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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生态·人性:《神经漫游者》中的后人类主题

2020-02-03何敏

关键词:吉布森威廉

何敏

摘 要:后人类是近四十年来西方学术界研究的热点之一。作为科幻小说中典型的未来人形象,后人类是高科技作用下的产物。威廉·吉布森《神经漫游者》从后人类的形成、生存处境以及人性本质三个方面来展现小说的后人类主题。后人类在有机/无机、自然/人造、男性/女性身体边界的解构与重构中形成,面临着自然生态的破坏以及阶级固化和极权统治的生存困境,根本上旨在对人文主义以来的人的观念进行批判,重新定义人的概念,展现后现代社会中的人性诉求,并为当代社会技术趋势和人本质的批判性反思开辟话语空间。

关键词:威廉·吉布森;《神经漫游者》;后人类;科幻文学

当代加拿大籍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的长篇处女作《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1984)被誉为赛博朋克的滥觞之作,史无前例地荣膺了雨果奖、星云奖和菲利普·K·迪克奖在内的三大科幻奖项。《神经漫游者》构建了一个高科技和诸多现实问题并存的后现代社会,而后人类(posthuman)则取代了传统的人类成为后现代社会中的主体。作为一部赛博朋克科幻作品,《神经漫游者》出色地展望了高科技的未来社会中人类到后人类的转变以及其面临的种种困境,对科技进行反思,强调后人类的人性本质。

一、后人类的形成:身体边界的解构与重构

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提出了以人机嵌合为特征的赛博格(cyborg)后人类形象,她指出:“在二十世纪晚期这个神话般的时代,我们都是被理论化和被制造的机器与有机体的嵌合体;简而言之,我们都是赛博格,赛博格是我们的本体论”[1]66,而人与动物、有机体、机器等边界的分解是后人类出现的重要原因。在哈拉维之后,后人类研究的另一位重要学者凯瑟琳·海勒(Katherine Hayles)综合考察和分析了诸多后人类学者的相关研究,她认为:“后人类的主体是一种混合物,一种各种异质、异源成分的集合,一个物质—信息的独立实体,持续不断地建构并重建自己的边界。”[2]5海勒将后人类看作是一个身体不断被抽象化,而意识/信息趋向于实体化的物质——信息实体。尽管哈拉维和海勒对后人类的定义有所不同,但二者都强调在后人类形成的过程中,作为物质有机体的人类身体遭到侵入,在对身体边界的解构和重构中后人类得以形成。而后人类的解构实际上是人本体结构的解体,这些结构包括“有机/无机、男性/女性、原创性/复制(图像/现实、技巧/自然)、人类/非人类”[3]10。

威廉·吉布森《神经漫游者》采用旅行探險小说的叙事模式,描绘了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社会中网络黑客凯斯受雇于人工智能冬寂,帮助其寻找另一位人工智能神经漫游者,从而融合成为更高级的智能网络的故事。小说中形态多样的后人类跨越了传统的身体边界,解构了有机/无机、自然/人造、男性/女性的二元对立结构。

在《神经漫游者》构建的高科技时代,身体可以同机器进行组装,意识也可以超越身体的限制,完全脱离身体而成为数据与机器结合。有机体的身体与作为无机体的机器之间的边界解构,并重构为赛博格后人类。凯斯作为能够进入信息数据空间的黑客是典型的意识与机械连接而摆脱身体的后人类。他享受超越身体的赛博空间(cyberspace)极乐,对身体以及身体带来的欲望感到厌恶。凯斯因为背叛雇主而遭到惩罚,被破坏了神经系统,无法再次进入赛博空间。当他受命于冬寂后获得修复,再次通过操纵台进入赛博空间时产生了不可言喻的归属感。在赛博空间内,意识具有高度的自由,摆脱了现实世界中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凯斯能够在瞬间穿梭于不同地区的数据网络空间之中,而赛博空间中也没有时间的存在。小说中的后人类还包括机械与肉体嵌合的赛博格。千叶城中的酒保拉孜装有“俄国军队制造的假肢,里面装着有七种功能的力反馈操纵器”[4]4;女杀手莫利在视神经上植入了时间显示器芯片,眼窝下安装了能够拓宽视野的镜片,酒红色的人工指甲下是作为武器的十只四厘米长的双刃刀片。这意味着人类身体的能力和自由度得到极大的增强,逐渐摆脱有机体诸多方面的限制。

