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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主义思潮及其反思

2020-01-28陈云

人民论坛 2020年36期
关键词:思潮群体移民

陈云

【摘要】平等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思潮和政治思潮,主张应该实现个体间在政治权利(选举和被选举权)、经济权利(就业权、同工同酬)、社会权利(教育权、婚姻自由)等各方面的无差别的平等。2020年,这一思潮又有一些新表现,主要关注性别平等、种族平等和移民问题,同时也给处于经济高度增长、主张效率优先的国家敲响了警钟。

【关键词】平等主义 社会平等 积极公民 社会思潮 【中图分类号】C912.67 【文献标识码】A

平等的社会、自由人的联合体,是人类社会的终极理想。历史上,平等主义思潮经历了时代风雨的洗礼,它在与封建等级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的论战中汲取了能量,成为现代社会治理不可或缺的基石。在实践中,平等主义和福利国家建设息息相关,与精英主义相生相伴。欧洲启蒙运动兴起以后,平等主义思潮成为世界潮流,也诞生了诸如平权运动、民族解放运动、社会主义运动等众多社会运动和政治运动,影响深远。2020年平等主义思潮又有一些新的表现。

平等主义思潮主要关注性别平等、种族平等和移民问题

平等主义思潮主要关注性别平等和种族平等问题,在国际政治领域,突出体现为南北问题。性别平等指两性享有平等的公民权,在政治、经济、社会和家庭领域应受到平等对待,反对性别歧视。《世界人权宣言》把性别平等作为重要目标,致力于通过公正的法律环境,确保两性在受教育权、同工同酬,以及参政议政权上的平等。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发表“北京宣言”。2015年,联合国妇女署世界女性领袖高层会议通过了题为《团结起来实现性别平等》的声明,指出各国政府应确保在2020年前完全落实北京行动纲领所覆盖的12个关键领域的任务,赋予妇女平等的参政权利,切实保护妇女儿童权益。

在具有悠久移民传统的发达国家,种族平等是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抽象意义上的平等在现实中如何落实,是人们长期关注的话题,比如,在教育领域,根据分数决定入学机会更平等,还是入学名额根据族裔进行配比更平等?在社会福利领域,非法移民应不应该获得市民待遇?移民问题是双刃剑,它既是很多欧美国家繁荣的理由,同时也是社会不稳定的原因。欧美国家的移民来源比较单纯,速度也是可控的,但是近年来,经济移民再加上大量战争难民涌向发达国家,对这些国家的内部治理产生了很大冲击。民粹主义政党借机抬头,势力有很大扩张,已经影响到了发达国家的基本政治格局。

平等主义思潮也会超越国界,影响国际关系。在国际政治领域,一直存在南北问题,即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差距问题。南北摩擦体现在“发展机会的平等”上。20世纪70年代,发展中国家在联合国提出“集体人权”(第三代人权),也就是发展权问题。强调发展中国家拥有独立自主地利用本国资源、发展经济的权利。后来,南北问题延伸到了气候变化领域。近年来,两者之间的裂痕有所弥补,已经达成了一定的合作机制。社会主义运动也深受平等主义思潮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关于民族平等的原则强调民族平等、民族自決,反对民族歧视和压迫。在此基础上,形成基于国际主义的民族大联盟。

2020年平等主义思潮动向审视

现代平权运动实际上是优势群体和弱势群体走向相互理解的运动。只有弱势群体参加的运动,很难获得成功。就各国的实践来看,成功的女权运动一定有大量的男性参加;成功的黑人运动,也一定有大量的白人参加。这些运动最终不仅有利于原来的弱势群体,也有利于原来的优势群体,因为它们有利于社会福利的“帕累托改进”。但这并不容易做到,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尤其当世界面临重大危机和挑战的时刻——比如经济危机、金融危机爆发时期,又比如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

“生命权平等”和群体免疫路线。一般说来,针对个体平等,更多的人主张“起点平等”,而不是“结果平等”。但当我们遭遇“生命权”威胁时,平等的重心恐怕要大大地向后方(结果平等)转移了。人类社会至今无法完全战胜病毒,而只能控制和影响其传播速度,避免医疗崩溃的发生,这是群体免疫理论的由来。

但是,群体免疫理论有其伦理底线。危机之下总是存在弱势和高危群体。比如,老年人和罹患基础病的人更容易感染病毒和重症化。无差别的群体免疫政策将导致这些人受到更大的损害,甚至大量死亡,从而引发整个社会的伦理危机。一方面,即使已有一些疫苗,但持续的效力有限,需要定期接种,才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另一方面,病毒的变异速度太快,新型病毒层出不穷,在这个意义上,人类必须接受和病毒长期共存的现实。群体免疫理论有一定的科学性,但它需要“正确的打开方式”。

很多人听到“群体免疫理论”时大受惊吓,因为这听上去很像“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点: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实际上,群体免疫路线的实施,需要政府、社会、个人积极有为,相互协作。首先,政府要实施有效的公共卫生政策,避免医疗崩溃,积极研发疫苗和特效药。其次,政府要为生产、生活功能的维持提供托底政策(财政支持),避免经济和社会陷入瘫痪。最后,要重点保护好重点人群、高危人群,这是基本的人道主义要求,也是现代文明社会的底线。我们看到,疫情危机之下,生命权的平等并不容易做到。一个社会中,不但有生理上的高危群体,也有经济上的低收入群体。不同种族在健康和经济水平上的差异性,容易反映在面对危机时的危险程度上。

