朦胧多义的内涵,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一)隐喻的艺术

博尔赫斯在其《诗艺》中说道:“诗就潜伏在街角处。生命就是由诗篇组成的。每一次读诗都是一次新奇的体验。……每当我们读诗的时候,艺术就这么发生了……”

在博尔赫斯的诗歌中,梦幻、爱情、生命、死亡、书籍、战争、历史、世界等题材,经过他对文字的艺术化处理后构成了一个神秘的语言迷宫,迷宫里既有美好的事物,也有深刻难以琢磨的思想。要想读懂其诗作中的思想,必须掌握他所运用的隐喻的艺术手法。博尔赫斯诗歌中大量隐喻的运用使得他的诗歌获得了双重的意象,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和联想,并让读者得到审美情感的体验和愉悦。在他的诗歌里,打破了虚与实、生与死、真与假的界限,他听从冥想、白日梦、思想、时间的召唤,让幻觉、虚构、想象、回忆等,都各有通向真实彼岸的桥梁。

在《雨》中,他感叹命运之神曾带给自己鲜艳的爱情(玫瑰的隐喻)和美妙的童年(黑葡萄的隐喻),也给自己带来不远的将来死亡的信息(父亲声音的隐喻)。这些隐喻传递出诗人在特定时空中的情感体验,能引发读者的内心感应,让他们回忆起自己人生中可能早已忘却了的某些经历,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与激荡。“黄昏”“细雨”“红玫瑰”“庭院”“黑葡萄”“父亲的声音”,这些意象构成了一个个温馨难忘的画面,让人陶醉在爱情、亲情这些人间最美的情感里面。诗歌中的隐喻不仅仅是修辞手法,通过隐喻可以把最普通的生活场景描写得迷离恍惚,却又感人肺腑,使诗歌获得含蓄委婉的风格和意蕴幽深的美学效果。同时又能精妙地描绘出具体可感的意象,为我们在写作中如何处理日常生活体验提供了启示。

博尔赫斯的诗中经常会出现玫瑰的意象,除了代指爱情,诗人也将玫瑰视为美好而易逝的生命本体,表达了对生命本身的热爱与眷恋。凡是美的事物皆是永恒的喜悦,而那些历经岁月的考验而不败的美是我们心中永恒的时间玫瑰。“时间给众人/带来了爱情或黄金,却仅仅留给我/这凋零的玫瑰。”(《循环的夜》)“可能吗,我、雅可布·阿尔曼苏尔的一个臣民,会像玫瑰和亚里士多德一样死去?” (《四行诗》)“散落在时间尽头的/一代代玫瑰/我但愿这里面有一朵/能够免遭我们的遗忘。” (《玫瑰与弥尔顿》)“我交给你,在你出生前多年,在日落之际看见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两首英语诗》)

博尔赫斯在《诗艺》中写道:“我想我还遗漏了许多极为普通的比喻模式,目前为止我已经介绍过眼睛与星星、女人与花朵、时间与河流、生命与梦、死亡与睡眠、火与战火。如果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学识也够渊博的话,我大概还可以再找到其他半打以上的例子,不过我方才举过的例子大概就已经涵盖大部分文学作品的隐喻了。”他认为人们不必在乎运用这些老套的比喻,我们尽可以写出新的变化来。比喻只不过是任意变换的文字游戏;比喻可以激发读者丰富的想象。如:

1.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柏拉图)

2.我们的本质也如梦一般。(莎士比亚)

3.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罗伯特·弗罗斯特)

4.她优美地走着,就像夜色一样。(拜伦)

博尔赫斯指出:例句1、 2、3分别是眼睛与星星、生命与梦幻、睡眠与死亡比喻模式的变体。而在例句4中,“女人与夜色”这个隐喻其内蕴丰富复杂,给人新奇之感,甚至令人琢磨不透,也因此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

(二)想象的艺术

博尔赫斯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通过书籍和写作来认知世界,他写道:“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他在诗中创造和表达深邃的思想,即便到了双目失明的晚年,他已无法用眼睛去观看有形世界,只能置身于黑夜般的由记忆、想象和梦魇构成的世界,依然笔耕不辍。从某种程度上说博尔赫斯的失明造就了他高超的艺术成就,黑暗和孤独充当了天然的屏障,把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在静默黑暗的世界中他可以盡情想象而不必受到外物的约束。沈健在解读博尔赫斯诗歌时谈道:“孤独中自由自在的想象,即通过语言和幻想对宇宙、时间、死亡、梦幻和生命加以迷宫式的组合与重建,使时间消失或固定,使空间倒置或穿插,从而形成扑朔迷离的艺术境界。” 博尔赫斯认为,想象是引导梦进入文学的重要途径,“想象是由记忆和遗忘构成,它是这二者的交融”。在他的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创作中,想象无处不在。作者在创作诗歌时,所用意象越是不同寻常和新颖独特,比如说一个简单却富有诗意的细节,就越能够让读者产生联想,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雨》这首诗中,写到了“郊外”“庭院”“黑葡萄”“暮色”“父亲的声音”这些意象,根据这些意象,我们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幅作者童年的生活图景:在美丽安静的郊外,有一个干净的庭院,院子里有一架葡萄藤,从上面垂下串串被细雨淋洗得晶亮肥硕的黑葡萄。此刻,暮色四合,细雨蒙蒙,从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小博尔赫斯正在焦急地等待父亲下班回家。每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必定会看到父亲慈爱的身影走进院子,手里拿着几本小博尔赫斯期盼已久的书籍……