除了跨越有机与无机边界的赛博格后人类,《神经漫游者》中的后人类还包括通过各种技术更换身体器官、延长生命以及进行克隆的后人类。其形态虽然仍是肉体的,但实质上解构了自然与人造之间的边界。小说中通过技术改变和复制身体已经十分普遍。凯斯两次更换了新的胰脏和肝脏;黑市商人朱利斯·迪安通过遗传医生重设DNA密码延长寿命、抵抗衰老;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凭借基因克隆技术克隆出了后代3简女士,形成了稳定的垄断企业。

小说中跨越身体边界而形成的后人类还具有男女性特质交融的特点,这反映了技术作用下性别边界的瓦解以及后人类的去性别化特征。后人类的混杂性也反应了男女二元对立结构的解体,借助科技实现的身体的更改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导源于身体结构差异的男女性别差异。

威廉·吉布森在作品中刻画了众多去性别化的后人类形象。千叶城中黑市商人朱利斯·迪安在外貌上男女莫辨,而威廉·吉布森同样使用了“美”这样一个女性化的词语来形容男性全息艺术家里维拉,他们都通过外科手术更改自己的容貌。女杀手莫利则是受雇于人的街头武士,她一方面向男性出卖自己的身体赚取金钱,进而修改自己的身体,增强身体各方面的能力;另一方面身体的修改又使其更为勇猛,体现了诸多鲜明的男性特征。莫利是典型的男女一体的后人类形象,在与凯斯做爱的过程中,莫利占据着主动;在行动时她更是果敢、勇猛;在性格上,莫利也十分刚毅、极少透露出自己的情感;此外,她还热爱观看凯斯难以接受的血腥搏击。整容以及科技带来的有机与无机的嵌合使得男女之间的边界逐渐趋于模糊,后人类身体边界的跨越同样表现在男女一体化的过程中。

《神经漫游者》通过对有机/无机、自然/人造、男性/女性三重二元对立结构的解构和重构形成了后人类形象。这些后人类又具有去性别化、可复制和易改变的特征,这也反映了后人类在边界跨越之后的混杂性。后人类身体边界的解构与重构借助于先进的科技作用,体现了人对更自由、更强大自我的追求。

二、后人类的处境:生态环境与赛博空间的自然与人造、真实与虚拟

计算机网络技术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才逐渐兴起,而威廉·吉布森在八十年代的作品《神经漫游者》中富有预见性地设想了赛博空间的存在。小说将故事的发生设置在超现代化城市和网络空间中。在瑰丽震撼的科技想象之外,生态环境中的自然与人造景观、赛博空间中的真实与虚拟场景相互对照,映射后人类的多重生存困境。

(一)生态环境的自然与人造

在广受赞誉的小说开篇中,“港口上空的天色犹如白色电视屏幕”[4]3一句颠覆了传统自然环境的叙事想象,正如鲍威尔所言:“《神经漫游者》开篇就用了科技式的语言来描述自然。”[5]133威廉·吉布森正是通过大量使用与人造物相关的科技语言来反映生存环境的科技和现代感。日本千叶城作为超现代化城市的典型有着铅灰色的天空、彻夜不灭的石英卤素灯、白色泡沫塑料组成的浮岛、巨大立方体形状的生态群落以及华丽绚烂的霓虹灯和全息投影招牌。但在高科技的超现代化城市中,生态环境却极度恶化。昏灰的天空下,路上的行人带着过滤面罩,空气经常被形容为有毒的、陈腐的。凯斯对千夜城的最后印象是:“那片深色的建筑。一片雾气升起,遮盖住黑色的海水和海面上漂浮的垃圾。”[4]48凯斯的家乡美国斯普罗尔也是相似的景象,透过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城市自然景观与工厂废墟、红色核聚变反应堆交织在一起,显现出破旧、衰败的氛围。