“逆向歧视”和熔炉政策面临的挑战。在移民社会,“熔炉政策”旨在通过为新移民和弱势群体提供市民待遇甚至是“超市民待遇”,来缩小族裔之间在经济收入、教育水平等方面的差距,达成社会和谐。在实践中,这些积极的平等化政策又带来了新问题,那就是关于“逆向歧视”的激烈反弹。

逆向歧视是指原本的强势群体或多数群体的成员,在某种“平等化”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受到歧视或不公平待遇的情况。比如,族裔间的入学配额制度,减少了原本成绩占优的白人学生和亚裔学生的名额,使得这些群体的成员失去入学机会。在一些西方国家,对“逆向歧视”的声讨(以及各种诉讼)往往伴随着对“白左”的批判,近年来其声势尤为壮大。保守派选民对美国多年来实施的“政治正确”路线越来越不耐烦,对“逆向歧视”的担忧越来越严重。保守派选民认为,美国过去历届政府对非法移民采取了过分保护的政策。他们被认为享有与美国公民同等的社会福利,还抢走了原本属于美国公民的工作机会。保守派还认为,左派放任部分激进的穆斯林移民在社区里推行所谓的伊斯兰教法,形成独立王国,提高了滋生恐怖主义的风险。非法移民问题和恐怖主义威胁,是近年来欧美国家的普遍担忧。

美国的熔炉政策正面临迄今为止的最大考验。如果熔炉的速度比不上外来移民的增殖速度,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分裂将不可避免。这里引申出一个思考题:弱者的主张,总是正义的吗?显然并不是。对社会有机体来说,社会各组成部分都要有超越本位主义,具备从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能力。否则,弱者的声讨和强者的反感形成冲突,迫使社会陷入左右互搏,构建平等社会的努力终将难以实现。

危机下的有为政府和积极公民角色。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诱发了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一夜之间,危机之下,人们对政府产生了更多期待,希望政府积极有为。也就是说,在自由和平等之间,钟摆大大地向平等倾斜了。

平等和自由之间,存在这样一个规律:越是危机状态,人们越倾向于平等(基本生存权的保障);越是和平状态,人们越倾向于自由——即容忍一定程度的不平等,容忍能者的超越。让有能力的人开展创新性活动,引领经济、社会的发展。比如,日本在小泉纯一郎内阁时期采取了一系列“供给侧改革”。其中之一是引入“派遣员工制度”,从而降低企业的运营成本,提升经济活力。新冠肺炎疫情下,派遣员工脆弱的就业状态使得这个群体首当其冲,成为经济困难群体,引发了大量社会讨论。

与此同时,一直被认为是天方夜谭式的“基础工资论”又重新浮出水面。有了政府发放的“基础工资”,人们就摆脱了为生存而工作的束缚,可以从事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创造性劳动。不过,财源从何而来。如何保证投入之后一定会有“创造性劳动”的产出,基础工资论几年前在西欧、北欧国家开始流行。这一想法非常先进,一旦实现,几乎就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提到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十分接近。这说明,建立一个平等而自由的联合体,是人类的终极追求。

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认为,私有制是不平等的起源,富人借机垄断财富和法律(建立基于世袭制的政体),使得不平等状况固化,专制社会由此诞生。为了恢复作为自然权利的平等,暴力革命是一种手段,但归根到底,人们需要签订新的社会契约。经过启蒙的公民凝聚“公意”,和政治共同体(国家)之间缔结社会契约,从而找回失去的平等。在新型社会契约下,人们交出“自然自由”,但获得了社会自由;交出“自然平等”,但获得了社会平等。人们需要服从国家权力,但这不过是服从公意。

在卢梭那里,文明社会的发展须经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人类最初的文明社会是以专制的方式出现的,只有重新缔结基于公意的新型社会契约,人类才能摆脱“文明的野蛮”,走向真正的平等和自由。社会契约论下的新制度,是更高层次上对自然的回归。卢梭式的新社會、新文明之下,必将诞生新政府和新人民。面对危机,日本的“官民协同体系”带给我们不少启示。日本的抗疫模式一开始被认为是“佛系抗疫”,因为我们既看不到政府宣布强制性社交禁令,也看不到大规模的方舱医院建设,日本的抗疫是“静悄悄”地进行的。政府为医疗系统的维护以及生产生活功能的恢复提供托底政策(财政补贴),而民众则扮演了“积极公民”的角色,相互配合,形成了日本特色的“官民协同体系”。事实证明,日本的新冠肺炎疫情死亡人数和每万人的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率指标远低于其他欧美国家。

公共危机、经济危机的爆发,会首先恶化弱势群体的生存状况,引发人道主义危机和政治风险。它给处于经济高度增长、主张效率优先的社会敲响了警钟。善于学习者,才能转“危”为“机”;强大不应是治理的起点,而应是治理的结果。

责编/孙垚 美编/陈媛媛

【观点链接】

①西方世界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发达民主社会的政治生活主要是围绕贫富分化来展开的。如今,这一中心点已被国家或族群认同之争以及反移民的本土主义者和支持移民的世界主义者之间的对抗所取代。人们对全球不平等之规模的意识愈发提高,主流的经济教条——市场竞争是一切善好之源,公共政策必须限于使市场运转更佳——在许多被抛到收入分配的错误一端的人听来十分空洞。新冠肺炎疫情对贫富阶层影响的极端不均或许会进一步强化此不满。——美国康涅狄格大学法学院教授、南部人权中心总负责人詹姆斯·夸克,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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