这幅图画可以说是诗人白日梦中的场景,或者是写作时回溯早年经历而产生的美好遐想。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云:“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在短短的几句诗里,诗人巧妙地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在一起,令人为之心动,终生难忘,显示了其诗歌的艺术魅力。

现代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将想象力丰富的作家和白日梦者、想象力丰富的作品和白日梦相比较,进而指出:“一篇创造性作品像一个白日梦一样,是童年时期游戏的继续和替代。”博尔赫斯正是这类作家,他把自己白日梦般的诗作奉献给世界,带给读者近乎童年游戏般的愉悦。白日梦模糊了现实与想象之间的界限,构筑了博尔赫斯诗学的精神世界,凸显了博尔赫斯诗学空灵奇幻的张力美。数百年前,我国清代诗论家叶燮在《原诗·内篇下》中就曾写道:“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妙,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旨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离形象,绝议论而穷思维,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所以为至也。”这个评论对博尔赫斯的《雨》同样适用,拿《雨》来说,含蓄、朦胧、多义,既有实写、又有虚写,需要借助丰富的想象和联想才能悟出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感情,非常耐人寻味,留给人们巨大的思考空间。《雨》中存在两个在认知上相对的时空,一个是作者当下所感知的真实世界——细雨飘飞的黄昏,象征着孤独、忧伤、疏离、隔绝;一个是从记忆和想象中虚拟出的世界——有红玫瑰和黑葡萄的世界,象征着爱情、幸福、陪伴、亲情。这两个时空交织在一起,如同电影蒙太奇手法呈现出一幕幕镜头,在语义层面达到文本的连贯,又因为隐喻实现诗意的连贯,通过众多意象形成诗歌朦胧的、优美的、虚幻的意境。

博尔赫斯的《雨》与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有异曲同工之妙,二者在内容上都是抒发对爱人亲人的思念的怀人之作,只是前者时间是黄昏,思念的是年轻时的恋人和父亲,后者时间是夜晚,思念的对象是自己的妻子。在空间结构上都是在不同的时空自由穿梭,跨度很大,在诗义上都是朦胧多义耐人寻味。在艺术效果上都是直击人心,唤起人们内心深处最纯净美好的情愫。可见,经典的艺术作品是具有共性的,可以引起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人们情感上的共鸣,是跨越时空而永恒存在的。

四、博尔赫斯的生死观

博尔赫斯对待死亡的态度不是悲观绝望,他是以一个智者的姿态坦然面对,在他看来,“只有死亡不会死亡”的遥远往昔才是心灵的故乡和生命的永恒之所。“在冥冥之中,书籍、图片和钥匙,伴我生与死。”如他的《老虎的金黄》里写道: “循着年岁的流逝,别的绚丽色彩逐渐把我抛弃,如今只给我留下朦胧的光亮、难测的阴影和原始的金黄。啊,西下的夕阳;啊,老虎,神话和史诗里的闪光。啊,还有那更可爱的金黄,你的头发,我的手渴望把它抚摸。”作者借“夕阳”象征人生的暮年,从自然之暮色转入人生之暮年,触景生情,表达对人生暮年的看法。人老了,五彩缤纷的世界已弃他而去,唯独那夕阳,“原始的金黄”仍每日相伴。火红的夕阳亘古不变,犹如“神话与史诗中的闪光”,它见证了无数生灵的生生死死。垂暮之年,诗人渴望抚摸夕阳的金发,从内心深处听到永恒的召唤,平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博尔赫斯对各种哲学流派了如指掌,对各种异教、神秘宗教兼收并蓄,他还深入地钻研过《道德经》《庄子》和《易经》,形成了独特的生死观。博尔赫斯在《诗艺》中说:“庄子梦虎,梦中他成了一头老虎,这样的比喻就没有什么寓意可言了。蝴蝶有种优雅稍纵即逝的特质。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用来暗示的最佳比喻就是蝴蝶,而不是老虎。”博尔赫斯认为庄子在几千年前就创造了幻想的文学,受到庄周化蝶的影响,博尔赫斯把通过梦境打破虚实的手法大量地运用于自己的文学创作之中。博尔赫斯的生死观与庄子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如出一辙。

在《雨》这首诗中,博尔赫斯运用了“黄昏”“细雨”“郊外”“庭院”“暮色”“父亲的声音”这些意象,把读者带回他的童年时代,诗的最后却文笔突转,死去的父亲仿佛又回到作者身边,营造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梦幻境界,目的是把读者引向“死亡”的主题。博尔赫斯对父亲的生命充满了留恋,他与父亲心灵相通,在他的内心世界中父亲是永生不亡的。他知道过往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死亡终究是人类无法逃脱的命运,但他并没有对死亡抱有消极态度,而是接受生命循环不已的现实,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带来的灵魂的安宁。在诗歌里,他甚至會对死亡赞誉,流露出对于死亡的期待,这是基于他对祖辈与父辈命运的敏感、玄想和体悟。因而,博尔赫斯和苏东坡一样发出“人生如梦”的喟叹,不同的是他乐观地表示:“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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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杨慧琴,贵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语文教育。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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