在自然生态环境的污染之外,《神经漫游者》中还包括了大量的人造生态环境。人造城市自由彼岸属于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整体上是一个巨大的人造纺锤体,阳光通过拉多-艾奇逊系统注入,“天空只是一种围绕光束管不断旋转变化的视觉效果”[4]146。自由彼岸中的青草、云雾、树木甚至是日落、晨光等都是人造景观。在夜晚,全息投影又制造出华丽的星座和夜色。拉多-艾奇逊系统替代了太阳循环着清晨和日落。除了各种生态景观和形态各异的后人类之外,在超现代化的城市生态系统中,基本很少有其他自然动物的出现。小说中为数不多的动物基本上都是机器仿制或者变异的动物形象,如在沙滩上爬行的有着青铜外壳的机器螃蟹,受到化学毒素影响而变异的体型巨大的耗子。

通过全息投影、机械制造等方式复刻和仿制的生态景观和动物掩盖了后现代社会中自然生态的破坏。这种破坏给后人类的生存处境增添了沉重、阴郁的色彩,恶劣的自然环境也成为赛博朋克小说的典型场景。威廉·吉布森用平淡日常的语调展现了后人类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中面临的生态问题,技术的掩盖和复刻对自然生态没有起到任何的改善作用,人造的真实取代了自然的真实,反而助长了对生态无节制的破坏。

(二)赛博空间的真实与虚拟

后人类生存的外在世界反映了自然事物与人造事物的混淆,而赛博空间则进一步模糊了真实与虚拟的界限。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中对赛博空间进行了定义:“它是人类系统全部电脑数据抽象组合之后产生的图形表现……它是排列在无限思维空间中的光线,是密集丛生的数据。”[4]62赛博空间的构成是数据,凯瑟琳·海勒认为它是“通过将数据矩阵转化为一个可以发生叙述的场景来创造的”[6]83,本质是对外在世界的模仿。

《神经漫游者》中的赛博空间同现实世界一样划分洲际和国家,如美国基因技术公司三菱的绿色方块、东部沿海核裂变管理局耀眼的猩红色金字塔,欧洲伦敦数据库、瑞士商业银行和哥本哈根大学数据库,南美洲巴西里约商务区和政府等都在赛博空间中得以体现。一些赛博空间中还有作为空间隔离的冰墙,这也类似于现实世界中的边界线。跨国大财团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的人工智能制造出的冰墙内部是闪耀着无尽霓虹的都市,而这些都市全都是曼哈顿摩天大楼的复制品。赛博空间还可以模拟真实的生存环境,冬寂与凯斯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赛博空间模拟的千叶城中;另一位人工智能神经漫游者同样在赛博空间中制造出大海、海鸥、混凝土城堡建筑和灰色沙子的海滩作为其藏身之地,这也是它的创造者玛丽-法兰西小时候独自呆过的摩洛哥。

“《神经漫游者》——更广泛地说是赛博朋克小说——被普遍地认为是一种有影响力的新的社会批评形式。”[7]337赛博空间中各异的建筑和场景通过凯斯的视角叙述出来,具有独特的隐喻含义,暗示了赛博空间的社会性。它们鲜明地表现了后现代社会中的政治和经济霸权垄断,政府、军队和跨国公司不仅仅占据着赛博空间,也掌握着军事、政治权利和大量的社会财富,而这一切都是通过科学技术控制实现的。

威廉·吉布森以科幻想象的方式对科技化的未来进行反思,在后现代社会中,技术带来的人的能力的增强和生命的延长将促进原有的政治权力和经济财富的固化。正如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指出的:“在威权体制中,领导人的任期不受宪法限制,寿命延长的后果对这些国家的代际替换产生了负面的影响。”[8]66而跨國大财团也超越了旧有的生命局限,财富的世代延续更为稳固。但科幻小说并非完全是对未来的想象,杰姆逊认为:“科幻小说是用幻想的方式把现在的意识形态矛盾转移到未来,科幻主要的反思性作品最多让我们意识到乌托邦的变革是我们无法想象的。”[9]234《神经漫游者》中的赛博空间对外在世界的模仿和再现也是吉布森所处的美国社会中霸权主义和垄断资本的反映。

小说中的生态环境和赛博空间模糊了自然与人造、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而“赛博朋克一再关注所谓的真实人类和人造智能、机器人、生化人、突变种、克隆人等等之间的联系,也一直叩问是什么能够区分自然事物和人造事物”[10]49。虚拟的赛博空间和人造的生态环境本质上与不断被改造和趋向虚拟的后人类一致。事实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后现代社会中,“电脑与人脑、自然与科技、原件与复制品、原型与拟像,这些东西之间的区别瓦解了——内爆了。”[5]133对后人类自然与人造、真实与虚拟的理解必定离不开对其所处的环境的理解。在自然与人造、真实与虚拟交织的生态环境和赛博空间背后蕴含着根本性的自我、生态和政治、经济等问题。后人类在高度发达的技术社会中面临着严峻的生态破坏、阶级固化和极权统治困境,而这不仅仅是一个未来图景,也对当下生存环境的破坏以及诸多社会现实问题起着启迪与警示作用。

三、后人类的本质:高科技下的人性反思

《神经漫游者》中无处不在的技术控制改变了人类传统的身体结构,而小说的后人类图景却与科技带来的光明进步前景背道而驰。他们常常表现出混乱、无助、惊恐、非理性和反伦理的特征。后人类通过科技媒介改变身体和生存环境,但在根本上并未解决其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实际上,《神经漫游者》中的后人类在本质上指向了对高科技社会中人性的反思,通过后人类与人类的对比,小说对人何以为人的问题进行思考,重新定义后现代社会中人的本质,走向科技后人类。

在后人类身体边界的解构与重构中,威廉·吉布森指出了身体在确认人存在上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来自人性中与身体密不可分的感知和欲望。泡利与凯斯一样也是一位网络操控手,心脏死亡后,泡利的思想意识被复制在思想盒内,他成为了“一个只读硬件、一盒磁带,里面有那死去的人所有的技術能力、爱好和膝跳反射……”[4]91。失去了身体的泡利虽然有人类意识,却依旧否认自己是人,认为自己只是一堆只读内存而已。技术无法复制身体本能的感受,他陷入了失去感受的困顿中,帮助人工智能也只是为了获得自己的报酬——被删掉。而莫利使用芯片切断神经的方式出卖自己的身体获得钱财,身体脑神经的切断使得她丧失了知觉,自我意识处于空白的赛博空间中。脱离身体的意识也同时失去了身体感知,丧失了人的存在感和道德感。

身体对人的存在的确认作用还表现在其为人提供具体的形象,即使这些具体的形象可以被更改,但仍是客观物质性的,具有符号性特征,为人的存在提供实体证明。冬寂是一个拥有瑞士公民权的人工智能,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受到图灵警察的监控,拥有高度的智力,但它并不是人,它的组成也不是DNA,而是人造的晶体导管。凯斯坚持使用指非人的词语“它”来描述人工智能冬寂,他纠正泡利:“他,你说话小心一点,我一直强调,是它。”[4]217在赛博空间中,冬寂缺乏自主的形象。它借用黑市商人朱利斯·迪安和芬兰人、皮条客邱以及格尔凌将军的形象,本质上只是高度清晰的虚拟感受构形。冬寂将这些形象不仅仅看作是一个面具,更是一个人性的模板。而另一位人工智能神经漫游者却因为可以创造自己的个性而拥有自己独特的形象——瘦削的男孩。可见,身体具有丰富的人性寓意,是人性必不可少的载体。

同样,人性也包括身体本能感知和欲望的作用,小说中随处可见的药物依赖揭示了后人类对感知的滥用。催眠药、可卡因、杜冷丁、大麻和兴奋剂成为日常用品。凯斯在网络黑客的高压生活中极度依赖药物,药物激发凯斯的勇气,使他的身体产生亢奋的感觉;里维拉依赖可卡因和杜冷丁才能工作;老埃西普尔同样在不断冷冻、解冻的漫长生命中嗑药如命。这也表明了后人类通过药物对自我进行麻痹,试图逃避和消除自己的痛苦,追求肉体上的快感,这也是人性本能中逃避痛苦、追求快乐的体现。但药物无法真正解决痛苦的根源,感知的滥用恰恰试图掩盖后人类在后现代社会中人性的压抑和丧失带来的痛苦。凯斯厌倦受人胁迫的网络黑客生活,怀念与爱人琳达度过的温暖时光;里维拉在废墟城市波恩长大,他内心异常变态,不具有正常的人性;而老埃西普尔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克隆女儿后,精神处于麻木和崩溃的状态。人性的压抑和丧失使得后人类滑向了身体感知的滥用,并进一步抹灭了正常的人性。

威廉·吉布森强调了身体感知和欲望对人性的重要意义,身体与人性密不可分,失去了具象的身体则失去了与感受相关的伦理意识和存在的本质。脱离身体的意识不能称之为人,对后人类身体的彻底摆脱抹灭人性存在;而对身体的滥用同样摧毁着人性。正如拉尔夫·波德兹克(Ralph Pordzik)所言:“《神经漫游者》中的后人类技术确认了身体的基础性和优越地位以及自我对永久性自我肯定的需要,而不能为释放和再生提供充分的希望”。[11]152-153可见,后人类作为对人文主义强调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和批判,依然重视身体基础之上的人的正常欲望和感知。后人类身体边界的解构与重构仍需要以人性为核心。

从后人类的生存境况来看,《神经漫游者》中被高科技掩盖的恶劣的生态环境看似平白无常,实则是对无节制的生态破坏的揭露和批判。高度垄断的科技社会中的政府和跨国公司也反映了混乱的后现代社会中伦理、理性和法律的失序。在千叶城无人监管的区域中,法律缺失、技术无限制地膨胀,贩卖器官和盗取数据的黑市商人盛行;而跨国公司在世代延续中形成了庞大的系统,这种系统同样不受法律的控制,有自己独立的运转规则。后人类所处的世界中恶劣的生态自然环境、混乱的社会环境不仅不能满足人性的需求,社会趋向于动荡和不安。人性也在混乱的社会中被压抑,无法突破自身的生存处境而走向极端化。

此外,威廉·吉布森在高科技的冰冷之下还增添了情感的书写。在小说中,情感依然是混乱失序的后现代社会中后人类的重要追求,是人性最具有温情色彩的内容。当凯斯在赛博空间中再次见到意识被复制的琳达时,他沉迷于其中。莫利同样内心牵挂死去的爱人约翰尼,她不断地修改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强也受到约翰尼之死的影响。3简女士也在为母亲玛丽-法兰西报仇而杀害老埃西普尔后离开了自由彼岸去寻找自己的兄弟。可见,爱、亲情在伦理秩序混乱的后人类社会中依然是动人的存在。

《神经漫游者》在塑造超越传统人类形态的后人类之外,在探讨自然和人造、真实与虚拟之外,在后人类生存处境的刻画之外,根本上探讨了后人类的本质。后人类在内核上并未脱离人性的本质,对正常的感知和欲望、适宜的生存环境以及情感的需求依然是后人类的永恒追求。

四、结语

后人类在有机/无机、自然/人造、男性/女性等二元对立身体边界的解构和重构中形成,面临着后现代都市和赛博空间中的多重生存困境,其颠覆了传统的人类形象,但并非是对人的历史终结,而是对人文主义以来通过各种界限划分而形成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威廉·吉布森在高科技的后现代社会中反思人性的压抑和丧失,实际上指出后人类在能力和生命延长之外,其核心依旧是人性的。在计算机网络等技术高度发展的当下社会,人机嵌合的赛博格后人类已经屡见不鲜,整容、义肢、人造器官、DNA编辑、克隆也早已不足为奇。《神经漫游者》中的科技预言成为现实的写照,但小说对后现代社会中科技弊端的展现和后人类的思考无疑为受众对当代社会技术趋势和人本质的批判性反思开辟了一个话语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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